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作者:木甜      更新:2023-03-22 05:13      字数:4186
  「我是我自己的灾难,你是灾难的四分之三。」——余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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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在农历意义上,已经算是秋末冬初时分。

  赶在海城天气完全冷下来之前,宜光私立高中开展多项社会实践活动,校内校外都有,种类繁多,很是叫其他学校的高中生艳羡。

  只不过,这种活动大多并非强制参加,且需要自费。

  对颜北栀来说,等于没活动。

  颜将为忌日过去之后,她开始专心致志地准备期中考。

  这回,她发挥得比第一次月考更好一点。

  排名也前进了一名,来到年级第二。

  第一还是越暄。

  颜北栀倒没觉得有什么,理科差距太大,她本来就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

  周六,海城急剧降温。

  陈丹彤起得很早,走进客厅,把缩成一团的颜北栀叫醒。

  “颜北栀,颜北栀。”

  颜北栀睡眼惺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因为太冷,她嘴唇冻得快要和皮肤差不多白,有种脆弱病态的美,让人看了觉得心惊肉跳。

  陈丹彤也微微怔了怔,先去卧室里拿了一条毛毯,盖到她被子上,这才说:“刚刚宗家给我打电话,让我中午过去帮忙。时间不太够,你过去一起帮忙备菜吧。加件衣服。”

  颜北栀揉揉眼睛,坐起身,“好。”

  两人分头行动。

  按照雇主要求的菜单,陈丹彤要去挑选海鲜,颜北栀就去买一些排骨、配菜之类。之后再到市场门口汇合,一起搭车去雇主家。

  周末城区路况不好,公交走走停停,难免叫人心生焦躁。

  颜北栀看了眼时间,问陈丹彤:“还来得及吗?”

  陈丹彤点头,“应该来得及。”

  颜北栀:“平时他们家不都是自己备菜的吗?”

  要不是去市场耽误了一些时间,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做完一半菜单了。

  陈丹彤声音不咸不淡的,听不出戏谑之意,“今天是她老公请几个下属吃饭。平时他们家自己吃,不会吃菜场里买的食材。”

  这些有钱人,金贵得不得了。

  海鲜只吃当天空运来的新鲜海鲜,牛肉得是有品级的和牛。哪怕是普通蔬菜,还有什么有机无机之类的讲究。

  “……”

  颜北栀“哦”了一声,扭头望向车窗外,定定看着掠过的街景,没再说话。

  中午十一点不到。

  母女俩抵达雇主家。

  宗夫人在待客,没有出来接人。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从保姆通道走进去,到厨房忙碌起来。

  颜北栀依旧只能打下手,帮着洗洗菜、刷刷海鲜。

  颠簸一路,螃蟹居然还活着。

  刚解开黑塑料袋,它们就挥舞着钳子,张牙舞爪地往外爬。

  这几年里,颜北栀家基本没弄过大闸蟹,所以动作不太熟练。想去抓,还被钳子夹了一下。

  这一下太狠,隔着手套都觉得刺痛。

  她皱起眉,条件反射地轻轻“噢”了一声,手也跟着弹簧似的缩回来。

  下一秒,背后传来一个有点懒洋洋的声音。

  “……你没事吧?”

  颜北栀倏地扭过头,对上一双杏眼。

  女孩长得很可爱,踩着毛绒兔子拖鞋,穿了一条棉麻休闲长裙,上面缝了一片片刺绣,七零八落地遍布全身。

  说不出是什么风格,只是觉得很特别,有点艺术感。

  她眼皮耷拉着,像是没有睡醒,随时都会倒下去。

  颜北栀猜到了她的身份。

  应该就是雇主家的独生女。

  宗想想也在端详颜北栀。

  片刻,她语气肯定地开口:“你是颜北栀。”

  颜北栀微微怔了怔,“你认识我?”

  宗想想笑起来,点头,“我叫宗想想,是t班的。那天你从学生会办公室走掉的时候,我们擦肩而过了。”

  颜北栀回忆数秒。

  灵光一闪。

  ——“听宗想想说,你被人打了。”

  ——“我家想想和你是一个学校的,也是高二……”

  须臾间,颜北栀把这两个名字和面前这个女生对上。

  “啊,你好。”

  她客套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去继续捉大闸蟹了。

  全程,态度始终不卑不亢,并不因为对方是雇主的女儿、是t班同学,而表现出惶恐或是谄媚。

  因为盛厌的缘故,宗想想一直对颜北栀很好奇。

  她侧了侧脸,继续注视着对方,似乎并不想结束这场对话。

  “你是要刷这个螃蟹吗?”

  颜北栀:“嗯。”

  “我可以找人来帮你。女孩子的手很宝贵,不能受伤的。”

  说完,宗想想也没给颜北栀机会拒绝,兀自从那条刺绣长裙口袋里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你等等,他马上过来。”

  颜北栀扯了扯嘴角,神情淡漠却不失礼,只是坦然地说:“不用麻烦。我可以弄。这是我们的工作,让别人帮忙会让我妈为难的。”

  幸好宗家的厨房够大,正开侧开好几扇门。

  陈丹彤人在料理台那边,当中隔了一个很长很高的中岛台。加上开着抽油烟机,这里又开着水,各种噪音夹杂在密闭空间里,她才没发现悄然拾步而来的宗想想。

  要不然,陈丹彤这会儿应该已经手足无措了。

  宗想想脾气单纯率直,听颜北栀这么说,压根不会多想,也不会揣摩她的深意,很自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好吧,那你自己刷。”

  只是,短短小半分钟,她叫来的人已经到了厨房这边。仿佛人一直就在外面,等待她的传召。

  越暄从侧门走过来,站到宗想想身边,像个高大沉默的护卫。

  颜北栀顿了一下,迟疑,“……越暄同学?”

  越暄朝她点点头,算作示意。

  宗想想:“对哦!你们已经认识了吧?之前越暄好像说过,说抄了一份书单。你们俩成绩都很好,以后也可以互相帮助。”

  越暄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北栀轻声道了个谢。

  然后就再无话可说。

  宗想想挠挠脸,总算感觉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尴尬,没有继续攀谈,“颜北栀,那我们就先走啦。学校见。”

  颜北栀应一声,转过身,继续干活。

  手指被一连夹了五六下,她才终于找到了诀窍,速度开始快起来。

  ……

  二十分钟后,颜北栀将所有海鲜处理好,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盆里,拿去给陈丹彤。

  再回到水槽边。

  她目光微微一怔。

  此刻,水槽旁边的台面上,放了一包创可贴,还有一管护手霜。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颜北栀沉吟半秒,没有去拿创口贴。

  她等会儿还要擦盘子,手指还会沾水,现在贴上也没有用。

  不过,一些想法,却因为这两样小物件,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比如说,宜光也会有宗想想这种学生。

  再比如说,越暄为什么会给她抄书单,答案似乎已然迎刃而解。

  并不是他本性善良,乐于助人。

  只是因为,他们是一样的,是一类人。

  他们都是宜光里的“怪物”。

  ……

  因为这一出相识,在学校里再碰见,宗想想会主动和颜北栀打招呼。

  t班有很多特权和专属设施,教室、休息室等也大多和其他学生不共用,平时很难有什么机会交错。

  不过,越暄在a班,宗想想偶尔会过来找他,会有一定概率遇到颜北栀。

  自习课。

  颜北栀拿上东西,准备去自习室做一套英语听力。

  行至半路,倏地,听到有人喊她名字,“颜北栀。”声音懒散却清澈。

  颜北栀脚步一顿。

  扭头望去。

  宗想想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大约十多米远。看架势,应该是从艺体楼走出来的。

  宜光每栋楼都有自己的名字,不过,大家嫌麻烦,一般都以楼栋的用途来称呼他们。

  颜北栀眯了眯眼睛,淡淡地应一声,“啊。”

  宗想想正要去学生会办公室补觉,刚好看到她在前面。

  育才楼和自习室是同个方向,只是自习室位置更近一些,没那么偏。

  两人顺路,可以一起走几步。

  宗想想揉了揉眼睛,满脸困顿。余光瞥到颜北栀手中的参考书,随口说:“颜北栀,你好认真啊。好厉害。”

  她出身优越,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说话时,却从来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嘲讽意味,连夸奖都显得真诚。

  颜北栀:“还好吧。”

  宗想想想了想,“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怪不得你成绩那么好。”

  “……越暄更好啊。”

  “他不努力的,你看他的文科多差。我爸爸说,他是天赋好。”

  颜北栀被她这番耿直发言逗乐了,牵唇笑了笑,“那你呢?你是艺术生吗?我看你手上有颜料。”

  宗想想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上面还有颜料没洗干净。

  她用手指随便蹭了两下,没蹭掉也不介意,随口答道:“我是学雕塑的。偶尔才画点作业。”

  “雕塑?”

  “嗯,就是捏泥巴。大卫?你听过吗?历史书上有写。”

  “米开朗基罗?”

  “对。”

  颜北栀点头,“看得出来,你很像艺术家。”比如上次那身刺绣裙。

  闻言,宗想想愣了愣,像是被摸到了什么脉门,不自觉挂了笑靥,“啊,是这样的,我也这么觉得。颜北栀,我喜欢你,我可以叫你栀栀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我想带你去看我的作品。”

  颜北栀:“……”

  她踟蹰了几秒钟,在宗想想的炯炯目光中,勉强轻轻点了下头。

  宗想想又蹭了蹭手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加个微信?明天我喝奶茶叫你。”

  -

  眨眼间,距离圣诞舞会只剩不到一个月,学校里的气氛已经弥足浓烈。

  周五,颜北栀照例去花房工作。

  毕竟每个月都在收转账补贴。

  再加上,自从杭景和她保证完之后,她每周五准时出现在花房,确实也没有再碰到盛厌突然出现。

  花房有恒温系统,不论季节,总是舒适,花香怡人。

  而且这里位置偏僻,平时不太会有人经过,一个人静谧又祥和。

  只要没有盛厌,这实在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只要没有盛厌……

  颜北栀垂下眼,拿着喷壶,耐心地给花盆里的土壤浇水。

  喷壶质量很好,喷出来的水珠细密均匀。

  淅淅沥沥地,连带着宗想想的声音,也带着湿润气息。

  “……栀栀,你别烦厌哥,他是真的很想请你跳舞呢。他怕你拒绝他。”

  此刻,宗想想正坐在花架最外面,手里拿了一杯奶茶,小腿一晃一晃,随口和颜北栀说着话。

  颜北栀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翘翘嘴角,“哦,所以,他就要借你的名义给我送礼服?呵。”

  礼服的盒子被随意地放在门口地上。

  没人拆,甚至没人看它一眼。

  颜北栀直起身,一字一顿地说:“想想,麻烦你转达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或者,你没法说的话,就让他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