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房间内近乎死一般的寂静。

  荧惑有些没表现出来的紧张，她背在身后的手蜷了蜷。

  毕竟这句话是踩在迟昼的雷点上蹦跶。

  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了解迟昼，知道这么说他大概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但现在荧惑有些不确定了。

  像是暴风雨将来，迟昼神情郁郁，眼下弥开一片阴影。

  他并未对荧惑说可以或是不可以,只是目光落在旁边的仪器上,像是不愿意再理会她了。

  荧惑的心情好像还因此变得很愉快，自顾自道：“你一向说到做到，我今天就先走啦。”

  她翘了翘椅子站起来,束起的长发随着动作前后晃动，水波一样泛开。

  迟昼：“下次可以让机器人送进来。”

  荧惑秒答：“在回到帝星之前，我还得继续过来。”

  她又说：“你觉得你那破破烂烂的精神体光是晶石能修复吗？”

  这么说着,深紫近黑的触手还在半空中晃动了下。

  开玩笑,现在不过来,等到了帝星没机会见面怎么办。那时候想骗身骗心都找不到方法！

  她是故意的,迟昼想。

  要是oga的身份暴露的话，去见时牧渊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荧惑就是要这么对自己说一句。

  他目送荧惑离开房间,搭在床上的手逐渐收紧。

  时牧渊18岁那年，荧惑13岁。

  从那一年开始,迟昼的记忆里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充斥着时牧渊的名字。

  荧惑对新事物感到好奇的时候，全身心都会扑在上面，迟昼被迫也知道了很多关于时牧渊的信息。

  原本以为她就是三分钟热度,毕竟垃圾星上没什么别的娱乐，迟昼与往常一样充当着树洞，等待着重回正常的轨道。

  那是高高在上、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光是看着荧幕中出现的那个人，自卑感就能像是洪水一样将迟昼压垮。

  而荧惑却不会。

  她每次看见时牧渊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展现出少女对待异性时候的好感。

  迟昼不是一个喜欢表现自己情绪的人。

  但这种感觉就像是…原本应该全都属于自己的人突然不在注视着自己了一样。

  他不想继续想下去了。

  alpha侧目，视线落在那只有神殿才会拥有的仪器上。

  “元帅不想我和神殿有过多的接触。”他缓缓地轻声道，显然是在喃喃自语，“却又只能用他们的方法来拯救他宝贝的儿子。”

  至于这个“宝贝儿子”指的究竟是他还是时牧渊，旁人心知肚明。

  缩小了些许的精神体有些不安地闪烁了两下，它缓缓降落到迟昼的面前，圆月的主人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神色看着它。

  “你说，这一切应该存在吗？”

  月亮小幅度颤了颤，畏惧地退开。

  门外廊上。

  荧惑摘下手腕上价值两百万星币的手链，小心放进口袋中。

  佩戴饰品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行动的时候总好像碰撞着皮肤，要不是要刻意到迟昼面前晃一圈，她估计是不会拿出来的。

  不过有了尤加利这样的顶级alpha撑腰感觉就是不一样。

  荧惑脚步轻快，她向着守卫的两个alpha道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恰好路段经过尤加利平日里办公的房间，荧惑碰上了正从里面出来的阿萨。

  身形高挑的女性alpha停住脚，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已经关上的房门，然后低了低头问荧惑。

  “一起回去？”

  反正她们两个的房间也没离多远，荧惑点点头。

  直到走出尤加利可能可以感知到的范围，阿萨的脚步才稍慢了一些，她那种看上去非常职业化的严肃神色稍稍松懈下来。

  “这几天麻烦你去给迟昼送晶石了，他的状态怎么样？”

  她对荧惑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像是对待岁数不大的小妹妹。

  荧惑摇摇头：“他状态不是很好，不过应该算是清醒过来了……如果alpha信息素暴动会怎么处理啊？”

  时牧渊被关起来之后几乎没有消息透露，荧惑对这种alpha的相关事项也不太了解，趁此机会询问阿萨。

  阿萨：“如果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会直接击杀。”

  荧惑：“！”

  那她偶像不就很危险了！

  阿萨倒是察觉到了荧惑的真实意图：“你的偶像是时牧渊？他和太子的关系不错，尤加利大人希望他这次能够直接消失。”

  如果时牧渊不消失，那迟昼的存在就会失去一部分竞争力。

  当然，顶级alpha的高等分化者身份还是足够拉拢的。

  荧惑顿了顿：“直接告诉我没关系吗？”

  阿萨却说：“我隶属尤加利。”

  她能够说出来的话，就代表着尤加利认为告诉荧惑这些没有关系。

  “大人并不想对你隐瞒什么，到达帝星之后要面对的比在夜行者上面对的多许多。”

  毕竟在夜行者上，荧惑几乎接触不到其他势力。

  这一点之前在副官们开始教学的时候荧惑就已经清楚了。

  朝诀在岁律岁序还在夜行者上的时就已经警告过荧惑一次，但荧惑不觉得王权那边会没有顶级alpha，她有自己的目标、不可能立场完全坚定。

  之前问过尤加利，但可惜的是没有一个alpha会向有好感的对象介绍别的alpha，尤加利当时只是笑笑，说他也不清楚。

  ——但宇宙海盗里，顶级alpha只有他一个。

  到处问又显得自己的动机不纯，再加上辨认顶级alpha只是信息素的自动感知，有些也没有办法确定究竟是不是和尤加利一个档次。

  荧惑还是决定让系统来辨别真伪。

  荧惑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也需要参与到他们的勾心斗角里面吗？”

  阿萨笑了笑：“原本是不用的，但现在情况特殊，也有可能被卷进去。”

  她和尤加利靠的那么近，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够置身事外的样子。

  当她们交流的时候，荧惑余光看见什么东西从窗外滑了过去。

  她停下脚步，看着大量造型宇宙飞船从夜行者的身边航行过，速度很快、看上去不像是旅游船或是商船。

  “他们这是去做什么？”走的那么急？

  阿萨眉毛一挑：“去找那个传闻中出现的oga。”

  传闻中的oga：“……”

  帝国的反应看起来慢了点嘛，她都已经来这里了。

  “oga出现算不上好事，神殿圣子做出了预言说她会自行抵达帝星，不过很多人都不相信。”

  荧惑刚要装作有些担忧，阿萨很快接上了自己的上一句话：“不过你不用担心，尤加利在情感上应该还是从一而终的，否则也不会标记你。”

  荧惑张张嘴想说自己也不在意，不过看阿萨那张认真的脸，将话全部都吞进了肚子里。

  阿萨在帝星有一位beta恋人。

  她一直都很期待着能够尽快回到帝星，荧惑从她那里打探到了很多关于帝星的信息。

  比方说，虽然大家都知道神权和王权派别打的不可开交，但明面上还是会出现晚会、联谊、联姻之类的情况。

  阿萨说：“皇室出生的大多数beta都是用来联姻的工具…百年前是oga承受这样糟糕的境遇，现在轮到beta了。”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了下去，将荧惑送到房门口后与她挥别。

  荧惑关上门。

  【啧啧啧，好冷静。】

  荧惑好奇：“是不是有伴侣的alpha就不会受到我的影响了？”

  【你xp这么奇怪？当然会被你影响，根本就不会有人不爱oga…但是你现在打了抑制剂和伪装剂，在这样的状况下还有效果就已经够恐怖了好不好。】

  当晚荧惑收到了阿萨的信息：

  “一定会有人因为你和尤加利关系接近针对你，beta的弱点比起alpha要多，可以跟闫寒好好学习一下。”

  这天晚上，尤加利的临时标记消散了。

  荧惑用终端拍了张照片，看见颈后的狐狸印记也一样消失不见，白皙的后颈恢复往常。

  尤加利当晚可怜兮兮地想要再临时标记一次，被荧惑撑着脸移开。

  晚上让他在房间里留宿就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决不能得寸进尺！

  闫寒的教学仍在继续，信息处理处的茧成为了他们两个的专属练习房间。

  荧惑来的时候看见房间内的仪器被调整了位置，看上去更好行走一些，闫寒大约已经来了许久。

  alpha的袖口挽起来了一些，露出小半截白皙有力的手臂，腕骨处一点起伏显得更加色气，白色的手套贴合手型，此时此刻正在机器上作业。

  荧惑：“早上好？”

  他声音有些闷地回复了一身嗯，也不知为什么没有直起身来看荧惑。

  “我调整了参数，信息素的数量会逐渐增多，”这么说着的闫寒直起身，他一边摘掉手套放在一边，镜片后狭长的眼眸垂着，“今天应该不会出现信息素暴动的状况。”

  避开了和荧惑的视线接触，有点奇怪。

  不过荧惑还是乖巧地说了声好。

  他和医生不一样，医生教学的时候总是要加上几句话、多多少少要刺她一下，但闫寒只是静静看着荧惑，比起尤加利的精神体狐狸还要沉默。

  他只会在她做的不是很好的时候眉头一皱，那种压迫感自然而然地就浮现上来了。

  整个上午的时间，荧惑都很乖巧地没有捣乱。

  这些信息素的含量还不足以让她做出反应，而且都没有尤加利和迟昼的信息素好闻。

  闫寒始终都很安静地站在一边，他在手中拿着的终端上一刻不停地记录着什么。

  荧惑：“我们等一下一起去吃中饭吗？”

  闫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可以。”

  公事公办的冷清语调，荧惑自己将头上头盔一样的仪器摘下来，之后甩了甩头发。

  香芋色的长发柔软的像是丝绸，荧惑抬手将长发扎高成马尾辫，扭头发现闫寒正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后者却在她转身的时候立刻就收回了目光，好像刚才看着她的不是自己一样。

  午餐就在信息处理处附近的餐厅完成。

  荧惑还没和闫寒一起吃过午饭，后者大抵是遵循着“食不言”的习惯，全程都一副很正经的吃饭状态。

  他的食谱也健康的让荧惑惊叹。

  闫寒见她盯着自己看，有些别扭地皱皱眉：“下午我会增加信息素侵入的数量。”

  荧惑：“好嘞。”

  她向前坐了些，手肘搭在桌面上，撑着脸看向闫寒：“你最近都教我的话，夜行者的工作不会忙不过来吗？”

  闫寒不动声色地瞥了荧惑一眼：“最近阿萨接管了我的工作，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教会你。”

  没办法，谁让几个副官里面只有闫寒最擅长对他人的信息素进行抵御呢？

  “那我要谢谢阿萨了。”少女弯眸，她这么笑起来的时候让看到的人心情都忍不住变好，“否则我没有机会接受闫寒老师的教学。”

  闫寒镜片后的瞳孔小幅度收缩，他起身。

  “走了。”

  应该也是个不擅长对待活泼热情异性的类型。

  荧惑慢吞吞地拿着自己的餐盘站起来，她像是小尾巴那样跟在闫寒身后。

  表面冷静严肃，现在内心会不会有点慌乱呢？

  闫寒公事公办。

  虽然在朝诀那里反复听见荧惑的名字，但他并不像是朝诀那样就算是要受到尤加利那只狐狸的攻击，也要接近某个人的程度。

  他向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能够得到什么。

  维持着这样的冷静，他再次走进了被整理好的茧，脚步停下来后没几秒背后就撞上一个人。

  闫寒：“……”

  他转身回头看她。

  这一下撞得不轻，额头红红的小姑娘却好像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闫寒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我有个问题。”荧惑举手，“当我被信息素攻击、或者被别人的信息素包裹的话，难道只能防御、没有别的抵抗手段吗？”

  这里的仪器并没有给出目标，荧惑只能用精神力保护腺体——不过按照她的性格，在有别的方法的状况下是不会愿意只自保的。

  “更高级的alpha能用自己的信息素临时标记对手。”闫寒想都没想回答。

  他顿了顿。

  副官意识到，第一次教学的时候荧惑放出信息素，应该不会就是想要那么做吧？

  他皱眉告诉荧惑：“beta是做不到的。”

  不用说信息素，beta能够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

  荧惑向前走了一步，她明明矮了闫寒许多，气质却一点都没矮下去。

  刚才才撞到背上，闫寒转身之后也没有相隔多少距离，现在一下子靠的太接近了，他本能地往后仰了仰。

  “要不要试试看？说不定你都没有办法拒绝呢？”

  闫寒的理智在告诉他自己应该否定这样无理取闹的提案，但他又能够感觉到荧惑身上原本属于尤加利的标记已经尽数清除了。

  她现在并不属于谁。

  本能已经让他点了头。

  年轻理智的副官回到茧的时候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荧惑就已经拉着他的袖口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她倒是在意别的事情：“等一下万一触发了警报怎么办啊？”

  闫寒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我可以设置暂时关闭。”

  他的声线还很稳定，只是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荧惑点点头，站在旁边看着他修长的指节在屏幕上灵活地点了几下，很快出现了一个【非正常模式】，大约是关闭了警报装置。

  荧惑甚至还好心地问：“我可以开始了吗？”

  这句话落下的同时，白桃味的信息素就已经散了开来。

  闫寒原本以为会和以往一样，只要用精神力构建防御的通道就可以抵抗住，但荧惑的信息素视若无睹地缠上了他的腺体。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是oga。

  而oga的信息素对于alpha来说具有着极致的诱惑。

  闫寒没能忍受多久，他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制服包裹下的窄腰抬起来些许又落下。

  她喜欢看冷静的人失控。

  至于自己是否安全——最多就是被完全标记，而她又不会完全归属于谁。

  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啦。

  荧惑在他身边蹲下：“闫老师，这样是不行的。”

  这个称呼让闫寒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白桃气味的信息素明明不是什么侵略性很强大的气味，但是他却没有一点抵抗力。

  很想…把近在咫尺的beta拉进怀中，撩起她的长发，咬破腺体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但他仍然在忍耐。

  荧惑眨眨眼：“还有两分钟哦。”

  她的指尖不安分地在他手背、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上来回地滑动，闫寒反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深蓝色的眼眸锁定了她，像是想要做些什么，但理智又短暂回笼。

  alpha用力闭了闭眼眸，他加速喘了几声，眼镜滑到了鼻尖摇摇欲坠的模样。

  直到荧惑说了声宣告了这场折磨的结束：“时间到了。”

  她将自己的手从闫寒的手中抽出来，alpha的信息素也已经弥漫在室内，她当着闫寒的面做了个轻嗅的动作。

  闫寒的下颚线都绷紧了。

  感觉像是红茶香，荧惑一边想着一边笑意盈盈对闫寒说：“你看，这样也是可行的吧？”

  “…会让你更危险。”

  荧惑歪头：“为什么？”

  无论如何，闫寒都没有办法说出那句“因为我刚才很想标记你”。

  他只是抿着唇，须臾说：“没什么，但是不行。”

  荧惑手一拍：“我们就下午用这种方法……啊，是不是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啊？”

  当然不会。

  虽然着装有些混乱，情绪也被挑动起来，但闫寒也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很舒服。

  但alpha的自尊心作祟，闫寒摇头后沉默了片刻。

  荧惑一向懂得要怎么样得寸进尺，她竖起食指：“那每天一个小时可以吧？拜托啦。”

  闫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点下这个头。

  等到荧惑离开了大约十分钟以后。

  年轻的副官已经将房间中残留的信息素气味全都清除，这么做的时候总有种背着人在做什么的感觉。

  茧的门外站了一个人。

  闫寒抬头看去，见到了站在那里的上司——尤加利今天不知为何前往此处。

  他心头一跳，心虚感油然而生：“大人。”

  尤加利环顾房间，香槟色的眼眸扫过内部各种仪器：“她学的怎么样？”

  闫寒低下头：“…教学一切正常。”

  金发的alpha又平静地瞥了副官一眼，他转身离开了[茧]。

  经过漫长的、将近一个月的返航时间，夜行者终于回到了帝星。

  荧惑对这个垃圾星人人向往的星球早就充满了期待，降落的时候尤加利和她待在一起，看着小姑娘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凑在窗户边上一个劲地往外看。

  好像只有这种时候，她做出的反应才表现出这个年龄的活泼。

  尤加利问：“等到了以后要跟我一起下船吗？”

  荧惑秒答：“还是不要了吧。”

  青年的眼角微垂，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抿起来，那张漂亮的脸上的神色好像是在谴责荧惑如此负心。

  荧惑摆摆手：“你的外貌太优越了，走在你身边会被很多人关注到的。”

  走在尤加利身边，就算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也会成为人群的视线焦点。

  尤加利失笑：“这样吗…我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配个面具。”

  但荧惑身份特殊，又不能一个人落在后面，于是她就进入了五位副官的包围圈。

  站在她身侧的闫寒飞快将视线从荧惑身上移开，那副样子让另一边的朝诀眯了眯眼，一副察觉了猫腻的样子。

  舱门的卡口发出轻微的声响，升降台开启，尤加利率先抬步走了进去，台面的外围是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见下方迎接的人们。

  来者心思迥异，但阵仗倒是给的很足，左侧的人典型的神职人员装束，右边的服装则是明显的王室风格。

  不过两者无一例外，在最前方作为护卫队的，全是身材外貌条件优越的年轻alpha。

  毕竟要充当牌面，两边谁都不想差谁一头。

  荧惑光是这么看了一眼，就见到了好几个符合她审美取向的人。

  宽肩窄腰、面貌最不差也是清秀，最前面的一排人各有各的风格。

  有种alpha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脑中的系统也长长吸了一口凉气，荧惑觉得要是它有实体的话，现在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好多alpha啊！帝星真好，我永远爱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