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说话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看上去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 肤色略黑, 五官长得谈不上好与不好, 时酒觉得还挺精神的, 但是因着这人平时不大说话, 也不爱和人交际, 所以一时之间时酒还真不知道他叫啥名字。

  “我叫王洋。”走在去休息室的路上，这个男生主动向时酒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对实验室的器材比较熟悉但理论研究有缺陷, 我可能在实验过程中给不了你太大的帮助。”

  时酒昂着胖脸蛋笑眯眯道：“没关系的。”

  王洋心口狠狠一颤，脉脉暖意在心间静静流淌。

  他是小地方出来的大学生，对物理感兴趣又有点天赋，操作起实验器材也堪称流利, 所以才成了刘辉教授的研究生，但他到底称不上真正的天之骄子，比起一个师门的李师兄、姚师兄, 他的天资只能说是比常人略好，也因着学习能力、理解能力比不上同门师兄, 即使他动手能力再强，李师兄他们也不愿和他一个小组搞实验。再有，他很难融入这个小团体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甚少去参加聚餐, 说出口也挺叫人难受的，他能读大学读研究生已经花了家里不少钱，即使组织上面每个月都发补贴, 那也不够他不时的出入高档场所。

  帝都这边用得着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他王洋到底做不出拿着家里人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出去装阔绰的事儿。

  刘教授批的实验室第二天就可以使用了。

  时酒先拿着大笔记本向搭档王洋仔细讲解了一番，比如平衡车的构成，再比如其中的原理，还有最最需要他们耗费功夫的锂电池组！

  听着听着王洋就觉得不对劲，不是，小师妹这实验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就说锂电池组吧，他虽然不是专攻锂电池这方面的，但在研究所也干了不短时间，他们所里对锂电池也只是略略熟悉，还没到完全开发的地步，锂电池组虽然和锂电池就一字之差，但动动脚趾头他都能想到其中的难度啊！

  更别提他听都没听过的啥无刹车系统，王洋看着摊铺在眼前的大笔记本，整个人宛如智障，呆若木鸡。

  这年头不管是自行车还是小汽车再有就是坦克啥的，哪种车能脱离得了刹车系统？反正王洋对这种无刹车系统那是闻所未闻。

  可想而知，实验起来的过程该有多么坎坷。

  王洋麻木的想，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小师妹的想象力和创新力。

  “对了，我想着最好把这个平衡车的姿态传感器给完善到最佳，等我长高长大了，总不能一直靠着操纵杆，那太不炫酷了！”时酒仰着个胖脸蛋一脸郑重的对着王师兄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王洋：“······”

  “所以，姿态传感器又是啥？”王洋懵逼了，咋又多了一个闻所未闻的东西，听着就不像啥低级发明。

  时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胖手唰地把笔记本向后翻了一页，“刚刚忘了翻页了，我的最初想法就是设计一个‘体感车’，其实也就是我们前面说的两轮平衡车，这车的前进后退还有转弯什么的都是依靠我们人体重心的改变也就是身体前后的倾斜，不过我现在这么小，还是把它改进一点点，加个操纵杆比较靠谱，也不会摔着碰着······”

  一旁的王洋听得目瞪口呆：“······”

  苍天呐，他是不是听见啥不该听见的话啦？咋小师妹这实验这发明出发点根本不是利国利民发展科技而是谋一己之私呢？

  王洋觉得他脑子有点混乱，按他自己的水平，别说十天半个月搞个最最简单的无刹车系统了，他这脑子压根就想不出来这么绝妙的设计和构思啊！

  说实话，王洋现在的确是有了那么一丢丢打退堂鼓的心思，他小心翼翼地用着尽量不伤小师妹自尊心的语气问道：“小师妹，咱们这个实验是不是打算做个一年半载的？”其实一年半载这种时间长度相对这个实验难度来说真的可以说是很少了，可见王洋确实问的还算委婉。

  “怎么可能？”时酒嘟着小嘴巴很是惊讶。

  看来小师妹也意识到她这实验没个一两年是绝对完不成的，王洋总算是放心了。

  然而，他心头的大石头还没落地，时酒糯糯的小嗓音又冒出来了，“最多两个月！”

  她才不要一年半载的在研究所大门和华科院大门的路上跑来跑去的，中午还要跑到食堂吃饭，累死宝宝了！

  王洋：“······”突然觉得前头李师兄说的话有点正确怎么办？我可以选择中途退出吗？小师妹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啊！

  对上时酒亮晶晶漾满了自信与希望的大眼睛，王洋蓦地就鬼迷心窍般消了那丝想要退出的念头，决定撸起袖子跟着小师妹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

  小师妹那么自信，肯定会成功的！

  王洋想，时酒可是发明了超级复合肥的牛人，在超级复合肥没出来之前，谁能想到这利国利民的大发明会在一个九岁大的孩子手里面世，所以，不管怎么说，他得对小师妹充满信心！

  于是，两人“两轮平衡车”的实验之路在四号实验室正式拉开了序幕。

  王洋并没有他自己认知的那般平平无奇，就时酒看，这位师兄对实验器材用具的熟悉程度简直了，好似这个人和器材用具天生就有着一种默契。实验过程中，时酒问王洋是怎么做到对实验器材得心应手的，他笑得特别不好意思，说自打进了实验室不管有事没事就整理整理器材，哪块地方不干净了就给擦一擦，做个保洁啥的，一年多做下来，自然对实验室了如指掌。

  时酒给这位踏踏实实的王师兄狠狠点了个赞！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像她，永远也做不到王师兄这般勤勤恳恳踏踏实实。

  懒，是她和勤奋之间跨越不过的一道鸿沟！

  姿态传感器是基于微机电系统所做的一个创新，为此，时酒硬是拉着王洋一起厚着脸皮去研究微机电的罗教授那儿讨要了不少资料，用来丰富自己的姿态传感器，受材料和技术的限制，时酒最终做出来的姿态传感器还是稍稍偏离了原本的设计，比如反应能力比设想中要差了那么一点点，要想改进务必要用更精密的材料，但目前国内在材料研究上显然比较落后，时酒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先维持这个状态吧，等那天研究出了高分子合成材料再做改进。

  嗯，一个姿态传感器时酒只用了十五天。

  王洋默默的把惊讶和赞叹深深埋在心底，因为时酒这小胖妞上一秒就向他感叹一个传感器花费他们太多时间了！

  算了，小师妹高兴就好。

  恰巧，时酒的“大言不惭”叫李师兄一行人听见了，因为大家同在一个研究所，所以每天碰到的次数还挺多的，比如上下班，再比如吃饭上厕所。

  李师兄一群人也只知道时酒研究的是类似于代步车的东西，但其中具体的发明创造和实验难度他们一概不知，只大概听见了时酒感叹浪费时间又瞅见王洋颇为赞同的神色，所以这群人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不屑的。

  他们承认时酒发明的超级复合肥牛逼，但指不定这复合肥的诞生是巧合是意外纯属时酒走运，即便不赖运气，那也说明时酒这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在农村熏陶久了就有了这种农业上的天赋，物理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可不是水稻、肥料能比得上的，一项研究花费几年甚至十几年可以说是平平常常了，多少天才前仆后继在物理这个大坑上，可到头来有几个名扬海外享誉全球？太少了！

  李师兄最见不得别人抱怨“xxx研究太浪费时间了！”等诸如此类的话，更何况时酒这实验才开始没到二十天，没搞清楚前因后果也不熟悉时酒习性的李师兄冷着脸批评了时酒一通。

  “我们搞科研的不是玩过家家，玩的是争分夺秒，你有时间在这抱怨浪费了多少多少时间，不如回去多多探索，还有，时酒同志，我知道你年龄最小，可年龄小不是你天天迟到早退的理由，我就不拿自己举例子了，你看看咱们所里的教授，哪个不是晚上九点多才回的家？你真该好好反思一下。”

  李师兄对时酒还是谈不上喜欢，撇去外貌不谈，他甚至觉得刘教授作为导师太放纵时酒了，他第一天进华科院刘教授就告诉他搞科研不仅要有天赋还要勤奋、要持之以恒，可时酒呢，哪天不是踩着点到研究所里打卡签到，晚上更是一到点就开溜，说话更像是故意似的慢的叫人心里焦躁。

  可以说，在李师兄甚至研究所大部分科研人员的眼中，时酒根本不是搞科研的那块料！

  偏刘辉教授也不说她！

  所以，以李师兄为首的几人心中多多少少憋了一股不平之气。

  一个个的好似站在正义的天平上居高临下的用眼神谴责没有上进行没有科研精神的时酒。

  跟时酒在一块儿久了，王洋自是这群人中最最清楚状况的人，当然见不得同门师兄师姐这么欺负小师妹，“李师兄，小师妹她真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可怜王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阵营的师姐给顶了回去：“李师兄说得有错吗？她哪天七点之前来过研究所？哪天又是九点以后才回家？说实话，我很赞同李师兄的话，小师妹，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王洋听了一连串的反问，一肚子的辩解都冒不出嗓子眼儿，因为李师兄的话从客观方面来讲确实是没毛病的，小师妹她每天的确是早出晚归的特别规律，从不早到也从不迟退。

  憋了半天王洋总算憋出来一句：“小师妹是个天才！”

  李师兄：“呵呵”

  其他人：“呵呵”

  就连自己的瓜都吃得津津有味的时酒在此刻也很没有良心的觉得她王师兄单单气势就输了一大截，天才这话怕是根本没人会信。

  李师兄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王洋，领着一行人渐行渐远，颇有一种“鸿鹄不与燕雀为伍”的装逼气度。

  时酒慢腾腾从小包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到仍旧失落的王洋手心里，糯糯甜甜的小嗓音说不出的真诚：“师兄，吃了这块巧克力，我们就要攻克锂电池组了，今晚我外婆来我们家做红烧肉吃，所以，下午的进程会非常紧张！”

  别说了，他都懂！

  时酒一句话，王洋脑袋里的啥失落啥难受全特么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挥之不去的蛋疼！

  前天这个传感器就差临门一脚了，他哀求了老半天啊，小师妹就是坚持着要回家吃饭睡觉，真的，只需要两个小时传感器就成功了，但小师妹说什么都不愿意加班！！！所以，第二天，传感器研制成功了后，王洋心里并没有啥滔天的喜悦，高兴还是高兴的，但不可避免的是心累，明明可以一气儿就完成的啊！

  但，王洋还是特别佩服时酒这个小师妹的，虽说他也参与了这个实验，但说句实话，他在里面大多时候没怎么起作用但偶尔作用也是挺大的。

  比如，去器材室取工具，时酒这货连三四公斤的东西抱着她都气喘吁吁，走一步路慢得跟树懒似的，最后王洋等工具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忧心忡忡的出去找人，正瞅见时酒拖着工具箱蜗牛似的往这边来。

  那一刻，王洋终于醒悟了。

  他就说，小师妹这么牛逼的脑子还用得着找小伙伴？

  感情这小身子和大脑袋匹配的不咋地，自己其实就是个干苦工的，比如拿拿工具、干干体力活······

  呆得时间长了，王洋内心深处的一腔父爱简直快要爆棚，他的小师妹真是又可爱又聪明，虽然他还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但这并不妨碍他每天把时酒代入脑海想象自己的闺女也是个一样可爱精致的娃娃。

  因此对时酒也就愈发照顾，比如帮时酒打个饭菜、倒个水。

  在时酒看来，她和王师兄之间的师兄妹之情愈加浓厚。

  在王洋看来，小师妹就是个智商极高但四肢退化五体不勤离不开人照顾的小胖妞。

  半个月过去了，时酒的锂电池组研究总算有了一大步的进展。

  主要还是华国现在有关锂电池的资料不多，可供研究的素材太少，时酒针对自己设计好的锂电池组做了不少改良，因为有的器材确实是很难弄到，比如电芯，在时酒看来，目前国内生产的最好的电芯质量其实称不上优秀，它的容量还是太小，充放电曲线的一致性也很一般。

  这两点相对来说都是比较关键的，因为电池组的可靠性和寿命大部分都取决于电芯。同时，一块好的锂电池保护板也是不可或缺的。保护板是锂电池组的核心部件，它能有效保护锂电池组中的每一串电芯不过冲电和过放电，使整组电池发挥到最大能效。

  线路，也是一个必须要关注的问题，粗细长短必须要根据电路中的实际电流来选择，防止在电池组使用过程中出现线路过载发热着火等现象。

  时酒的构思大方向都是正确的，少有的错误也被她在实验中一一改良纠正，所以锂电池组设计图基本上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焊接了。

  焊接得找专业的、有功底的人来做，在刘教授的推荐下，时酒就带着设计图和快完成的电池组去找了一位老师傅。都是在研究所里工作的，大家都叫他陈师傅，因为他既不是教授又不是学生，只是个基层工作人员，不过他那一手焊接技术却是顶顶有名的。

  见是时酒这么个胖娃娃找他，老陈师傅也没啥不乐意的，照着时酒的设计就开始给她焊接，一面颇有兴致的和时酒说些闲话打打趣儿。

  这边时酒忙着搞锂电池组，那边王洋也没闲着。

  他和时酒分工协作，这会儿正搁生产间里找人做平衡车的轮廓，像染色、喷绘什么的他都是要在一旁盯着的。

  没办法，小师妹一定要弄啥柠檬黄色儿，说是比较炫酷。

  其实是比较吸睛吧！

  一直接受低调做人教育的王洋到现在都觉得他小师妹哪哪都好就是略微爱现。

  在这个朴素为主连生产车间的大师傅只知道黄·色和屎黄·色的七十年代末，张嘴就是柠檬黄的王洋险些没被大师傅当成捣乱的小流氓给轰出去，王洋那是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又搬出了搞科研这座大山才使得大师傅勉勉强强答应给调出个柠檬黄出来。

  做人不容易啊！

  擦擦一脑门的汗，王洋痛并快乐着想道，和小师妹一起做实验的一个多月，不管是体力、耐心还是脸皮，他都噌噌噌往上涨了呢ㄟ( ▔， ▔ )ㄏ

  三天后，时酒的两轮平衡车终于组装成功了。

  历时一个月十三天。

  时酒打量着勉勉强强算是柠檬黄的两轮小车，嘴上不说，心里多多少少对这颜色有那么点嫌弃，实在是生产师傅调色发挥过了头，弄得小车车黄中带绿，虽然都是比较鲜嫩的颜色，但也确实不是时酒心中的柠檬黄。

  算了，黄黄绿绿的也很不错。

  想着食堂快要开饭了，时酒决定自己先去食堂的路上试驾一番。

  准确猜出小师妹心里小九九的王洋：“小师妹，我先给你把车提出去，到了门外你再骑。”

  时酒摆摆小肥爪，胖脸蛋上满是骄傲和自信，“不用麻烦师兄了，我就直接开出去就成！”

  王洋：“······”

  我真的不怕麻烦啊！

  一直知道师妹秀，但万万没有想到师妹是天秀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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