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
作者:无垢之灰      更新:2023-03-13 05:50      字数:9053
  明野屏息静气,整个意识都追随着那颗在双方场地间来回弹跳的小黄球。

  对面的瘦小少年以堪比舞蹈的复杂动作挥拍。经过他球拍的球,或分身、或隐身、或划出诡异的曲线,招式竟然没有一个重复。

  而幸村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轻巧准确地将网球打过去。

  仅此而已。

  他一球未失,从一开始就是幸村在单方面得分。

  就连外行的明野都看得出来,幸村与越前有着两个次元的实力差距。这种差距不是“决心”、“运气”之类能够弥补的。她根本想象不出幸村会输。

  当比分来到3-0,不知为何,越前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就和之前的远山一样。

  他没了一开始的那股气势,像是在潜意识地回避着什么,回球显露出越来越明显的畏缩感。

  越前的状态越发糟糕,无助地举着球拍满场乱跑,连球都碰不到,还频频摔|跤。

  听到有人说他失去了五感。

  明野:…………?

  她打开手机,搜索刚才听到的新词“yips”。

  ——一种运动障碍综合征,属生理上的病态现象。临床症状以无意识肌肉收缩为主。病因:心理压力。

  这么看来,之前的远山也是“易普症”了?

  明野:??

  好巧啊,怎么和幸村打球的两个人都连着变成了这样?

  看不见也听不见的矮小少年摸索着回球,试图将比赛进行下去。那副跌跌撞撞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坚毅,也很可敬。

  青学方有人发出心痛的哭声:

  “呜呜呜越前……”

  “够了,已经够了啊龙马君。”

  “真是难为你了啊,龙马……”

  明野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脚趾抠地,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青学那边要弄出一副越前很可悲的氛围。

  难得的总决赛,对手却变成了这样……幸村会怎么想呢?

  明野看到幸村依旧平稳回球,完全没有被对手的异样所影响,她放心了。

  她本来以为越前很快会被队友扶下场,像之前的远山一样。但越前身上突然出现比“同调”更加诡异的状况——他发光了,大白天的,大活人在发光!

  他整个人如同初升的太阳,放射出浅青色的光芒。有那么一刹那,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他身上的光线照耀成一片雪白。

  越前站了起来,头发根根直立,周身荧光漂浮。

  乃乃叶捂着被刺痛的双眼,尖声喊了起来:“超级赛亚人变身了!”

  幸村爸爸脸色沉沉。“的确和悟空变身一模一样。但他身上并没有赛亚人的特征,说不定是小宇宙爆发。”

  幸村妈妈蹙眉思索片刻:“根据我最近看过的中|国,这种情况应该叫做‘飞升’才对。突破了某种界限,身|体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荻野目瞪口呆,失神喃喃:“不可能……人|体怎么会发光呢。这个小孩他、他是水母改造人!”

  幸村奶奶眼镜歪了一边也忘了扶,不知所措地在脑海中搜寻她近来听到的“新词”。“这、这什么,人工照明,机器人,ai技术?!”

  明野:“等等,这不是网球比赛吗???”

  她突然有种做梦般的荒谬感。就好像他们所处的世界是某个顽童手中的积木,他好好地堆到一半,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堆下去,于是开始乱堆一气。也不管堆出的东西是多么的扭曲诡异。

  作为越前对手的幸村,心中的惊诧多于在场所有人。

  本来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就在他面前打开了传说中“无我的最后一扇门”,他突然追不上对面打

  过来的回球,连球的轨迹都看不清了。

  一双看不见的命运之手,突兀地调换了他与越前在天秤上的位置,但天秤仍旧维持着先前的角度。毫无道理,无从抗拒。

  倒在站台的那个冬天,他第一次听到了十多年以来构筑的世界支离破碎的声音,现在他再次听到了那声音。

  明野听到有人在解说——那是无我境界的最后一扇门:天衣无缝之极限。

  “将无我的力量储存在身体深处,以某种形式毫无浪费,适量地释放并爆发出来。”

  “也就是说,将千锤百炼之极限的力量,适时适量地自由移动到身体各处的招式进化版。”

  “不是这样的,少年们。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天衣无缝。

  “所谓天衣无缝,每个人都拥有它。你们想想,刚开始打网球的时候,从早到晚忘我地沉浸其中,不管遇到任何挫折都乐在其中。那时候无论谁都处在天衣无缝的境地中……”

  天衣无缝——就是这种东西让幸村一球都没能回击吗?

  形势180度大逆转,从越前发光开始,幸村就没能再回击哪怕一球,成了越前单方面得分。

  明野心口一片冰凉。紧接着,一股十四年以来前所未有的怒火让她浑身发颤。

  “天衣无缝又是个什么鬼东西!”她攥紧了双拳,向着一切的不合理,向着她看不见的、她所有愤怒的终点发出怒吼:

  “无视先天资质和后天努力,无视真实实力差距,像游戏修改器一样说开就开,简直恶心死了!

  “这是体育比赛啊!又不是狗血烂尾漫画。提前想好结局却不知道怎么发展情节,所以就从魔幻故事里生搬硬套一段强行反转是吗!!!”

  她声音不大,其中的情感却极其尖锐。所有听到的人都不自觉沉默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她的话语砸破了某个装满污水的水缸,同时注入源源不绝的清水。

  脑海中的迷雾逐渐消散,好像所有人一齐从一场荒唐的怪梦中惊醒过来,发现有某种怪物正蛰伏在人群中间。没有人开口,大家都心照不宣。

  明明赛况反转,刚才还响彻全场的欢呼却奇异地安静下来。

  看着球场中心那个头发直立、散发着磷光,还时不时漂浮在空中大活人。观众们的表情像是含着一颗发苦的酸梅,眼神逐渐微妙。

  越前本人倒是没有留意到这些。他满面愉悦,像个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味到网球快乐的孩子,完完全全沉浸其中。

  “呐,打网球快乐吗?”他发出天真愉快的疑问。“你有在享受打网球的乐趣吗?”

  网球在幸村身后砸落,眨眼间,比赛就进入了越前的赛末点。

  他就要输了,有什么好快乐的?什么又是享受!

  他只知道他要赢,他要达成立海大的三连霸!

  半空中的越前将球抽击在挂网的钢线上。高速旋转的网球让钢线变成了锯子,伴随着紧密的摩擦声,网球一分为二。

  变为两部分的球在空气中划出两个奇异的轨道,往幸村的场地砸落。

  “哇啊啊啊啊——!!”幸村向摆弄着他命运的那双手发出愤怒的吼叫,纵身将球分别回击。

  半空中,早就等在那里的越前高高举起球拍。一记扣杀,两瓣网球一左一右,分别砸落在他两边脚下。

  ——他输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幸村,意识陷入黑暗。

  “呐,裁判。”越前将球拍指向呆坐在裁判椅上的人,“不宣布比赛结果吗?我赢了,不是吗?”

  裁判犹豫片刻,高声宣布:“因网球……那个球它……它裂成了两半!比赛暂停!”

  越前呆愣地瞪大猫眼,笑容僵在嘴角。

  片

  刻的死寂,观众们就像为了彻底摆脱那股诡异的感觉一般,一齐发出哄笑。

  “哈哈哈哈球裂了是个什么鬼?!”

  “我们想看杂技不会去马戏团吗!”

  “好好打啊喂!”

  裁判自己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种事在整个运动史上都没有听说过——打到兴起的球员把球削成两半?越前选手是在搞什么鬼???

  他招来裁判委员会的人,以及两个学校的队长和教练,商量这一球到底该怎么判。因为立海的队长、教练都是这场比赛的选手幸村,不方便参与讨论,就由副队长真田代替。

  “嘁……”越前发出扫兴的声音,倒也并不懊恼。

  “还以为能用新的必杀技拿下呢。”

  幸村垂着脑袋坐在教练椅,脸色白得吓人。满头大汗,压抑而急促地喘|息着。

  正选们在幸村身边围了一圈,如果是平时,他早就平淡地笑着出声安抚了。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从不显露情绪注重仪态的幸村什么都顾不上的模样。

  切原焦心:“部长,你怎么了!”

  “幸村同学,振作一点!”丸井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现他的双眼没有焦距。

  柳艰难地说出结论:“精市他……被yips反噬了。”

  “那怎么办!”桑原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刚才那一球很可能不会作数,等裁判委员讨论出结果就要继续比赛。这将是立海大,是幸村最后的机会。

  仁王干脆利索说出一个名字:“明野。”

  丸井双眼一亮,“对啊,找明野来看看部长。”

  没有人反对——不如说只恨没有早一步想到。在他们看来,只要幸村哪里不好,找明野就是最有效的。

  远远坐在观众席的明野和幸村一家人都发现了他的异样,早就急作一团。她顾虑着赛场秩序,反复站起又坐下,恨不能直接飞到幸村身边。

  丸井和切原不顾观众好奇打量的目光,跑到明野面前。还没开口,明野就急忙点点头,起身要跟他们走。

  “等等!”乃乃叶死命抱住明野的腰,屁|股钉在座位上。“你们走开啦,去~去~哥哥和我约好,不让别的男生靠近彩酱,做得到的话他就给我买站前那家蛋糕店的限量慕斯。”

  来不及吐槽自家部长对女朋友小心翼翼、藏而不露的八百多个小心思,丸井急声说:“我们就是来带他去见部长的!”

  “诶?那快去!”

  乃乃叶光速起身,推着明野的肩膀跑起来。

  明野奔向幸村。

  双手往水泥围栏一撑,小鹿一般轻灵跳进赛场。

  此时她心里眼里只有一个痛苦呼吸着的幸村,不论谁说什么,她都不会老实回去的。

  裁判一转眼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我说你,无关人员不可以进来!”

  “柳生”姿态得体地挡在裁判面前。“抱歉,我们部长之前做过手术,现在好像有点不舒服。她是队长的私人看护,希望能让她确认一下部长的情况。”

  裁判不由得看了“柳生”一眼。

  一看就知道他是家教极好,个性温善的好学生。虽然那位“护士”看起来只是个初中生,但一定是他看错了,这种好孩子怎么会撒谎呢?

  裁判好心叮嘱了一句“不要勉强,该去医院就及时去”,转身和委员会的人商量刚才那一球了。

  他没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柳生,而且他身后的这个正扒下假发取掉眼镜,露出一双精光烁烁的狐狸碧眼。

  “puri,好学生的嘴脸真好用。”

  真·柳生:“仁王君,‘嘴脸’这个词在这里用法不当哦。”

  少年们用高大的身|躯组成人墙,挡

  在裁判委员和明野之间。

  “精市……精市!”明野轻轻摇晃幸村的肩膀,他大睁着没有焦距的双眼,毫无反应。脸上尽是豆大的汗滴,触|手一片冰凉。

  明野悲哀发现,幸村的意识已经被封闭在一个她触不到的地方了,正孤零零地注视着只有他看得见的噩梦。

  幸村的确陷落在阴森的噩梦中。

  最清晰的记忆变成了在站台倒下那一刻。此时他一动不动躺在医院病床,神情麻木。白日里惨白的天花板被夜色浸泡出诡异的幽蓝,摇摇欲坠地悬在头顶。

  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他手术成功,带领大家取得了关东十六连胜,并且第三次站在了全国大赛的赛场上。

  堪比白驹过隙的一瞬间,这些记忆走马观花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假的。全是假的,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这冰冷的病床,死寂的病院,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才是现实。

  幸村闭上了双眼。

  ——精市……精市!

  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对发出这个声音做出了反应。

  想起来了,她是让他的人物画有了灵魂的女孩子……不,与她之间的羁绊远不止这种程度。

  曾安抚着心碎无措的她。

  曾抱着她,伏在她肩上哭叫。

  曾在天台对她倾诉衷肠,那时三色堇才刚结出花苞。

  时而像刚破壳的小鸟一般依恋着他,时而像太阳一般为他驱散黑暗的她……

  如果她也是虚幻的,为什么此时此刻在胸口激荡的情感会如此真实?

  不,有她参与的回忆才是真实!

  明野心里急痛交加,幸村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

  见他满头是汗,她用手腕抵着袖口,轻轻沾去他脸上汗水。手腕一紧,幸村已经扣住了她的手。

  他浑身肌肉紧绷得像是石块,却唯独抓住她的这只手没有用什么力气。一种下意识的谨小慎微,让他在这种时候都注意着没有弄疼她。

  “彩……”

  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幸村像是被打捞上岸的溺水者,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顺着相触的手,二人视线相交。幸村眼中的迷雾很快消散得一干二净,鸢紫色的眼眸深处,又重新凝聚出锋锐雪亮的神采。

  明野急切:“精市,你没事了吗?”

  “啊……”幸村眼中流淌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专注地望着她,好像这一刻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些重要的记忆呢?”

  说着,他将她的手背在一边脸颊贴了贴。然后轻轻放开她的手。

  “我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在旁边等我一下好吗?”

  见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一抹安心的笑意在明野脸上漾开。

  “嗯!”

  其他正选也落下心来,明野和他们一起回到休息区。她想在更近一点的地方看幸村,就没有回到幸村一家人身边。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待着,裁判压低声音向其他人确认:“那就这样决定了吧,青学的两位都没有意见吗?”

  手冢和龙崎教练交换了一个目光,向对方点了点头。

  “没有意见。”相貌堂堂的手冢,眉眼间有一股凛然坦荡的正气,“青学认同各裁判委员的判断。”

  真田向手冢微微俯首,“多谢你,手冢。”

  在他看来,如果青学方不服坚持闹到底,这场比赛是没法进行下去的。

  手冢冷肃却礼仪周到:“不必道谢。”

  他看了一眼已经平静下来,正静坐在教练椅的幸村。

  ——就当作幸村之前没有入场,等待越前的回礼吧。

  与这两个

  正直的少年不同,身为成|年人历经各种比赛的龙崎教练十分心虚。

  从一开始叫堀尾代替越前进场,到越前迟到那么久,再到越前刻意破坏网球。双方要是较真到底,这场比赛只怕会直接判青学败,青学、越前都会受到禁赛惩罚。

  裁判坐回裁判椅,高声:“因比赛过程中网球损毁,该球不计入得分,比赛从40-0继续!”

  青学正选所在角落一片安静,其余社员却像是被滚水泼到,叫嚷起来:

  “部长?!龙崎老师?!”

  “开什么玩笑!”

  “凭什么啊!”

  “你们太卑鄙了!”

  “明明是青学赢了!”

  “输不起吗立海大!”

  立海大的拉拉队和部员们本来就火冒三丈,这下简直一点就炸。

  这可是全国大赛最终决赛,这么严肃的比赛,作为对手的青学和前两年的相比实在令人火大。

  “又不是马戏团,球都裂了凭什么算分!”

  “篮球可以切成两半传球吗?足球可以切成两半射门吗?啊——?!”

  “越前这算是刻意损坏网球吧,就没有什么惩罚措施吗!”

  “还迟到那么久!”

  “根本就是宫本武藏行为,哪来的脸说别人卑鄙!”

  “又是迟到又是杂耍,青学的到底有没有把正式比赛当回事!”

  “话说之前入场的不是那个一年生正选吧!”

  “喂裁判,青学的一开始就犯规了!”

  “的确有录像的吧?”

  青学那边静默小片刻,突然声嘶力竭地喊起加油来。那副恨不得把嗓子眼都吼出来的气势,愣是压过了立海大发出的质疑声。

  绝大多数观众没有留意到这点小插曲,重新站上赛场的两个少年让所有人屏息静气。

  幸村已经取回一开始的状态。他双手持拍,躬身站在底线附近,平静等待着越前发球。

  越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初次打开天衣无缝,本来正在兴头上,比赛却暂停了。这感觉简直不亚于在最兴|奋的时候被兜头浇了一桶夹冰的凉水。

  “那么,我要来了。”

  碰到了小黄球,他那颗因为网球而欢欣不已的心又复苏了。微笑着将网球高高抛起。

  ——又是那个极速发球。

  幸村的目光注意着越前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节,在球打过来之前,他人就动了。

  球拍网上传来沉重的拉力。电光火石之间,幸村给回球加上了极其精巧的下旋,越过球网的网球极速坠地,越前慢了一步,没能接到。

  “15-40!”

  幸村还是没有看穿“天衣无缝”的真面目,但他发现,它并没有一开始他所感受到的那么厉害。

  原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从越前全身发光开始,到明野与他肢体相触之间,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感知能力骤降,身|体变得迟钝,意识不清。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他从高处拽下来,摁着他的脑袋要让他输掉这场比赛。

  很不可思议,他现在挣脱了枷锁,一身轻快。

  明野不止是他的缪斯,还是驱散厄运的幸运女神吧。

  他回到了他所在的天秤一端。冷静地,轻巧地进行回击。

  “40-15!”

  明明是越前的赛末点,只差一球就能摘下桂冠,幸村却开始得分了。片刻的静默,青学方喧哗起来。

  “一定是巧合吧!”

  “对啊,越前可是打开了第三扇门,天衣无缝之极限啊。”

  “我们的一年级正选是无敌的!”

  他们叫嚷着,想要

  驱散从脑海深处弥漫开来的绝望——幸村精市,神之子又变回了比赛开始那副从容自若,高不可攀的模样。

  如果有人在高处俯视自己,任谁都恨不得将对方拽下来狠狠地摁进土里,自己取而代之,对吧?

  如果目之所及的地方就有一个光辉万丈的存在,无时不刻不在衬托出自己的黯淡,任谁都想扑灭这光芒,没能亲自动手也会去助力会去赞扬动手去做的人,对吧?

  这是在残酷的丛林法则中生存下来的,地球上所有物种印刻在基因中的本能。

  可随着裁判的报数,这个梦想变成了再也无法实现的妄想。

  “幸村得分,5平!”

  在立海大骤然爆发的欢呼声中,夹杂着青学犹如困兽的叫喊:

  “上啊,越前!”

  “动作和球速怎么没有刚才那么快了?”

  “你现在不是天衣无缝吗!各方面的加成都上哪去了?”

  “三道门不行就开第四道,五六七八道的开啊!”

  “打败幸村吧!”

  ——“精市才不会输给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粗矿的吼叫声中,这道轻柔婉转的声音不知为何尤其清晰。

  回过神来,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在等她把话说完。明野头皮发麻,害怕得恨不能缩到地缝里。

  但她不想在这种时候丢了气势。

  想起幸村说的“你不害怕它,它就开始害怕你了”,她仰着下巴绷着脸,掩饰着浑身的怯弱。

  “能来到这里参加比赛的人,实力都是用汗水一点一滴堆砌出来的。正因为艰辛又枯燥,取得胜利的时刻才尤其开心。就算失败,也绝不会讨厌那样努力过了的自己。”

  由不懂体育的她对着一群运动社团的人说这些好像不太合适,但有些话她不吐不快。

  “所谓的‘天衣无缝’又能证明什么?强行扭转实力差距,抢夺不属于自己的胜利。这是对所有热爱运动、坚持不懈磨砺自身的人最大的侮辱。”

  青学的人刚出声反驳,就被立海正选们响亮的鼓掌声盖了下去。其余社员和拉拉队员看着正选在鼓掌,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做。

  明野面红耳热,心如擂鼓。和以往不一样,她现在的心情与羞怯无缘。她不明白这种新奇的感情是什么,拼命想要记住这一刻的感受。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向幸村倾诉。

  等掌声平息,柳生慢条斯理地说:“青学的各位还真想靠着一些诡异的现象提升实力呢。这种东西,我们部长一眼就能看穿。”

  “没错没错。”丸井立刻接口,“天分不够又不想靠努力,企图凭着一些歪门邪道取胜的家伙全都见鬼去吧!”

  切原心情很激动,也禁不住胡诌了两句:“游戏可以输,金手指绝不可以用!”

  虽然胡诌,倒也正中靶心。

  柳睁开狭长的双眼,注视赛场半晌,感叹:“‘天衣无缝之极限’吗?很不错的名字。要如何在漫长时光里将天分磨练到极致,才可以称之为天衣无缝?

  “一点一滴的积累,绝大多数时候看不出身上变化。不断与自身的惰性、自我怀疑、茫然、焦虑战斗……无论如何,绝不会是转瞬之间的脱胎换骨。”

  青学方奇妙地安静下来,赛场被立海大的助威淹没。

  “常——胜立海大!常——胜立海大!”

  场上的越前没有察觉到这一面倒的气氛,他愉快地笑着,“诶——不愧是神之子啊。”

  幸村一言不发,精准挥动球拍。平静之中显露出慑人的气势,仿佛一只亮出全部爪牙,奋力搏杀的猛兽。

  眼中只看得到胜利,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战胜对手。

  命运的轨迹似乎悄然改变

  ,越前身上再也没出现过裁判暂停比赛之前,那堪称跨次元的实力提升。

  这场比赛,终于再次回归于技与技的比拼。

  追击间,黄色小球来来回回。

  “幸村得分,6-5!”

  “打网球果然很快乐吧!”越前使出奋力一击,笑问。

  “好像除了我以外,还没人和你打到这种程度来着?你也别那么严肃了,好好享受一下网球的乐趣怎么样!”

  越前脸上尽是返璞归真的纯真笑容,尽管不断失分,却整颗心地沉溺在网球的快乐中。

  一个凌厉肃穆,只想着战胜对手。一个轻松愉快,一门心思享受着这场比赛。

  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网球比赛。是拼搏进取、只为立于最高点的竞技精神,与只为了开心的快乐网球之间的较量。

  本来没有哪一方更强更纯粹的说法,也没有哪一方是错误的应该被否定。

  不过,这样的两个人正身处全国大赛赛场,脚下是饱饮了无数运动员汗与泪的砖红场地,满载着胜者的荣光与败者的不甘。

  在这里,竞技精神应该受到尊重,轻浮的娱乐至上主|义应该受到唾弃,因为它企图染指不属于它的地方。这是拥有常识与判断力的,所有正常人之间的共识。

  越前闪闪发光的笑容丝毫没能感染他的对手,幸村从始至终不为所动。

  轮到幸村发球,他让黄绿色的小球在地上弹跳两下,握在手中。

  “孩子,网球绝不是什么快乐至上的小游戏。”

  残酷的寒冬,在没有尽头的深渊坠落。浑浑噩噩的白日,噩梦连连的夜晚。

  为了取得胜利,为了不让已经化作自身一部分的这片血肉坏死。赌上生命中还能够紧握的珍宝,迷茫着痛苦着咬紧牙关,抱着粉身碎骨的决心扎身于迷雾笼罩的将来。

  所能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执着的意志压榨着发出悲鸣的血肉,汗水如暴雨。

  以整个生命的重量热爱着这项运|动,献上一切的一切,只为换取甘美的胜利果实。

  “对有的人来说,网球就是这么沉重的东西。”他以低沉有力的声音向越前、向那双看不见的巨手说道:

  “因为这世上的痛苦与快乐,从来不是泾渭分明。”

  高高抛起的网球遮蔽了太阳,只留下一圈刺目的光晕,幸村眯缝着鸢紫色的双眼,奋力挥拍。

  网球划出一道浅黄的轨迹,砸落在越前的场地。

  “比赛结束,7-5,立海大幸村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