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儿失眠了。

  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顾北说的那些话就像是种在了他的耳朵里，怎么都拔不出去。

  南边有笔生意……

  本钱已经准备好了……

  具体是什么生意，多大的本钱，顾北倒是没说。

  马三儿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别人都把他当成个不着调的，觉得他没脑子，二十六七岁还在街面上瞎混，不为以后考虑。

  可他要真是个蠢的，怕是早就饿死了，还能到现在依旧欢蹦乱跳的，每天小酒喝着，猪头肉吃着，过得比大院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滋润

  顾北的话说半句，留半句。

  分明就是打算勾着他。

  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想要让他主动提出来，愿意帮着顾北办事。

  这小子……

  真不愧是大学生啊，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多心眼子。

  至于顾北说的本钱从哪来的，马三儿虽然有些疑惑，但他知道，顾北既然说了，应该做不得假。

  南边……

  马三儿没去过，他长这么大，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当年插队去的河北农村了。

  还特么正好赶上了……

  差点儿把命都丢在那边。

  可他在街面上混，认识的朋友多，以前的同学也有去南边插队回来，知道那边的政策跟京城不一样。

  他练烟摊儿，被人追得像狗一样的时候，南边就已经允许小商贩们自主经营了。

  而且，他还听一个认识的人说，现在天津那边有人从南方进衣服，鞋过来卖，一批货出手就能发笔财。

  顾北该不会是想要让我帮着他从南方批发服装吧

  真要是干这个的话……

  马三儿盘算了一下家底，这大半年他靠着懵傻老外也赚了不少，手底下能有个四五千块钱。

  要不去一趟

  马三儿的心思活了。

  谁也不愿意一辈子瞎混，更何况他现在都奔三十了，也想着能娶个媳妇儿，总不能一直这么单着吧。

  可顾北那边……

  马三儿赶紧把甩开顾北单干的想法甩出去，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顾家对他的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呢。

  当然，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马三儿心里还惦记着顾北说的生意呢。

  肯定不是进一批服装那么简单。

  越想越精神，怎么都睡不着，干脆翻身起来，掀开炕被，从炕洞里掏出一个小铁片盒子，这里面是他的全部家当。

  清点了一下，四千七百块。

  特么的！

  马三儿暗暗骂了一句，要不是那天被王老头儿坏了事，说不定现在能有八千。

  如果让马三儿知道，他送给顾北的那张残画，被顾北转手卖了二十万的话，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唉……

  小北，你还真是让三哥犯了难。

  马三儿心里门儿清，倒腾这些破烂玩意，指着懵外国人，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得栽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

  转天一大早，顾北和往常一样，吃完早点，骑车上班。

  到了单位，先跟着老张侃大山，随后等文艺部的组长会结束，他们《西游记》筹备小组继续开会。

  午休结束，下午顾北又接到通知，筹备小组全员面试演员，他们去绍兴的这段时间，家里这边也没闲着。

  副导演朱小峰根据杨婕的指示，将选角工作率先铺开了，联系了不少演员，就等着杨婕回来之后，统一面试。

  这种事，顾北一个新人自然没有发言权，他要做的就是叫号，做记录，偶尔帮着念台词搭个戏。

  “下一位，xxx老师。”

  本以为所有演员，都得导演三顾茅庐去请呢，结果到了今天才知道，央视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尤其这次拍的是《西游记》。

  各大电影制片厂，还有人艺的好些老艺术家都过来主动请缨。

  其中有一位人艺的老前辈更是明说了，不挑角色大小，别的什么都不要，管饭就行。

  老同志这么积极，杨婕赶紧让顾北把名字给记下来了。

  不要钱的好啊！

  当然了，这年头演员也没有片酬那么一说，就算是刘筱庆那样的大明星，照样只能领一份死工资，只有去外地取景的时候，才多那么一天两三块钱的补助。

  哪像后来，日薪数百万，一部戏的片酬叫价几千万，还大言不惭说是自己应得的。

  呸！

  脸呢！

  对，就特么抠了一张脸。

  一开始面试的都是没有目标角色，只求能在戏里露一面的演员，最后两个小时，开始面试重要角色。

  “杨导，剩下这些都是唐僧的备选。”

  刚刚送走了一位猪八戒的备选演员，体型倒是很像，可就是身高不符合要求，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两百三十多斤的体重，演巨灵神都不用调整角度了。

  天津评剧院的演员，杨婕当面说了问题，并且希望对方能来戏里演个别的角色，可那位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撂下一句：除了猪八戒，我谁也不演。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杨婕结果朱小峰递上来的名单，还附着几张照片。

  仔仔细细的看过，顾北一眼就瞧出来，明显没有合心意的。

  “小顾！”

  顾北答应一声，接过名单。

  “还是都见见吧！”

  有的演员是外地的，专程过来应征唐僧，要是连一面都不见，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顾北挨个叫号，演员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进来。

  杨婕倒是耐得住性子，挨个都聊了几分钟，有的还让对方试了一段戏。

  怎么说呢

  能来的人，没有一个是表演功底差的，可问题在于，形象上不符合要求。

  之前开会的时候，已经定过调子了，扮演唐僧的演员首先第一个就是要帅，可也不能只是帅而已。

  真要是个奶油小生的话，怕是走到女儿国，取经大业就中道崩殂了，哪还有以后的故事啊！

  用杨婕的话来说，帅是表象，最重要的还是得有佛像。

  也就是所谓的法相庄严。

  不然的话，等电视剧播出来，全国的佛教徒还不得把杨婕定为佛敌啊！

  今天来的这些位演员，有的确实很帅，身材匀称，五官俊秀，可往那一站，嘴角微挑，眉目含情，怎么看都觉得不正经。

  真要是出家，估计也是个花和尚。

  还有的给人感觉过分严肃，其中一位上来就朗诵了一段佛经，最后合手施礼，倒是像模像样的。

  可问题是，杨婕不光要考虑全国佛教徒的想法，也得考虑故事里女妖精们的审美观。

  这样的……

  女妖精能看得上

  连着面试了十几个，最后还是没有个结果，其中有两位戏不错，顾北留了联系方式，唐僧指定没戏，但故事里还有别的角色嘛。

  收拾收拾下班，顾北一出门就戴上了大口罩，能把多半张脸给捂上的那种，再加上宽大的墨镜，熟人都认不出他是谁。

  “小北！”

  卧槽！

  你咋知道是我的

  刚到院门口，顾北就被人给拦下了。

  马三儿。

  他一天都没出屋，就等着顾北回来呢，看时间到了下班的点，干脆再院门口候着。

  “三哥！您这是……吃沙子呢！”

  呸！

  马三儿也吐了口唾沫。

  “找你说几句话，要不……你跟婶子说一声，咱哥俩外面吃，说话也方便。”

  顾北瞧着，知道马三儿已经有了决断。

  具体怎么拿主意，顾北倒不是很在意，马三儿虽然是目前来说最合适的，可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找马三儿，那是因为顾北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想要拉他一把。

  他要是不愿意，顾北也不会强求。

  今天上午开会的时候，杨婕已经说了，有个外调的成员，下礼拜来报道。

  “行啊！你等我会儿，先把车送回去。”

  顾北说完，推车进院。

  李素芬回来的早，已经在忙着做晚饭了，顾北说了一声。

  “跟老三那……行吧，别喝酒啊！”

  李素芬虽然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马三儿，可多多少少也受了点儿院儿里人的影响，但也不会阻止顾北同马三儿来往。

  顾北答应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俩人没走得太远，出了胡同口，马路对过，临街就有一家国营小饭馆。

  绝不无故殴打顾客。

  这事居然是真的！

  顾北看着饭馆墙上贴着的标语，还真给惊了个目瞪口呆。

  服务员翻着白眼，瞧见俩人进来，根本不搭理，就跟谁欠他们二百吊似的。

  这服务质量啊！

  难怪后来这种国营饭馆绝大多数都歇菜了。

  顾客来吃饭，还没等吃呢，先憋一肚子闲气，谁能受得了。

  要了三荤一素四个菜，马三儿喝白酒，顾北喝汽水。

  “小北，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个事，我……想好了。”

  菜刚端上来，是自己过去端的，人家服务员都忙着聊天嗑瓜子呢。

  店里除了他们也没别的人，又坐在角落里，倒也不怕别人听见。

  这句话说完，马三儿就先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感觉……

  有点儿鬼迷心窍了。

  不过话一出口，马三儿的心里也痛快了，把酒倒上，端起来对着顾北示意了一下。

  “北哥，往后我马三儿就跟着您干了。”

  说完，直接一口闷，这就算是递拜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