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寂静肃穆的审问室里,白炽灯的光线将人脸照得有些惨白。

  坐在椅子上受审的犯人面容憔悴，看起来更显苍老。他一夜未眠，抬眼看到公安机关的审讯人一时只觉恍惚。

  “姓名！请回答我的问题。”

  审讯人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问题。

  “……林斯。”

  “年龄。”

  “八十九岁。”

  “为什么要篡改az集团旗下所有全息舱数据,造成大规模全息网络连接错误？”

  “……呵，利益相关。”

  “在决策之前,你是否明白这样做会损害使用者的神经活性？”

  “知道。”

  审讯室安静一刹。

  记录人员刷刷的在纸质档案中写下“严重反社会人格”这一字样。

  审讯继续：

  “关于十年前的旧案,根据这份家庭通讯视频，监控到了当时车祸发生的现场。当时车上出现的携带炸药恐怖分子,经过人脸识别后，主脑发现其账户被你转过一笔账,是否是受你指使？”

  “是。”

  “后续为了掩埋真相,你将相关人员转去z区,并迫害他们的生活。”

  “嗯。”

  “你认罪吗？林斯？”

  “……”

  审问进行到这里,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眼皮抬了抬。

  他的退路都被封锁。

  一旦认罪，他不会有机会去联邦法庭，而是正式进监狱，被执行活死刑，简称是活着赎罪。

  “我不认罪。”

  他忽然开口，像是死灰复燃。

  “我为联邦做出的贡献同样多，研发各种全息舱与开展商贸经济！这些难道不够抵消吗？！”

  “不够。”

  没有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倏然响起,主脑辅助数据呈现在一旁的全息投影上。

  “你让全息链接技术倒退了十年，其中有许多因神经损坏而死亡的人。”

  “其次，根据社会模拟,没有你，联邦的经济一样会繁荣，甚至不会有过度垄断市场造成的负面影响。”

  “你认罪吗？”

  “……”

  片刻沉默后，审讯室响起林斯嘲讽的声音：

  “我认输。”

  az智能集团董事长林斯,于今日全网公开庭审。如果弹幕能化成实质，他刚出场大概就会被唾沫淹死。

  人证席位上，几道身影轮廓模糊，被系统开启隐私保护。

  林斯并没有请辩护律师，他从头到尾表现得很平静。只有在是否认罪上，态度依旧高傲。

  “这不过是一场输赢之间的博弈，历史向来由胜者书写，如果是我赢，我便无罪。”

  他这句话在网络上激起千层浪。

  弹幕纷纷刷着“不要脸”等词语试图去攻击这个人

  ，但他看不到。

  能够言语攻击他的，只有和他面对面站在法庭上的人。

  “那林先生，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人证席上，一道被系统模糊掉特征的声音响起。

  “棋差一招。”

  “因为只有你在争输赢，别人都在努力生活。你把人的生命当成商品，随意摆布，无视法律。那现在的你也是一件人人都不要的垃圾货色。”

  “你！”

  林斯脸上的平静神情终于破裂。比起身败名裂对他的打击，他更在乎自己，他始终自认为高人一等，何曾被这样的话语攻击过？

  弹幕像是找到了缺口：

  [好骂，本胜利者今天就要在历史书上写下垃圾林斯这几个字]

  [凭什么他这么高傲？他赚的钱也是吸我们的血堆起来的，他下贱！]

  [不和这种人讲道理，直接开骂。素质太高只会让自己生气。]

  ……

  ……

  联邦法院随后宣判，林斯的罪应是无期徒刑，直至死前，需要进监狱劳改和服役，不得以任何方式减刑。

  庭审结束。

  叶秋白跟着顾彻从法院出来。

  日光透过云层，肆意地铺落在大地。空气里是雨后自然的清新，微风吹过发梢，很是舒适。

  a区的确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这里保留着许多古建筑，还有高植被覆盖率，生态湖与公园。

  “现在回去休息吗？还是有别的计划？”顾彻问他。

  “想先去十年前的家看看。”

  叶秋白说不清他心底是什么感触，负债的事情彻底解决，压在他和原主头上的石头被击碎，他的人生有了新转折。

  “好，我陪你去。”

  “顾氏也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吧？你……有空吗？”

  抵达a区后，叶秋白才知道，他老板不仅是拥有s级医师证书的高级医师，还是顾氏现任ceo。

  现在看老板，总有种新闻走进现实的恍惚。

  “爷爷和顾逸会帮忙处理一部分，顾氏各个分公司的经理也不是吃白饭的。”

  不然全交给顾彻一个人干，他绝对是没空上线打游戏的。工作也需要适量。

  “你一个人才回a区，有熟人陪着比较好。”

  “好，谢谢老板。”

  叶秋白到底没有拒绝。

  “还喊老板呢？”顾彻没好气，“那个协议提前作废。”

  “呃……那顾医师？”

  “这是去z区临时客串的，你要是生病找我就医，我也没意见。”

  再不懂得变通就不礼貌了，更何况他还欠老板很多解释。

  叶秋白灵机一动，喊他，“彻哥？”

  游戏里，[不走路]他们也是这样喊的，还不会暴露现实信息，叶秋白觉得挺合适的。

  顾彻：“……”

  左右

  都差那么一点意思。

  “先这样。”他小声嘀咕一句，旋即带着叶秋白走向私人磁悬浮车，“走吧，去你家看看。”

  原主的家。

  坐落在市区稍偏一点的位置，托高科技的福，这十年间建筑没有老化，依旧保持着叶秋白在记录视频里看到的样子。

  刷id卡开门。

  屋里的家具都是圆角形的，小孩子住里面不会被磕伤碰伤。

  客厅有一张很大的全家福，八岁的原主在照片里笑得两眼弯弯。

  和叶秋白那摆满一面墙的奖品陈列柜相似，这里摆满了原主小时候得到的各种奖状。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

  照得玻璃橱窗熠熠生辉。

  【祝你走向更好的人生，叶秋白】

  他站在玻璃橱窗面前无声地念着这句话。

  玻璃恰好倒映着他的身形与面容。

  干净，明朗。

  听到叶秋白的决定，顾彻有些诧异：“不打回到这里算住下吗？”

  屋里的设施都是完好的，只要通电通风，晾一下气味，就能居住。

  “我还是希望它能保持现在的样子。”

  在自身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叶秋白不想去破坏别人的记忆痕迹。

  “我可以先在a区租房，等圆圆维修好了，看看是回z区，或者在a区继续住。”

  圆圆被送去返厂维修，因为型号比较老，技术人员说得等半个月左右。

  “既然这样，不如先住我那里？”

  “啊？”叶秋白愣住。

  顾彻解释：“房子够大，两个人住一块不挤，还能节省一笔能源费用。反正都是要给别人交房租，不如交给我？”

  “会不会太麻烦”几个字在叶秋白喉咙里转了一圈，在听到顾彻后半句话偃旗息鼓。

  对啊，反正都是要给别人交房租。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逻辑链是通的。

  “那就……打扰彻哥了。等圆圆修好我就去找房子。”

  他有存款，还有从az智能集团那里得到的巨额赔偿，大概够买一小套a区的房产。

  “不急。你可以慢慢地把a区重新熟悉一遍，再考虑最后要住哪里。”

  顾彻垂眸，不动声色地遮去自己眼底的打算。

  但在这之前，他会替秋白白把最好的位置选出来。

  好到成为对方的习惯，再看不上别的。

  叶秋白跟顾彻回去的路上，收到了来自联邦科技部的通讯。

  那份关系着联邦全息技术变革的数据，被叶秋白交给了主脑，再无偿授权给联邦。

  这本就不是他研发出来的技术，是原主父母和诸多同事一起努力的成果，这其中还有顾氏的注资。

  把它交给联邦处理是叶秋白选择的最好方式。

  “尊敬

  的叶秋白先生，经联邦讨论，希望您能收下联邦荣誉奖。”

  “它虽然是个荣誉奖，但能免除您在联邦的所有税收，还有一些优惠政策福利。”

  “我们联邦政府十分赞赏并支持您的决定，在该技术完全解析之后，将会无偿地安装到所有联邦居民家中——”

  “最后，再次感谢您对全息时代作出的贡献。”

  联邦科技部的人员如此郑重地感谢着。

  “您过誉了。”

  叶秋白拿着id卡，想起那场车祸，“真正作出贡献的人，是研发这项技术的科研人员。”

  “当然，在全息技术正式升级的那天，我们会为他们一同举行追悼会。”

  叶秋白看着车窗外的美丽风景，不禁询问，“全息技术正式升级大概要多久呢？”

  “七天。在这之前，全息网络都会关闭，等待主脑开启。”

  “……”

  叶秋白挂断通讯，在旁边旁听完全程的顾彻自然而然地开启话题。

  “七天后才开网，神迹不知道会不会照常开服。”

  “神迹游戏不归联邦技术管吧？它直属主脑，根据主脑的运算能力应该没问题。”

  “嗯，但是有问题的是玩家这边。突发网络事故，会造成神经脆弱的玩家重病住院。在关键人员数据缺失的情况，游戏可能会面临读档重来。”

  叶秋白一愣，他从没设想过这种情况。

  “神迹之前有这种情况吗？”

  “有过，接到重要隐藏任务的人没有按时上线，超过系统时间期限后。游戏回档刷新了，神迹大陆的时间统一倒退回去。”

  “倒退后会有变化吗？”

  “任务触发难度提升，npc那边会觉醒预言的能力来提前预判，靠原计划行不通。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必然在神迹大陆留下痕迹，哪怕是读档，也会用别的方式体现。”

  “不管怎样，希望大家一切都好……”

  游戏读档是小事，真的收到开荒队友的生命安全噩耗才是大事。

  磁悬浮车驶向繁华的街道，渐渐地没入川流不息的车潮中。

  a区，第一医院。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联邦，所有灾后重建都能迅速完成，唯独“人灾”不行。

  人类的血肉之躯是相当脆弱的存在。

  哪怕全身细胞都修复完成，人类也会有精神上的脆弱，疲倦得不想苏醒。

  “王院长，宁笙他的情况……多久能醒来？”

  “求生意识强烈的话，这两天就会醒。”

  “他的身体……”

  “嘘，他醒了。”

  “……”

  病床前的人影晃动，模糊的轮廓交叠在视线中，光影照进宁笙的眼底，却始终无法形成焦距。

  看不清，也听不清，就连医院该有的消毒水味跟着一块消失了。

  “……宁笙？”

  传入

  耳中的声音，仿佛有人隔着十丈远在喊他。()

  【嗯，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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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张了张唇，耳畔宁静，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宁笙倏然清醒。

  他的确是醒来了，却也付出了一些代价。知觉模糊，感官迟钝，无一不提醒着他，这副身体机能有多衰弱。

  也许会成为一个瘫子，还是又聋又瞎的那种。

  宁笙眯着眼，在不断适应着眼前的光影，直到他的视线里渐渐出现两张担忧的面孔。

  还好，他还能看得清人脸。

  “宁笙，你刚醒，知觉迟钝是正常的，神经还在恢复期，别着急。”

  王院长低头在他的耳边这样说着，重音荡开一层又层，唯恐他听不清。

  “……”

  宁笙动了动嘴角。

  病床前的两人正在努力识别唇语，医疗机械却是快人一步。

  【检测医疗01：他说，给他一根网线，他想试试这样还能不能上网。】

  王院长：“……”

  邱灯明：“……”

  “网线网线，那天你要是没上网，就不会这样！我都听白医师说了，你多领了这个月的营养液份额！当初就不该给你。”

  王院长一想起这个事就气得肝疼，如果没给他那么一点营养液，这人根本不至于去地府走半遭，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检测医疗01：他说，就算不给，他也要上网，他还有上个月的没有用完。】

  “过期的营养液你也敢用！你小子！”

  王院长瞪圆了眼睛，在对上那双带着祈求意味的眼眸后，怒气倏地消散了。

  他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哼，你自己休息，网线没有，全联邦的网线都被主脑截断，全息时代早在昨天就结束了，你起晚了。”

  【检测医疗01：他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一切都有可能。你看看现在还有谁用全息网络？没人用的，骗你是狗。”

  王院长一本正经。

  “院长，您就别逗他了，再逗要急眼了。”邱灯明看了眼宁笙有些狰狞的表情，立马出来圆场：

  “宁哥，现在是暂时禁网升级，网络全面升级，以后就能神经零负担上网了……你昏迷的时候的确错过了不少，这不醒了么？之后的事不错过就行了。”

  “你能不能上网？这我不清楚啊，你得谨遵医嘱宁哥，别把王院长惹毛了，你乖点呗。”

  “……”

  王院长哼哼两声，“恢复期要懂得配合医师，积极治疗。”

  “配合，宁哥一定配合。”

  王院长白了他一眼：“没跟你说。”

  【检测医疗01：他说，肯定配合。】

  “那也得看你的恢复程度，现在就别想了，老实躺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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