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明明已经死了。

  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黑球在全世界扩散,【塔】级也已经全部就位。

  除了师哥以外,另外几座即将升起的塔，徐妄也已经看到。

  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

  他即将迎来计划中的大结局。

  ……可还是忍不住，会生气。

  陆执明明已经死了。死透了。没有灵魂也不可能重生。

  江耀为什么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他在我心里”的样子。

  太好笑了。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奇奇怪怪。自欺欺人。神经病一样的。

  ptsd。

  是因为ptsd以后分裂出第二人格。

  那才不会是陆执。

  不会是陆执。

  哪怕被世界线认可了，那也不是陆执。

  ……区区一盏灯。

  只是一盏灯。

  ……

  没关系。

  就让江耀这么误会好了。

  就让江耀抱着希望战斗。

  就让江耀以为杀掉他一切就会迎来圆满。

  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陆执其实真的死了,“心里的人”真的是第二人格。

  那样多痛苦啊。

  江耀就该尝尝那样的痛苦。

  和我一样的痛苦。

  ……

  江耀终于来到他面前了。

  如他所料,人类意识到黑球已经形成能量网，必须同步击杀所有【塔】。否则剩余的【塔】会得到大幅度强化。

  人类没有选择,只能被迫分散力量。

  无所谓。

  另外几座【塔】，是死是活无所谓。

  反正最后都会集中到他这里。

  黑球会吸收【塔】的残骸。把它们集中到他这里。

  他最终会吞噬一切。

  他会成为神明。

  ……

  可是,师哥怎么没有来呢？

  徐妄坐在大教堂前。坐在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师哥曾经想带他来的,那个大教堂前。

  这个世界的大教堂也好美，好庄严好漂亮。

  好适合求婚。

  师哥连戒指都准备好了。随时带在身上，虽然只带了一个。

  师哥是还在害羞吗？师哥是还在害羞吧。

  毕竟第一次跟人求婚嘛！

  笨笨的害羞的师哥，一直把戒指带在身上，一直在找机会向他开口。

  是想找一个浪漫的时机吗？

  还是想等一个假期，想带他到这座大教堂。

  好用心哦。

  师哥原来这么浪漫。

  甚至连戒指都是亲手打磨。

  灵感应该是来自陆执给江耀打的那个太阳石？

  ……好浪漫。

  师哥真的好爱他。

  幸好另一个师哥忘记带在身上。

  巍峨壮丽的大教堂。

  徐妄一个人坐在许愿池边,手里摩挲着那个戒指。

  那个他从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世界线里,一直小心翼翼带在身上，一直认真保存着的戒指。

  师哥亲手打磨的，师哥的戒指。

  ……可是师哥没有来。

  师哥怎么没有来呢？

  不是已经接受人体改造了吗？

  不是已经又变回很厉害很厉害的执行者了吗？

  师哥怎么不来杀我呢？

  ……

  徐妄摩挲着他的戒指,很随意地对江耀开口。

  “上次你和陆执两个人都没有做到的事,你以为你现在一个人就做得到？”

  你只剩一个人了。

  还没发现吗，你只剩一个人了。

  徐妄嘲弄地暗示。

  然而江耀却依旧眼神坚定，无比平静。

  “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他。”

  江耀说，

  “来杀你都是脏了他的手。”

  啊。

  说什么呢。

  江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不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白痴么？

  “他会来的。”

  徐妄笑着说。

  江耀没有继续回答。而是直接动手。

  挺好,直接动手吧。

  江耀的战斗方式，他太了解了。

  不光是初始世界线里的江耀，在那之后的无数条世界线里，徐妄也曾杀害过江耀无数次。

  所以无论是江耀，还是陆执，徐妄都太了解他们。

  他轻易地化解了江耀的攻击。

  毫无长进。

  真的是毫无长进啊。

  徐妄含笑看着那些自以为是的进攻。

  不会以为禁用了他的天赋就能够杀掉他吧。

  区区【领域】。

  虽然也是【塔】级天赋，不过毕竟使用的人太弱了。

  区区几十万的污染度。

  怎么和他比呢？

  徐妄哪怕被禁用了天赋，也有办法弄死江耀。

  噢，对了。还有机械臂呢。

  假的机械臂，虽然是拟态，但也是江耀最喜欢的，陆执的机械臂啊。

  而且现在徐妄还在使用着“陆执的身体”呢。

  江耀一定会像上次一样狠不下心吧。

  他知道的。

  陆执对江耀来说已经不是普通恋人那么简单了。

  是信仰，是本能，是印刻在比灵魂更深的地方的存在。

  所以只要他还是“陆执”，江耀就杀不了他。

  那真是太有趣了。

  江耀如果被“陆执”杀掉的话。

  ……

  江耀果然被击中了。

  【领域】之内，天赋禁用。

  但机械臂不受影响。

  虽然是虚假的拟态，但也是认真填充过弹药的。

  自狙枪口瞄准江耀，狠狠轰烂他的头颅。

  江耀反应倒是快，一把拧断自己的脖子，立刻开始再生。

  但还是，很有意思。

  “见过这个吧。”徐妄好心地提醒他，“是你最喜欢的，陆执的手哦。”

  江耀果然死死盯住了他。

  盯住那条手臂。

  很生气吧。

  很难过吧。

  很疑惑吧。

  很挣扎吧。

  是陆执的手哦。

  ……

  然而出乎意料的，江耀忽然笑了。

  徐妄眯起眼睛，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江耀在发什么神经，就听江耀发疯一样地大笑起来。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那不是陆执的身体，你露馅了。”

  “你骗不了我了，徐妄。”

  “那不是陆执的身体！”

  哦？

  怎么发现的？

  江耀一边发疯，攻击紧随而至。

  徐妄心想既然他发现了那就没必要继续伪装了。

  反正他也很讨厌这身壳。

  徐妄没躲，任凭那腐蚀性的毒液淋得他一头一身。

  顺利地露出他自己的身体。

  啊……久违了的，新鲜空气。

  闷在陆执的壳子里，真是让人恶心透了。

  徐妄甚至忍不住深呼吸。

  与此同时很快明白，哦，原来是机械臂啊。

  他想故技重施，刺激刺激江耀，没想到江耀居然长进了。

  看到陆执的机械臂都不哭了。

  白痴也会长进啊。

  徐妄自由地舒展着本体。

  机械臂被腐蚀掉了，陆执的外壳也被腐蚀掉了。

  他很自然地露出本体。

  仅凭江耀现在的实力，当然是无法击败他的。

  战力上他完全碾压江耀。

  但是江耀却用了一些……很特殊的打法。

  徐妄眯起眼睛。耳朵里满是腐蚀性毒液钻进皮肉的滋啦灼响。

  【傀儡】。

  利用【傀儡】操控毒液。

  很别致的战术。

  很……熟悉。

  当然，仅凭那些毒液也无法杀掉他。

  他高达千万的污染物，实力上的绝对差距，不是这种程度的战术可以弥补的。

  江耀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更多更复杂的战术，接连而上。

  【通感】、【凝视】、【幻境】、【裂变】、【幸运】、【大脑广播】。

  ……啧。

  熟悉的组合。

  但是多了一些东西。

  徐妄看到江耀的身影裂化，如镜子般裂成无数碎片。

  无数的碎片眼花缭乱地出现在眼前。

  无数个身影强制割裂，强制将他拖入幻境。

  ……熟悉的打法。

  好熟悉。好熟悉。

  徐妄看到自己遭到各式各样的毁灭。

  刀割，火烧，活生生地撕裂。

  各种各样的，他的死。真切而生动地灌输进大脑。

  他的身体不断膨胀又猛然收缩。

  那是体内污染物不稳定的表现。

  但却不是因为江耀的攻击。

  可笑。区区幻觉。

  区区幻觉，哪怕其中夹杂着真正的攻击，那都不可能伤害到他。

  他毕竟那么强。

  可他却，切切实实地，感觉到痛。

  ……好熟悉。

  好熟悉啊。

  眼前无数个人影晃动。

  他知道那是江耀。

  但他却看到师哥。

  穿着警服的师哥。穿着黑色战斗服的师哥。

  领口扯开，微微喘着抬起手臂遮挡眼睛的师哥。

  浑身血肉模糊，破破烂烂没一块好肉的师哥。

  他的师哥。

  他唯一的那个，真心爱过他的师哥。

  好熟悉啊。

  好熟悉啊。

  好讨厌的战术。

  好讨厌。

  徐妄无法自制地感到烦躁。

  江耀怎么会一下子进步这么多？

  他知道江耀的一切习惯。他知道凭江耀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一步。

  是有人教他……是有人教他！

  徐妄的身体不断被击碎又拼合。

  他的本体污染物开始消耗。因为他内心的剧烈震荡。

  他已经无法冷静。

  好烦啊。

  好烦啊。好烦啊。好烦啊。

  久违了的焦躁感。

  自从变得强大以后就再也没有体会到过的烦闷感。

  像无数蚂蚁，狠狠咬噬他的心脏，大脑。他的灵魂。

  ——如果变异种有灵魂。

  他的灵魂现在已经被咬得快要烂掉。

  好烦啊。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徐妄的身体，再一次地被轰烂。

  他的身体碎成无数个肉块，像恶心的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

  他的牙齿彼此剧烈打颤，因为无法克制的激烈情绪而发出格格格格的烦人噪音。

  ……连他自己都觉得烦。

  徐妄从未如此狼狈。

  世界级的变异种，毁灭了无数条世界线的恐怖存在。

  从未，如此狼狈。

  轰！

  纯白的光柱，再一次地强势轰下！

  ……纯白色的光柱。

  他恍惚间看到师哥的塔。

  “看来你也已经发现了。”

  江耀的声音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传来。

  高高在上。

  好烦啊……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这是秦无味教给我的战术。”

  江耀说。

  “这是秦无味特意教给我，用来对付你的，战术。”

  ……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用得着江耀来告诉他？

  “闭……嘴……”

  徐妄的情绪瞬间爆发。

  闭嘴……闭嘴！

  江耀根本不懂！

  他没资格说他！他根本不懂！

  徐妄愤怒地暴起。果然下一秒江耀就被压制。

  对啊这样才对。

  像蚂蚁一样被摁在地上碾死。这样才对。

  他才是会赢的那一个。他才是厉害的那一个。

  江耀凭什么高高在上？

  江耀凭什么指责他？

  江耀凭什么——跟他提师哥？

  明明师哥的身体就是他们毁掉的！

  明明他和师哥的关系就是他们破坏的！

  如果没有陆执……如果没有江耀……

  如果没有他们……他现在一定还和师哥……还和师哥在一起！

  ——他本来可以永永远远和师哥在一起！

  都怪陆执……都怪江耀！都怪他们两个！都怪他们！

  徐妄狠狠砸碎了江耀的所有关节，钉死他的四肢。

  像初始世界线里那样，把他死死钉在墙上。

  “你看看你都害死多少人了。”

  徐妄一点点地冷静下来。

  他冷笑着嘲讽。

  “你爸你妈你的心理医生，你的邻居你的战友……”

  他们全都是因你而死啊。

  就因为你逃了。

  就因为你从我面前逃了。

  如果你当初老老实实死在我手里就好了。不至于把这个世界线里那么多好人都害死。

  也不至于让其他那几百个世界线里的你，陆执，还有那些世界里的其他人，因你而死。

  全都是因你而死。

  你看看你是不是扫把星啊。

  你给所有人带来了灾难。

  多可笑。还人类的最大希望呢。

  明明是人类最大的灾难。

  徐妄清晰地看到了江耀的痛苦。

  他品尝着江耀扭曲惨痛的表情。欣赏着江耀绝望的泪水。

  “真可怜啊。”

  “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活在虚假的美好里。”

  真可怜。

  陆执已经死了你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你心里那位在说什么呢？”

  徐妄感觉到报复的快意。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他清晰地看到江耀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仿佛美梦被打碎地。

  终于等到这一刻。

  “他还在对你说话吗？”

  “你心里的人还在对你说话吗？”

  “你的‘陆执’。”

  “或者说，你的，第二人格？”

  江耀的眼睛，嘴巴，鼻子。所有五官里全都涌出血来。

  徐妄欣赏着他血红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模样。

  可怜又可笑。

  却还在故作坚定，却还在硬撑着不肯露出迷惘。

  还在自欺欺人啊。

  还以为我在说谎么？

  小白痴，你错了啊。

  唯独这次，我没有说谎哦。

  噢，差点忘了。

  江耀可能不是不愿意想起来，而是“不能”。

  毕竟还有【禁制】嘛。

  陆执给他下了【禁制】，封印他的力量，封印他的记忆。

  是怕他太痛苦承受不了么？

  所以封印他的记忆，送他到全新的世界重新开始。

  ……真恶心啊。

  陆执也恶心，江耀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重新开始平静生活的样子也很恶心。

  既然如此就帮他一下好了。

  江耀也很想找回记忆吧。

  也很想弄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徐妄微笑着，用触手狠狠抽打江耀。

  江耀的身体被打烂了。

  很快又再生。

  毕竟有【黑球】支援嘛。身体再生得很快。

  在他下一鞭到来之前血肉就挣扎蠕动着再生。

  “不……”

  江耀被反复击打，整个人已经变成破破烂烂的碎肉。

  嗯，这才是怪物应该有的样子。

  挣扎扭曲的烂肉。

  “不……”

  他听到江耀那堵满血块的喉咙里，窒息地挤压出气音。

  都已经没力气说话了还在拼命否认，不肯接受现实。

  嗯，毕竟现实太惨烈了嘛。

  当年的真相，对他来说太惨烈了嘛。

  他的陆执可是死掉了啊。

  他那么喜欢的陆执，死掉啦。

  徐妄愉快地帮助他回忆。

  他意外地发现，江耀虽然痛苦不堪，但居然真的在听。

  是真的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哦。

  “——陆执看着我吃你，然后就疯了。”

  徐妄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他快乐地帮助江耀回忆。

  “陆执疯了，恶堕了。”

  “真讽刺啊跟变异种战斗了一辈子，最后就因为看着你被吃，直接崩溃恶堕变成怪物了。”

  江耀的眼角流出血泪。

  痛到快要失去意识却还是从破碎嘴角挤出艰难字眼。

  “不……”

  不什么？

  不可能？

  是该清醒了。

  是该接受现实了哦江耀。

  “怎么不可能啊。”

  徐妄几乎笑出声来了。

  不然你为什么会从那个世界【跃迁】到这里。

  因为陆执变成【塔】了啊。

  是陆执送你来的。

  陆执要怎么才能送你来呢？

  当然是因为——他恶堕了啊。

  他恶堕了他才会有能力送你走啊。

  他恶堕了他才会有办法救你啊。

  陆执，是为了你，才恶堕的。

  你最最喜欢的陆执，是为了救你，才把自己变成怪物的。

  徐妄拎起江耀的头颅，满脸尽是恶毒。

  还有报复的快意。

  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又改口。

  他不想这么说了。

  于是他说：“陆执自知恶堕，再也无法面对你，所以把你赶走。”

  “他是不敢再见你了。”

  “甚至不惜把你赶去另一个世界。”

  徐妄肆意地抹黑陆执。

  反正陆执死掉了嘛。

  反正江耀是个白痴，江耀也失去了记忆。

  反正死无对证，随便他怎么说，江耀也只能信啊。

  谁让陆执死了呢。

  “不……”

  破破烂烂的江耀还在当坏掉的复读机。

  一遍一遍地说“不”。

  不什么啊。

  “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

  徐妄自顾自地笑着，举起触手，狠狠又是一鞭。

  他等了太久了。

  迟来的报复。

  徐妄此时内心充满报复的快意。兴奋到几乎肌肉颤抖。

  江耀的身体已经彻底烂掉了。连再生都来不及修复了。

  徐妄抽打得也有些厌了，于是他从王座上一跃而下，轻轻落地。

  一脚踩爆江耀的头颅。

  上次也是这样的哦。

  脑袋被踩爆的感觉，还记得吗？

  眼球被挤爆，视神经被牵拉着抽出来。

  眼球整个掉进泥土里，却还能看见东西的感觉。

  还记得吗江耀。

  “你说陆执在你心里？笑死我了。怎么可能。”

  徐妄笑眯眯地，很快乐地说出期待已久的、残忍的话。

  一个变异种怎么可能活进另一个变异种的心里。

  如果陆执在你心里那留在我们原本世界里的怪物是谁？

  那个被我一口一□□活吃掉甚至崩溃到哭着下跪求我的人是谁？

  “——所以你心里那个肯定不是陆执啊。”

  徐妄肆意地踩碾着江耀的眼珠，江耀的头颅。

  “陆执已经被我吃掉了啊。”

  你的陆执已经死了。

  你心里那个不是陆执。

  哪怕被世界线认可，他也不是陆执。

  不可能是。

  不可以是。

  ……然而江耀还是偏执地不肯相信。

  还是从泥土里，从软烂的血肉里，执拗地重复着那一个字。

  “不……！”

  ……有些无聊了。

  徐妄无聊地戳弄着江耀新生的大脑。被打烂了无数次又挣扎执拗地不断再生的大脑。

  有必要讲清楚啊。

  虽然你心里的人一直在对你讲话但那其实是第二人格哦。

  变异种哪来的灵魂。变异种都是怪物变异种没有灵魂。

  人类都没有的东西怪物怎么可能会有。

  “一切都是因为你。”

  徐妄反复地在江耀耳边低语。

  把汹涌澎湃的恶意强硬地灌进他的脑子里，灌满他的灵魂里。

  “都怪你，选择了这里。”

  都怪陆执救你。

  “所有人的死，全部都怪你。”

  都怪陆执爱你，都怪陆执疼你。

  都怪陆执，想救你。

  你应该厌恶自己。

  江耀，你应该像我一样厌恶自己。

  因为我们都是怪物。

  我们，是一样的怪物。

  然而。

  然而。

  “……不……”

  执拗的白痴，脑子破破烂烂不太正常的白痴，到现在还不肯接受现实的白痴。

  被撕烂的嘴巴里还是吐出那句让人讨厌的话语。

  “不……！”

  不过这次徐妄终于是听清了。

  啊，原来不是“不可能”。

  而是“不可以”。

  不可以放弃。

  是“不可以放弃”。

  那一瞬间徐妄感觉到危险，同时感觉到愤怒。

  他本能后退，与此同时意识到，那个他最最讨厌的东西出现了。

  战、斗、意、志。

  战斗意志！

  在师哥身上见到过的，在陆执身上见到过的。

  在江耀身上……怎么也会有。

  那不是人类的特质吗？

  变异种绝对不会有的……人类的特质。

  【序列037·天启】。

  江耀绝地反击，绝望中爆发出纯白光柱。

  却还是，不堪一击。

  好烦啊。

  厌烦狂躁的情绪，再一次侵占徐妄的大脑。

  他皱着眉头退开。看着地上那团被黑雾笼罩的人形。

  还在挣扎。

  还没放弃。

  真烦。

  那就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启】吧。

  让你看看，吃人的，和不吃人的，那种本质上的差距。

  ……

  一百万道光柱同时轰下。

  江耀虽然已经进入暴走，但也绝对无法抵挡。

  毕竟没吃过人嘛。

  实力上有本质的差距。

  徐妄无比清楚这一点。

  ——但是江耀，却在笑。

  徐妄的表情微一凝滞。他立刻察觉到了什么。

  然而已经来不及。

  一百万道【天启】，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轰向江耀。

  然后。

  咔啦。

  有什么东西碎掉。

  有什么，凭着江耀，凭着十年，凭着人类阵营现有的全部力量都无法打破的东西——

  被他意外打破了。

  【禁制】。

  江耀竟然——借他的手、打碎了【禁制】？！

  哦。

  打碎了就打碎了吧。

  徐妄终于明白江耀真正的目的。

  先是【暴走】，然后打破【禁制】、恢复力量。

  这样子把污染度强行提升到千万级。

  勉勉强强站到他的同一水平。

  拙劣的计谋。

  一看就不是师哥想的。是江耀自己的蠢主意。

  有什么用？

  不过，既然【禁制】被打破了，那江耀也真正地恢复记忆了吧。

  这下应该真正想起来了。

  他没有说谎。

  陆执是真的死了。

  “你哭什么。你现在知道哭了。”

  徐妄漠然地说。

  很奇怪地，江耀真正恢复记忆了，他反而失去了报复的快感。

  他反而感到，很难过。

  莫名其妙地，很难过。

  江耀回来了。

  以前那个江耀回来了。他们那个世界的江耀。

  ……那他的师哥呢？

  他的师哥可不可以也回来？

  回不来了。

  徐妄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一直都很清楚。

  ——我的师哥已经死了。

  他们都已经死了。

  所以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做梦。

  凭什么只有我清醒地受苦。

  醒来也好。江耀。想起一切也好。

  和我一起痛苦。

  然而江耀却说：你又能怪谁？

  江耀说我选择当人而你选择当怪物。

  是你没有控制住内心的，是你亲手选择沉沦堕落。

  你又能怪谁。

  ……哈。

  现在来指责他了。

  徐妄无法克制情绪的翻涌。他反唇相讥：“你自己明明也差点吃人。要不是你自欺欺人搞出第二人格欺骗自己……”

  你以为你忍得住？

  你也会吃人。

  你一定会吃人。

  只要吃了人就无法回头了。

  你会和我一样，被憎恨，被厌恶。被逼上绝路。

  被最最心爱的人刀剑相向。

  然后被迫亲手杀掉，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然而江耀还是说：真正毁掉你的正是你自己。

  哪怕是未经污染的人类，内心都会有有邪念。

  但却不是所有人都会犯罪去伤害他人。

  天平两端从来不是对等。

  想要站在光明里，注定要付出更多心血忍耐更多痛苦。

  所以他才毁掉了自己。

  是他选择放纵自己。

  放纵放纵恶意蔓延。

  是他亲手，毁掉自己。

  ……

  真奇怪。

  江耀不是白痴么。

  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懂事。这么会说大道理。

  “……那又怎么样呢？”

  那一刻徐妄的心忽然无比平静。

  他仰起头，望向天空中的数座巨塔。

  江耀的黑色断塔，他自己的无色之塔。

  “你的塔怎么还是断的啊。”徐妄微微一笑。

  像很多年的老朋友那样说道。

  “他们也都死了。”江耀看着远处那三座正在倒塌的巨塔。

  黄金、神圣、废墟。

  三座无聊的塔。

  只是作为养料而存在的塔。

  “嗯。”徐妄点点头。

  “他们也都被你骗了么？”江耀问。

  徐妄忍不住笑了。

  江耀真是，多到无处安放的善良。

  怎么。难道要心疼他的敌人，怜悯那些被他使用的变异种么？

  “不全是。”

  徐妄忽然也觉得累了。不想再编造谎言了。

  “有一个不是骗。不过不重要了。”

  是啊，不重要了。

  徐妄在江耀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

  不重要了。那些过去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

  重要的是未来。

  “来吧。”江耀说，“继续我们未完成的决战。”

  那一刻徐妄在江耀身上看到陆执的影子。

  他觉得很奇怪。

  却又忍不住羡慕。

  他知道陆执死了，但他在江耀身上看到陆执，强大而坚定的影子。

  ……他身上有没有师哥的影子呢？

  “嗯。来。”

  徐妄忍不住地笑起来，抬起手。

  迎向他，漫长无尽的生命里。

  最后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