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番外二 易妍为定。
作者:薄荷迷      更新:2023-05-03 10:02      字数:9277
  三月底是尤佳文跟顾嘉宁的婚礼。

  程易这天得在医院上班,而且没法请假,就没机会加入伴郎团,只有梁妍去当了伴娘。

  空下来时,他拿出手机看梁妍从那边现场发过来的照片,有几张新人外景图,也有闹洞房的图,还有伴郎伴娘玩游戏的视频。

  当天下班,他回去收拾了下,然后打车前往举办婚宴的酒店,到了那儿坐的是高三同学桌。

  如今大家各有各的成就,坐在一块叙旧聊工作,程易和他们多年没联系,也就这会儿才加了几个人的微信。

  坐在程易旁边的男同学问起来:“结婚了吗?”

  “刚领证。”程易举起无名指给人看了下戒指。

  男同学单身好几年,刚问了一桌人下来,基本上要么结婚要么已经有了另一半,他不禁好奇:“你是找的大学同学吗?”

  “不是。”程易将手机翻过去放桌上,“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男同学诧异,“我们班的?”

  “比我们小一届。”

  “小一届?”男同学更纳闷了,“那你俩是高中就好上了?”

  程易不知道如何解释,转头看向婚宴厅角落,那边忽然出现几个穿淡紫色小礼裙的身影,他回过头说:“她今天也在这儿。”

  “哪呢?”男同学好奇地张望,“你俩不是一桌啊?”

  程易从果盘里摘了颗青提,拿拇指擦了擦说:“她坐主桌那边,今天当伴娘。”

  男同学还想刨根问底,程易却停嘴不说了。

  等后来新郎新娘交换戒指致辞完毕,轮桌过来敬酒时,男同学无意中瞧见,程易在和其中一个伴娘说话,俩人众目睽睽之下拉起了手,重点是那个伴娘手指上也戴着婚戒。

  男同学暗中打量起伴娘,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就是曾经在校艺术节上跳过芭蕾的,当时的现场图被搬运到校贴吧上,他们班上很多男生还传看来着,而且话说回来,这女的就比他们小一届。

  眼看那两只手拉得晃来晃去舍不得分开,男同学心中一股子郁闷,终于等人走了,他酸溜溜地问了句:“你女朋友是不是在学校跳过芭蕾舞节目?”

  “以前跳过。”程易补充了句,“现在她已经是我老婆了。”

  男同学无话可说,自个倒了杯闷酒喝起来,回头却向另一边的人八卦,很快整桌的人都知道了程易的未婚妻是谁。

  婚宴结束宾客陆续散去,程易去主桌那边找梁妍,她脸色微醺地坐在那儿和人笑聊,扭头看见他走过去,起身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笑嘻嘻地说:“我刚才抢到捧花了,你看见没?”

  “看见了。”程易低头闻了一下,摸她的脸问,“喝了几杯红酒?”

  梁妍头埋在他胸前,伸出两根手指。

  刚才她过去帮忙敬酒时,和他聊了几句话,得知他今晚不喝酒,就让他开车回去,换她无所顾虑地喝。

  程易平时很少沾酒,即便今天她不说,他也不打算喝,得提前做好开车回去的准备。

  这会儿顾嘉宁他们在婚宴厅门口送客,程易暂时不着急走,把梁妍扶回座位上休息,自己在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梁妍嫌椅子背硬,把两张椅子并到一起,斜着身往程易身上靠,她闻到清爽的男士香水味,问:“你来之前喷了?”

  那是她前段时间给他买的,程易很少有用到的场合,今天临出门前才想起来,就喷了两下,味道不刺鼻还挺好闻。

  程易握住她裸露的肩骨,拿自己胸膛给她当垫背,低头凑在她耳边问:“现在我身上还有医院的味吗?”

  梁妍回头用力嗅了一下:“还有。”

  “我洗过澡了。”他回去后特地洗得很干净,从头到脚冲了一遍,打出的泡泡剂量也比以往多,“你是不是闻错了?”

  梁妍再一次深嗅,还是点头说有。

  程易一只手把人搂过来,在她腰间暗暗使坏说:“怎么我闻不到呢?你的鼻子好像比我灵。”

  此时桌边除了他俩已经没人了,桌上杯盘狼藉,梁妍拿起前面的红酒杯抿了一小口,转头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带着点要睡过去的倦意说:“这次好像还有酒味。”

  源源不断的热气往脖子里钻,程易被撩得蠢蠢欲动,小心拨弄她今天做的发型,轻托着她的脸庞说:“你有点醉了,先在这儿坐一会,我去跟嘉宁他们说几句,然后带你回家。”

  搁在身前的脑袋重重点头,她歪着脑袋仰头看他,拉着手说:“你要快点回来。”

  程易没多废话,和顾嘉宁聊完两句,又问了同桌的几个伴娘,把梁妍随身换装的袋子包包等东西拿齐,最后帮她穿上外套,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拎着所有东西,往厅外的电梯间走。

  梁妍有点头晕,穿着外套也有些热,直到走进电梯才感觉好一点。

  到了地下停车场,程易通过解锁声找到车,开门把她放到后座上休息。

  梁妍坐了会就侧身躺下了,没过一会,她头顶上方的车窗灌进了一丝冷风,没有直接吹着她,再过了一会,等车内的气味散了,那窗户又升了上去。

  到家以后,程易把梁妍扶到沙发上去坐,自己去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回来送到她嘴边让她喝。

  梁妍喝完觉得浑身都是酒味,说要去洗澡,程易拦住她:“喝酒了不能洗澡,我给你擦一下。”

  她嚷嚷着非要洗,程易拦腰将她抱起,直接放到卧室的床上。

  沾着柔软舒适的被子,梁妍又想睡了,她任人将自己整个身子翻过去,迷迷糊糊间,感觉背后有只手,随后小礼裙的隐形拉链下滑,她像一条搁浅的鱼,被人捞起又放下,露出白白的鱼肚皮。

  房间安静了片刻,过了会又听他走了进来,拿一条热乎的毛巾给她擦脸,紧接着是脖子手臂,中间他进出换了两趟水,扭了两条不同的毛巾擦。

  身上酒味消散了些,梁妍钻进被窝里,真有种洗完澡的清爽感,她找到舒坦的卧姿,就这样睡过去了。睡到大概后半夜,梁妍感觉被子里有一团火气,热得她想要掀开,最难受的还是身后,没有布料相隔,它粗鲁汹涌地安静潜伏,那正是一切滚烫的来源。

  除了热以外,梁妍还觉得呼吸不畅,因为有只手正握着她心脏部位,准确来说更像是她压着他的手。梁妍将男人的手放到她另一边上,却不料他正醒着,手有着它自主的意识,游过她侧边,最后搁到了下面去控制他自己。

  酒意似乎没了,梁妍翻过身平躺,平静地呼吸,小腿慢慢曲起,似有若无地蹭过他。连续蹭了三回,对方反客为主,按住她的肩,整个人出现在了上方。

  她正要安分起来,没想到他造势了,她声音带了点沙哑,又带了点挑衅问:“你明天不上班吗?”

  “就当今晚值班了。”他说完这句话,低头吻住了她。

  程易闭着眼,尝出她嘴中尚还残留的酒味,借着这点薄弱的酒意,他停下来问她:“白天跟你组队玩游戏的那个伴郎,摸了你几次手?”

  才营造起来的气氛被中断,罪魁祸首爬到他脸上安慰说:“才一次而已,只是握一下,你从视频里看见的?”

  他低闷地嗯了声,明白这样质问其实不好,自己只是想要知道她不在他身边的各种细节,可知道了却又忍不住吃醋,怕她向别的男人笑,怕别的男人因为她的笑惦记。

  明明她给过他安全感,那天他无意中刷了好久没刷过的微博,看见她在最近发了几张照片,里面有他有她也有彼此的合照,做了一些细微的打码处理,最中间是那两本结婚证,时间就在领证那天。

  现在程易明白安全感并非来源于她,而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底气,这一切需要他自己去获得,质疑别人没用也没意义,那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泥潭站不起来。

  梁妍不知道他伏在上面久久看着她,脑子里想着什么,只觉得自己两条胳膊挂得都要酸死了,抱怨了两句不到,他却二话不说提刀进来了,她夹着他不让往里进,被他吻着脸颊喊着亲昵的称呼哄。

  最后还是她松口投降,满足了快一周没生活的他,简直像头饿坏了的狼,把她直往床头板上撞。如今他在这方面越来越有技巧,知道她什么时候想要怎样的速度,最难能可贵的是,很多时候她自己都不记得的措施,他一开始就给自己套上了。

  家里一直备着紧急药片,但他尽量不让她吃,除非有几次在浴室被她撩得无暇顾及那档子事,他会在事后提醒她,然后拿几枚小包装藏宝一样放在屋里各个伸手可及的隐秘角落,以便下次所需。

  梁妍抬起头朝下看去,挺起的两团挡了部分视线,不断在她眼下无规则旋晃,像是要从她身上晃出去,黏软间缠起了汨汨的水声,在夜里的房间持久难消。听见她声音越来越嘶哑,中途他将她侧过去,像刚才睡觉一样从后面叠着她,紧密处却仍大肆鼓捣着水分,直至最后源头之处相贴相涌。

  程易觉得自己也醉了,醉在她暖融融的栖息地,他扣住她的肩头,想起先前的问题,再次问她:“现在还能闻出医院的味道吗?”

  “有。”她迷迷糊糊,却不假思索地肯定。

  程易迷惑了,怀疑她是主观认为有。

  梁妍转过头蹭他下巴说:“就算你洗多少遍,我也闻得出来,既有你的味道,也有医院的味道,二者合一。”

  “那你讨厌这种味道吗?”

  她鼻子这么灵敏,大概是因为抵触才引起的,他要待大半辈子的医院,估计很难让自己彻底消散了。

  “谁说讨厌了。”她指节缓缓抚上他的喉结,把他全身细胞折磨到憋疯,才给了颗糖说,“我爱死这种味道了,闭着眼睛我也知道是你。”

  程易捧过她的脸,用力吻了起来。

  得亏梁妍有过舞蹈基础,最近还练瑜伽,应对各种高难度,像海绵软弓一样任他折叠翻转,而程易早已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有关婚后同居的日子,程易很少和人提及生活细节,但个人心态明显比以往来得松弛,尤其是快要下班那会儿。

  大家碰见他总会打趣:“程医生约会去了?”

  程易笑笑应对,偶尔还会回一句玩笑话。

  相比之下,何光州这两天不太好过。

  程易换下白大褂来到走廊尽头等电梯时,看见通道出来另一边大开的窗前站着个抽烟的男人,从侧面看去脸上布满愁绪。

  他走过去问:“最近遇到什么事了?昨天就看你在这儿打了好久的电话。”

  何光州轻弹烟灰说:“算大事也不算大事。”

  程易没听明白,安静思索。

  过了会,何光州又说:“她昨天跟我说有了。”

  程易忽然想起昨天在科室看到浓妆辣妹的身影,当时没联想起来,他问:“现在准备安定下来了?”

  “这事怎么说呢。”何光州脑子烦乱地抓抓头发说,“我一个月前跟她分的,刚好那次就没戴,然后上星期跟我前女友复合了,我爸妈昨天还催我们赶紧定下来,结果她又跑过来跟我说有了,检查结果还是昨天刚出来的,我以为她骗我,专门跑到妇科去问。”

  然而一切都是真的,何光州没想过一念之差会让他在短时间内面临两种局面,并且是彻底改变现状推动人生的局面,要么选择为了孩子去结婚,将来婚姻过得怎样不得而知,要么放弃孩子和前女友重修旧好,从此踏踏实实过日子。

  程易问他:“你一个月前为什么分手?”

  何光州低着头:“因为她要结婚,我说现在还不想结。”

  程易说:“其实是你根本不想跟她结是吧?”

  “是。”何光州没否认,“我爸妈不会接受她的。”

  “那你和你前女友复合,就是因为你爸妈能够接受?”

  “他们肯定接受,我也觉得适合。”

  “你已经不爱了吧。”程易看他说出这话的眼神,仿佛在评价一个合适的相亲对象,而非旧情难忘的前女友,“所以你现在考虑的只是你父母和你自己的感受。”

  何光州说:“我也想过她们俩个,现在我想定下来了,但是定下来总会对不起其中一个。”

  程易提醒他:“你还忘了一个,她肚子里的,那也是一个生命,她有跟你说要留住吗?”

  这正是何光州最苦恼的:“她说不管我答不答应,她都想要生下来,如果我一周内不给她回信,她就准备离开北城回老家去生孩子,你说之前一直当玩的,她怎么现在突然就来真的了呢?”

  程易看不得他糊涂下去,戳穿道:“你明明心里清楚的,她一直就当真,只不过是你在玩,即便你有时候想要当真,也觉得自己在玩。”

  何光州抬头看向程易,像是在他的话中揣摩自己,慢慢想了一会,他抬手将烟咬上嘴角深吸了一口说:“我现在心里真挺乱的,不想再谈爱不爱谁的,你旁观者清,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我也不逃避,认了就栽了。”

  程易设身处地想了想说:“首先你不用把自己接下去的路想得那么死,就你讲的结婚必须得合适来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合适,看你想要的是相处模式上的合适,还是门当户对的那种合适,当然你也有继续自由的选择,那也是一种合适的生活。你前女友那儿还是要坦白,了解清楚她对你目前的真实看法,然后去找你孩子的妈妈,坐下来好好聊聊,把你们的心里话都拿出来说,能说通最好,说不通也得考虑后果,你得为你将来孩子的人生提前负起责任。”

  程易不想强加给他带有感彩的主观建议,只是给了他大致几个方向,说完就走了。

  春夏之交的季节,晚霞映在天边,回去时候还早,程易沿途去市场买了点菜,晚上做了粉蒸肉、时蔬虾仁、海带鱼丸汤,还有一只从外面打包来的烤鸭。

  这间屋子的厨房平时很少开火,梁妍是懒得钻研,程易是没什么时间,只有碰上程易正常下班的时候,会提前问她想吃什么,然后从外面买菜回来自己下厨,大概一周两次的频率。

  晚上吃饭时,程易提起了何光州的事,问梁妍怎么看。

  梁妍反问:“你会怎么选?”

  程易想也没想:“我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我是问从你的角度看,你会怎么选择?”梁妍问这问题,其实心里也明了,“你肯定选择负责,因为你不会让你的孩子变得像你一样。”

  程易会心一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吃了个虾仁,拿筷子寻找汤里的丸子:“因为我也是这样想。”

  程易拿勺子帮她捞了两个过去,边看着她吃边说:“我现在身边只有你,我不会跟别人有任何可能,我也只对你负责。”

  梁妍满足地吃完,拿纸巾擦擦嘴说:“就你囤计生用品的速度,你压根就没有机会对我负责。”

  “那也不一定。”程易严谨地跟她探讨这个问题,“有时候遇到次品了会中招,或者你以为的只在外面,但也有一定的几率制造意外。”

  她立刻就换了个态度:“那你就对我负责。”

  程易很喜欢她这种命令般的语气,既是把唯一的负责权交给他,又是指名道姓只能由他来做这件事。

  “这段日子我会小心点的。”程易解释,“出国之前你要是有了,孕期还是哺乳期,我都不在你身边,没有人照顾你,所以我们需要尽量避免,防止这个问题摆在我们眼前。”

  谁想她事不关己地说:“嗯,那是你的工作,反正我只负责躺着。”

  程易捧着饭碗扫荡桌上的残食,抬头幽怨地看她说:“那你就别老是在我拿不着的地方勾我。”

  梁妍笑了出来,起身过来从背后搂他脖子说:“我们程医生好委屈。”

  “别动。”程易喝完汤放下,“我还有件事跟你说。”

  她贴到他耳边:“什么事?”

  程易说起白天接到的电话:“今天我爸跟我提了婚礼的事,准备十一给咱们俩办了。”

  “这么巧,我爸也打给我了。”梁妍跟他对视,“你说他俩是商量好了才打给我们的吧。”

  “妍妍。”程易问她,“你觉得这个日子怎样?”

  “好啊。”她只想到个问题,“到时候你有时间结婚吗?”

  他笑:“结婚的时间肯定能请出来。”

  她往他脸上亲了一口:“那我就来当你的新娘。”

  腻歪了会,梁妍临时想起什么,说:“忘了,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妈说下星期回国。”她拍拍他的脑袋说,“专门来看看我老公。”

  周湘敏在梁妍生日那天得知两件事,一是女儿有了男朋友,二是这个男朋友已经成为了她的合法丈夫。

  她是很生气的,生气女儿没通知她一声就领证了,但从女儿口中了解了这人的一切后,又逐渐放平了心态,到最后挂完电话,她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心中只有一个感慨。

  那就是宿命。

  宿命源于二十九年前的一家医院,当时周湘敏刚好查出怀孕,整天孕吐不止,吃什么都泛恶心,她提心吊胆一个星期,去医院挂了个号。

  妇产科门外的椅子上坐着几个待检查的女人,周湘敏挨着一个显怀的孕妇坐下,她看着人家隆起的肚子出神,想到若是留下,过一阵子自己也是这样。

  突然女人转过头来看她。

  周湘敏迎视她,仓促间笑了笑问:“你这……几个月了?”

  女人将手放在肚子上说:“刚好四个月。”

  她看上去并不想说话,但又很礼貌地应对。

  周湘敏想交流一些怀孕后的反应,还是聊了起来:“我快一个半月,最近总是吃什么吐什么,反应老大了,晚上也睡不着,总是心慌难受。”

  “我刚开始也这样。”女人认真听完说道,“后来我早上煮点粥,配上我们老家做的咸菜,能多吃一点,你看你喜欢吃什么,吃得健康点就行了。”

  周湘敏思维跳跃:“我听说吃咸的是生的男孩吧。”

  “那是没有依据的。”女人在肚皮上轻轻打圈,目光很是怜爱她腹中孩子,“不过我是产科护士,接生过不少孩子,从观察的一定经验看,我感觉这次会是一个男孩。”

  “那你觉得我的呢?”周湘敏立刻拉起自己衣服,“你觉得是男是女?”

  女人为难地摇头:“还太早,看不出来。”

  周湘敏也觉得现在太早,她连梁庆源的回复都没有收到,就开始想男孩女孩的事,想到这她又开始忧愁起来。

  女人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丈夫没陪你来吗?”

  周湘敏不自在地捏着手包,笑了笑说:“他在忙,你丈夫呢?”

  女人直接道:“我没有丈夫。”

  周湘敏听愣住,不知道她说的没丈夫是未婚先孕还是结婚后没了。

  女人知道她有疑惑,接着说:“他是别人的丈夫。”

  这下周湘敏震惊了,看出她没在开玩笑,猜测了下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后,好心劝了句:“姐妹啊,你现在这样,将来对你自己对孩子都不好啊。”

  女人却相当清醒:“我知道,以后我会把孩子带回老家养,不会缠着别人的。”

  “不是。”周湘敏说,“你把这个孩子放弃,回老家可以找个人再嫁再生啊,何必把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我不能放弃他。”女人神色哀戚,眼神犹如准备坚定赴死,“他第二次来找我了,这次我不能丢下他,而且我体质不好,不管是生下还是打掉,对我来说风险都是一样的,可能随时都会死掉。”

  周湘敏顿时说不出话来安慰她了,只觉得由此对比下来自己幸运多了,起码还有选择的权利。

  听陌生人毫不介意地说这些隐秘的私事,周湘敏正好想找人倾诉,便也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其实我也没有结婚,我跟一男的喝醉酒后睡一起了,那个人有女朋友,我知道这孩子必须得打了,但是我又存着他会娶我的想法,我就暂时拖着。”

  女人静静地听着,说:“我看出你还是想要留下来的,但是你刚才劝过我,那现在我也劝你,留下来的话将来对你自己对孩子都不好。”

  “那是因为咱俩情况不同。”周湘敏知道自己在辩解,可她又无能为力,“我那个男的他还没结婚,他说让他考虑一下。”

  女人看透一切似的摇头说:“他没有第一时间给你肯定的答案,将来一辈子也不会给你肯定的回答,男人都是这样的,想要两头都能抓住。那怎么可能呢,他总得放弃其中一个,你让他不甘不愿地放弃别人选择你,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再次选择别人,或者另外一个第三者。”

  周湘敏被她说得愈发没有希望,一颗心忧郁地当下就想把孩子去做了。

  下一秒女人又安慰起她:“不过你要是能在短时间内想好下半辈子的人生,以及你孩子的人生,你内心已经强大到能独当一面,那你可以不顾一切将孩子生下来,毕竟再过一阵子,等肚子大起来,你就没有时间犹豫了。”

  周湘敏轻轻叹气,摸着平坦的肚皮想,自己才刚毕业,连饭都还没吃饱,哪来的钱养孩子,终究是留不住了。

  “孩子有小名吗?”女人突然问道。

  周湘敏慢了拍才反应过来:“小名?这么早取名字?”

  “早点叫名好养活嘛。”女人解释,“我们老家那边的说法。”

  周湘敏问起:“你老家哪里?”

  女人描述了详细的地理位置:“就是江州下面一个小县城。”

  “我还没去过南方。”周湘敏也介绍自己家乡,“我是冰城的,就最北那边。”

  女人热情邀请:“有时间去我们那边玩,我姓许,我叫许园秋,我父亲在初中教书,还是收治动物的专家,那边一问就知道。”

  周湘敏没觉得以后会再有机会见面,能跟陌生人说这些她就觉得已经够多了。

  她转移话题问:“你给你孩子取的什么名字?”

  “我希望他以后有足够的爱长大,日子过得简单快乐,心态平和谦虚上进,做什么事都能不费力。”许园秋在手心写下一个字,“易,如果是女孩,也是这个字。”

  周湘敏被她说得心念一动,也想了个名出来:“那我就叫言,能说会道就行。”

  许园秋联想了下,扫去阴霾的心情,自娱自乐道:“这两个名加起来就是一言为定。”

  周湘敏也觉得听上去顺口:“那就一言为定吧。”

  俩人各自傻笑着,谁都知道这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在往后的人生里,他们究竟能不能把孩子顺利生下都还是未知数。

  那天周湘敏做完检查准备回去,走廊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下楼梯的时候,她却听见楼上传来清晰的男女争执声。

  周湘敏听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从楼梯缝隙往上看去,虽然没将人瞧清楚,却看见眼熟的素色裙摆。

  她听见女人在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你,让你一次次地践踏我。”

  “秋秋。”男人严厉之中又耐心劝她,“请你相信我说的话,那个专家经验丰富,手术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把孩子打了你还可以把身体调养好,不要把一切想得那么悲观。”

  “程宗明,你休想。”女人气急,声音发抖带恨地说,“既然已经选择了别人,就不要再来插手我的人生,我希望你这辈子也不要后悔,也不要再来找我。”

  女人说完跑掉了,男人急切地唤了两声,没追上。

  周湘敏本来只是听个好奇,却没想将男人的名字听了来。

  程宗明,那不是梁庆源认识的一个朋友么,而且听说已经有了家室。

  当时周湘敏自顾不暇,也没闲工夫关心别人的事,直到生下梁妍的几年以后,她从梁老爷子那儿听来一个消息,程宗明跟外面一个女人有了个孩子,那个孩子自生下后就没了母亲。

  周湘敏脑海中立刻跳出一张脆弱又坚定的面孔,没想到那个女人最终还是将孩子生了下来,拿自己的命去换了另一条命。

  她感到唏嘘,犹记得那女人淳朴的笑容,邀请她去老家玩,还给她解释自己孩子名字的意义。

  时间一晃快过去三十年,如今这个孩子长大了,就站在她跟前。

  周湘敏在前段时间梁妍发来的照片里看过这孩子,也在视频通话的时候听他喊过阿姨,当时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本来已经在脑海模糊不清的一张面孔,突然间复原起来,让她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慢慢回想起当初平凡的一天,在医院走廊上平淡的对话。

  这些话经年之后由她传递给那个叫易的孩子,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想要将那些别人没机会说出口的话,帮忙说给她的孩子听。

  最后梁妍却听哭了,她接过程易递来的纸巾说:“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易笑:“因为很早就哭过了。”

  梁妍问她妈:“为什么我最后不是能说会道的言?”

  周湘敏说:“那是你爷爷改的,说要看上去漂亮一点。”

  程易搂着梁妍说:“反正也还是‘易妍’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