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师徒三人前往了附近的一家粤菜馆。

  望舒一看自家师父,就知道他有话说，看起来还是那种氛围沉重的话，她内心咯噔几下,有些不安。

  反观戴成叶,大大咧咧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拿着菜单,笑嘻嘻地说：“师妹，难得师父请客，我们要宰师父一顿！也不知道这家粤菜馆正宗不正宗,师妹，你们那儿什么最好吃？”

  戴振和说：“你们看着点吧。”

  要是搁在以往，师父肯定要说师兄不正经了,现在竟然半句话都没骂他。望舒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望舒回忆了下今天,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忐忑着跟戴成叶把菜点了。

  望舒私下里给戴成叶发消息：师兄,你没觉得氛围有点不对吗？

  未料戴成叶看了眼屏幕,都没打开消息，就“咦”了声,跟望舒说：“师妹，你给我发什么消息呢？有话直接说呀。”

  望舒打爆他脑袋的冲动都有了，见戴振和的目光望来，她坐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说：“没有，我发错人了。”

  粤菜馆里配了茶壶和茶杯。

  服务员送来了一包普洱茶。

  望舒连忙说：“我来就可以了。”她撕开茶袋的包装,泡了茶，给师父和戴成叶倒茶，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坐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师父。

  师父似乎也没有在意刚刚的小插曲，眼睛微阖，仿佛在思考什么。

  望舒心一横，喊了声：“师父。”

  戴振和这才睁了眼，看了过来。

  望舒从包里拿出昨晚写的通草花推广书，说道：“师……师父，谢谢您这三年来对我的培养和教导，我特别感谢您，从您身上我学到了许多知识，也锻炼了我的手艺，能跟着您学习是我一辈子的幸运……”

  戴振和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里已经有几分了然。

  半晌，他叹了声，说道：“你不用妄自菲薄，你是极有天赋的孩子。”

  而此时的戴成叶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氛围的不对劲，看了看戴振和，又看了看望舒，也跟着唉声叹气的。

  望舒深吸一口气，说道：“师父，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答应。我……我……”她实在紧张，其实这些话她早在心里排练过好几次了，可真正说出来时还是忐忑不安，生怕师父会拒绝自己。

  她再三斟酌时，戴振和忽道：“我明白。”

  望舒睁大眼：“您……您明白？”

  未料戴成叶也点点头，说道：“我也明白。”

  望舒：“你……也明白？”

  望舒仔细回忆，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细节，还是说她自己藏不住话，脸蛋上写得清清楚楚？

  戴振和说道：“今天我想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件事，小舒，你来我们这里已经三年多了，这三年里你的表现师父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比成叶有天赋多了，你是我见过最适合做通草花的孩子了，干我们这一行，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字。现在的年轻人太心浮气躁了，你能静下来已经超过一大半的同龄人了。”

  戴振和叹了声，缓缓说道：“你来扬市的时候，师父早就料到这一天了，你能静下来，又能吃苦又能专注地干一件事，不管在哪里你能都发光发热。你现在还是一十出头的年纪，是最好的年华，你会有更好的舞台……”

  戴成叶疯狂点头。

  “对对对，师妹你会在更大的舞台上发光发热，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望舒思考了下，问：“更大的舞台是……”

  戴成叶说道：“师妹，你一定能成为最红的网红！”

  望舒看了眼戴振和。

  师父……竟然没有反驳的意思。

  ……等等。

  望舒眨眨眼，说：“师父，师兄，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你……你们是觉得我要离开扬市吗？”

  戴成叶说：“不是吗？是个人都会选择离开扬市吧！师妹你现在发展前景这么好，留在我们这里简直是……暴什么物！”

  望舒说：“你是想说暴殄天物吗？”

  戴成叶用力点头：“对对对，暴殄天物，现在干网红这么赚钱，师妹你势头这么好，换我早就走了。”

  说这话时，戴成叶被戴振和瞪了眼。

  戴成叶才改口说道：“我肯定不走，我要留在扬市，我要继承我们家的衣钵，我要将通草花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

  戴振和冷着张脸，说道：“也不用你传承了，过了今天，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工作室了，你重拾书本，好好复读去。我这老头子算是明白了，你这兔崽子没人管得了你，放在我跟前也是气我，不如气老师去，让你的老师管你。你再念个一年，考个大学，随便什么大学，之后找个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戴成叶似乎没想到会听到戴振和这么说。

  要知道以前的爷爷一直都是耳提面命，读书归读书，通草花不能放，你是我们戴家的孙子，你身上留着戴家的血脉，你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做通草花的，这辈子你都离不开通草花，你有传承下去的责任。

  可现在，爷爷竟然改口了。

  他颤颤巍巍地哭了。

  “爷爷，你是不是在交代后事？”

  戴振和被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戴成叶，你是不是欠揍？”

  戴成叶抹着眼泪，说道：“不，我不复读，我要一直陪在爷爷身边。”

  望舒也是此时才反应过来。

  她哭笑不得。

  在戴振和把话说开前，她把昨天写的通草花推广书递了出去，说道：“看来我也误会师父您意思了，这是我写的推广书，师父您看看，如果您有不同意的地方，我可以改。我今天也有话想和师父您说。我知道师父您也有话想和我说。在您说之前，我希望师父您能先听我说几句……”

  戴振和戴上老花眼镜，仔仔细细地看着望舒递过来的文件夹。

  “……师父，我不是一时兴起，这是我经过慎重且漫长的考虑后做出的决定，我没有想过离开扬市，我希望能够在这里，和师父您一起传承通草花，让更多人知道通草花……”她有些羞涩地笑了下，“可能这么说有点煽情，但我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我是因为热爱通草花，做好了余生都奉献给它的心理准备。”

  戴振和垂着头，在看推广书。

  他看了很久。

  久到望舒和戴成叶都不敢说话。

  但望舒很敏感地察觉到了戴振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许久过后，戴振和终于抬起头，七旬的老人眼眶竟微微泛红，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缓慢地说道：“好，我没看错人。”

  望舒惊喜地问：“师父，我写的推广书您都同意了？我是觉得有些前卫，还担心您会不同意……”

  戴振和说：“我老了，思想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你愿意当通草花传承人，我也愿意百分百信任你，将它彻底交到你的手里，至于怎么做怎么推，你都可以全权负责。”

  望舒弯眉笑道：“好的，谢谢师父信任我。”

  这会儿菜上来了。

  戴振和招呼望舒多吃点。

  望舒看了眼还在发呆的戴成叶，喊了他一声：“师兄，你不是说你饿了吗？”

  这时，戴成叶才回过神，傻傻呆呆地看着望舒，问：“师妹，你真的要当通草花传承人吗？这可是苦差事！”

  他一脸你怎么想不开的表情。

  望舒说：“总该有人做这些事情，再说，对于我而言，不是苦差事，师兄，你再说的话，这顿饭你可能就没得吃了。”

  戴成叶生怕自己的师父赶自己出去，不让蹭饭了。

  他由衷地竖起大拇指。

  “师妹果然是读过书的人，心态不是我这个高中毕业的人能比的，我以后一定好好念书，争取以后也有这样的思想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