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肢表皮上有坚硬的黑色鳞片浮现,上面坑坑洼洼，像是鳞片被人一片片拔掉的痕迹。

  谢异瞥过的一眼里，满是对这些鳞片的厌恶。

  所以。

  他的四肢是自己斩断的。

  当这个想法涌入桑淼脑海,桑淼的脑子像被人狠狠从后面敲了一闷棍，头晕目眩,连带着心脏都开始抽疼。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桑淼又看了谢异一眼,视角跟着飘到窗户口。

  “阿灼,你真要这样做？你知道把这些怪物放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吗？！如果人类因此再度濒临灭绝，你就是遗臭万年的罪魁祸首！”

  桑淼认出来，这是禾羽甄,收起那些不正经后,此时的禾羽甄尤带着青涩。

  “是联盟那群老东西派你来当说客的？”

  另外背对的一人声音跟着响起，有点沙沙的，压抑着很深的情绪：“难道他们不知道，想要阻止这一切只有一个办法？把我的oga还给我，我立刻停手。否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桑灼！”禾羽甄的语气恼了起来,“要我和你说多少遍,不是联盟不放人，是隋医生根本就不在他们手里，更不在生化研究所！何况隋医生是【转化】天赋的觉醒者,这么珍稀的觉醒者,本来就不应该只属于你一个人！”

  “他想要成为谁做怎样的事,让他自己选择，你说了不算。如果不是联盟的人带走了他，那你告诉我,是谁绑架他的？”

  桑灼冷声讥讽，半点情面也不讲：“羽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以为你会懂我，会懂隋水对我多重要。任何伤害他的人，我不可能放过。”

  禾羽甄笑了声，笑声有点苦：“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交情，一个隋水就可以让你和我反目。”

  桑灼道：“我反的是联盟，不是你。”

  “可我在联盟！我不像你，我的家人我抛却不了，他们在费顿生活一天，我就不可能叛出联盟！”禾羽甄情绪激动，一字一句地质问，“你为了隋水不惜和政府开战，甚至连我都瞒着！你有哪怕一刻，想过我的感受吗？桑元帅？”

  静了好一会儿，桑灼才低声启唇：“就是知道你还有家人，这件事我才一个人做。”

  禾羽甄没说话。

  桑灼继续开口：“你有家人，所以你选择效忠联盟，隋水也是我的家人，所以我选择叛出联盟。这两件事的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禾羽甄的声音泄露出一丝哽咽：“一定要走到这种地步？”

  四目相对。

  桑灼别过头，答非所问：“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隋水是什么时候吗？”

  说到自己的伴侣，桑灼很温柔地笑了一下：“也是在这里，在这个狗屁研究所，我看到十几岁的他被锁在透明的玻璃房里，后颈腺体连接着一根管子，他被alpah的信息素日夜不停地刺激，以此释放出高浓度的属于【转化】天赋oga的信息素，联盟政府用他的信息素来对抗虫族入侵。”

  “那时我就在想，虫族真的那么可怕吗，我们真的赢不了了吗？如果人类对抗虫族的武器，只剩下这样凌迟一个oga，那我们这些从小就立志投身军部的战士得有多窝囊呢？”

  “所以我对自己发誓，我会赢下每一场和虫族的战役，会把虫族赶出我们的星系。”

  “我走到他面前，跟他说，再坚持一下，下一次我再来这里，就会救他出去。”

  禾羽甄觉得她狂妄至极，可又不得不苦笑着承认：“每件事，你都做到了。”

  “找回他这件事，我也会做到，”桑灼声音冷下去，“但在这之前，我要先放了这些实验品，然后把这个狗屁研究所——”

  顿了顿，她掷地有声：“夷为平地。”

  禾羽甄知道拦不住她，疲惫地说：“如果全都放了，它们引起大范围虫灾怎么办？威胁到人类城市的安危怎么办？”

  不待桑灼说话，各个进化种实验室的窗户口忽然亮起一双双惊恐而渴望的眼睛。

  “我不会的！求你，放了我！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也不会！我只想回去看看我妹妹！她一个人，没我不行的！”

  “呜呜呜爸爸，我想爸爸了……我每天都好疼啊……想吃爸爸做的草莓蛋糕……”

  “我也是，蝴蝶就该自由自在才对，我受够了……”

  “求求你们了……”

  “放了我吧……”

  ……

  “你都听到了。”

  桑灼深深看着禾羽甄：“我看过实验记录，他们的融合程度都不算太深，作为人的记忆大部分都还保留着，归根结底，他们原本都只是孩子而已。如果再让生化研究所发展下去，你能保证你以后的孩子不会成为这里的一员吗？”

  禾羽甄无言以对，被她说服了，她张张嘴，对着桑灼要了句什么承诺。

  外面炮弹又炸开一声，让她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桑淼只听见桑灼说了句好。

  禾羽甄又道：“除了进化种融合实验之外，研究所还启动了名为‘杀戮’的实验计划，1000个孩子里现在只剩下3个活着了，我想先带他们走，把他们送回家人身边。”

  桑灼点头：“可以。”

  话落，桑灼转过身，朝001号的实验室走了过来，军靴踩在特殊金属铺成的地板上，发出如同天籁的清脆声响。

  看清楚桑灼的长相后，桑淼猛地一怔。

  桑灼有和她一样的黑发金眸，但桑灼看起来冷峻得多，她的嘴角习惯性向下微微撇着，俊美的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狂妄和自负，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不可一世。

  桑淼在心里啧了声，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到战无不胜的神话吧。

  可惜如今，联盟历史里早已抹除了她全部的功绩，只剩下“造反”这两个字，和她的名字挂在一起。

  实验室的芯片锁都是特别定制的，没有芯片钥匙很难打开。

  桑灼从后面的队伍里招招手，一个戴面具的少年从站姿整齐的军人里挤了过来，他只露出了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只见他摸出工具，把芯片锁拆开，开始进行暴力破解。

  不多时，实验室的门就滴答一声开了。

  开完一间后，他立刻转换阵地，依次去开其他实验室的芯片锁。

  桑灼往001号实验室里看了一眼，没看见床上有人。

  她刚要开口，一把寒气四溢的刀以迅雷之速抵到了桑灼腰侧，持刀人恨意滔天地问：“谢修然在哪里？”

  桑淼看见，谢异的四肢居然重新长了出来。

  他握住黄泉，指甲长而尖，像是野兽的爪。

  桑灼倒是没被这个只到她一半身高的孩子唬住，回头问禾羽甄：“谢修然是谁？”

  “那个被你绑起来扔在科技园大楼门口的男人，他是生化研究所的主任，以及‘杀戮’实验的核心负责人。”禾羽甄看了谢异一眼，又不忍地别开头，叹息道，“也是他的父亲。”

  桑灼冷笑几声，抬手啪地按开了实验室的灯。

  突如其来的光照亮了阴暗的实验室，也让习惯待在黑暗环境的谢异被晃了一下眼睛。

  等他再睁眼，手里的黄泉已经被夺走了。

  当所有人看清实验室的惨状后，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地上满是覆满鳞片的残肢，尤其房间角落的位置，密密麻麻，堆得像一座小山，残肢里最坚硬的部分被取走了，谢异把这部分融合成了一把漆黑的刀。

  谢异牙齿咯吱咯吱响了几声，对着桑灼伸手，缓慢僵硬地开口：“东西，还我。”

  “会还你的。”桑灼道，“在我带你去见谢修然的时候。”

  听到这话，谢异呆了呆，猛地睁大眼。

  他仿佛才意识到这间困了他两年的牢笼，终于在此刻打开了。

  在原地踌躇地站了许久，谢异才垂下手，摆出乖而讨好的姿势，小心翼翼地仰头问：“真的……会带我出去吗？”

  桑灼“嗯”了声，揉揉他满是血垢的脑袋，温声道：“我从不骗人。”

  谢异握着黄泉砍下他父亲头颅的时候。

  桑灼和禾羽甄都避开了。

  谢修然没有求饶，狂热的眼神中似乎还很欣慰，像是在谢异身上看到了希望。

  乌云飘散，朝阳从海面升起，刺破了科技园终年阴沉的天色。

  也让谢异，再度感受到阳光铺满身体的温度。

  如此温暖，如此久违，如此令人神往。

  禾羽甄牵着谢异的手带他回家那天，问他：“为什么要把你的刀取名为黄泉？”

  谢异身上被包裹得很严实，露出一张苍白过头的小脸和一双冷冰冰的黑眸。

  许久，他才面无表情地开口：“因为想让谢修然——”

  “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