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双更合一
作者:暮寒公子      更新:2022-04-06 13:29      字数:6316
  周海楼脸上浮现出几分挣扎之色。

  他看起来相当想要留下来, 也许还不死心, 甚至打算和云飞镜说上几句话。

  然而华秘书就在一旁看着, 一发觉他有这个意思,便当机立断地将周海楼带走了。

  和周海楼不一样, 周海楼作出决定是靠本能, 但华秘书做事,却是要动脑子。

  即使云飞镜现在态度坚决, 说什么都不肯跟他走,但云飞镜的决定是她的决定, 而华秘书和周氏, 也有他们的立场。

  华秘书可以预想到, 这是他第一次来请云飞镜, 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只要能够得到好的结果, 中途吃几次闭门羹不算什么。

  比如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大少他显然不是一个加分项, 所以下一次他上门来请云飞镜的时候, 就不会继续让周海楼跟着。

  既然对云飞镜有求, 也可以预见未来一次次上门的情形, 那事情就千万不能做绝, 火候一定要掌握得恰到好处。

  要是纠缠不休, 令云飞镜产生太多恶感, 那下次他也不用来了,直接辞职回家吃自己吧。

  因此无论周海楼如何疑虑、不甘、心怀侥幸地试图挣脱华秘书的手,或者想要回身再对云飞镜说些什么, 华秘书都只是严厉地扳过他的肩膀,不让周海楼做任何事。

  ——要是小姐她只是口是心非就算了。可是你看看从头到尾,人家理过你一下吗?

  ——现在这个危急存亡之秋,可没有太多余地给周海楼胡闹了。

  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云飞镜肩膀略松,缓缓吐出了半口气。

  就在刚才,和华秘书谈论“去看周靖后,周氏将会作出什么反应”的时候,云飞镜心里突然一动。

  她想到了自己股票大厅里,那张一路飘绿的股票变化图。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今天周氏股票下跌的数据将是481,明天也好不到哪儿去,周氏股票将下跌425,后天再惨一点,跌到了51……

  一方面来说,她已经未卜先知,预料到周氏接下来伤筋动骨的惨痛变化。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云飞镜实在很难不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假如她按照华秘书的安排,去探望了周靖呢?

  如果舆论传来云氏即将回救周氏的消息,股民们也纷纷应声而动,做出反应,周氏的股票被挽救的话……

  那股票大厅里的数据是将会顺着现实改变,还是……

  还是即便云飞镜去探望了周靖,周家的这个打算,也将由于种种意外,根本就不会成功呢?

  这好像是哲学问题,要是往深里想,几乎相当于另一个俄狄浦斯式的死结。

  幸而云飞镜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她很快就从另一个角度想通了这个问题。

  如果她不知道未来的股票走向,华秘书带着周海楼过来,请求她去探望周靖,她会同意吗?

  肯定不会。

  而现在她知道了未来的股票走向,面对华秘书的请求,她难道就会同意吗?

  依旧不会。

  所以周氏股票下跌的事实板上钉钉,股市大厅的屏幕上展示出来的那条曲线,也可谓有理有据。

  因为云飞镜的决定,绝不会因为是否窥得未来的情况而做出改变。

  至于其余的那些推想……倒是可以日后拿其他的股票曲线练手试试。

  ——————————

  假期补课时的规矩,就比往日正常上学的时候宽松很多了。

  一中的学校食堂一共有两层,但是假期的时候因为只有高三学生,以及他们这批准备省考的孩子在,所以学校食堂实行单双周制,每次只开一层。

  高三是要紧关头,不能让学生吃坏肚子,所以所有高三的学长学姐必须去吃食堂。

  不过对于云飞镜这样的高一学生,要求就没有那么多。

  毕竟,省考这样的知识竞赛,参与与否全凭个人自愿。再不让学生放松一点,那和坐牢有什么差别?

  所以云飞镜他们可以去食堂吃饭,也可以去校外的小店自己找东西吃。

  云飞镜拒绝了家里司机给她送饭的提议,也很少在一中的食堂吃午餐。

  中午的时候,她通常会去校外,和罗泓林桓一起吃饭。

  偶尔,林桓还会带他们两个混进隔壁三中,蹭一顿三中的食堂尝尝。

  一吃之下,云飞镜发现——有江湖传言曾称,一中三中都是在同一个农场采购,这条消息大概是真的。

  因为那两天的饭后水果里,苹果全都是一样的酸。

  通过昨天抛骰子的结果,今天他们三个人会去校外吃冷面。

  开冷面馆的是个东北的大叔,生了一张国字方脸,手掌很厚很宽,说话嗓门极其敞亮,能从后堂贯穿到前堂。

  他们家冷面也做得干净好吃,一个青花瓷的大圆碗里盛着酸甜的面汤,细细的面条在汤中若隐若现,浇头是几片西红柿并着一撮黄瓜丝,漂浮在面条上的辣白菜火红,一见之下,口水都要先滴下来。

  云飞镜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过来吃冷面的震撼:那个圆碗下窄上宽,碗口能轻轻松松地装下林桓的脸。

  林桓对此非常不满:“等等,为什么是我的脸?”

  当然因为你脸最大啦。

  云飞镜给他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神色,让林桓自己领会。

  林桓勃然大怒,当场翻出书包里的软尺和草纸,现场给三人的大头进行3d建模,试图有理有据地说明罗泓的脸比他大多了。

  除此之外,他还根据现场采样得来的数据,出了一道推断是否可导的数学题。

  那顿饭吃到最后,三个人都吃呛了。

  现在坐在桌前,大叔刚一把面碗端上桌子,林桓显然就想起了之前的插曲,表情里隐隐有几分警惕。

  云飞镜小声替他配音:“总有刁民想害朕。”

  林桓顿时怒目而视。

  罗泓不声不响地替三个人都掰好了方便筷子,慢条斯理地磨去了筷子间的毛刺,一人一双架到面碗上。

  他很稳重地提醒两个朋友:“食不言。”

  其实真的食不言也不可能,有消息要交流,有八卦要评论,还有今天做过的新题型要协力琢磨。三个人一起吃过这么多顿饭,能不能管住嘴还不知道吗?

  能做到“食不吵”就很不错了。

  林桓懒洋洋地抄起筷子,漫不经心地在面碗里搅拌几下。

  他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体态也比这个年纪的普通男生都要消瘦,食量就更是让人心疼。偏偏他吃东西还挑剔,常常一盘炒饭矜持地挑着肉燥夹上几筷子,一共吃下去不到三分之一。

  云飞镜每次看见林桓吃这家东北老板出品的、碗口足有人头大的冷面,总是下意识地想要打包。

  林桓撩起一根冷面,挑在筷子头上仔细地看了看,才像是咽毒药一样,填在嘴里嚼了嚼。在冷面特有的那种酸甜汁子的刺激下,他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林桓才提起云飞镜的家事。

  “我听说,你那个亲戚生病了?”

  他指得是周靖。

  第一次见面时,周靖当面用一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的诗句,自证自己是亲爹的操作实在太过死亡。

  这导致林桓对于周靖印象深刻不说,还不吝惜用自己的创意,发明各种花样百出的称呼来作为周靖的代称。

  包括且不限于“你生理学和社会学意义上的父亲”、“你少于50的基因直接提供者”、“口头验爹先生”……等等。

  云飞镜对这件事谈兴缺缺,她简短地回了个“嗯”字,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林桓点了点头,思维又跳跃到了另一个方向:“那周氏股票怎么样了?”

  竹制的一次性筷子被轻轻撂在瓷碗边缘,碰撞出一声小小的清越声响。

  这是罗泓的习惯,他对谁的态度都是那么认真,和人说话时手里通常是不拿着东西的,更别说握着筷子了。

  “第一天1023跌停,第二天下跌507,昨天是第三天,周氏上市股票下跌481。”

  林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同时还不忘记嘲笑罗泓一句:“你闲着可以背圆周率嘛,记这种沾着绿气的数据是个什么毛病。”

  罗泓眉眼不动,对这种无聊话一点反应也没有,重新把筷子握在手里吃面。

  周家毕竟和云飞镜有关系。

  只要是云飞镜的事,他就都放在心上。

  不用破坏他多年以来形成的生物钟,也必不侵占之前就订好的时间表,只在闲暇的时候,罗泓会找出和云飞镜相关的那些东西看一看。

  或者是一面背后描画着云彩的小镜子,或者是几条关于云氏和周氏的财经新闻,再或者是一篇关于云氏兄弟的独家专访。

  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私人生活。在学习的余暇里,在零碎的时间中,这些琐碎的信息共同编织成一张大网,在蛛丝马迹之中,旁敲侧击地编织出关于云飞镜如今的情况。

  在因为葬礼离开的那三个星期里,罗泓已经遗失过她一次了。

  他是个有记性的人,同样的一个错误,罗泓从来都不犯第二遍。

  但对他所有做过的一切,罗泓都缄默不语。

  他就像一只古拙的雨过天青色汝窑瓷瓶,颈口细窄,也当真守口如瓶。

  罗泓做过的一切都严严实实地包在烧瓷的圆底里,只有偶然遇上了适合的情况,才通过细细的瓶口,泄露出只言片语的琐碎痕迹。

  比如现在。

  云飞镜有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罗泓居然记得这么清楚,罗泓却只是付之一笑。

  “是公开数据,查一下就知道。”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林桓暂时没管这两个人打的眉眼官司。他把那三个听起来就相当惨痛的数据在嘴巴里颠倒着念叨了一遍,疑惑地皱起了眉。

  “这都三天了,居然还惨绿成这个王八色儿……周先生这次真的病得很重啊。”

  云飞镜还是不太想提周靖,因此只是草草一点头。

  罗泓代替她答了这个问题:“新闻上提过了,是脑癌。”

  “毕竟是狗仔,报道也是些不尽不实的东西……”林桓摇了摇头,“我还是信自己根据实际情况结合得出的结论。”

  “壹贰叁周刊公众号上有一篇,记录得很全。”罗泓严谨地说,“从行程表、到医生的主治领域、医生的个人奖项都列举出来了,由以上基础得出的推论,可信度很高。”

  “……”

  这回连林桓都忍不住看他:“等等,壹贰叁周刊是个娱乐杂志……没错吧?”

  怎么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还会追娱乐版的公众号了?

  罗泓镇定喝水:“英雄不问出处,数据也不求来历。你怎么看起来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林桓:“……”

  林桓目瞪口呆,喃喃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真不敢相信你是那个三年前分不清金花影后和金棕榈影后的罗泓。我悟了,往后一定引你为戒,终日打熬筋骨,不近美色……”

  林桓剩下的话,都被罗泓用眼神逼杀回了腔子里。

  吃了几口面后,林桓正色提醒了云飞镜一句:“不要只有罗泓上心,你倒看都不看的。这两天你盯着点周氏的股票,要是接下来三天始终都这么死亡蹦极,那你就要做好心理预备。”

  “我怕周家把你给当成牌打了。”

  云飞镜对此倒是直言不讳:“不用预备了,昨天他们已经过来找过我了。”

  同时,她也有点好奇林桓的推理过程:“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

  “多简单啊,周氏要挽回声誉,拉回大众对于他们的信心,有什么比姻亲关系来得更快?”林桓不屑一顾地一笑。

  “何况以大众智力的接受程度,跟他们说‘老婆娘家要出手帮我了’这种话,是最便于他们理解的,太高深他们还转不过弯儿来呢。”

  云飞镜:“……”

  林桓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大规模地图炮,云飞镜都已经快习惯了。

  很快地,林桓又多说了几句补充,也特意表明了自己会跟云飞镜提起这件事的原因。

  他虽然某些时候有点欠揍,但还不至于故意给云飞镜找不痛快,哪壶不开提哪壶,刻意和云飞镜聊起周靖。

  他会提及这个话题,完全是因为……

  “我感觉,即使有那位周姓男子重病的消息被放出来,这个数据也下跌的太不正常了。”

  林桓缓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扫了一眼听得认真的云飞镜,和稍微有点豆豆眼,但还依旧听得认真的罗泓,自负一笑。

  “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先确定一下,你那位现存的唯一直系亲属的公司里,到底有没有那么蠢的董事吧。要是没人蠢到自己贬自己公司的值,那就多半是有人在故意控盘,要趁他病,要他命了。”

  说到这里,林桓不由得向云飞镜微微倾过上身,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八卦光芒。

  “依你之见,再结合一点云家大小姐的内部消息,你觉得,究竟会是什么人在搞你那个素谋一面的亲爹?”

  “……”

  云飞镜左思右想,从细节思考,从大局推断,无论是根据恩仇,还是根据利益,亦或是从道德来说,最合适的答案好像就只有一个……

  “我舅。”云飞镜坦白地说。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林桓登时双眼锃亮。

  罗泓则停顿了一下,非常谨慎地问云飞镜:“具体是哪个舅舅?”

  “这个说不好。”云飞镜肃穆地回答,“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我两个舅舅都在阴他。”

  罗泓:“……”

  罗泓叹了口气:“果真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林桓的反应则人性化多了:“啧啧啧,这大舅子和二舅子都是捡来的吧……看看这铁锤一样坚实的郎舅情谊!”

  云飞镜:“……”

  ——————————

  当天晚上,云飞镜拿这件事和云笙稍稍提了一下。

  她理解自己身份特殊,因此已经做好了云笙用其他话题把这件事轻轻带过的准备。

  不过即使是云飞镜都没有料到,她才透露出一点要问的意思,云笙大舅便相当爽快地直接承认了。

  ……不知道是不是云飞镜的错觉,云笙大舅他好像还承认得挺高兴的。

  “现在还不到时候,我本来是想过几天再和你说的。”云笙示意她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听司机说了,那天华秘书过来找过你,不过你没有去,是不是?”

  “他居心不良。”云飞镜简短地说。

  “就是这样。”云笙点头以示赞赏,“大舅早就知道,我们小镜子不会三言两语就被人骗走。”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一口气:“不过,胳膊肘往外拐,周海楼是要气死我。”

  “……大舅。”云飞镜提醒他,“在他们眼里,我才是那个往外拐的胳膊肘。”

  云笙温和地纠正她:“不用设身处地地替他们思考该怎么想,你不是什么‘胳膊肘’,你是我们云家的孩子。”

  他拖过茶壶来,给云飞镜倒了一杯自己惯常喝的龙井,然后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用最浅显的语言,揉碎了和云飞镜一点点讲来。

  周氏现在的窘境,确实有云笙云笛在一旁推波助澜。

  实际上,从云笛的生日宴开始,给周靖预备的坑就已经挖好了。甚至都不用他主动跳,只要周靖动弹一下,就会发现,双脚之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被人掏空了。

  周靖的病情是个引线,生日宴上云飞镜的亮相,便是那簇点燃引线的火苗。

  至于大量的、一直等待被引燃的火药……则是云笙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他收购周氏的散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个过程很长,预备期漫长到甚至不是一年两年。

  只要有一个机会……

  云笙是打定主意要对付周靖的,不是这一回,也会是下一回。之前有几次碰上了好机会,他之所以按捺不动,是顾忌周海楼。

  而现在周海楼已经成年了。

  他已经到了,需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承担责任的时候。

  “娶我云家的女儿,用我妹妹的嫁妆起家,用我云家的名号发迹……然后再连累死我亲生妹妹,世上哪有这种无本的买卖?”

  云笙缓缓呷了一口茶,茶水是热的,蒸腾出几缕袅袅的白雾向上,隐约模糊了云笙的神色。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好像声音里还带着茶水滚烫的温度,以及淡淡的云雾香。然而云笙半面未被热气遮掩的眉眼里,却结着一层不容错认的冷厉冰寒。

  “我原本不在乎得利多少,只是非削去周氏的一半筋骨不可。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太浪费了。”

  云笙的口吻十分从容:“小妹的嫁妆,我一直都没和他讨要过,利息到了现在,也是该结清的时候了。”

  即使做着这样凶残的打算,云笙同云飞镜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居然还是温柔的。

  他笑着问云飞镜:“等你成年的时候,除了咱们云家的继承权,舅舅再替你妈妈送你一半周氏练手,好不好?”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