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演员的想法 这少女进来时,傅……
作者:玄月扶摇      更新:2023-04-14 17:40      字数:5802
  这少女进来时,傅锁好奇地看了一眼。

  但听见她对张员外口呼“父亲”,便知道这非寻常婢妾,而是张家小姐,赶紧谨守礼仪撇开了视线。

  “我儿快起来。”张员外笑呵呵的抬手虚扶了一下,指着傅锁对女儿道,“扶光,这是你傅世兄,还不快快拜见。”

  张扶光头一次见外男,尊父命羞答答地上前,对着傅锁折了纤腰,“小妹拜见傅世兄。”

  傅锁也垂着头还礼,“张姑娘客气了,快快请起。”

  张扶光又悄悄看了他一眼,这才起身,走到父兄身侧站定。

  张员外道:“我这女儿生辰不好,生于七月十五。有高人说她阴气太重,便取了扶光为字,以真阳之气镇之,这些年来倒也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一声。

  傅锁正因听了人家姑娘的闺名而尴尬,听见这声叹息,急忙出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员外因何事叹息?”

  张员外道:“老夫命中子息不盛,亲生的只有这一儿一女。我这个做父亲的,唯盼他们两个安好而已。

  奈何天不祐之,当年我儿的婚事便几经波折,好在前头那个虽然没成,如今这个儿媳妇也是极贤惠的。

  且他是个男孩子,便是耽误几年也不妨事,女儿家的名声却极金贵。

  老夫只恐扶光步了他兄长的后尘。她一个姑娘家,可怎么办呀?”

  此时若是个能言会道的,自有一百种方法来出言抚慰。

  奈何傅锁生来便拙于言词,该他发挥的时候,他却呐呐半晌,才突然想起傅玉衡说过的话。

  “我五哥说过:但行善事,虽无善果,但祸事却已远离;若行恶事,便无恶果,福报也悄然隐匿。

  员外一向积德行善,整个吕城谁人不知?上苍自有慧眼,哪里会让张姑娘蹉跎?”

  方才张员外那副作态,一半是真情流露,一半是演他的。

  但傅锁情急之下说出的这段话,却让张家三人都若有所思。

  张扶光更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绝对不像父兄说的那样憨傻。

  早在今日之前,张扶光便知,父亲有意将他许配给傅家七郎。

  在这个时代,无论男女,婚姻大事皆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张扶光幼承闺训,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对自己的婚姻从来就没有过别的想法。

  但少女情怀总是诗,得知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她难免会对未来夫婿心存幻想。

  得知今日要来相看,张扶光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想着一定要给傅家的长辈留下一个好印象。

  哪曾想,傅七郎的正经长辈都在京城,父兄竟然直接安排他们两个见面了。

  这场景措不及防,却也让张扶光暗暗窃喜。

  ——至少见上一面,总比盲婚哑嫁的好。

  瞥见傅锁的第一眼,张扶光无疑是满意的。

  别的不说,他和傅玉衡可是一个祖父的堂兄弟。

  傅玉衡的相貌连同科探花郎都压不过,傅锁长得肯定也不差。

  再加上他性情忠厚,显露在外貌上就特别正直可靠。

  总而言之,是闺中少女如意郎君的样子。

  正暗暗思索间,忽见父亲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便告退出去了。

  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纵然商议的是她的终身大事,也得等她出去之后才好开口。

  因知晓傅锁不会拐弯抹角,张员外便直接问了,“贤侄觉得小女如何?”

  傅锁回忆了一下一开始看的那一眼,身姿高挑,姿容绝艳,登时就红了脸,呐呐道:“张姑娘自然是极好的。”

  张员外便趁势笑道:“若将小女许配贤侄,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傅锁微微一怔,“此言当真?”

  这一刻,他想起了离京之前,傅玉衡对他说过的话。

  ——五哥果然是神了,早就料到张家会把女儿许给他。

  张公子正色道:“事关小妹婚姻大事,家父又岂会玩笑?傅兄只管说心里话,小妹可还入得法眼?”

  傅锁红着脸下拜,“但凭员外安排。”

  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张员外大笑道:“贤婿,怎么还叫员外呢?”

  傅锁忙道:“为张姑娘名声计,还是正式下定之后再改口的好。”

  怕张家人误会他有别的想法,傅锁急忙道:“员外和张兄放心,回去之后,小侄便写信请父母回来主持大局。”

  这个时候请父母回来,为的肯定是下聘的事。

  难为傅锁这么憨直的人,仓促间就能还想到父母之命,可见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张家父子对他更加满意,当下就决定带他一起发财。

  “拿钱换盐引?”

  “不错。”张公子道,“我知道贤弟不做盐商勾当,但这盐引买回来之后,哪怕不兑盐,搁上几个月再出手,也能大赚一笔。”

  傅锁心动了,“可是,小弟并没有门路。”

  张公子笑着指了指自己,“在贤弟面前的,可不就是现成的门路吗?”

  若说一开始,张家只是想借傅家的势,对这突然崛起的暴发户,其实不怎么看得上眼。

  但先有傅玉衡隔空透过来的见识,又有傅锁诚挚君子的人品,张家是真有与傅家深交的意思了。

  不管傅家的其他人怎么样,只要傅玉衡和傅锁这两兄弟齐心,就足以保证三代以内的富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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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张家回来之后,傅锁立刻就给京城写了信,一是告知张家有意结亲,二就是关于张家父子邀请他一起换盐引的事。

  虽然张公子说得挺好,他也挺心动。但他始终觉得,这样的大事还是要问问五哥的意思。

  而得到消息的张家,比他更迅速地作出了反应,也不等傅锁有肯定的答复,张公子便亲自入京,走户部的关系去换盐引了。

  至于傅锁那一份,张公子自会垫了钱先换回来。

  他相信,无论早晚,傅锁一定会同意的。

  等傅锁的信件送到京城时,京城最风靡的已经不单是话剧了,还有随着话剧演员红杉一起大火特火的防水化妆品。

  这化妆品是傅玉衡根据从系统那里压榨出来的配方做的,集彩妆与洗护为一体,绝对不会出现卸妆时卸不干净的尴尬问题。

  红杉主演的《黄九郎》,在观众里反响极好,热度丝毫不下于《倩女幽魂》。

  因而,等第三部话剧《云翠仙》的剧本出来之后,傅玉衡先通过胡悦问了红杉,她还愿不愿意再演一次女主角。

  红杉自落入教坊司之后,就一直心情郁郁,哪怕胡悦的一腔真情,也不能疏解多少。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郁郁而终的命时,傅玉衡带着话剧这种新鲜事物出现了。

  在舞台上表演话剧的时候,她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内心,完全沉浸在了剧中人物的悲欢离合中,随着情节的起伏或哭或笑。

  这哭笑虽是剧中人物的情绪,但在舞台之时,她与剧中人已然合而为一。

  她就是皇甫表妹,皇甫表妹的悲欢便是她的悲欢。

  便是以前做千金小姐时,她也从未体会过这样的酣畅淋漓。

  因而,面对傅玉衡的询问,她第一时间便给了肯定的答复。

  但傅玉衡却说:“先不要急着答复,你先看看剧本。这次的剧,和上次有些不一样。”

  却原来,为了帮老婆的铺子推销化妆品,他专门设计了一场淋雨的戏。

  因着如今的化妆品防水性太差,傅玉衡和徒南薰商议过后,便将“防水”作为宣传的重点。

  什么样的宣传能比得过演员在舞在舞台上被浇一脸水,脂粉却丝毫不晕染更有说服力呢?

  “话剧跟戏曲不一样,到时候这个雨会有真的水浇下来。”

  也就是说,湿的不只是头发和脸,衣服也会湿掉。

  就算是后世西方文艺复兴的时候,对于女子为了艺术裸露身体,也是持批判态度的。

  虽然这里只是湿了衣裳,并不会露出什么。可对一个古代女子而言,也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傅玉衡已经做好了找不到女演员,就找男演员反串的准备了。

  但再柔美的男人,也比不上女子天然的娇柔。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女演员来演。

  红杉看完剧本之后,犹豫了片刻,把剧本递给了胡悦,认真地说:“我想演云翠仙。”

  在此之前,她已经被胡悦的诚意打动了。

  哪怕她一辈子都无法赎身,哪怕日后胡悦会对她始乱终弃,为了如今的这份真心,她也愿意做这一场豪赌。

  可是,她却不想因为胡悦裹足不前,放弃可以让她尽情宣泄情绪的话剧。

  她之所以把剧本递给胡悦,就是想先让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如果胡悦接受不了,他们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胡悦果然面色大变,“这……这怎么行呢?红杉,你可要考虑清楚,女儿家的清誉要紧。”

  红杉讽刺地笑了一声,“我不过是个官妓,便是逢场作戏,也不知伺候过多少人了,哪里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胡悦急了,“红杉,我知道你的难处,也从未因此看轻你。在我心里,你冰清玉洁。”

  红杉别过脸不去看他,但从傅玉衡这个角度,却能看见她通红的眼眶。

  此时此刻,傅玉衡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但有些事情,他还是要当面说清楚。

  “红杉姑娘,我之所以要请你演《云翠仙》,并不是觉得你是个官妓可以随意轻贱。

  正相反,我是看出了你对话剧的热爱,也尊重你这份热爱,所以有了好剧本,才会先想着问你愿不愿意再演。

  不单是你,这世间所有沦落青楼的女子,皆是身不由己。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打心眼里尊重你,所以才让你先看剧本,演与不演都让你自己决定。”

  这话让红杉更加动容。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傅玉衡道:“五爷,您可以先出去吗?我想单独和三爷说说话。”

  傅玉衡点了点头,把空间留给了这对苦命鸳鸯。

  原本他以为自己要等很久,可只过了一刻钟,两人便并肩走了出来。

  胡悦妥协了。

  《云翠仙》这个故事,本身就带着因果报应。

  那五毒俱全的梁有才,并未像其他聊斋男主一样,靠着狐仙妻子荣华富贵,并被作者强行改邪归正。

  他与云翠仙成婚之后依旧死性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地去赌,最终输光了家业,连婢女都卖了出去,最后甚至要卖妻子。

  幸好云翠仙机警,先假意妥协稳住了他,回到娘家之后才爆发,她娘家人把梁有才打了一顿赶出去了。

  最后,梁有才重新变回了一无所有,怀中藏刀,杀死了曾经撺掇他卖妻子的人,自己也自杀了。

  但在傅玉衡看来,这个故事什么都好,就是云翠仙的母亲人设前后分裂。

  在故事的开始,只因梁有才假装忠厚,几句花言巧语,云母将女儿许配。

  甚至等不到带女儿回家,到了云翠仙舅舅家里,就让女儿和梁有才入了洞房。

  可故事的最后,得知女儿在梁家过得不好,云母又立刻为女儿主持公道,让人把梁有才打了一顿赶出去了。

  若说她疼爱女儿,怎么会对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此草率?

  若是说她不疼爱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怎会听了女儿的哭诉便把女婿赶走?

  不知道古人看了这故事怎么想,反正经过无数小说洗礼的傅玉衡看来,云母的人设根本就立不住。

  改,必须得改。

  只是要怎么改呢?

  他脑子里几乎同时冒出了两个想法。

  第一,就是夸大梁有才的油嘴滑舌,将原著里简单到不像话的婚礼过程改掉,改成三书六礼一样不少;

  第二,就是云翠仙修炼遇到了瓶颈,需要入红尘历练,经历人间七情六苦方能大道得成。云母之所以匆促嫁女,就是因为女儿嫁给谁都无所谓,一切都是为了修行。

  因着拿不定主意,他先后征询了徒南薰和男女主的意见。

  这部剧的男主角还是柳长春,这位原就热爱串戏,如今演了话剧,更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热爱。

  傅玉衡排了三部,他就连演了其中两部,可谓是御用男主了。

  几人凑在一起商议过后,无论是红杉还是柳长春,都觉得第二个方案好。

  红杉是觉得,云翠仙既然是个狐仙,天然就比他们这些凡人女子多了选择的余地,何必将她编得像凡人女子一般身不由己呢?

  她宁愿云翠仙是因修行而入世,经历人间疾苦之后,心境开朗羽化登仙。

  柳长春的想法就更实际了。

  他是连续演了两部之后,大略摸清了前两部话剧大火的路数。

  就是因为话剧里的人物具有复杂性,哪怕是恶人也有一些闪光点,让观众看完之后产生争议,才会引来更多的人看。

  傅玉衡听得连连点头,和徒南薰对视了一眼,笑道:“你们两个都很有想法,红杉姑娘仿佛天生为话剧而生的。

  至于长春你,之后若是不想演了,也可以在我这里做个大管事,专门管宣发。”

  柳长春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五爷谬赞了,我这点小想法,都是顺着五爷原本的路子来的。”

  傅玉衡笑道:“我这里就是需要你这样善解人意的人才。”

  他想聘的是执行助理,又不是职业经理人,实在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能跟上他的思路才是最重要的。

  柳长春喜道:“多谢五爷栽培。”

  这就是有意了。

  傅玉衡便道:“那你尽快物色几个合适的男演员,咱们这里的规矩你都知道,容不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演技虽然重要,但人品更加重要。

  毕竟,他们这个单位,可是男女员工混合制的。

  若是来一个人品低劣的,天然便处于弱势的女员工,肯定会有苦说不出。

  柳长春神色一凛,正色道:“五爷放心,小人一定宁缺毋滥。”

  傅玉衡点了点头,“正因信任你的人品,我才把这件事交给你。好了,你先回去忙吧。”

  “是。”柳长春激动地退下了。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柳长春也摸出了傅玉衡的一点脾性,知晓这位虽然精打细算,但该花的钱却从不吝啬。

  他虽然也是理国公的族人,但血脉已经远了,家里的产业也日渐凋零,这几年更是要靠着公府里的接济过活。

  说白了,就是个空有世家子名头的破落户。

  人人都说他是爱戏曲这行当,这才频频去串小生。

  可实际上情况如何,只有他们夫妻两个知道。

  喜爱串小生是真的,但怎样的爱好,一旦变成了赖以谋生都工具,都会成为痛苦的根源。

  如今可好了,京城大剧院有公主和驸马爷做靠山,必然是能长久开下去的。

  他在这里站稳脚跟,也就有了长久而稳定的营生。

  日后等他成了管事,再到台上演出,就是真正为了爱好了。

  离去的柳长春心潮澎湃,留下的红杉亦是红光满面,眼睛亮得像夏夜的星辰。

  “公主,五爷,您二位真的觉得奴家的想法好吗?不觉得奴家离经叛道?”

  她太需要别人的肯定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徒南薰道:“你有这种想法,很是难得,我和驸马都很欣赏你。

  日后你若是有了什么难处,自可以来找我。些许小事,我还是可以做主的。”

  想来有了公主府做靠山,那教坊司的管事们也不敢再为难她。

  红杉听出言外之意,不由大喜过望,“多谢公主,多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