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二·养崽
作者:枭荣      更新:2022-03-18 15:20      字数:9118
  青阳和盈盈顺利完婚之后,全师门上下在竹林苑团团圆圆地过了个好年。

  次年开春,泠渊和孟亦觉在魔域办了一场婚礼。各方来贺,甚是隆重。

  此后,生活慢慢归于平静。

  当年夏天,青夕不出意外通过了内门筛选考,又代表皓月宗参加了在沧阳举办的仙盟联考。她凭借优秀的实力在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仙盟新晋的成员。

  泠渊在魔域精心建立的事业也逐渐有了起色,整个魔域逐渐由原始无序的状态走向文明开化。他的经验也被盈盈借鉴并应用到北荒兽族的治理之中。无论人界、魔域还是北荒,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竹林苑的孩子们各奔东西,开始了新的生活。

  最终是孟亦觉被留下了。

  他一年有六个月的时间呆在魔域,帮着泠渊处理一些建设生产或贸易往来方面的事务。另有六个月会回到宗门,打理竹林苑的各种杂事,顺带履行作为主事的职责。偶尔出门打个怪做点任务,或者去月清尊门下听几场符道论坛,等等。

  因此,他虽然很多时候是独自一个,却并不感到孤独。

  这年年底,竹林苑师门迎来了新一辈的成员。

  青阳和盈盈的孩子出生了。

  孟亦觉是在与青阳往来的书信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初次知晓的时候,盈盈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他被突如其来的欣喜所淹没,立刻提出要去北荒一趟,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但青阳只是让他安心呆在家中,“师尊,北荒恰逢多事之秋,内中情况复杂莫测,不便进入。盈盈目前有我和母亲照看,一切稳定安康。您且安心留在竹林苑,等待这边的好消息吧。”

  考虑到种种现实,孟亦觉按捺下了心头的激动,一心一意留守在竹林苑,期待孩子的出生。

  在漫长等待的三个月里,他忍不住找各种事情来做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与焦躁,譬如尝试着做一些小孩可能喜欢吃的很软的糕点,或者用裁缝铺里买来的毛线亲手织成可爱的小衣服,甚至还从院子里砍来竹木,一钉一锤制成儿童玩具。

  他沉迷于做各种手工,很快,屋里的各种玩意还有小衣服逐渐堆积如山。

  看到师尊亲手做的那些爱意满满的小物件,水泠渊先是为那些精巧的小东西而感到惊叹,而后很快就猜透了这些东西背后的心思。

  师尊没有孩子,他们也不会有孩子,这大概是他们关系中唯一的缺憾。所以师尊把师门里的每一个小辈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鲜活的生命即将降生于世上,他便耐不住想要为它付出了。

  不过,虽然不忍心打搅师尊的热情,但泠渊看着那堆小孩穿的衣服鞋子,还是不得不提醒道:“师尊,姐姐的孩子出生后不一定是人族形态。毕竟她有着一半的水魔血统,她和师兄的孩子也有四分之一的水魔血脉。”

  孟亦觉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泠渊的意思:“也就是说,盈盈的孩子,刚生下来有可能是……团子的样子?”

  水魔幼崽直到十岁才会化形。若真是那样,他做的那些衣服和小鞋子很有可能用不上了,毕竟幼崽团子穿不上人族娃娃的衣服裤子,也根本没有脚来穿鞋。

  考虑到这一点,他便不再做衣服,转而去捣鼓些新奇可爱的小玩意儿,波浪鼓、小木马、瓷娃娃云云,无论团子还是人族娃娃都可以玩的那种。

  几个月后,在孩子快要出生之时,孟亦觉、泠渊和青夕分别从宗门魔域和仙盟三地出发,赶往北荒兽族的驻地会合。

  当晚,青阳和盈盈的母亲夜氏守在盈盈身边,其余人则在屋外屏息而待。

  经过两个时辰的焦急等待后,临近午夜,屋子的门终于打开。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青阳抱着一个棉布小包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一脸恍恍惚惚、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面色苍白,低头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小东西,而后嘴唇颤抖了一下,吐出结结巴巴的一句话。

  “我……我做父亲了!”

  他的大脑仍迟钝着,似乎还未从孩子降生的惊喜中反应过来。但一旁的青夕已经率先扑了过去:“老哥老哥,快让我看看我的大外甥!”

  她飞奔到青阳面前,小心探头一瞧——

  “哇,是、是团子!!”女孩惊呼道,“两、两个!”

  “什么——是双胞胎?!”

  孟亦觉瞬步移到青阳面前。

  只一眼,他的心差点被萌化了。正如青夕所说,是团子,而且有两个,大概是继承了父亲家的双胞胎基因——它们的身长不到十公分,像两只圆溜溜、亮晶晶的果冻仰面朝上躺在襁褓之中,正断断续续地发出呜咽的哭声。

  孟亦觉久久地望着它们,心神震动。

  两只刚出生的小团子,圆鼓鼓的,和泠渊小时候的模样十分相似。或者说,水魔族的团子大概根本就是一样的。

  他禁不住抬起一只手伸向它们,在半空中悬停片刻,却又迟疑着收了回来。

  两只小团子就像两颗晶莹圆润的大水滴,眼睛闭得紧紧的,嘴巴浅浅地嘟着一开一合,吐出细细的哭声。

  两个新鲜的小生命,仿佛轻轻一动就会化掉,脆弱又美好得让人不忍触碰。

  青夕喜极而泣:“我当姑姑了!哈哈,对了——这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话一出,倒把大家都问住了。幼崽团子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性别,就连青阳也皱着眉头犯了难。但泠渊一瞧便说,“两个都是男孩。”

  “真的?”青阳惊异道,“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泠渊这么回答他,神色却是笃定。孟亦觉猜他同为水魔,可能有其它方法来感知孩子的状况,便毫无疑问地相信了他。

  青夕伸指轻轻地戳了戳其中一只团子的脸蛋。感受到那细腻的皮肤一弹一弹,她用了很大气力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嘟哝道:“外甥好软呀,我都怕把它们戳破了。”

  青阳给刚出生的孩子小心地洗了澡,便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匆匆赶往屋内去照料妻子了。

  屋外的几个新晋长辈轮流抱着两只崽子,一时空气里默默地洋溢着喜气,谁也没有说话。

  不过奇怪的是,每当轮到泠渊来抱的时候,两个娃都会哭得特别大声。他起先以为是姿势不对让它们不舒服了,但改变几个姿势后,他发现无论怎样两个孩子都哭个不停,不禁有些郁闷:“侄子是不是不喜欢我?”

  孟亦觉静默地观摩了片刻,猜到了原因:“会不会是同为水魔,你的气息太强势了,让孩子们不舒服了?”

  青夕提议道:“师弟,你让师尊抱着试试吧。”

  泠渊将孩子交给师尊。令人吃惊的是,两崽子一回到孟亦觉怀中,居然真的停止了哭闹,闭上嘴巴安安稳稳地睡了起来。

  看来真是如此。孟亦觉思忖,正所谓“王不见王”,水魔因为种族个体太过强势,气息对于同胞具有排斥性,离得近了的时候彼此往往针锋相对。

  而他自己作为木魅,体内气息恰好能与水魔相辅相生,大概就是幼崽们能够与自己安然相处的缘由。

  青夕去了灶屋,去给操劳整晚的哥哥嫂子还有夜氏准备夜宵。泠渊搬了把藤椅过来,让师尊静静地靠坐在屋前的月色下。

  北荒冬日的月亮很圆,很近,也很凉。

  孟亦觉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孩子,用自身的体温暖着它们。他一时感到喉头酸涩,心中百感交集,有兴奋,有期待,有关于未来的无尽遐思。

  他从未如这般真正地认知到,原来,新的生命降生在这世上,本就是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情。

  而能够亲眼见证生命的诞生,是幸福,也是一种荣耀。

  两个小团子刚一降世,立刻得到了整个竹林苑亲友团的至尊宠爱。

  也许,比起竹林苑的所有人而言,团子们的童年都是最幸福的。青阳和青夕很小就成了孤儿,泠渊和盈盈少时也不曾拥有过完整美满的家庭。而团子们出生便有爹爹娘亲无微不至的照料,也有外婆姑姑舅舅等人的陪伴。

  孟亦觉看得到,在两只幼崽的身上,竹林苑的大家毫不吝惜地倾注自己的热情与善意。或许是被幼小生灵的鲜活可爱所打动,亦或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态,年轻的孩子们卯足了劲儿对更小的孩子好,就像是在补偿过去的自己。

  青夕曾笑着戏言,如今这两个团子算是当之无愧的四境第一宝贝——父亲是出身名门的小医仙,母亲和外婆是北荒兽族之王,舅舅是魔域之主,此外还有个在仙盟当差的姑姑,往后无论走到天底何处都有人罩着。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发愁,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确定小家伙们该如何称呼师尊。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放弃了,毕竟孟亦觉有了与泠渊的这一层“僭越”的关系存在,他们就无论如何也排不好辈分。

  最后,盈盈将思路跳脱出原有的关系圈,提出干脆让孩子也拜孟亦觉为师,这样便解决了称谓的尴尬。孩子们可以直接称呼孟亦觉为师父,而不是理不清的家族辈分。

  只是如此一来,两个小崽倒是成了爹爹姑姑和舅舅的师弟。

  青阳和青夕倒不介意,他们甚至隐隐地希望这桩事情能成。因为自打大家各奔东西后,师尊不得不一个人留在宗门,若是有了新的徒弟,日子也会充实有趣得多。于是他们便约好定下来,等到孩子长大了,若是自己愿意,就继续拜入孟亦觉门下,让他作为师尊来照顾它们。

  作为新手爹娘的青阳和盈盈,常常面对崽子无理由无休止的哭哭啼啼感到不知所措。

  幼崽是仅凭本能行动的生物,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只有吃了睡、睡了吃,饿了会哭,醒了会叫。

  它们常常在大半夜里睁着毫无睡意的大眼睛,哭声一个赛一个热闹。

  这时,在外操劳一整日的年轻父母不得不起身下床,拖着疲惫的身子把它们抱进怀里哄着,直到它们再度沉入梦乡。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然而事实上,自孩子出生以来,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青阳和盈盈被迫从疲惫昏沉的睡梦中惊醒,不到一个月,两人的黑眼圈逐渐加深,倒是愈发有夫妻相了。

  好在,这个困扰最终随着孟亦觉的出手迎刃而解。

  水魔族对于木魅有着发自本能的亲近,这种亲近甚至如同血脉亲缘一般强大。

  泠渊曾说师尊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非常吸引他。孟亦觉以为是自己多年抱着药罐子的缘故,但泠渊否认了那是某种药香味,反而坚定地认为是师尊自带的体香。

  孟亦觉原本对此不以为意,然而之后与两个小团子的接触却让他逐渐相信,泠渊或许说得不错——他的体质至少对于水魔而言,确实有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团子出生后,孟亦觉先前做的那些小衣服遗憾地没有派上用场,但它们对他打造的那些小玩具显然很感兴趣。

  在还没学会爬行、只能本能地蠕动的时候,它们就常用很小的爪儿颤悠悠地抓起那些圆溜溜的弹珠或者陶瓷小动物,放进自己的被窝里傻兮兮地把玩。

  更多时候,它们更喜欢孟亦觉这个“大玩具”。

  当疲惫不堪的父母抱着试探的心情将两个娃送到孟亦觉手上时,它们几乎立刻就适应了这个香甜又温暖的怀抱,挪动着圆嘟嘟的身子在他的身上兴奋地爬上爬下,这个抓头发那个打滚儿,哼哼唧唧地玩得不亦乐乎。

  一旁泠渊看得吃味。师尊特异的体香原本为他一人独有,如今倒要被用来安抚两个小娃娃。但想到那两只孩子都是自己的血脉亲族,他的心也柔软了下来。

  小团子实在可爱得紧,只可惜年轻的长辈们各有各的事务要忙活。在北荒过了年后,孟亦觉有事在身,只得暂时告别了两个小家伙,回到了宗门。

  之后每年他都会去到北荒看看崽子们,有时候是孤身前去,有时候是和泠渊一起。他目睹两只小崽一年比一年长大,从最开始只能慢悠悠地蠕动,到后来可以下地自由游走,再然后就进化成了满院子撒野的捣蛋鬼。

  每次去的时候他都会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而两只机灵的团子远远闻见他的气息,都会抢在父母之前乐颠颠地跑出来迎接他,低低哼着围着他撒欢儿打转。

  青阳曾笑着说俩团子平日里最盼着的就是他过来,因为每次他都会带很多吃的玩的,还会亲自下厨去做它们最爱吃的鱼羹。

  “师尊,你要把沧儿和泱儿宠坏了。”

  两个孩子的名字分别是夜沧和夜泱,随了盈盈母族的姓氏。孟亦觉很难从圆滚滚的外形分辨出它们谁是谁,只能凭着种族的直觉唤它们。不过,要是有好吃的食物在手上,就是叫一声“哎”它们也会忙不迭地响应的。

  双胞胎团子五岁那年,北荒爆发兽潮,原因未知,但来势汹汹。恰在此时夜氏的驻地附近又有疫病蔓延,出于种种考虑,青阳无奈向身处宗门的师尊发出一封书信,希望能将两个孩子暂时寄养在他那儿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孟亦觉一口答应。他迅速回了信,潦草的字迹中透着他急迫的期盼:“快将孩子送来。”

  于是两天后,在孟亦觉翘首以盼的眼神中,泠渊从魔域回来了,随身带着绕道去北荒接回来的——一个罐子。

  “罐子?”孟亦觉左右张望,“小家伙们呢?”

  泠渊淡定地打开了那个罐子。孟亦觉下意识往里一瞧,看到从水底冒出的两张生无可恋的小脸。

  “你将你的侄子装在罐子里?!”

  “简单便携。”泠渊坦然道。

  孟亦觉心疼不已,赶紧把两个小家伙从罐子里捞了出来,抱在怀中。

  它们如今比刚出生时长大了不少,体长达到二十公分。身躯圆滚滚、亮晶晶的,像是两团悸动的果冻。

  “没事的师尊,水魔幼崽没有那么脆弱。”泠渊轻松地笑笑,伸指在俩侄子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俩团子伸着小胳膊懒洋洋地蠕动了一阵,适应了外面的亮光后,它们认出了孟亦觉的气息,立刻鼓着泡泡向他的身上爬去。

  冰凉凉的软绵身躯从孟亦觉的肌肤上滑过。两只团子不疾不徐地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攀爬,一左一右来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同时嘟起嘴巴,狠狠地亲上了他的两边脸颊。

  “滋滋——”

  孟亦觉现在知道了,水团子的嘴巴吸力都是一样的强。在俩崽子左右夹击之下,他的脸蛋很快被吸得鼓了起来,笑着左右拍拍它们:“乖宝宝,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

  俩崽子不依不饶,亲得如痴如醉。孟亦觉不得不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先把嘴巴收回去,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它们听了话,这才松了嘴,喜滋滋地在他的两边肩膀上趴好。

  孟亦觉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要是长大了,又是两个混世魔王。”

  泠渊挑眉,“又?”

  “说的就是你,你们这些团子——”孟亦觉一左一右拎起两个咕叽偷笑的小崽子,“全都是一帮小坏蛋。”

  “咕嘟!”

  “嗯哼!”

  他话音一落,两崽子还十分自豪地分别应了一声,似乎理直气壮。

  泠渊认真地为自己申辩:“师尊,我比他们乖多了。”

  “你别以为我不记得了喔,我可是什么都没忘。”孟亦觉也十分认真地与他辩论,“我我刚捡你回来那阵子,你天天往我身上爬、往我衣服里钻,我受伤吐血那次你还把我当蹦蹦床跳呢!”

  “可我就是喜欢亲近师尊呀,与生俱来的天赋而已。”泠渊答得大言不惭。

  孟亦觉咬了咬牙,拎着崽子们去厨房了。

  事实证明,几年未有长期相处,两个崽子的的确确长成了两只混世小魔王。

  孟亦觉在的时候,它们就像两块橡皮糖粘在他的身上,吃饭要喂,午睡要抱,洗澡要陪。

  每到晚上的时候,它们还会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令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可怜兮兮的神情,然后美滋滋地钻进孟亦觉的被窝。

  而平日里只要孟亦觉一走开,俩团子就会在庭院里尽情狂欢,没有腿脚的身体跑出千里马也难以企及的速度。

  更可怕的是,两个小家伙充分继承了母亲的驭兽天赋。

  一次孟亦觉要去后山采药,不得不留俩崽子呆在竹林苑里。他拿了笔墨和纸张教它们画简单的符咒,并再三叮嘱它们好好学习,不准乱玩。

  两团子正正经经地答应了。然而,当他摘了药草从园子里回来的时候,眼前的画面令他差点晕厥。

  只见其中一只团子骑着大黄狗在院子里冲锋,后面还跟着一串毛茸茸的异兽小弟替它叼着从果园里采摘的新鲜树果。

  当他恼火地把这不知是沧儿还是泱儿的家伙从狗背上拎起来的时候,这团子伸出小爪向上一指,他看到了更加窒息的画面:另一只团子得意洋洋地骑着大鹏鸟从空中飞过,爪里的竹签上串着一条烤鱼。

  “……”

  半月后,泠渊从魔域办完回到竹林苑,就看到孟亦觉一脸疲惫地坐在屋门口,沉默地注视着院子里拿小树枝打成一团的两个小崽。

  他快步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捧起他的脸庞。

  “瘦了。累了?”

  孟亦觉闭了闭眼,“心累。”

  养崽真不是一般人干的活。

  时至今日,他忽然觉得,泠渊作为团子而言,真的是太省心了。

  “对不起,泠渊,是师尊错怪了你。”他苦笑着说,“当年的你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团子。”

  “看来,那俩小家伙确实让师尊头疼了。”泠渊佯装惊讶地眨眨眼,“师尊口里的‘坏团子’,竟也有机会成为天下第一好。”

  孟亦觉叹了口气,承认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会自觉习武练剑,会奋不顾身地保护他的团子,的确是世上最好的崽了。

  了解到事情原委,泠渊适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师尊,你心太软了。平日里它们要什么你就愿意给什么,不容易在它们心中树立威严。”

  说着他转过身去,看向两只崽子。

  两团子正玩得起劲,却在泠渊目光聚焦的那一刻双双停止了动作,转过身来。

  目光交汇的一刻,泠渊有意无意地让自己强势的气息倾泄出来。只用丝毫,便让两只幼崽登时弓起了后背,向他投来戒备而畏惧的目光。

  他迈步朝它们走去。

  他的步伐很轻,旁人看来或许并没什么,但只有两个团子知道——对面走来的人神色平静如常,走来步步却带着无可忽略的强势威压。当即令两个小家伙惊惧地颤抖了几下,“咕嘟”一声,号啕大哭了起来。

  “泠渊……!”

  孟亦觉见状想要制止,但泠渊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摇头。魔主水色的眼眸静静地俯视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可怜,说了两句话。

  “听话,不可以让师尊难过。”

  “明白了吗?”

  俩团子吓得软成了两摊泥巴,哆嗦着拼命点头。

  孟亦觉看着觉得很是好笑,但他知道泠渊是在给孩子一个下马威。因此,虽然同情,但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表示同情。

  威吓过后,泠渊收敛了身上对于幼崽而言很恐怖的气息,转而恢复了慈祥舅舅的模样,把它们温柔地抱在了怀里。

  “沧儿、泱儿,以后会听师尊的话了,是不是?”

  两个团子僵硬地趴在他的臂弯里,呆巴巴地点头,大气也不敢喘。

  “乖。”泠渊轻轻抚着它们的背,“今晚还和师尊一起睡吗?还要跑到师尊的被窝里吗?”

  俩团子对视一眼,略一迟疑便被那目光刺得打了个寒噤,赶紧摇了摇头。

  青年勾了勾唇,又揉了揉它们的背。

  “真乖。”

  当晚,两个团子自来到竹林苑以后第一次不在师父的被窝里过夜。

  它们被装在铺满温暖棉布的摇篮里,被无情地放置于离床榻一丈来远的地方。

  如果此时孟亦觉从丈夫强势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挑开层层叠叠的床帐,就会看到从房门口方向投来的两道幽怨而不甘的眼神。

  两只小团子默默咀嚼着被从榻上扔出来的怒火,气鼓鼓地攥紧了小拳头。

  “呜呜哼哼”。它们用幼崽的语言暗自交流起来。

  “可恶的舅舅,把我们赶出来,原来是想自己霸占师尊的被窝!”

  “香香的师尊,难道再也不会抱着我们睡觉了吗?”

  “舅舅肯定不会愿意的。”

  “得想个办法,比如说,把舅舅扔出去。”

  “那太难了。他大概一根手指就能按死我们。”

  两只团子陷入了沉思。霍然,眼睛一亮。

  自那日之后,崽子果然就乖了,不再时刻哭闹着要亲亲要抱抱。

  它们老老实实地听孟亦觉的话,按部就班地(拿小树枝)练剑,画符,念书,捕鱼,学着做两只乖乖的好崽。

  ——表面上的乖崽罢了。

  半月后的某个上午,孟亦觉正和泠渊坐在梨树下,一边看书一边晒太阳。

  两只团子忽然齐齐爬上小书桌,来到泠渊面前,脸上是严肃的神情。

  “怎么?”

  就见其中一只团子从背后拿出一张小纸条——是孟亦觉废弃不用的旧符纸,上书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

  “桃占书”!

  “?”

  孟亦觉不明所以,但泠渊很快明白过来,“挑战书?你们想挑战我?”

  “咕嘟!”是的!

  两只团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孟亦觉好奇道,“泠渊,它们为什么要挑战你?”

  泠渊听了团子长篇大论的叙述,面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它们要挑战我,说要是打败我,就必须允许它们晚上进被窝,和你一起睡。”

  又严肃对崽子说道:“你们已经五岁了,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和长辈一起睡。”

  “……”孟亦觉暗想,虽然道理不错,但这话似乎轮不到跟师尊从小睡到大的你来说吧……

  两个崽子也没有被说服。它们义正辞严,舅舅可以和师尊一起睡,它们为什么不行。

  五岁的小崽子是讲不通道理的,泠渊也不作说服它们的打算,爽快应下挑战:“说吧,你们要挑战我什么?”

  两团子分别拿出了一根小树枝,冲着他凶巴巴地挥舞起来。

  “咕嘟!”要比剑术!

  孟亦觉哑然失笑,“跟他比剑?你们是认真的?”

  他总算知道这俩崽子这些天拼命练剑是为了什么了。但目前它们还只能挥个小树枝象征性地练一些简单的剑招,这样子要怎么比剑呢?

  团子理直气壮:“咕噜噜!”它宣布了早已商量好的规则——

  “第一,不准用人形!”

  “第二,不准用灵气!”

  “第三,不准用武器!”

  “前两条都还在情理之中,第三条未免有些霸道了吧?”孟亦觉道,“你们跟舅舅比剑,但舅舅不能拿武器?”

  但泠渊只是一笑。

  “不打紧。师尊,就依它们。”

  “认真的……?”

  泠渊睨了他一眼,别有所指地:“师尊别担心。能和师尊一起睡觉的,只有我。”

  说完还不等孟亦觉发作,他便径自缩回了原形。

  泠渊的团子形态体长有三十公分。为保“公平”,他还特意将身子缩小了一些,变得和两个侄子一般大小。

  两个团子见状,不由得摩拳擦掌,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在它们看来,没有了体型优势也不能使用灵气的情况下,赤手空拳的恶魔舅舅并没有任何胜算。

  场上气氛严峻。一对二。

  尊严之战。

  孟亦觉好笑地看着院子里三只严峻对垒的团子。一想到它们大张旗鼓地打擂台是为了争夺什么,他就不得不拼命忍着笑,才能举起一只手发出号令。

  “好啦,诸位准备,预备备——哎我还没喊开始!”

  话音未落,两只侄子同时出手。它们看起来谁也没打算遵守所谓的擂台规则,挥着小树枝战役高昂地怒吼一声,就朝着自家舅舅扑了过去。

  泠渊早已料到俩小家伙不会老老实实应战。在进攻的树枝到来之前,它飞身一跃,抡起小拳头,朝着两个不省心的大侄子叮叮咣咣地就是一顿乱捶。

  战局光速结束。

  两只被揍成薄饼的团子七零八落地瘫在地上,软绵的肚皮一起一伏,眼睁睁看着舅舅团子慢条斯理地化成人形,抱了它们心心念念的师尊扬长而去。

  事后,每当回想那天三只团子的约架,孟亦觉都会在被窝里笑得打滚。

  次日白天,泠渊打开卧房的门,看到两只晶亮亮的侄子趴在地上。他起先以为它们又搞了什么奇葩的修炼活动,哪知随后其中一只团子(大概是双胞胎里的哥哥)从嘴里拿出了两块金子,双爪奉上。而后弟弟在腮帮子里摸索一阵,也掏出了一颗宝石,十分恋恋不舍地举了起来。

  “给我的?”泠渊蹙眉,“想用它换什么?”

  两只团子对视一眼,齐齐仆倒在地。

  “咕噜噜!”

  这是学费!

  “学什么?”

  学剑!

  两个团子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拳头,一脸坚决地看向他。

  要学这世上最精妙的剑法,要和舅舅变得一样强大。

  “为什么要变强?”

  两个团子有了一瞬的迟疑。

  泠渊敲了敲它们的脑门,“在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我不会把变强的秘诀教给你们。”

  团子若有所思。

  “变强的意义……”想起方才那一幕,孟亦觉不禁喃喃道,“泠渊,你变强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青年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师尊,你明知故问。”尽管如此,他也很乐意重新、亲口说一遍,“我变强的意义,是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