这一找,就是几天。这还是在知道大致位置的情况下，很难想象顾药老师是在怎样的环境里，不借助面罩找到藏书密阁的。

  黑暗会将一切阴暗的东西从心底勾出来,唐闵以为自己无法长时间保持清醒,可是没有，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眼前无光,只有犬槐在他手心里有规律地敲击，表示时间在流逝。他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寻找,在黑暗中无声潜行。

  唐闵看不见,他们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成熟怔,犬槐牵着唐闵,部分外骨骼组成一把锋利的长刀，将扑过来的成熟怔尽数斩于刀下。

  无数呓体自两边倒下，一路走一路杀,如履平地。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忽然一空，再落地的时候,松软的土地变成了平坦坚硬的地板,随着深入瘴气消散,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

  “到了。”面前是古朴肃穆的墙壁瓷砖,犬槐摘下面罩，转过头朝唐闵笑。

  那把长刀早已被犬槐收起来,唐闵回头看了一眼顶上那道被闪电劈出来的裂缝，往长长的通道里走。

  墙壁上刻满了晦涩难懂的符号，犬槐盯着上面看：“这是文字吗？”

  “是古文字,上面记叙着这座藏书密阁建造时候的故事。”唐闵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在通道里回荡出空灵的尾音。

  犬槐追了上去：“好厉害,你看得懂古文？”

  “皇族的密阁里也有很多古文字写成的古籍，不学一点看不懂。”

  唐闵停顿了一下，犬槐正想问怎么了，就见对方抛过来一个药膏。

  “遮遮你身上的血腥味。”唐闵道。

  “噢。”犬槐拿着药膏，抬起手臂嗅了嗅。

  密阁空间很大，越深入天花板就越高，到最后都分不清他们是在书阁里，还是在外面。

  说是书阁，里面的书柜不少，书本到现在都没见着，走了十几分钟，唐闵终于在密阁尽头看见了装满了书籍的书柜。

  这个书柜的造型很独特，每层只有几本书，剩下一大半都嵌在墙体里面。

  唐闵随手拿了一本翻开，没翻一会又去找别的书。

  犬槐就在旁边看着，见唐闵把所有书都囫囵摸过一轮便问道：“有什么发现？”

  唐闵摇摇头：“不是我们要找的书。”

  “他们不会把有用的东西都搬走了吧。”犬槐道。

  “不太会。”唐闵道，“除了密阁，他们能藏的地方只有启示镇，我在里面找过，什么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犬槐走过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唐闵也在附近寻找有什么暗门，忽然听到犬槐那边传来一声踩空的声音，回头看去，犬槐不见了，一大块瓷砖竖着卡在地板中间，露出底下的神秘空间。

  果然带犬槐来是对的。

  这是一块临时凿出来的小房间，构造精细程度完全比不上上面的密阁，一看就是启示镇民后来修建的。

  犬槐拍了拍摔疼的屁股，惊奇道：“唐闵，这里也有很多书。”

  唐闵朝犬槐走过去，犬槐让开来，露出前面堆成一座小山的书籍。

  唐闵蹲下来一本本翻开，开始漫长的寻找。

  处理完身上的伤口，犬槐把衣服穿好，走到唐闵身后，还没完全贴近，就被唐闵用手肘打了一下。

  唐闵将书放在膝盖上，回头看犬槐：“干什么。”

  “药膏还给你。”犬槐贴上去，手臂绕过唐闵腰侧，将药膏放回衣袍里面的口袋，顺势将胸膛贴上去，“你闻闻，是不是还挺香。”

  唐闵偏过头，啧了一声：“别打扰我。”

  “我不说话，你看你的。”犬槐赖着不走，视线从唐

  闵捧着的书上，转到有着黑色纹路的侧颈处。

  当怔达到成熟状态，却被其他东西压制，强制困在宿主躯体里，就会以这样的方式在皮肤上呈现出来。

  他抓到过一些这样的怔组织，那些人都是怔组织的核心成员，体内有巨怔碎片，但他们的黑色纹路最多也只有一个小拇指的长度，发作的时候歇斯底里，不人不鬼。

  而唐闵几乎半边脖子都占满了这些诡秘的纹路，犬槐眼中的波动无声翻涌。

  “找到了。”唐闵出声。

  犬槐回过神来，凑过去看：“里面写了什么。”

  “关于他们这支神眷族血脉的历史。”唐闵似乎觉得颇为有趣，眼底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往下翻一页。

  “启示镇镇民原本是神眷族一个支系，为了保持血脉的纯净，只能族内通婚。可他们有人私自和外界人交往，还和那人诞下了子嗣，那个孩子，就是历史上第一个ss级天赋者。”

  犬槐惊讶：“没想到ss级天赋者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牵扯到神眷族，难怪他的记录那么少。”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牵连了这支血脉所有人，他们的能力被废除，还被逐出了神眷族故乡。”

  “这些人接受不了被信仰抛弃，开始供奉那位ss级天赋者为新神。只是他们都是无天赋，不了解天赋者，在ss级天赋者入怔的时候没有及时解决问题，等回过神来，负担了他们病态信仰的ss级天赋者已经被体内脱出的异生源杀死了。”

  犬槐脸色不太好：“所以他们又改了信仰，侍奉起那个异生源来了？”

  “不错。”唐闵点头，“他们认为ss级天赋者是神的孩子，从他体内诞生的怔自然也是。只要将它培养起来，它就能代替神，重新给予他们神眷族的能力。”

  那只异生源承载着他们世世代代渴望回归神眷族的祈愿，变成了巨怔的模样，可惜现实很残酷，怔就是怔，再强大也达不到神的程度，而获得了足够力量的巨怔也顺利脱离了他们的桎梏，两方反目成仇。

  “造神计划失败了。”犬槐说完，察觉到不对，“里面说巨怔的智力不高，不像是能建立出怔组织的样子啊，更别说现在还反过来威胁启示镇的镇民。总不会真像局里的前辈们说的那样，一道闪电击中了巨怔，它就突然有智慧了？”

  “有智慧的不是巨怔，是世界意识。”唐闵道。

  犬槐：“你说什么？”

  唐闵转头看他。

  犬槐上前了几步：“你刚才说，有智慧的不是巨怔，是什么？”

  唐闵想说没什么，就听到犬槐对他道：“是神吗？”

  “你听到了？”唐闵问。

  犬槐摇摇头：“我猜的，所以你之前说不出话，是神在捣鬼？”

  “神明真的存在？”犬槐越想越气，“存在又怎么样，这里是人生活的地方，神就好好待在神该待的地方，他们管得好多。”

  唐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犬槐，不知道世界意识听到自己亲儿子说这些话会怎么想。

  “也不一定是神，说不准。”唐闵道。

  “也是，神不应该都是好的吗，怎么还帮巨怔做事，邪神还差不多。”犬槐嘀咕了一声。

  唐闵忽然发现自己又可以说出来，看来如果是别人自己意识到，即使是涉及世界意识的话题，也可以畅通无阻地说出来，那不是恰巧说明世界意识就是神？

  看来剩下的事还得再去神眷族一趟才能知晓。

  去一趟藏书密阁，巨怔的事情是知道的差不多了，可又有新的问题出现，犬槐越了解越发觉唐闵背后的秘密之深。他有一种直觉，最后的真相可能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预料的。

  往回走，唐闵感觉手背被人碰了一下

  ，紧接着整只手都被紧紧攥住，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犬槐，不知道这人犯哪门子病：“怎么？”

  “没”犬槐转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唐闵，“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之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唐闵：“又没说要丢下你。”

  “不管，还是我自己抓紧比较放心，免得你又一眨眼撒手没了。”犬槐哼哼唧唧，“你是不是又要走了，我跟你说，请我容易送我难，我这次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说完，犬槐还真就不放手了，两人纠纠缠缠一直来到沙城，唐闵没了一只手，干什么都不方便，忍无可忍：“我说了短时间不会离开，放开。”

  “你接下来要干什么？”犬槐很硬气地问。

  “研究小巨怔。”唐闵道。

  犬槐：“然后？”

  唐闵：“找神眷族。”

  犬槐点了点头：“带我吗？”

  “不然？”唐闵反问。

  犬槐放心了：“那我放手了？”

  唐闵：“再废话砍了你的手。”

  锋利的怔气劈过来，亏犬槐手缩得快，没有缺胳膊少腿。

  这里离西无主之地还是太近了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一路来到戚氏皇城和唐氏皇城边界才停下来。

  和西无主之地相隔了一整个戚氏皇城，两人布置了一个人工念能的结界，将小巨怔放出来。

  一只巨大的手臂从细小的瓶口伸出来，两人长，一臂宽，让人触目惊心。紧接着另一只胳膊也伸出来，两只手撑在地上，将剩下的庞大身躯一股脑从瓶子里面扯出来。

  不远处的森林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鸟鸣声，黑压压的野鸟成群结队飞出来，惊叫着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念能结界堪堪能容下小巨怔，却无处伸展它过长的四肢，只能将手臂挤着身体垂落在地上，活脱脱一个小号巨怔。

  小巨怔身上布满了被勒住锁链的痕迹，尤其是腰部和腿臂，都勒小了一圈。

  两人在结界外观察了一会，发现它完全没了神志，只凭借本能行动，没有外界刺激，它便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这是存活几十年以上的成熟怔才会出现的状态。

  犬槐侧耳听了听，对唐闵道:“你有没有听到它在说什么？”

  唐闵没听见，往结界走近几步，小巨怔忽然浑身一抖，无头苍蝇般甩着双臂，庞大的怔气从小巨怔体内溢出，肆意破坏着周围的结界。

  结界壁发出一下下令人心脏绷紧的撞击声，唐闵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小巨怔，听到小巨怔大声起来的呢喃，它说的是古语，好像在说：哥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