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二章 【大肥章】
作者:辣油粽      更新:2023-04-12 17:08      字数:10359
  “去吧,”周老笑着点点头,又看向林琅和闻昭非,“当是自己爷爷家,玩得开心点儿。”

  周钦发起的聚会,但只有闻昭非和林琅是他要求见的,他原也和周钦说好不和他们一起到前院吃饭。或有人主动要见他,再把人带过来。

  “嗯,您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林琅主动握了握周老的手,再起身和闻昭非周钦一起从书房里出来。

  已经快找过来的夏毅和戴斌也继续进到书房和周老问个好,再出来跟上他们一起回前院去。

  周钦一脸愧色,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乌龙的事情,“斌哥,老夏见谅啊,我们聊着聊着就忘了。”

  但不得不说这么出来,他心里头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很久没看到他爷爷那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以及……林琅是个货真价实的满分状元,他很久没有这种遇到对手、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周钦对上闻昭非的目光,下意识给出一个讨饶的讪笑。他的所有感觉都十分纯粹,无关林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你啊你,”夏毅给了周钦一个无语又无奈的眼神,前院那里聚着的众人都快以为这个聚会是他发起的,只是借了周家的地儿。

  戴斌已经走到林琅身侧,热情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戴斌,是昭非的高中同学兼好友,痴长他两岁,弟妹不介意喊我叫斌哥。”

  “斌哥好,”林琅主动朝戴斌伸手,“谢谢你给我和三哥寄东西,伯母做的萝卜干很好吃。”

  “嘿嘿,我妈就爱自己腌菜腌萝卜,不值钱的玩意儿,”戴斌笑起来,难得林琅还记得他前年给闻昭非寄去的萝卜干腌菜干。

  他们说着话回到前院,闻昭非继续带着林琅和其他同学们以及唯一到来的初中班主任互相认识。

  闻昭非的同学朋友基本都是奔三的年纪,目前没结婚的只有一个周钦。

  但带上媳妇一起来聚会的,只有闻昭非、夏毅和徐华三人,其他人的妻子或是有工作要忙来不了,或是要在家里带孩子,还有个别的妻儿是在乡下没有跟着一起回城来。

  这种事情在农场里也不少见,当时通知书还没下来呢,仅仅为了高考就有不少农场知青夫妻们闹到离婚,将来回城潮到来,这样的事情只会更多。

  周钦在内这次来参加聚会的同学里有三人考入清大,两人考入京大,还用四人被师大录取了,其他目前为止还没收到消息的基本都录取失败了。

  在场二十来人里混入一个和绝大多数人都没什么交情,看起来也小许多的青年,他是跟着今天到来的初中班主任王佑深一起来的。

  算是闻昭非等人的学弟,他初中时的班主任也是王佑深。

  在场的人除戴斌蹙眉看来,其他人大多对他的到来没什么想法,部分人是完全不认识他,还有部分是不在意,来了聚会,也不代表他能成为他们圈子里的人。

  季麟用曾用名和闻昭非林琅介绍自己,“你们好,我是宋云龄。”

  季麟没想要破坏聚会,他是实在找不着闻昭非,才托了关系让闻昭非和他共同的初中班主任带他进来。

  这次和上次在供销社的偶遇前,闻昭非大抵是不知道他的,无论他用的是哪个名字。但季麟知道闻昭非,不止是他,这个老四合院片区以及闻家老宅附近的大小孩子们都知道闻昭非。

  闻昭非成绩好,长得好,打架也厉害,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都是风云人物,周边同龄同辈分孩子们羡慕嫉妒恨和又不乏崇拜的对象。

  季麟一开始知道归知道,但心底更多是排斥和不屑。

  直到有一次他在回家的小巷子里被二流子团伙堵住要钱和辱骂,给了钱还要被揍时,闻昭非路过,一挑四把人打跑了。

  在季麟还不知如何反应时,闻昭非已经拎起自己的背包走了。

  季麟估计他再提起这个事情,闻昭非都不会有印象了,但他从那之后就非常想成为闻昭非的朋友,哪怕让闻昭非知道他也好。

  可当他奋发向上努力考上闻昭非的中学时,闻昭非念大学去了,再不久……他爸接到举报,带人把闻昭非奶奶抓了,闻昭非奶奶死了,他爸也被他妈联合外人搞了,再带着他和弟弟改嫁了。

  闻昭非看不懂季麟眼中的复杂,但也没甩什么脸色,只一点头,“你好。”

  闻昭非带着林琅去见下一位同学。季麟没有纠缠,只一笑就走去和其他来参加聚会的人一样互相攀谈起来。

  已经到中饭的时间门了,周钦招呼众人落座,两大桌上的食物基本都是他从国营饭店提前定好送来热过再装盘的。

  今儿特意从邻居里请来帮忙的大婶,已经提前将饭菜送到侧院书房去给周老吃,周钦特意交代她在书房里等周老吃完再回来。

  “以茶代酒,感谢各位百忙中能来我家里一聚,”周钦说完又看去初中班主任王佑深,“王老师您给我们说俩句就开席。”

  这次的聚会以叙旧为主,就没有安排酒水,这大中午的时间门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也不是个事儿。

  王佑深点点头看去在场的人,一个一个将他教导过的学生们喊过去,再满脸动容地道:“……胜不骄败不馁,考上就在大学里好好学习,没考上就再备战!我相信你们,你们也要相信自己,给你们一中的学弟学妹们做榜样。”

  “好!”众人附和着应声。

  这里来的即便这次没考上,本身也有不错的工作。不过再有二次高考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放弃。

  等王佑深说好坐下,周钦就招呼众人开始吃饭,聊天归聊天,但不能饿着肚子聊天。

  来参加聚会的女性就三个,没有单独安排坐一桌,都和自己的丈夫坐到一起,而拿着茶杯来敬林琅的都快排起队来了。

  王佑深对于闻昭非的妻子是高考满分状元林琅这件事儿,表现得尤为激动,红光满面,恨不得手中的茶水能换成酒。

  要不是期末考结束,学生都放假了,他都想邀请林琅去学校给学生们传授一下经验什么的。

  “昭非给我们说说,怎么把满分状元哄回家的?”夏毅带头起哄,这几年他们聚到一起时可没少为闻昭非娶了娃娃亲的事情而惋惜,不想闻昭非藏得太深了,这婚事儿谁委屈,闻昭非都不可能觉得委屈。

  不说林琅考了高考状元这件事儿,就林琅本身的气质容貌在京城里都算出挑,闻昭非八成是第一眼见人就瞧上了。

  “昭非不好意思说,林状元给我们说说,”戴斌跟着附和,闻昭非一贯不会讲故事,干巴巴一句话说完,还不如让故事的另一主角林琅来讲。

  这短短时间门接触,他们也发现林琅不算内向,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谁来敬茶说话都是好声好气、一脸从容地对待。

  林琅闻言偏头瞄一眼闻昭非,见闻昭非似乎没有阻止的想法,她便点点头说起来,“那是74年的五月中下旬,我割完猪草在家洗衣服呢,我七叔公领着三哥来我家门口说有客来了。”

  “当时三哥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衣服不合身,头发很长……我当时以为是哪个远房亲戚家里过不下去了,来打秋风,正愁家里两碗玉米粉够不够送他走。”

  林琅瞄一眼今儿格外帅气好看的闻昭非,继续娓娓道来,“三哥拿出我姥姥写给爷爷的信,还有娃娃亲的信物,我才知道眼前的不是个大叔,是个大哥哥。”

  “我们继续聊了聊,三哥愿意履行娃娃亲的约定,我着急嫁人,我们当天就定下婚事,第二天去和我们村大队长打申请,第三天把酒席办了。”

  从见面到办酒席总共没有超过三天,闻昭非就在小宁村的林家小院里登堂入室,帮着林琅一起处置了房屋等,一周不到就把人带走了。

  众人看闻昭非的脸还嫩得和二十岁时一样,无法想象林琅当时见到的闻昭非有多糟糕多邋遢。

  闻昭非低咳一声补充道:“主要是为了调休出一个月的探亲假,熬夜调休加上长途火车,南北气候不同……谢谢佩佩当时没有嫌弃我。”

  闻昭非这么一说,众人联想一下火车站里经常能见到的胡子拉碴、臭烘烘的大汉们,再往闻昭非身上一套,就齐齐乐起来了。

  闻昭非不是靠皮相把林琅哄走的,实在超乎他们的预料。他们还以为林琅看到了闻昭非的外表,即便是天寒地冻的东北农场都愿意跟着去。

  “哈哈,我说你三年前回京城探亲没来见我们呢,原是这幅能吓哭人的形象,”戴斌笑完又问道,“弟妹这条件在哪儿都不愁嫁,当时为何着急嫁人?”这一来岂不是便宜闻昭非了。

  闻昭非当时在农场工作,三年前谁也没想到还能有回城的机会,站在林琅角度考虑,闻昭非不该是林琅最好的选择才对。

  “别瞪了别瞪了,要瞪穿了,”戴斌问完就讨饶的摆手,他就纯纯好奇啊,三年前他们认为林琅配不上闻昭非,现在认识林琅后,又觉得三年前的闻昭非配不上林琅了。

  “主要是我身体不好,不会干活,靠工分养不活自己,我三哥有工作不打媳妇,还是我姥爷姥姥给我定的人,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林琅笑吟吟回答完,再看向闻昭非,“我很庆幸我当时能那么勇敢。”

  “我也庆幸我去找你了,”闻昭非朝林琅弯眸一笑,他至今都还在懊悔和庆幸的情绪里反复,后悔那糟糕的第一印象,又庆幸当时的他更符合林琅的择偶需求。

  “好了好了,别问了,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单身人士,”周钦也没想到这些平日里更擅长埋头苦读的同学朋友,能一个个变得这么八卦,追问起来没完没了,把人家林琅吓到了,下次闻昭非可不一定愿意再带人来了。

  戴斌顺势问起周钦来,“你怎么回事?相亲多少次了,就没一个能看上?”

  周钦无奈开始讲述几个不带女方姓名的奇葩相亲经历,包括被放鸽子,包括相亲一半,前对象跑来搅局等。

  其他人也陆续分享起自己下乡时遇到的趣事儿,苦中带乐,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回想起的经历,此时却能自带调侃的语气说出来。

  有故事,有丰盛的饭菜,这顿中饭一直吃到快两点,戴斌几人要回去上班了,才宣告结束。

  走了一部分人,还有部分人喝着茶续上了之前的话题,林琅和闻昭非随周钦回东侧院书房去见周老,又待了一个小时,他们提出告别。

  闻昭非又邀请了戴斌、周钦等几个私交更好的朋友同学,周天晚上到别墅区的白玉楼吃饭。

  从周家的四合院出来,时间门还算早,闻昭非领着林琅往林家祖宅走去。

  又走进一个近路的巷子里,闻昭非拉着林琅停步,他们转身看向从另一边转角处绕出来的季麟。

  季麟摆摆手,面色郑重地道:“我想找你郑重道谢、道歉和谈些事情,希望你能给我点儿时间门。”

  闻昭非和林琅对视一眼,他开口问道:“你知道林家祖宅里的住户都搬走多少了吗?这附近如果你熟的话,给我们带带路吧。”

  季麟快步走来笑道:“林家祖宅还剩东侧院的祝家和韩家,其他都搬出去了,他们也会在月底前搬走吧。”

  季麟目前就在城市建设局的宣传科工作,虽然不直接负责安排和统筹这种将房屋清出来交还原主的工作,还是很容易知道进度如何的。

  闻昭非还真没问错人。不,应该说是,闻昭非已经调查了解过他的工作等情况,原就不是随便问他的。

  “你……还记得这条巷子吗?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要同你道谢,是你见义勇为在这里帮了我,”季麟领着林琅和闻昭非走的近路,也曾是他回前宋家老宅的必经之路,他在这里被打被勒索过好几回。

  季麟频频被欺负,和宋三鸣革委会的工作不无关系,季麟也不认同类似自己父亲工作的那些人,打老师砸学堂抄别人的家抓别人的父母亲人……

  那次他被四个人围着,每个人都比他高出半个头到一个头,在他以为那顿毒打免不了、还可能被打死打残时,闻昭非路过并走进这条巷子。

  一样是一对四,一样看起来没什么优势,闻昭非却靠着股狠劲儿,将人打跑和打服了。

  那天之后季麟就谎称自己的闻昭非罩着的邻居和学弟,那些打过他的人,骂归骂,却不敢再对他动手了。

  再后来他卯着股劲儿学习、长高,却没有同少年时期所期待的那样,堂堂正正地走进闻昭非的圈子,成为他认识的人,以更轻松的方式探起这段经历和道谢。

  闻昭非确实对这条巷子和季麟都没什么印象,他学生时期打架或见义勇为是极为频繁的事情。

  赵冬心的性格比较容易招麻烦事儿外,当时的京城从社会到校园都是躁动不安的,人与人之间门的交际动不动就从口角升级成斗殴。

  “如果你没认错人的话,这声道谢我收下了。”

  闻昭非说完从季麟脸上收回目光,今儿在周家和这里看到的季麟,和他从戴斌那里获得信息里的季麟很不一样。

  没有什么流里流气、吊儿郎当,反而看来的目光极为赤诚和小心翼翼。闻昭非也不感觉奇怪,季麟作为继子在季家和京城生存,必然有对内对外伪装的成分。

  传言里关于季麟的恶劣行径,不无可能是他自己故意演、故意让人传成那样的。

  季麟肯定地道:“我不会认错人的。这边来,这个侧门是不锁的。”

  季麟走到前面,领着林琅和闻昭非从一个虚掩的侧门进到林家祖宅里,他继续说明他知道的情况,“祝家和韩家嫌弃安置他们的房子太小,想继续留到期限前,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安置房。”

  林家祖宅原是被用来作为政府单位的家属院,现在林家祖宅要物归原主了,他们原先所属的单位也会继续给他们安排家属院搬迁。

  房子肯定会有的,但要像林家祖宅里那般的条件就要各凭本事或看运气了。很明显,祝家和韩家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却还不愿接受现实要碰运气。

  “现在像林家祖宅这样要清出来退还的房子不是少数,他们越等,好房子只会原来越少。”

  季麟和负责清空住户的部门干事肯定知道的,但他们也没那个好心去频繁劝说他们。

  期限在那里,祝家和韩家不按时搬走,就会有他们的人去帮他搬,到时候有什么损失,也要他们自己负责。

  季麟继续说他知道的情况,“林家祖宅是着附近最好的四合院之一,二十年前被用来当家属院时还翻修过,东西侧院的格局都被改建过,只有主院还保留得不错,我带你们去主院看看。”

  “好,麻烦你了,”林琅四处看着,试图在这个房子里寻找她姥爷姥姥们留下的生活痕迹。

  但……这里的生活痕迹太多了,以及无法区分是谁留下的了。

  闻昭非握紧林琅的手,“等房子拿回来后,我们找爷爷们问问,尽量将它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林琅和闻昭非此前都没有来过林家祖宅,但闻鹤城和简帛他们肯定来过,且会有记忆深刻的地方,拿回房子后,可以请他们一起帮忙将四合院最大程度地修复好。

  “嗯,”林琅点点头,他们随季麟进到已经半空的主院里,这里是四合院里格局最为宽敞的地方,安排给的人自然职位不低。

  那位主任也没那么多儿女,没有对房屋扩建或大改,这里反而是保留原始模样最多的地方。

  “这间门是书房,冯主任说他搬进来时这些家具就在,他搬走了也不带走,”季麟好好做过功课来的,对林家祖宅的情况还算清楚。

  林琅看一圈走到东向的窗前,她抚了抚窗前的置物架,在置物架雕刻里找到了一个“尧”的甲骨文,“这个是我姥爷做的!”

  “我姥爷木工活特别好,他做的床椅子都会在花纹里留下这个字!”

  林琅满目惊喜地给闻昭非介绍这个特殊的字,“是甲骨文‘尧’,也是我姥爷名字里的‘尧’。”

  季麟也好奇地跟过来看一眼,随后他们在这个书房的三墙书架上都找到了这个字。

  闻昭非立刻就有了决定,“回头我们找好点儿的油漆刷一遍,还能继续用。”

  这个书房确实保存的挺好,这些书架茶几座椅都不是什么古董,但仅是林尧青亲手制作,就值得好好保存留下来。

  “嗯!我姥爷的木工一直这么好,”林琅笑吟吟地说着,又看去季麟,“请你们在交房前,帮我保存好它们,行吗?”

  在正式交房前,林琅也不好私自将这个房间门锁起来,但祖宅里还住着人,还有侧门是不带锁的,说不好就有人惦记上这些保存完好的家具,来搬空了呢。

  “行,我回去就找人买锁来锁上,”季麟没有犹豫就点头了。

  季麟领着林琅和闻昭非直奔主院和书房,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清静,适合说话,但林琅和闻昭非是他少见的感情好,从头到尾就没分开两步以上。

  季麟几次欲言又止,看样子闻昭非不会同意他支开林琅,单独说话了。

  闻昭非拉着林琅继续逛了主院的几个屋子,又找了块还算干净的抹布回书房,擦干净两个座位,他和林琅坐下来,再将抹布递给季麟,“说吧。”

  不是让他坐,而是让他开口说,闻昭非还真是不打算避开林琅和他谈事情。

  季麟也没有去坐,而是一鞠躬到底,“我替我父亲宋三鸣和你、和闻爷爷,阮奶奶道歉,对不起!”

  闻昭非沉吟两秒道:“你父亲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在接受律法和国家给予他的刑罚和改造,他的事情和你无关。”

  他不需要季麟的道歉,也做不到原谅。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和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季麟眼眶微微发红,在闻昭非和赵信衡找上街道革委会前,他已经去求宋三鸣了,宋三鸣也承诺和他说,不会有什么事儿。

  可宋三鸣前一晚还和他信誓旦旦,隔一天将人放出来时,已经……无法挽回了。

  林琅看看季麟,她将闻昭非微微发凉的左手握住。

  闻昭非看一眼林琅,又再看去季麟,不再吝啬言语,“在说事情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闻昭非没有料到施害者家庭里的季麟也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找上来不是要谈季闻俩家的婚事,而是为了替父母道歉。

  但事件的性质从出人命的那刻开始,就已经不是道歉能了结的了。

  “你问,能回答的我都告诉你,”季麟深吸口气,坐到闻昭非对面的座位。

  闻昭非问道:“我问你,在国家律法和父母亲人之间门,你选谁?”

  闻昭非可以不从宋三鸣和曹美英迁怒到当时还是少年、学生的季麟身上,季麟能和他道歉,却不一定能做到大义灭亲,在知道事情真相后,帮他一起对付曹美英和季家。

  闻昭非看着季麟转瞬就煞白的面色,摇摇头,“这个问题,你回答不了我,我们之间门着实没什么好谈的,”

  供销社采购那天,闻昭非和林琅都看到季麟的眼色,他也从几个朋友同学那里知道季麟在约见他,但一直没有予以理会,就是他们之间门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季麟可以伪装,可以是个本质不坏的人,但为人子女,他们有各自的立场和无可奈何。

  在沉默良久后,季麟抬眸看来,自嘲地笑道:“如果是今年之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确实回答不了,但现在……我选国家律法。”

  季麟的回复确实让闻昭非和林琅稍感意外,但季麟的眼神和话语都不像是在说假话。

  闻昭非沉吟片刻,边继续说明:“五年前我不顾爷爷反对,也坚持要下乡去农场,是因为你父亲宋三鸣被转送到农场上的红石场里。”

  “我要找他问一些事情,我奶奶的死和你父亲相关,但并不是直接相关。”

  季麟直起身体,眼中闪过疑惑,但对于闻昭非追寻真相去了农场这事儿不算意外,他一直都很清楚闻昭非绝不会放弃追究。

  闻昭非继续道:“你父亲在送往监狱的路上出了严重事故,在医院住了半年,转到红石场后也是大病小病不断,这件事你知道吗?”

  季麟连连摇头,“事故?我不知道。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他转去了……红石场?他不是一直在寒山监狱吗?”

  这些年他心中有多愧疚,就有多恨言而无信的宋三鸣。加上出行动辄都需要介绍信,他从未去寒山监狱看过宋三鸣,也没有收到宋三鸣的任何信件。

  闻昭非继续告诉道:“宋三鸣告诉我说,是你母亲联合外人背叛了他。你选择信谁?”

  “这个事情……我知道,”季麟脸上露出一点儿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我爸出事前,她就和……丁前,就是革委会副主任就搞到一起了。”

  “通过丁前,她和季靳亦勾搭上,这些年她为了巩固她季家太太的位置,她做了太多……我不能再看着她这样下去。”

  季麟来和闻昭非道谢和道歉后,也是要和他聊关于季闻两家的婚事,从闻鹤城那里考量,闻昭非应该不会同意也不会认可这段婚姻。

  季麟不想看着自己的母亲再错下去,也不想自己的人生继续受人摆布。

  “你原计划是打算怎么做?”闻昭非以为季麟这样找来,肯定是有筹码在手上的。

  “我拍到一点东西,你可能无法相信,你继母,就是聂雪……也是季靳亦的情人之一,我想在婚礼当天,将他们的私情公之于众。”

  季闻俩家的婚礼,那天来的宾客肯定很多,而他会在那天自导自演一场戏,将季靳亦和聂雪的私情公之于众。

  季麟说着余光瞄去林琅,他一直想避开林琅找闻昭非谈话,就是谈话内容里有不适合林琅听的内容,这可是重启高考的第一个满分状元,可得好好保护耳朵。

  然而……他们话都说到这里了,他再突然让林琅出去,也不太合适。

  闻昭非嫌恶地蹙起眉头,又再问道:“除了聂雪,你手上还有季靳亦贪污受贿、私生活混乱的证据吗?”

  “有一些,”季麟点了点头,又面色迟疑地说了他的具体计划。

  在婚礼当天他会引导闻想楠来捉他的奸。但房间门里的人不会是他和什么不存在的情人,而是闻想楠的母亲和他的继父,这个过程他会适当他们加点儿助兴的药物。

  林琅和闻昭非听完一起摇头。

  闻昭非面无表情地道:“首先你想买的什么药就是违禁药品,即便你使用了药物,他也无法确保他们一定会……就算有人在里面乱搞,也不一定会是季靳亦和聂雪。”

  这个计划只是听起来痛快,其实处处漏洞,婚礼上本来就人员混杂。在那样重要的一天,聂雪和季靳亦不可能如季麟所想的那样受他摆布。

  最可能是什么都没有,季麟反而在季靳亦面前暴露了自己。

  林琅开口问道:“你不是拍到不少照片和证据吗?为什么不直接在电视机上播放……”已经有证据,怎么还要搞变数那么多的捉奸戏码。

  林琅问着就想起来了,现在还没有cd播放器,她又补充道:“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让相机里的照片直接在电视上播放。”

  “照片不适合传播出去……”季麟当然也想过分照片或直接送报纸等方式,但他拍到的内容着实有些辣眼睛,这其中还有不少受害者。

  林琅也能帮照片打码模糊处理,但季麟的考虑是对的,她脱口而出,“我们报警吧。”

  “我们就报警……”闻昭非的声音和林琅重叠到一起,对林琅浅浅一笑,他看回季麟,“我们现在就去。去吗?”

  闻昭非猜测季麟应该是随身携带着他的证据,季麟随身携带着一个大背包,看起来就重量不轻,他拍到不少证据的相机和胶卷应该都在里面。

  “报警……行得通吗?不是没人报过警,”季麟依旧面有迟疑,去年年初接替了宋三鸣职位的前副主任丁前就被带走调查,至今没有被放出来。

  丁前只是一个开始,陆陆续续还有许多以前作威作福的人被打落尘埃,或被关了,但季家还是好好的,季靳亦甚至还能让闻明轩答应俩家的婚事。

  季靳亦能将关系网组织得如此牢固,他生母曹美英功不可没。

  报警的他看来就是自投罗网……

  “当然可以。这个事情只有你能做到,只有你能帮他们终结罪恶,”闻昭非肯定地给季麟点头。

  回来京城的几次私密谈话,赵信衡不止一次告诉闻昭非,关于季靳亦和曹美英的调查已经在进行中了。

  现在就缺了一环,缺了那根最后的稻草,它不是别人,是难得还良知未泯的季麟,不,闻昭非更愿意换一个称呼。

  闻昭非柔和了语气,再问道:“宋云龄,去吗?我和我爱人陪你一起去。”

  林琅也肯定地朝宋云龄点头,“他们犯法作恶,被清算是迟早的事情,越晚罪孽越大,受伤害的人也越多。”

  “我……我去,”宋云龄在找闻昭非之前就有过纠结,但最终他都做不到将胶卷烧毁,还一次又一次冒险跟去拍下来。

  “我去周钦家里打电话,让简爷爷安排车庞叔来接我们,”闻昭非自然不是随便将宋云龄往警局里送,而是要将宋云龄和至关重要的罪证,送到核心负责人手里。

  已经商量好了,他们三人也不在这个空旷的主院里逗留,将开着的窗户关起来,再关好数个门,他们往之前进来的四合院的侧门走去。

  “季同志?你又来拍照采风吗?”

  林家祖宅东侧院里住着的三代同堂的祝家老太太来这边的地窖拿腌菜,听到脚步声走来一看,是两天前来过一次的宋云龄,她又面带疑惑地看林琅和闻昭非,“你们是……”

  “是我。他们是我……校友,我们走了,”宋云龄到底没好意思说自己是闻昭非和林琅的朋友,说是校友就不会有错了。

  祝老太太继续快步跟上来,“你能不能帮我们和林家人说说多宽限我们些天,或者把房子租我们家一段时间门。我考上清大的孙子快回来了,安排的房子实在不够住啊。”

  这边一开始也就安排给他们三个房间门,但房间门格局大,还有仓库地窖等,直接改出了六间门房,儿子女儿和成婚的孙儿们勉强够住了。

  现在直接换到小了一倍多的三间门房里,就大儿子一家就不够住了,其他儿女回来看他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祝老太太满脸骄傲地道:“等我孙子从清大毕业出来,有好单位分配房子了,我们就搬走……”

  “您要好房子,得找祝大爷的领导吧,找我一个宣传科小干事顶什么事儿呢?这是林家的房子,人家拿回去天经地义。”

  宋云龄一脸无语,合着祝家人住出感情不想搬,还要人宽限又给租的,这租的时限还要以年为限,怎么不直接说把房子送给他们祝家呢?

  宋云龄说话时也不停留,继续带林琅和闻昭非出了侧门。

  跟来祝家老太太在四合院侧门前停步,她叹着气转过身,又再转回来盯着林琅的背影瞧了许久,才低喃道:“好像啊……”

  林琅那双眼睛很像她记忆里的林老先生……这不会就是她要找的林家后人吧。

  祝老太太又快步跟上来,但林琅三人已经绕进小巷子里,走近道到不算太远的周家去了。

  宋云龄收起嫌恶无语的表情,又和林琅强调道:“你放心,房子还你的时候里面肯定没人。”

  此外林琅也不是孤家寡人,自己是满分状元和清大学生外,还被闻昭非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祝家那边再心不甘情不愿,也闹不到林琅跟前来。

  林琅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她看一眼宋云龄道:“你别紧张,如果你后悔……我和三哥不会怪你。”宋云龄要大义灭亲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母亲,这不是轻易能下的决定。

  而闻昭非要对付季家和曹美英,也不是纯靠宋云龄提供的证据,他只是最后的稻草,能让事情的进度大大提前和加快,而非缺了他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