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利知道自己已经被元培枝彻底拿捏。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要怎么相信你在霍曼这件事上与我们利益一致呢？他现在是你们元帅最看重也最信任的人，你根本没必要和他发生冲突。”

  “在此之前确实如此，”元培枝目光冰冷地道,“但谁让他想把脏手伸到幸竹身上呢？还有一点，或许与你们想要杀他的理由是一样的。”

  凯利微微睁大了双眼，元培枝一字一句地道：“对于背叛人类的家伙,只要稍微有些责任感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原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那倒也不是,否则我就不用来问你了。”

  凯利皱眉思考了半天：“好吧，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提前申明，不知道以及不能透露的事我不会说的。”

  “我说了,我目前对反叛军还不感兴趣。至于交换的条件,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你是反叛军的奸细让你继续留在蓝海基地,也不会牵涉那些与你有关的人。”

  凯利显然没料到元培枝会如此大方。

  “你就不怕我向革命军泄露你们宇宙军的机密吗？”

  “告诉我,你能怎么泄露？第一次行动就被我抓了个正着，你怎么能保证自己泄露的机密不会成为我们的诱饵？”

  “你——”

  “你们现在所使用密语太好破解了,就算千辛万苦更换一种我所不知道的密语规则，我也可以在那时候展开行动。更何况反叛军现在的实力不要说和宇宙军相比,即使是和皇家护卫队相比也是天差地别,你们避开宇宙军的锋芒还来不及,又会对我有什么威胁呢？”

  元培枝表现得十分傲慢，颇有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反派气场,让元幸竹在一旁看得想笑。

  “凯利，我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虽然我对你们革命军并不怎么了解，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以革命军的艰苦条件,不是有理想的人是坚持不下来的吧？培培没有逼你背叛组织是对你最大的尊重，我们对你也没有恶意。”

  元幸竹真诚地望着凯利，红瞳盈盈如水,语气循循善诱。

  “如果你一时无法做出决定，也可以向上级请示一下。”

  “不用了，我可以告诉你们有关霍曼的情报。”凯利一边与两人交谈一边已经权衡好了利弊，“除此以外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所以你们究竟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来追杀霍曼？”

  凯利抱着手，看着元培枝低声问道：“元少将的消息似乎很灵通，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拜虫会这个组织？”

  “拜虫会？”

  元培枝在蓝星的时候隐约听说过这个组织，但也仅限于名字。当然，从拜虫会三个字已经不难看出这个组织的性质。

  “拜虫会是一个民间新兴的宗教团体，主要分布在都市城的贫民窟，一些零散的人类聚集地以及那座已经被皇室和政府遗忘的遗弃之城。”

  在绝望之中，人类最常有的反应之一就是追求信仰以获得精神上的慰藉。

  凯利所说的这些地方生活的是人类最底层、最贫苦也最无望的人们，所以宗教也最多最混乱。不管崇拜哪种神明，对于已经绝望的他们来说都不过为了让自己获得一丝救赎，

  拜虫会也是这些宗教中一个，只不过他们所崇拜的对象正是人类如今的敌人——虫族。

  “对于生活在底层的我们来说，饥饿、寒冷、痛苦以及绝望都不是虫族到来后才发生的，在几百年之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生活在炼狱之中。”

  在虫族入侵之前的一个世纪里，人类正在经历一场重要的变革。核聚变技术的成熟以及核聚变引擎的发展让人类终于初步摆脱了母星的束缚，将目光投向了宇宙。

  有实力的国家跑在了开拓宇宙的前线，实力较弱的国家结成了联盟，至于那些更弱小的国家则纷纷依附于那些超级大国。

  因为一场新的能源战争已经到来，在这场战争中落后国家的人民甚至会失去生存权。

  在人类的本性之中，和平永远都是暂时与局部的，当国家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的时候，阶级之间的矛盾，贫富之间的矛盾以及性别之间的矛盾也逐个爆发。

  各国首先开始抢夺的是卫星上的资源，并且紧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其他行星。在卫星被炸毁后后地球环境开始迅速恶化，作为矿场建立起来的殖民基地也开始发生暴动。

  机器开始逐渐代替人类工作，人类数量不再增长，alpha与oga的比例也显著下降。

  那是最混乱的时代，人类在科技上迎来了爆发式的增长，几乎无限的能源解决了粮食短缺的问题却无法阻止每天仍有数以万计的人类饿死。

  有很多科学家认为，在虫族到来之前，人类已经在走向灭亡。

  “……拜虫会的创立者正是基于这些观点创立了教义，他称虫族是神明的使者，它们袭击人类是神明对人类滥用武力、残害同胞降下的惩罚。他们认为这三百年间的种族之战是对人类的一种考验，认为人类若想要继续延续下去就要向虫族臣服。”

  “他们认为虫族的社会结构稳定而平等，认为它们会引领人类完成最后的进化，组成一个人人都能收获幸福的理想乡。”

  元培枝与元幸竹听得相当认真，并且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历经两世也没想明白的不解之谜——除了元幸竹以外，其他亚人究竟是怎么进入人类社会的？

  被亚人渗透最严重的并不是蓝海基地而是蓝星，当时蓝星的大量贵族和权贵受到亚人的蛊惑，而这之中必然需要一条稳定的输送链。

  当时的元培枝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虫族在一开始是如何办到这一点的，而那位在很多事情上知无不言的虫族女王只在这上面三缄其口。

  “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但这种教义说到底与那些末日□□没什么差别。”

  “是的，一开始拜虫会与其他那些宗教没什么差别，直到霍曼的出现。”

  元培枝和元幸竹都知道重点来了。

  “霍曼做了什么？”

  “他创造了神迹，”凯利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带着一丝向往、不解和恐惧，“他如同圣人一般出现，自称是虫族女王的代言人，用一种不知名的药水救活了很多濒死的人。”

  “不知名的药水？”

  如今的医疗科技已经十分发达，但想要救活一个濒死的人类仍然需要经过十分复杂的手术和治愈过程。

  “是的，不论是什么病，他都只需要用这一种药水。他说这是女王赐下的甘霖，是女王分泌的圣水，不仅包治百病而且延年益寿。拜虫会因为他的推广迅速发展起来，许多革命军的士兵也加入了其中。”

  革命军的盘踞地点与这些宗教高度重合，所以士兵有着双重身份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因为他们的势力发展过快，所以革命军派出了一名高级军官去接触他……”

  凯利说到这里顿住了，神情开始变得痛苦起来。

  “然后呢？”

  “然后……”凯利嘴唇颤抖，咬着牙道，“这名军官也加入了拜虫会。一直都是个唯物主义者的军官轻易地相信了霍曼，因为霍曼用那种药水让他卧病在床的妻子恢复了健康。”

  元培枝若有所思地看着凯利：“你……和这名军官是什么关系？”

  凯利不意外她能够猜到，苦笑道：“他是我的父亲。”

  元培枝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下去吧，我从不相信什么不需要代价的神迹。”

  “你是对的，可惜被巨大利益诱惑的人是没有理智的，更别说被绝望渗透进每一条毛细血管的人们，在面对那巨大的希望时会陷入怎样的疯狂。革命军在调查到他就是那个被科学界封杀的霍曼后决定与他合作，他们认为他手中掌握着足以掀起革命的技术。”

  “捉襟见肘的革命军给予了他自己所能给予的全部支持，霍曼似乎并不缺少资金来源，我们猜想他背后应该有其他有钱人的支持，所以革命军为他提供地点，帮他购买虫族的尸体，甚至……”

  凯利的脸色逐渐发青，嘴唇半张口中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元培枝的神情也逐渐冰冷，目光死死地盯着凯利的脸道：“你们甚至为他提供了实验对象，是吗？”

  一个科学狂人在背后有金主支持的情况下为何要去贫民窟传教？

  唯一的解释是，他需要大量的、即使死亡也不会被追究责任的人类去充当实验品。

  凯利用双手揪扯着自己茂密的金发，痛苦的面容几近扭曲。

  “数不清的人被送进了霍曼的实验室，为了不削减革命军的战力，实验对象都是些老弱病残的人，后期甚至为霍曼提供了不少儿童。可是没有人活着从他的实验室出来，一个都没有。他们全都死了……不，他们是被杀害了，霍曼把他们变成了怪物。”

  “怪物？霍曼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凯利神经质地笑出了声：“你还记得那种圣水吗？它不仅包治百病还能延年益寿，唯一的缺点是一旦使用就不能停止。因为只要一停止，人类的身体就会开始无法挽回地崩坏。他们会像蜡烛一样溶解，或者增生出奇怪的组织，又或者浑身长满水泡……总之，他们将不再是人类，霍曼带我们看到的不是天堂而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