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三章 她们巫国的女子怀孕,一次……
作者:东施娘      更新:2023-06-05 04:39      字数:4286
  昭霁元仿佛不清楚自己说了多骇人的话,看到跪在地上的王久,还问了一句,“怎么了?”

  大昭迄今为止就没有出家的皇子,二殿下此番行为怕是会彻底惹怒陛下。但王久在地上跪了这么一会,陡然清醒。

  他跟随的主子不可能轻易舍弃权势,眼看离权势之巅只剩一步,却被禁锢于佛寺,世上没有人会轻易罢休。

  况且还有公主呢。

  想明白这一点,王久忙答:“奴才明早就去。”

  那封万字告罪书翌日送到了圣上面前,当日未时昭霁元得诏面圣。

  近日皇上的病愈发加重,朝中诸事近乎都是储君四皇子在处理。此时他召见昭霁元,都不得不斜靠坐龙椅处,手帕捂唇,才服用完的口唇弥漫着苦味,哪怕吃过了御膳房送来的果脯。

  不仅是口唇,他全身上似乎都被难闻的药味裹住了。除了药味,还有无法掩盖的将死之息。

  与他相反的是跪在不远处的昭霁元,哪怕昭霁元被关在千佛寺素日,只食素,依旧比他这个帝王情况好上百倍。

  “你要出家?”皇帝冷眼看着昭霁元良久后,终于出声。

  昭霁元还穿着平时在千佛寺着的素衣,手腕的镣铐未取,面对问话,他敛眉答道:“是,望父皇成全。”

  “你这是威胁朕吗?”

  这对父子阔别多日见面,殿中气氛却如当初昭霁元离开上京前夕那日觐见,同等的剑拔弩张。

  但这一次昭霁元没有顶嘴,他趴俯下身,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大礼。

  皇后膝下无子嗣,大皇子夭折身亡,作为长子的他前二十多年一直被作为储君培养。

  不同于其他皇子,昭霁元三岁那年便入南书房开蒙,每日寅时初早读,申时末方休,日复一日,仅每年的元日、上元、中秋、万寿节可休整日,逢其他节日,皆是只休半日。

  无一日懈怠,无一日诉累。

  “儿臣绝无威胁父皇之心,儿臣近日研读华严经,‘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儿臣愚钝,虽明其深意,却一己之力无法戒,惟愿入佛门,长伴青灯之下,得智慧明灭诸痴暗。”

  昭霁元平缓道出,哪怕他听到龙椅上方传来的声响,身体也未动分毫。

  皇帝手指扣住龙椅扶手的龙头,常年累病让他手指干枯得只剩骨头,松垮垮的皮像多出的皱巴布料。

  他另外一只手死死用帕子捂住唇,方勉强将咳嗽声压制下去。

  “好,好,好。”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说到后面,却是话锋一转,“守澄,你在怨朕。”

  这句话吐出,皇帝像一位年迈的父亲,对着自己羽翼渐丰的儿子露出无可奈何的一面。

  他逐渐衰老,但他的儿子很年轻,年轻到他有时候会恍惚,跪在下方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臣子。

  昭霁元默了片刻,方言:“并无。”

  说话的同时,脑海里闪过的是一幕幕旧事。

  皇子十四岁便可知人事,宫中嬷嬷会将培养好的宫女送到皇子榻上。昭霁元也不例外,但并没有宫女在他榻上,而是将他引去了一处宫殿。

  当时他刚修完白日太傅所留功课,虽对嬷嬷的话有所疑惑,但还是在指引下去到那个偏僻宫殿。

  嬷嬷引他在屏风后站立,临走前,像是不忍,又或是旁的情绪。

  这位在昭霁元幼时就在身边伺候的嬷嬷低声匆匆说:“二殿下,不管待会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殿下都要将这些吞进肚子里,半个字都不能往外说,也不可露出慌张害怕之模样,切记。”

  “嬷嬷?”少年昭霁元忍不住唤了一声。

  可嬷嬷说完那番话,不待他问,便退出殿中。

  不明所以的昭霁元只能留在原地,他心里还在想太傅白日说的那篇文章,屏风外却突然有了响声。

  起初他以为是疏忽职守的宫女、太监进了这处宫殿偷懒,不过没听上两句,他陡然反应过来。

  薄红涌上面颊,羞恼叫他想要拔腿离开,但因为嬷嬷先前的叮嘱,按住不动——嬷嬷说他需要在此处待上半个时辰。

  他不清楚屏风外的那两个人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少年昭霁元听了一场颠鸾倒凤,终究是年少不经事,他耳廓红透,但虽情动三分,更多的是嫌恶,以及不齿。

  不过是男女敦伦之事,嬷嬷何必说得这么严重。刑场提人砍头的事,他也不是没见过。

  后半程,昭霁元已恢复平静,甚至在心里默背起诗文来。

  直到他听到屏风外响起一声称呼。

  “阿兄。”

  阿兄之称没什么稀奇,民间有女子会叫情郎为阿兄,只是这道女声莫名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没等他思辨清楚,又听到一句。

  “文心……”

  整日和他一同在南书房读书的伴读的声音,昭霁元不可能认不出,他认出之后,更是反应过来伴读口中的“文心”是谁。

  明明嬷嬷提醒过,他却还是忍不住走到屏风外,厉声道:“陆种璠!”

  被他喊了名字的少年虽扯过锦被盖住床上女子,但并没有露出很意外的神情,仿佛他早就知道二殿下在屏风后。

  “殿下。”

  昭霁元不去看床上惊慌害怕的女子,只盯着自己的伴读,“你跟我出来。”

  陆种璠低头,“还未到半个时辰。”

  昭霁元满心的激愤像迎头泼了冷水,他熟读经书,知人伦,修身正心,见伴读陆种璠竟跟其妹做出此等丑事,便觉此处污秽至臭不可闻,恨不得提剑刮了陆种璠。

  他妹妹陆文心于年前入宫,做女官,伴太妃身侧。

  昭霁元原先听过陆种璠谈及他这个妹妹,昭霁元也有妹妹,有时候两位兄长在此事时还会有所言谈。

  不过大多都是昭霁元问,譬如小女孩会喜欢什么,陆种璠往往答不上来。他说自己跟居后宅的妹妹并不亲近,再者他妹妹跟公主不一样,公主年幼,才几岁大,十几岁的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几岁的小女孩未必喜欢。

  这就是并不亲近?

  “你这是何意?”少年昭霁元轻声问。

  陆种璠将头埋得更低。

  自那一日,每个月昭霁元都会被带到此处,看着陆种璠和陆文心。帝王之令,没人能违抗。

  昭霁元一开始以为是陆种璠做出丑事,被父皇知晓。父皇用这种方式来点破,可后来才知道不是。

  知道后他大病一场,病得糊涂之际,隐约感觉有人握住他的手。

  那只手很小,小到像一只鸟窝在他手心处。

  “皇兄,你要快点好起来,溶溶想皇兄。”

  平日会觉得暖心的话,在此刻却成了砒霜,生生往他喉咙里灌。昭霁元猛地收回手,眼睛也睁开。

  趴在他床边的小女孩像玉娃娃一般精致可爱,她才几岁大,见到皇兄生病,自己也着急,还想给昭霁元换额上巾帕。

  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想法在昭霁元心中浮现。

  是啊,她怎么会清楚世间的秽恶。

  想明白这一点的昭霁元恍觉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挪走,不管帝王是何意,他只做他觉得对的事。

  于是昭霁元病好之后,每月一次的观礼已不会让他变脸变色。去其身份关系,这两人不过是世俗男女,与他何干,与溶溶何干。

  他能做到面不改色,陆氏兄妹却逐渐沉溺,最后一个宣扬不嫁,终身服侍太妃,一个虽娶娇妻,却每月都会与其妹相聚。

  而陆氏兄妹变得这般可悲又可憎,源于帝王的一道口谕。帝王之所以这样做,却源于一场嫉妒。

  他在数十年的嫉妒下,恨不得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他所思所念之人早已离世,故这个帝王要亲自排上一出戏。

  昭霁元是戏中的他。

  -

  昭霁元阖了阖眼,将旧事从自己脑中赶出,再重提请求,“请父皇允许儿臣出家。”

  这次皇帝沉默良久,“你想明智慧灭诸痴,未必只有出家入佛门一条路。修道修德,身心顺理,唯道是从。赐玄妙观于你,道号元妙子。”

  昭霁元只略顿一下,便领旨谢恩。

  “元妙子多谢陛下。”

  皇帝不许二皇子入僧门,却下旨令他当一名道士的事传出后,前朝为之一震。他们这段时间揣测圣意,虽说圣上面上是恶了二皇子,可人只是关在千佛寺,仍然在宫中。

  可这道旨意下来,众大臣便有些罔知所措。

  在上京为二皇子当道士一事而议论纷纷时,昭懿那边是另外一番光景。

  自那夜后,她没有再见到华妫容。

  队伍气氛压抑,日夜赶路。昭懿知道这群巫国人现在都不待见她,所以尽量减少下马车次数,用膳都是在马车上。

  南下多日,越近巫国,天气愈发炎热,身上的衣裳必须换成薄衫,这倒还好,最让昭懿无法适应的是虫子。

  她那日早上睁开眼,看到一条足有小臂长的蜈蚣,盘踞在她头上不到一尺的距离。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昭懿都没见过这么长的蜈蚣,在宫里她连虫子都难以见到。

  昭懿吓怔在原地,面色惨白,还是巫国婢女发现她醒了,再顺着她目光往上看。

  婢女眼疾手快,徒手抓住那条长蜈蚣,再打开轩榥,往外一扔,“公主休怕,这么长的蜈蚣一般无毒。”

  昭懿被她一气呵成的动作镇住,半天挤出一句话,“你怎么敢捉那只虫?”

  婢女答:“这样的虫算不得什么,瞧着吓人罢了。有一种青腰虫才叫毒,打不得,拍不得。”她目光在昭懿露出的脖颈溜了一圈,“公主这般娇嫩的皮肉,怕是要吃苦头的。那种虫子沾到肌肤上,肌肤溃烂流脓,疼都疼死了。”

  这个婢女就是先前给昭懿擦身,情不自禁说了“好可爱”三个字的。许是相处了几日,她没有起初的寡言。

  不知她想到何处,竟捂唇轻笑起来,“不过这也无妨,叫少主捉虫便是。”

  她定是不知道那日马车里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昭懿不清楚华妫容跳车后找了什么样的说辞,但两名婢女上马车伺候她重新梳洗时,看到喜帕,互相对视一眼,似有惊色。

  至于昭懿身上的血,她们仿佛认为那是华妫容体力不支,伤势过重导致。而昭懿身上还未完全褪去的蛇血热,被喂了一颗药丸,又绑住手脚,熬到天亮终休。

  昭懿没纠正婢女的想法,只微微侧过脸不说话。婢女以为昭懿害羞,也不再提起此话。

  昭懿有时会主动问婢女关于巫国的事,她原先都是在册子上读过巫国的风土人情。婢女们也许得过吩咐,在此事上并不隐瞒,说的详细,还提及了女子怀孕。

  她们巫国的女子怀孕,一次都会生十几个颗蛋,少也有八、九颗,但不是所有蛋都能孵化,能孵化多少要看父母双方的身体情况,以及运气。

  昭懿本以为虫子已是她最难以忍受的,听到一次会生下十几颗蛋时,唇色须臾白如玉兰。

  继而想起那夜,虽然华妫容只是一下,但万一……

  就算她现在拿到凉药,也太晚了,都过去几日了。

  马车外。

  降楚纵马上前,低声禀告,“都父,后面有人跟着。”

  大祭司抬手抚了把胡子,“可看清是何人?”

  “未曾,那人比较谨慎。”降楚顿了下,“但一闪而过的身形有些像那日袭击少主之人。”

  大祭司闻言,神情凛然不少,“凤愚一向心高气傲,在此事摔了跟头,怕是很难释怀。若真是那人,活捉了交给凤愚。对了,动作轻些,别惊动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