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第 126 章 栀栀,你可愿等我?……
作者:慕如初      更新:2023-09-08 02:45      字数:4776
  腊八这天,沈栀栀在小厨房做腊八粥,用食盒装了一份打算给尤冰倩送去。

  裴沅祯正好出门,于是顺道送她去东三街的医馆。

  沈栀栀进门,嚯地吓一跳。

  陈良焕一身织锦银纹长袍,头束玉冠,风流倜傥地站在内堂。

  他听见声音,转头笑道:“栀栀妹妹也来了?”

  沈栀栀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他,目光促狭:“你来找冰倩姐姐?”

  陈良焕点头。

  “冰倩姐姐在做什么?”

  陈良焕指着里头一间屋子:“正在给患者看病。”

  “哦。”沈栀栀探头瞧了眼,视线又落在陈良焕身上,笑道:“没想到陈将军换了这身衣裳,居然跟个贵公子似的。”

  她问:“约冰倩姐姐出去玩呢?”

  “不是,”陈良焕摇头,羞赧道:“我腿有旧疾,过来请尤姑娘施针。”

  “”

  针灸而已,用得着这么隆重?

  沈栀栀好笑。

  “那你站着做什么?等人也不是这么等的。”她示意堂内靠东的椅子:“去那里坐着啊。”

  “无碍,这么站着方便。”陈良焕说。

  沈栀栀莫名其妙,起初还不明白“站着方便”是怎么个方便法。

  在她又瞥了眼忙碌的尤冰倩时,顿时会意过来,站在这方便尤冰倩从屋里一眼就看见他。

  “”

  所幸她的干货铺子就在医馆对面不远,她放下食盒告辞陈良焕,想着一会再过来。

  约莫过了两刻钟,尤冰倩忙完。

  见陈良焕还站在那:“陈将军不累?”

  “尤姑娘累了?”

  尤冰倩摇头,余光瞥见桌上的食盒,她问:“这是你带来的?”

  陈良焕说:“是栀栀妹妹带来的,她亲手做的腊八粥。”

  尤冰倩面上露出笑来:“我倒是忘记今日是腊八了。”

  她走过去,揭开食盒一看,里头满满一盅。她一个人吃不完,想了想,问陈良焕:“陈将军用过早膳了吗?”

  陈良焕从军营来的时候用过了的,这会儿却不想说用过。

  可他不善于撒谎,红着耳朵支吾:“还还没。”

  尤冰倩冰雪聪明,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她转身吩咐婢女:“露秋,去取一副碗筷来。”

  “为何一副碗筷?”陈良焕不解:“尤姑娘不吃吗?”

  原本是想吃的,但他这模样弄得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倒是不好跟他一起吃了。

  便说:“我跟露秋去后院吃。”

  “哦。”

  陈良焕失落。

  尤冰倩又说:“陈将军,等你用过粥后,我便为你施针如何?”

  “好。”

  沈栀栀在干货铺子忙了一会后,又来到医馆,此时陈良焕针灸完刚刚走,出门时还跟她打了个招呼。

  尤冰倩与她站在门口相送。

  进门时,沈栀栀问:“你觉得陈将军这人如何?”

  尤冰倩哪曾想她问得这么直接,差点栽了个趔趄。

  她装傻:“陈将军正直忠义,是个好人。”

  “我不是问这个。”沈栀栀说:“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陈将军喜欢你,这么优秀的男子,你为何不接受?”

  “难道你还惦记奚神医?”她又问。

  尤冰倩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谁也不惦记了,也不想嫁人,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哪里好?”

  “有医馆,有事可做,生活自由,还有你们关心我。”

  沈栀栀默了默:“你这样很好,若是有个待你好的人在身边,会更好。”

  “我自己待自己好也是一样。”

  “不一样,你不曾体会过有人爱你、心里眼里都是你的滋味,你便不知道能有多好。”

  尤冰倩笑她:“知道啦,裴大人待你极好。”

  沈栀栀骄傲地眨眨眼:“陈将军也会这样待你。”

  “你不妨考虑考虑陈将军,若迟了恐怕后悔都来不及。我听说陈将军这次在南汌立下大功,仕途必定更上一层楼,京城许多人家都想招他作女婿。而且裴沅祯手下一名将军对他有提携之恩,欲将女儿嫁给他,那将军怕旁人比他早了去,现在正托媒人说亲呢。”

  尤冰倩神色顿了顿,随即笑道:“陈将军有福,这是好事。”

  裴沅祯去官署办事,赶在午时又进宫了一趟。

  乾清殿,皇上阴沉着脸听夫子说礼教说了半天,早已不耐烦。

  见他来了,居然偷偷舒了口气,问:“裴大人此来有何事?”

  以前两人面子过得去时,皇上称裴沅祯为裴爱卿,疏离时便是裴大人,若是生气便冷言冷语喊舅舅。

  这规律朝臣们已经摸得门儿清。

  陈大人见裴沅祯来,行了一礼:“首辅大人。”

  裴沅祯颔首,问了问皇上近来的功课如何,磨磨蹭蹭差不多快到饭点时,咳了咳:“陈大人先归家用膳吧,我与皇上谈点事。”

  “是。”陈大人出去了。

  殿内安静后,皇上吊着眉眼:“舅舅这时候来有何事?”

  “无事。”裴沅祯瞥了眼龙案上的奏折,问:“我听说工部呈上来一份修缮皇陵的折子,皇上可看了?”

  “看了。”

  “皇上意下如何?”

  “不如何!国库银子紧缺,去年赈灾就用了大半,好不容易充裕些自然得存着有备无患。皇陵修不修都不打紧,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这话实在有失孝义,可由皇上说出来又十分在理。

  原因无他,先皇驾崩前想将裴家一网打尽,而先皇后是裴家人,皇帝是裴家外甥,差一点就被先皇软禁。后来还是裴沅祯力挽狂澜,裴家和皇上才免于遭难。

  而且先皇后是怎么死的,皇帝比谁人都清楚。他心里永远记得母后自缢前说的那番话,是以对先皇并无好感。

  要他拿钱去修皇陵,还不如拿去喂狗。

  话虽粗俗了些,但句句为明君之道,裴沅祯心下满意几分。

  皇帝见他还杵在这,不耐烦问:“舅舅还有事?”

  “唔皇上可用过膳了?”

  皇帝错愕,暗暗揣摩他意思。

  裴沅祯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每一句都含着目的。哪怕是这么简单的、犹如家常的“用过膳了吗”。

  他这是想跟他一起用膳?

  但想想应该不可能,这些年裴沅祯除了宫宴,从未在皇宫用过膳,更别提单独同他用膳。

  而且即便他想同他用膳,他却不想!

  谁想同个冷冰冰的人用膳?反正他吃不下!

  于是,皇帝道:“用过了。”

  “”

  默了默,裴沅祯说:“臣还未用膳,皇上不妨陪臣再用些。”

  “大胆!你也自知臣子,居然敢以下犯上!”

  “那外甥陪舅舅再用些。”

  “”

  裴沅祯出宫后,天空密密麻麻地飘起鹅毛大雪,这是入冬以来,下得最盛的一场。

  他站在宫门口望了片刻,上马车前问:“她在何处?”

  郝靳道:“大人,沈姑娘在尤小姐的医馆。”

  “唔”

  裴沅祯颔首,吩咐道:“过去吧。”

  “是。”

  马车不急不缓地往东三街去,到了医馆门口,裴沅祯下马车来。听说沈栀栀正在跟尤冰倩学看诊,他颇有些好笑。是以,在医馆大堂内寻了个位置坐下慢慢等。

  小小的医馆坐着这么尊大佛,弄得掌柜的紧张不已,医馆的大夫和小厮们经过时也屏气凝神。

  一炷香后,等尤冰倩忙完出来,还诧异今日医馆为何这么安静。转角一看,裴沅祯一身绯色官袍端正严峻地坐在那里。

  她好笑,转头对沈栀栀说:“你家大人来了。”

  “在哪呢?”沈栀栀走在后头,两步上前看了看,一眼就瞧见了裴沅祯。

  她高兴地走过去:“你何时来的?”

  裴沅祯放下医书,伸手:“过来。”

  “做什么?”沈栀栀左右扫了眼,小声提示:“这里是医馆。”

  裴沅祯表情微愣,停顿的片刻神色有些滑稽,似乎没想起来这里是医馆人来人往呢。

  往回两人在府上独处,他总喜欢喊她过去,然后将人拉坐在膝上。问她今日过得如何?用膳了吗?用的哪些?合不合胃口?等等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若是以前,沈栀栀铁定觉得他啰嗦,但现在却享受他这般关切自己。

  此时,她见裴沅祯神色有趣,噗呲笑出来。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你用过午膳了吗?”

  “用过了。”

  “在宫里用的?”

  “嗯。”

  沈栀栀顿时来了兴致,凑近几分悄悄问:“怎么样?跟皇上解开误会了吗?”

  裴沅祯没说话。

  “没解开?你们不是一起用膳了?你没说吗?”

  “皇上食不言寝不语。”

  “”

  说起来,在宫里的那顿午膳实在惊天地泣鬼神。

  除了沈栀栀,朝堂上下文武百官们也很关心。

  裴沅祯与皇上同席用膳的事不出午时就传遍了各家府邸,众人皆很诧异,纷纷猜测裴沅祯这里头是何用意,也到处打听饭桌上说了什么。

  然而事实是,饭桌上两人全程各自沉默地用膳。

  裴沅祯不好开口,皇上也不想听他开口,舅甥俩这顿午膳用得寡味又诡异。

  沈栀栀剜了眼裴沅祯,撇嘴:“都是死要面子。”

  裴沅祯勾唇,却心情不错。

  他拉过沈栀栀的手,说:“我出宫时见下起大雪,今日我们不回府了,带你去崇安寺赏雪如何?”

  难得他有兴致,两人当即乘马车往崇安寺去。

  崇安寺是百年古刹,建在崇山峻岭间。四季景致各异,春有桃花满山,夏日翠竹听雨,秋赏清露梵音,冬来银装素裹。

  沈栀栀下马车时,不禁惊叹。白雪覆盖成片山岚,山间隐约可见崇安寺的雄伟建筑。红墙白雪相衬,湖泊如明镜映天,煞是好看。

  裴沅祯牵着她的手走上藏经阁的最高楼。

  “还记得年初桃花开时,我们曾来过此处?”他说。

  沈栀栀点头:“记得,彼时游人如织,我不好意思去桃林便与你躲来了这里。”

  两人走到顶楼后,屋子里早已燃了两盆炭火,暖意融融。

  裴沅祯将她揽在怀中,下巴搭在她的肩窝处,满目眷恋。

  沈栀栀问:“为何想来这看雪?”

  “这里安静。”

  “你不忙了?”

  “事情总有忙不完的,我想多与你看看京城的景致。”

  闻言,沈栀栀偏头瞥了他一眼:“你有心事?”

  “嗯。”

  “可以跟我说说吗?”

  默了默,裴沅祯说:“栀栀,过不久我就要离开京城。”

  沈栀栀一惊:“你要去哪?”

  “去北边战场。”裴沅祯说:“从去年开始金昌屡屡试探边境,我便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最近这两个月,北边频频传来消息,边境不太平。”

  沈栀栀心情瞬间不那么美妙了,她嘟囔问:“你要去多久?”

  “兴许也不用多久,我对金昌早有防范。金昌野心勃勃,这场仗必打,不然大曌恐难安生。”

  他又说:“我原本想尽快与你完婚,但顾及金昌进犯,不想如此匆匆委屈你。栀栀,你可愿意等我?”

  沈栀栀转身,捧住他的脸:“也不是不能等,只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快些回来,还得全须全尾地回来。若是来迟了,或是来了后少只胳膊少只腿,我可就不愿嫁了。”

  裴沅祯问:“所谓迟是多久期限?”

  “那你自己说多久?总不能让我等上五六年吧?若是那样我都成老姑娘了。”

  裴沅祯沉默。

  “怎么?”沈栀栀竖眉:“真让我等这么久?”

  “不会,”裴沅祯摇头:“但战场瞬息万变,我也不知道会多久。兴许半年,兴许一年半载,你”

  他小心翼翼问:“会等我吗?”

  沈栀栀仔细打量他,突然笑起来:“裴沅祯,你何时变得这般不自信了?”

  裴沅祯笑。

  有她之后,他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傻瓜!”沈栀栀捏他的脸:“我当然愿意等你!一年半载也好,五六年也好,哪怕一辈子,我也愿等。”

  她说完,眼眶骤然红起来:“不过你别以为我对你宽容你就可劲儿拖延时间不回来啊,真让我等一辈子我就下辈子喜欢旁人去!”

  “不会,我会尽快回来。”

  “你还得答应我不能受伤。”

  “这”

  沈栀栀立马道:“身上有一丁点儿伤口我就不嫁了。”

  “好。”裴沅祯赶忙保证。

  他无奈地磨了磨她的鼻尖:“你怎么这么刁蛮?”

  “那当然,我沈栀栀只想嫁俊俏的男人,你若是一瘸一拐或是伤得半死不活地回来,我才不嫁。”

  裴沅祯莞尔。

  “栀栀,我想亲你。”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