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 裴沅祯离开
作者:慕如初      更新:2023-05-29 14:24      字数:5150
  沈栀栀在医帐里忙活了大半天,等想起裴沅祯时,已经是下午未时。

  陈良焕也跟着忙了许久,准备离开时,被沈栀栀喊住。

  “阿焕哥。”沈栀栀追出帐门口。

  “栀栀妹妹有何事?”陈良焕问。

  “是这样的”沈栀栀不大好意思说:“想麻烦阿焕哥一件事。”

  “栀栀妹妹请说。”

  “我上次听阿焕哥说村里要重新规划土地建屋舍,我怕家里太久没人住被占了,阿焕哥可有法子帮我?”

  “这事简单,”陈良焕说:“我写封信回去帮你问问,让村里给你留着。”

  “哎!”沈栀栀高兴:“多谢阿焕哥。”

  “对了,”想了想,沈栀栀又问:“阿焕哥平日喜欢吃什么?”

  陈良焕不解:“栀栀妹妹为何问这个?”

  “随便问问,我没别的手艺,做吃的还行,阿焕哥帮了我的忙呢。”

  “我们是同乡,栀栀妹妹不必客气。”

  陈良焕正欲辞别沈栀栀离去,瞥见尤冰倩抱着药箱从里头出来。

  她走路些许踉跄,刚出门口眼见要倒下,陈良焕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她。

  尤冰倩一愣。

  等那股眩晕感散去,这才看清楚扶她的人是陈将军。

  她站直,福了福:“多谢陈将军。”

  沈栀栀忙走过来:“冰倩姐姐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尤冰倩笑了笑:“许是有些累,我回去歇息就好。”

  “那我送冰倩姐姐。”

  话才说完,后头有人喊沈栀栀。

  “沈姑娘,大人派属下来问问您这可忙完了?”

  沈栀栀扭头:“已经忙完了,大人现在找我?”

  侍卫道:“正在帅帐等着沈姑娘。”

  “哦。”沈栀栀担忧看向尤冰倩。

  尤冰倩道:“大人兴许找你有事,你快去吧。不必担心我,我回去歇歇就好。”

  沈栀栀迟疑,那厢陈良焕道:“我正好没事,不若我送尤姑娘回去。”

  沈栀栀点头:“也好,多谢阿焕哥。”

  沈栀栀回到帅帐,见裴沅祯阖眼仰靠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走进去,见桌上还未收拾的笔墨,又轻手轻脚地收拾。

  少顷,裴沅祯出声:“医帐很忙?”

  “嗯。”沈栀栀道:“冬季重感阴寒之邪,易发邪病。且好些人来荆城不大适应水土,病患便多了些。”

  裴沅祯听她说得有模有样,轻哂:“你也懂这个?”

  沈栀栀羞赧:“奴婢听冰倩姐姐说得多了,自然就懂一些。”

  “你不是大夫,你在那帮什么忙?”

  “话可不是这么说,奴婢不是大夫不会望闻问切,可奴婢会端水会擦洗啊。”沈栀栀说:“冰倩姐姐身子不好,忙得没空歇息,奴婢总不能干看着。”

  “唔”裴沅祯懒懒地应了声。

  “大人,”沈栀栀见他面色些许疲惫,想起他身子还未痊愈,便问:“大人忙完了吗?”

  “嗯。”

  “那我们何时回去?”

  “你想回去?”

  沈栀栀问:“大人不想回去吗?”

  裴沅祯缓缓睁眼,试探地问:“你不想在军中多逗留片刻?”

  “为何要在军中多逗留?”

  裴沅祯不动声色打量她神情,倏地,唇角一松,心情变好。

  他起身:“回去尚早,我听说大营附近有片湖泊,湖畔树梢鸟窝成群。走,带你去看看。”

  “?”

  沈栀栀一脸懵愣地跟裴沅祯出门,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未能想通,堂堂大曌首辅裴沅祯为何要带她去看鸟窝。

  可当到了地方后,沈栀栀才发现,鸟窝真的很好看。

  湖畔东边一片繁茂树林,冬季树上光秃无叶。枝干犹如鬼怪触手,妖冶而恣意地伸向四面八方,在湛蓝的天际交错纠缠。

  竟有种荒凉幽静的美感。

  大大小小的鸟窝约莫成百上千个,便坐落在这些交错纠缠的树枝上。只要抬头,随处可见。

  沈栀栀仰着脖颈望了会,问:“大人怎么知道这里?”

  “听人说的。”

  “大人,鸟窝里还有鸟吗?”

  “你想知道?”

  裴沅祯负手不紧不慢地在前走。

  沈栀栀说:“奴婢就是好奇,天气这么冷,这些鸟窝也没挡风雨的地方,它们怎么生存。”

  裴沅祯停下来,对她招手:“过来。”

  沈栀栀防备。

  他做这个举动定是要捏她的脸。若是以前便罢了,现在她不想再跟他如此亲近。

  裴沅祯自然看出了她心底的抗拒,眸色暗了暗。

  他主动走过来:“你想知道,我带你上去看看。”

  “啊?”

  下一刻,沈栀栀只觉得周身一轻,被人提着飞起来。

  很快,落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

  沈栀栀紧紧抱着树,悄悄跺了跺脚下枝干,生怕它不结实把她给摔下去了。

  她探头朝最近的一个鸟窝瞧过去。

  里头是空的。

  随后,又看了看别的鸟窝,依旧如此。

  “诶?”沈栀栀诧异:“这些鸟窝都荒废了吗?为何没鸟住?”

  裴沅祯就站在她身后,抬手虚扶着她。

  “这片湖常年栖息大量飞禽,冬天会迁徙去别的地方,等春天再搬家回来。”

  听到这句“搬家”,沈栀栀觉得有趣。

  她转头:“每年这么搬来搬去,岂不麻烦?”

  裴沅祯莞尔:“它们的生存方式是这样。”

  “可这些鸟窝长得基本差不多,它们回来的时候还能认得自己的家吗?”

  “你回村时还能认得自己的家吗?”裴沅祯反问。

  “当然,奴婢家门口有棵槐树。”

  裴沅祯道:“动物也认得,它们能分辨微小的差别。”

  沈栀栀听后,只觉得不可思议。

  裴沅祯望着她:“天下之大,奇闻异事举不胜举,你若是一心想回村,这天底下很多事都会错过,岂不遗憾?”

  沈栀栀想了想:“可天下奇闻虽多,但也有人穷其一生也看不完啊,是不是也遗憾?”

  裴沅祯一怔。

  又听她说:“就像这些鸟,每年迁徙各样的地方,肯定见识过不少,却还是想回到自己的窝。”

  裴沅祯眼睫微垂。

  须臾,他抬手一揽,将沈栀栀带下树。

  两人沿着湖畔漫步,穿梭于茂密的树林间。

  “沈栀栀,”过了会,裴沅祯问:“你最想要什么?”

  沈栀栀茫然,不解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裴沅祯盯着她,又问了遍:“你最想要什么?”

  沈栀栀认真想了想,说:“奴婢最想要钱。”

  “为何?”

  “有钱就能建宅子啊。”

  裴沅祯停下,转头:“你为何这么想回村建宅子?”

  沈栀栀眨巴了下眼睛,她从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为何想回村建宅子?或许从她十二岁离开村子时就已经这么想了。想以后有钱了再回村子去,毕竟天大地大,只有梅南村才是她的家。

  反正她是这么想的,而且想了这么些年。

  她不知如何解释,老实道:“奴婢就是想回村建宅子,若是有钱,再买上几亩田地。不用再当婢女,也不用再背井离乡,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

  她回忆着说:“奴婢还记得小时候跟爹娘就是这么过的。娘亲早上起来做饭,奴婢去私塾上学,等下学后,就见爹爹干活归来在村口等我了。我们一起回家吃饭,若是运气好,他会打些野味回来,若是运气不好,也会从山上给我摘些野果子。有时候是桃,有时候是桑葚,或是白茅。哎,大人你肯定没吃过白茅,它是一种野草的根茎,在土里生长得特别繁茂,嚼起来汁多水甜,”

  她絮絮叨叨地说,裴沅祯安安静静地听。

  听她说起小时候的事,说起她为数不多却十分温暖的童年。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明白,她为何执着于回村建宅子了。

  两人是酉时回到别院的。

  许是去湖畔走一趟受了寒,回来后裴沅祯一直打喷嚏。

  奚白璋从宿醉中醒过神,进书房见他喷嚏不停,很是鄙视。

  “裴大人兴致果真异于常人,”他压着笑:“鸟窝好看?”

  裴沅祯懒得理他,兀自从一摞邸报中选出一份翻看。

  奚白璋道:“你原先就受伤未愈,后又邪气入体气血亏损。现在还不管不顾跟婢女去湖畔赏鸟窝,你是不要命了?”

  裴沅祯冷冷睨他:“你以为我是纸糊的,风一吹啊嚏——”

  “”

  裴沅祯顿了顿,尴尬气闷。

  奚白璋幸灾乐祸,一脸“我看你嘴硬到几时”的表情。

  “言归正传,”裴沅祯说:“我准备尽快回京。”

  奚白璋诧异:“岱梁的事不管了?”

  “我来岱梁主要是查案子,如今岱梁的线索又转回京城,我固然要回京城。”

  “再说,荷县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我修书一封让孟钦德过来。岱梁有孟钦德和螭虎军坐镇,应不成问题。岱梁上下按律论罪,斩首或抄家,孟钦德皆可代我决策。”

  想了想,他提笔写信:“淮武县常县令倒是个能用之人,可随孟钦德一齐调令。”

  奚白璋道:“眼下就是年关,岱梁离京千里,你这趟回去恐怕得在路上过年了。”

  裴沅祯面色淡淡:“你看我像喜欢过年的?”

  奚白璋一噎:“随你罢。”

  两人商谈好行程,正欲各司其职,却不想一道消息打乱了裴沅祯的计划。

  “大人,”一个官员慌慌张张进来禀报:“裴胜家眷在流放途中被劫了!”

  奚白璋蹙眉:“居然还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劫裴胜的家眷?”

  裴沅祯问:“具体说来。”

  “是,”那官员道:“下官负责押送裴胜家眷,昨夜戌时途歇萝县,殊料半夜来了一伙刺客突袭。他们有备而来,下官护卫不及,裴胜的一双儿女被他们劫走了。”

  那官员跪下来,惶恐了一夜,这会儿哭着道:“下官恐不能担责,连夜赶回禀报。下官押送囚犯不力,还请大人降罪。”

  书房内,裴沅祯沉默。

  奚白璋若有所思:“他们劫走裴胜的一双儿女做什么?到底有何企图?”

  片刻,裴沅祯问:“是何方刺客可清楚?”

  “下官下官愚笨并不清楚,不过”他连忙递上一支箭:“下官带来了这个。”

  他道:“此箭铸造实在特别,事发后下官找人问过,这样的箭未曾在大曌见过。”

  裴沅祯接过来一看,神色立即变了变。

  奚白璋察觉,忙问:“这箭有何蹊跷?”

  “这箭确实非大曌所铸,乃南汌旧部所有。我还曾见过”裴沅祯缓慢道:“与六年前南门之乱,射在阿箐身上的那支箭一模一样。”

  闻言,奚白璋大惊。

  世间鲜少有人知裴沅祯还有个胞妹。

  其胞妹叫裴沅箐,小他三岁,母亲去世后,随兄长一起被接入裴府。可裴沅箐自幼胆小且体弱多病,一直被裴沅祯护得极好,常年养在寺中。谁承想,六年前南门之乱,有人欲诛杀裴沅祯,将裴沅箐骗出寺院。

  而慌忙寻找兄长的裴沅箐被人乱箭射杀在城门之下。

  裴沅祯痛失幼妹,这些年一直在查凶手却无果。

  竟不想在岱梁这样的地方,又出现了支一模一样的箭。

  他缓缓看向裴沅祯:“事情恐怕远不止我们想象得这么简单,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裴胜死前一定接触过什么人,而这人”裴沅祯若有所思:“我有强烈的预感,这人就是劫走裴胜一双儿女之人,也是当年杀害阿箐之人。”

  忖了会,裴沅祯抬眼:“我欲亲自去追查。”

  “去萝县?”

  “嗯。”

  “何时出发?”

  “今晚。”

  事不宜迟,裴沅祯让人准备马匹和行囊。

  他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飞雪,过了会,问侍卫:“沈栀栀在做什么?”

  侍卫回道:“沈姑娘一回来就在厨房里忙碌吃食,这会儿还在。”

  默了默,裴沅祯走出门。

  离开前,他想去看看她。

  裴沅祯才走到院外,就听见里头欢闹不断。

  有沈栀栀的,有阿檀和刘淳的,还有阮乌也跟着起哄。

  他在院门口停下。

  阮乌蹲在厨房门口,大脑袋拼命往里头探,尾巴也摇得欢快。许是受沈栀栀吩咐不让进门,它乖乖守在那不动。

  阿檀身子小,坐在灶孔前生火。刘淳一会帮她搬柴,一会帮沈栀栀拿酱料。

  而沈栀栀挽着袖子站在灶台边,她握着把铲子,也不知在锅里翻炒什么,阵阵白雾腾出。

  刘淳闻了闻:“真香!”

  “是吧?”沈栀栀得意地说:“这可是我家乡特有的美味,我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唉,不过可惜这里食材不足,不然我能做得更好吃。”

  见刘淳拿筷子偷夹,沈栀栀不客气地拍他。

  “你别吃了,再这么下去,还没做好就被你吃光了。”

  刘淳委屈:“这不是有一大锅嘛,我吃几颗不碍事啊。”

  “不行。”沈栀栀道:“这可不是做给我们吃的。”

  “那做给谁吃的?”刘淳问。

  “给陈将军的。”沈栀栀说:“他离乡多年,想必许久没吃过这个了。”

  裴沅祯听了,静默。

  “刘淳,”沈栀栀喊:“你快去舀瓢水来,要干锅啦。”

  “哦,好。”

  沈栀栀忙翻着锅里的东西,可不能弄糊了,回头还得拿去还人情的。阿焕哥帮了她的忙,她没什么好谢,便做些家乡美食吧。

  她这边忙着翻锅,就听刘淳在门口“咦”了声。

  “你咦什么?”她问。

  刘淳挠头:“我好像看见裴大人了。”

  “大人?”沈栀栀看出去。

  刘淳道:“不过他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