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夜深了,幸村翻来覆去越来越清醒。

  原来关东和全国都是可以赢的。知道了这一点，原本已经接受东西变得无法接受起来。

  责任全在他这个部长身上。如果他能有这边他坚定，尽早决定手术……

  同样面对着以将来人生为赌注的豪赌,么“精市”没有迷茫那么久？就因为住院期间每天都有女友陪伴？不，和这种事没有关系。

  实在睡不着，他起床在书架找书看。

  犹豫片刻，目光转向了陀翁独占角落。这位文学天才中艺术鬼才,作品伟归伟,却太过晦涩难懂。喜欢在故事连着插|入一长段哲学宗观点,或者絮叨又意味不明独白，拿来助眠正好。

  当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确晦涩难懂,可一旦对上电波,又会成这些饱含魔力文字俘虏。本来打算助眠幸村越看就越是沉浸其中,一目行地看完最后一个字，他才被允许阖上书页。

  晚风透过洞开窗户吹拂在他身上,惊觉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白夜》——

  孤独、终日与自身幻想伴男主人,某天邂逅了一位姑娘。姑娘苦等着分别已久恋人,但一直没有得到当初约好回音,昔日恋人或许已经变。

  主人与一见如故，爱上了。

  姑娘感动于他热烈而坦率爱意，答应了他表白。可才小片刻,忠诚恋人回到了身边，也就此离开了他。

  存在短暂地照亮了他世界，离去让他世界永远地失去了光亮和色彩。可是……

  ——主啊！那是足足一瞬间幸福啊！难道还不够一个人受用终身吗？[注1]

  台灯下,深色硬装书壳沉默地注视着他。

  幸村摇了摇头，将书插回书架。

  这世上不存在么“预兆”，只是巧合罢了。

  随手再翻出一本国小说,但这次一个字也看不去。明野身影和话语充斥在他脑海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他对执着情有可原，那这边他又是么？就因一张照片意跑到另一个学校守人，这不是他干得出来事。

  幸村披上外套，去往书房。

  黑夜中，隐约灯光从书房门缝透出来。轻轻敲了敲虚掩房门，得到同样轻声回应后他才打开。

  明野还是入睡前打扮，只是随意束在后背粉色长发有些松散。两人怔怔望着彼此片刻，几个小时前道别多少有些不欢而散，但望过来目光依旧亲切。

  突然向他笑了，不可思议地，气氛从紧绷变松缓。

  “睡不着吗？幸村君。”

  “啊。你在看么呢？”

  在看一沓被小保存起来画册。幸村没看几张就蹙了眉头——这些画缺少人物。

  “精市他画不出笑着我。有一阵子他分在意，可最近好像又放下了。关于原因幸村君有头绪吗？”

  “我也想不明白。”他说。“你说那张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依言他找来，补充说明了关于这个世界他画不出满意人物画这件事，展示了那副描绘着熊座故事画。

  幸村对比着照片和画上卡利斯托，突然就明白了“精市”对这个少女执着从何而来。

  对于一个成长过程一帆风顺13岁小孩来说，全国三连霸压力还是太了一些。

  第一年虽然拿下冠军，但过程不轻松。长时间焦虑以及习惯性压抑，让他负面情绪拐了个弯，以“画不出饱含人性人物画”这种事体出来。

  ——我不解苦恼人是么模样。

  ——谁来告诉我，深陷苦恼人应该怎样与苦恼着自己共处？

  每一次说着“我画不好人物画”，都是在向家人、长辈、同龄人们求助。但从来没人能听懂。

  直到见到照片上女孩。

  显然在苦恼中不得解脱，但仍然努力地朝着镜头展露笑颜。在身上，有着他最想知道答案。

  是穿破阴云光芒，是比么都更能支撑他、鼓舞他、温暖他存在。

  ——这就是他在无意之间失落、爱恋人。

  一切谜题都解开了。

  “幸村君？”

  他在是一副么样表情呢？担地望过来，近乎屏息静气，好像就连呼吸都会让他受伤。

  “彩……再给我说说你和他之间事吧，越详细越好。”

  “我知道啦。嗯……该从哪开始讲起呢？”

  然后他们聊了一宿。

  晚上不睡觉后果，就是白天完全忍不住睡意。

  幸村首不愿别人看到睡颜，其次也不可能让别人看到自己伏在课桌上打瞌睡样子，所以两人又逃课了。

  颇有默契地来到屋顶庭院，他关好门。

  “好，这样就没人会来打扰我和彩了。”

  “你又想做么？”

  “可以给我膝枕吧？”

  “没有那种东西。”

  “但我会睡不着。”

  “这都睡不着说明你不困，不要睡好了。”

  “可我再不睡话，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了。”

  明野：…………………………

  一阵好漫长沉默，最后，表情复杂地憋出一句毫无威胁感威胁：“……你最好是。”

  如愿得到了膝枕，幸村简直收不住得逞笑意。

  对于怎么向撒娇耍赖装可怜这种事，他好像开始无师自通了。

  明野在有遮荫长椅坐下，开始除去鞋袜。感觉到幸村刺刺目光，红着脸瞪过来。

  幸村笑得坦荡：“我要是移开目光，反而很奇怪吧？”

  “……不愧是与害羞无缘家伙。”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每次我害羞都会想办法让你更害羞。”

  明野陷入沉思，好像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而当我表出害羞，则是我想在你面前显得沉稳一点。因那种时候，我已经激动得想抱着你转圈同时不停

  地叫你‘彩酱’了。”

  小片刻，温柔地嘀咕了一声：“笨蛋……”

  垫高了膝盖，招呼他过去。幸村这才明白除去鞋袜是了让他躺得更舒服。

  “谢谢，彩酱。”他在腿上躺下，笑着感叹：“你真好。”

  难过地垂下目光。幸村知道，这边他一定也对说过同样话。

  “睡吧。”催促。

  手掌轻轻搭上他额头，小指和无名指既不会压到他眼睛，又很好地他遮挡了白日刺目光线。

  眯了一会，幸村果然越来越清醒。

  他轻轻拿开盖在他眼睛手，发已经睡着了。

  手很小，小得可以被他整个包拢。略微有些骨感，让人疼。但很暖很柔软，像一朵被太阳烘得暖融融云。

  他以最轻动作将之放在自己胸口。明野睫毛长长眼帘微微颤动，但依旧浑身松软。

  太好了，没有吵醒。

  夏日光影细致地描摹着身上每一根线条，像是一幅浓墨重彩中世纪油画，让他备受煎熬。

  怎么可能不爱？每一刻都在重新爱上。只要与邂逅，只要与面对面说一句话，一次就够了，他会遵循源自本能冲|动，紧紧抓住永远都不松手。

  幸村也曾画不出满意人物画而苦恼，当时他选择了无视，将全付身都投入到更忙碌训练当中。

  一念之差，两个世界。

  年炮效果还有多久？

  就在他触手可及地方。可每一秒他都正在失去。

  他用目光描绘着，将内雕琢成模样。

  时间过得飞快，每隔一会就要打响一次上课或者下课铃声。在不知道第几次，铃声吵醒了。

  缓缓睁开眼眸，从睡梦中带来蒙昧让那双眼水光盈然。两人对上目光。接着，花蜜一般甜笑容在脸上晕染开来。

  “……精市？”

  这声呼唤让他脑海一片空白。他好像从梦中猛然惊醒——一个不曾与邂逅噩梦。

  “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他热如沸。

  “啊，我来了。”

  我来见你了。

  “呜……精市……”

  带着哭腔向他撒娇，以他根本想象不到热情搂住他脖子，轻咬他嘴唇。清甜温润舌|尖很有技|巧地引逗着他，轻而易举滑他嘴，极尽缠绵地深吻起他来。

  才小片刻，猛然清醒过来明野僵立当场。

  他没有停下，也无法停下，直到被满脸泪水濡湿脸庞。

  “那么讨厌我吗？”他问。

  明野摇了摇头，只顾着埋头掉眼泪。

  “不要对我这么冷淡。我和他区别只在于有没有看到那张照片。”

  轻柔但是坚决地推开他肩膀，蒙着一层泪光眼眸深处，存在着某种不可撼动事物。

  “即便幸村君那边真有另外一位女朋友，即便这位女朋友比我好一万倍，精市他在一定满脑子都在想着我，对我担得不得了。我

  不要做会让他难过事，所以……对不起。”

  “这样啊……”

  对于来说，只有与共度了那些时光那个他才是无可取代啊。

  这天晚餐，吃到一半，幸村妈妈说：

  “精市，乃乃叶，今天可以帮着收拾碗筷吗？妈妈得和初中同学通通电话。”

  当他和妹妹开始洗碗，幸村妈妈又回到厨房。

  “电话没打通，乃乃叶，去做作业吧。”

  “好耶！”妹妹一溜烟跑了。

  厨房只剩下母子人。

  “精市，这几天你和彩之间发生么了吗？”

  “么这么问呢？”

  “你们两个对对方态度都很奇怪。妈妈也不是非要问出么或者责备你们之中谁，只是很担。如果有么困扰，可以和我们商量。”

  “不用担，妈妈。”

  是下一秒还是几个月后？总之年炮效果早晚会结束。届时，交错人生将回到正轨。

  “我向你保证，我和彩很快就会变得和原来一样了。”

  回到房间，明野正焦急等待。

  “怎么样，直子阿姨发么了吗？”

  “只发我们之间气氛不太对，别么都没意识到。”

  “这样啊……”明野长舒一口气，犹豫地问：“要告诉阿姨吗？平行世界事。”

  “不说好。只会平白增加担。”

  “明白了。”明野打起精神说：“那从今天开始，我们都得好好扮演成之前样子呢。”

  “我倒是没么可演，彩就得好好加油了。”

  “……嗯。”像是被刺疼了一般，神情黯淡下去。“说也是。那……我回去了。”

  “等等、彩！”幸村慌忙捉住手腕。“抱歉……不要生我气……”

  明野埋着脑袋一言不发，他与双手牵，引靠近了一点。“就当我没说过吧，拜托了……”

  “那你一开始不要说不就好了。”

  “我已经在反省了……”

  嗤笑出声，“不愧是绿菟葵。”

  ——花语是“刺”，象征着锐利。

  幸村也笑了出来，俯首，与额头抵。

  “今天开始一起睡吧？不会对你做奇怪事，我发誓。”

  “……”

  表情微妙，在这种方面，他好像没么信用样子。

  “已经是第三天了，这边我随时会回来。回来时候要是没能第一眼看到你，他会难过。”

  “这算么啊……”没好气地说，“我们越近他越生气吧。”

  “可如果我老实说：我随时就要回去了，回去之前不能好好看着你我会寂寞——你也不会疼我不是吗？”

  慌乱地躲开他目光，好像好不容易才守住么在下一秒就要被他轻易打碎。“可以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来就是了。”

  入夜，估摸着家都睡着了，他来到房间。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面朝墙壁缩得远远，还给他准备了另外枕头和被子。()

  彩，我想抱着你睡。

  ?本作者无垢之灰提醒您《与幸村的恋爱日常》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你还是回去吧。”

  “知道了，当我没说。”

  “……嗯。”

  他在身边躺下，悄悄蹭了蹭铺陈在枕边长发。

  “至少转过来吧，我们面对面。”

  犹豫片刻，还是转了过来。黑暗中看不清脸，但他还是别满足。

  “睡吧。”说，“你再不好好休息，身|体会垮掉。”

  “嗯。”

  贪恋地呼吸着呼吸过空气，幸村阖上双眼。

  还是睡不着。

  “彩，醒着吗？”

  “别闹了……”声音也很清醒，“明天再聊。明天是周六哦。”

  “嗯。”

  根本就没有能睡着迹象。

  “彩。”

  “我睡着了。”

  “那就太好了。”

  手伸被子。

  “幸村！”

  隔着夜色都可以看到交织着难过和难以置信神情，但他只是找到手，轻轻牵着。本来他也没打算再做更多。

  “这样就可以了。近在眼前却不能触碰你，会让我很寂寞。”

  也轻轻地回握了他。

  “睡吧。在你回去之前，我会陪着你。”

  “彩……”

  “……”

  “我从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可爱这么让我动女孩子。”

  “……”

  “我喜欢你。”

  “……”

  “我好喜欢你。”

  一直没有回应，黑夜中，逐渐传来压抑啜泣。

  “谢谢……但是、对不起……”

  “不要哭了。”

  “嗯……”

  “我很开。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会这样去喜欢一个女孩子。谢谢，遇到你真好。”

  他伸手去抹眼泪，但越抹越多。

  “所以啊，不要对我道歉。”

  “嗯。我也很开，可以遇到你……”哽咽着止住了哭泣，“原来、就算我不是精市缪斯……你也会喜欢我。这下我又自信了一点。”

  “你是有么由那么不自信呢？真是个怪女孩。”

  不知道谁感染了谁，从触手掌感觉到了对方在笑。

  “我们来聊天吧？”他说。

  “嗯。”

  “……”

  难得都答应了，他却不知道聊么好。

  “幸村……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么？”

  “在昨天……不，前天，我们去社办时候，你看到么了吗？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怪怪。”

  之后就是一段漫长沉默。

  好半天，他才用干哑声音说：“我所在世界，全国赛和关东赛都输了。”

  眼睛总算习惯了黑暗，他看到明野呆愣地睁双眼。

  ()  “对于手术事，我一直没能下定决。就这么迷茫着，拖着……直到关东赛总决赛那天才行手术。”

  清醒后，还来不及庆幸手术成功，真田就带来了关东连胜断在他们这一届消息。

  他朝着自小一同长好友吼叫，口吐恶言，再一次伤了队员们。在回想起来，归队之后他真是给了家太压力。

  “最后那场比赛，我输给了青学一年级小孩。虽然听起来像是狡辩，那孩子真很强。本来我以那时候我打不过他，没想到……所以看到奖杯和锦旗，更加自信了一些。”

  又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哭……你别哭，彩……”

  满都是甜蜜痛楚，不知道该怎样止住泪水。

  这女孩眼睛好像藏着流不完眼泪，不知道么时候碰到哪闸门就又开始哭了，而且哭个不停。

  也太脆弱了，如果可以，正想守在身边一秒也不移开视线。

  “我发誓，再也不会输给越前君了。也不会输给别任何人，不要担……”

  “精市……是怎么走出来？”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这个“精市”指是他。

  “我试着去接受。接受自己人生至死都会抱持着无法弥补缺憾，接受就算付出能付出所有，也不一定得偿所愿。说到底……”他自嘲地笑了，“除了接受以外好像也没有别可选。”

  他将哭得不住抽气少女圈手臂之间。

  “我接受我初中生活，我网球生涯被驻空了一个洞。这个洞让曾经完无缺东西变得残破，有一段时间甚至觉得它丑陋、恶。

  “即便如此也不想放弃。明明做不到无芥蒂，但仍然能够去爱，付予更多热情去爱。我就是这样走出来。因我这样自己、这份热爱而骄傲。”

  明野在他胸口仰起脸，隔着朦胧夜色望着他。

  幸村没在逞强，也没有自怜自哀。他声音有着一种别样坚毅。非要比喻话，就像暴风雨过后蓝天，明朗又清爽。

  “那……住院期间呢？”问：“探病家离开，独自待在医院睡不着时候，你都是怎么挺过来？”

  “读诗集。”他说，“哪位诗人诗最阴郁我就读哪位。所以我之前才问你，我应该有一本魏尔伦诗选来着。”

  “本来情就不好，不是更阴郁了吗？”

  “也不一定。就算我再怎么不去想自己事，负面情绪还是不断积攒。读一读那些阴郁诗，放任自己沉浸在糟糕情绪……还挺解压。

  “虽然我想说彩酱也试试就知道了，不过我果然不希望你有试机会呢。”

  他话音带笑。

  明野攥紧了他胸前衣服。两个精市果然不太一样，眼前这位更成熟，更明白痛苦和幸福滋味。略微有些沧桑，但依旧高傲，内强。

  他有些笨拙地亲吻着眼角和脸颊，将那些泪水一一吻去。

  “这是我流眼泪，让我带走也不过分吧。”

  意料之外得到了回吻。温柔而纯洁亲吻，就像天亲吻在

  谁人伤口上。

  除了誓言以外()，似乎无可回报这神圣一吻。

  我向你发誓()，彩。”他与指扣，“终其一生我都不会被外物打垮，也不会从内部崩溃。我将笔直走向我所追寻事物。坚定不屈，永远信自己。”

  “嗯。”虔诚地收紧了交握指，“我了解精市，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所以……提前夸夸你。

  “精市，真棒。”像是夸赞孩子一般，轻轻摸摸他头发。“你做得很好，真……太了不起了。”

  他也像个孩子一般，温驯地感受着抚触和夸赞。

  真，很懂得怎么让他越来越爱。

  两人拥着睡去。

  迷迷糊糊之间，幸村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比更早醒来，看着睡颜守着睁开双眼。然后向问早安试着邀约会。

  他好像会留在这，就让他创造出更多可以带走回忆吧。

  沉沉睡梦之中，耳边响起一记爆炸声。幸村惊身坐起，想着或许吓到了，连忙说：“没事，我梦到——”

  不对，空气不如原本温暖，也闻不到身上淡香。身边空空荡荡。

  这样啊，他回到了原本世界。

  他起身在窗边坐下，石像一般好久好久一动不动。

  天际已经出鱼肚白，不一会太阳升起，照亮了视野，但他眼中么都没有映照出来。

  八兆兆个平行世界，八兆兆分之一概率，即便穷其一生也不会再见面。

  这是何其不幸，又是何其幸运？

  短短三天，与接下来漫长一生比是多么短暂。

  但是——

  那是足足一瞬间幸福啊！难道还不够一个人受用终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