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敬突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一旦仔细想想，言逢欢说的话和行为，实在有许多矛盾之处。

  如果传承是真，那么最应该做的就是拖延上十天，再一举歼灭魔族。可言逢欢却肆无忌惮地将这件事暴露出来，让成功的几率大打折扣。

  只是因为——累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知道言逢欢对于扫除魔族这件事有多执着，她也从不在这件事情上掉以轻心。

  可如果传承是假的，那这盘棋，漏洞委实也太大了些，只要魔主依旧龟缩不出，这一切便没有意义！

  以魔主的谨慎，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以言逢欢的性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是不会干的。

  可事实就是和逻辑偏离。

  言敬一时间实在理不出头绪了，他甚至不敢再多问什么，生怕哪里没有配合好，让这场戏错漏百出，坏了尊上大计。

  然而，此时言逢欢却突然笑出了声：「你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比姝玉还毛躁。」

  大苏打

  「……」

  言敬突然被「攻击」，也没敢反驳，他下意识看向言姝玉，只见后者微微垂着眼，神情的确非常平静。

  似乎是注意到言敬的视线，言姝玉抬头看向他，顿了顿，才出声安抚了一句：「不用担心。」

  声音清冷而平稳，言敬听的一愣。

  然而言姝玉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似的：「只要魔主相信传承的存在，那他就只剩下尊上给的两种选择。而尊上，会让他相信的。」

  言逢欢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言姝玉，后者目光坚定又冷静，这么短短时间，她已经从一团乱麻里理出了思路。

  反而是言敬，更加迷惑不解了。

  这么看起来，言姝玉倒的确符合她「长辈」的身份，虽然两人真要比起年龄来，言敬大了几圈不止。

  「……怎么做？」言敬实在没憋住。

  这下言姝玉沉默了。

  她刚醒来，得到的信息很少，这个问题倒是真没办法推断出来。

  言逢欢笑了笑，替言敬解惑：「我不是让奚涟他们俩传话了吗？」

  「可魔主会——」相信他们俩吗？

  言敬话说到一半，自己就先眼睛一亮。

  不对，魔主狡猾谨慎，言逢欢的威胁必然需要足够的证据，真正重要的不是那句话，是奚涟和封灵子本身！

  「所以您剥离封灵子他们力量的手段，就是传承的一部分？」言敬后知后觉，又看了一眼沉默的言姝玉，「还有……先祖的复活也是么？」

  言逢欢强大归强大，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这两件事，都是她以前绝对做不到的，然而在这个节骨眼，却接连实现。

  若说奚涟和封灵子修为亏损还让魔主心存犹疑，那么言姝玉的复活，就绝对算一击重击。

  言逢欢笑了笑，轻轻颔首。

  魔主喜欢暗处窥伺，那她就让她看个够，火下得足了，不愁老鼠不出洞。

  言敬眉头松了下来，担忧的心暂时有了个着落。

  言逢欢见他这样子，又笑了下：「行了，该说的说了。去看看他们吧，我瞧着他们几个有突破的趋势。」

  言敬一怔：「是。」

  随即越过两人，往人群里走去，还非常上道的，用灵力阻隔了外界声音。

  言姝玉收回目光，轻声问：「尊上，您想说什么？」

  言逢欢故意支开言敬，言姝玉自然也看得出来。

  「我想让你进虚空幻界去静修。」言逢欢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言姝玉抿唇，没有出声。

  她几乎从没有违抗过言逢欢的命令，但涉及到这件事，却心有余悸。

  当年她和父亲遵了命令，按兵不动，导致后来失去言逢欢的消息，致使她孤立无援，流浪各处。

  言逢欢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又道：「你放心，如今世间没谁能奈何得了我，我也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言姝玉兀自沉默了一会儿，道：「好，但是尊上，若出现意外，请恕姝玉抗命。」

  她当年当了言逢欢很长一段时间的近卫，知道如何出入虚空幻界。

  言逢欢无奈一笑：「好。」

  言姝玉同言逢欢静静对视一眼，随即垂眸低头一礼，一阵清风吹过，她火红的身影便消失在月光之下。

  ……

  一众修士花了大半晚，待到弦月西沉时，陆陆续续有人从入定状态回转。

  一个个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疲惫之感。

  奚涟和封灵子两人神力所转化出来的灵气，极为浓郁，天空雷云滚滚，有一部分人显然是想抓紧时机，一举突破。

  这其中，就包括言灵几人，看他们一个个手印接连转变，言逢欢眼角抽了抽。

  她飞身上前，将跃跃欲试的季临星和胆大包天的言寂月都给拎了出来。

  一巴掌给两人拍出了入定状态。

  「哎哟——」季临星吼得最大声，言寂月则是震惊了一秒，看到是言逢欢动的手，就立马噤声了。

  「对自己状态没点数啊？」言逢欢抱手漂浮在半空，「修为还没压实就想继续升，生怕自己修为之路太长了吧。」

  季临星修为大起大落，刚回到四阶初期不久，言寂月则是因为体修和功法之益，加上有温谨方灵药调理，这么短时间就已经攀升到三阶，速度实在太快。

  他们确可能借这些浓郁的灵气突破，但也容易让灵力虚浮，于长久来看，并不划算。

  两人自认理亏，倒是没有辩解。

  「弟子心急了。」言寂月低声认错。

  言逢欢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责备。

  这个时候他们想要尽快提升实力，也只是想多出份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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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辉与月光交映时，大部分修士都完成了进阶。

  言灵几人都有所提升，温瀚池成功越过三阶门槛晋级四阶，他的基础打得很扎实，因此雷劫渡得也相当顺利，但最让人惊讶的是离虞枝。

  狩焰神诀带来的变化此刻终于有了成果，她对于祸斗之焰的掌控力明显提升，修为也冲到了四阶中期，再次成为几人中修为最高。

  「不错不错。」言逢欢笑眯眯地拍了拍手。

  说话间，有破风声从背后袭来。

  言逢欢头微微偏了偏，手上包裹上银色雷电，截住了冲着她后背而来的金色羽箭，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身形往前一晃，随即她握紧了些羽箭，魇阴风雷蚕食而上，将羽箭变成了湮粉。

  她转身看向半空，月光之下，一个男子身影渐渐显露。

  是封灵子。

  他静静地浮空而立，依旧是那身华贵公子的装束，然而他给人的感觉却很陌生。

  以往的封灵子出现时，眉目间总是似有若无的矜傲之意，看人的目光也带着挑剔，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高傲。

  然而这次，他面色仅仅剩下了些冷漠，即便是对上言逢欢，也不再有以往那种厌恶之意。

  短短几天，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尊

  上小心。」言敬道。

  言逢欢看着封灵子，口中随意应了一句。

  「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两相对视了几秒，言逢欢啧了一声，嗤笑道。

  要按封灵子以往的样子来说，言逢欢这样的态度，少不得要激怒他的。

  然而这次，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他看着言逢欢，难得平静地发问：「你当初，是真的想要救主神吗？」

  众人皆是皱眉，不明白封灵子这是在唱哪出。

  言逢欢似乎也是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封灵子扯了扯嘴角，却不见笑意，又问：「你有办法让主神复生么？」

  「没有。」这个问题，言逢欢倒是没有拖沓。

  又是一阵沉默。

  封灵子低语：「是么。」

  随即他也不再提问，兜手冲着言逢欢扔出了一道黑色的流光，最后被张扬的银色雷电遏止在言逢欢面前一米。

  流光散去，里面是一张信笺，字迹是规矩标准的隶书。

  「信我送到了。离烬影，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去。只要你体内有魔气存在，就不可能战胜魔主，他比你想象的，更加恐怖。」

  言逢欢探出手接下信笺，没有理他。

  封灵子并未动怒，他看着言逢欢，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随即身体化作金色的粉尘，飘散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众人面面相觑。

  季临星几人胆子大，直接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言逢欢扬了扬手中拆开的信笺，方便他们也能看得到上面的内容。

  上面有两句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依旧是隶书写就，端正古朴，甚是优雅。

  言敬问：「这是魔主写的吗？」

  言逢欢不甚在意：「应该是吧。」

  「这是想表达什么啊？」季临星又凑近看了一圈，没看出其他东西，于是又看向蒋宵月，「你看懂了吗？」

  大概是学历滤镜，其他人也纷纷朝着蒋宵月看去。

  后者抽了抽嘴角：「我……是个工科生，顶多看得出表面的意思。」

  跟他们一样，几人一脸失望。

  其实他们长年和晦涩功法、艰深灵术打交道，这诗表面意思不难懂，可不管是感慨人生还是知交重逢，放在这里，都实在诡异。

  「总不见得魔主还把你当朋友吧？」季临星嘀咕。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先恶寒地抖了抖，言逢欢则是淡淡笑笑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