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临终语 长乐院日子
作者:女焱      更新:2023-04-26 17:34      字数:3309
  范格格死前想见最后一面……

  元夕还未抉择,瑚图里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愤愤道:“额娘才不要见那个坏女人!”她虽年纪不大,但元夕曾提过此事,故而她虽与弘晋关系好,却不喜欢那位与他关系深的范格格。

  如今找上门来,坏女人肯定是蓄意想害她额娘!

  “我额娘不是坏女人!”外头弘晋大吼着回应,混着泪意,好生可怜,只是他已经八岁了,也被林格格提点过当年秘辛,“……她……她是做错了事,可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瓜娘娘,求求您见见我额娘吧!”

  如若今日来的是范格格身边伺候的粗使宫人,元夕必不可能去见她。哪怕今日是范格格自己爬过来,她也必不可能见她。可是今日来的人是弘晋……

  瑚图里读书学文、骑马射箭,常与兄弟俩相处,故而她也希望瑚图里能与兄弟俩和睦相处。说得功利些,兄弟情和睦总归于瑚图里是有好处的,她总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就算太子能推她走上海外之路,在那之前,在那初期,瑚图里焉能不需要帮助。

  不过嘛……

  元夕让人打开门,有些事情还是面谈更好。一个人的神态、语气都会影响对方对于对话的感受,同样一句话,笑着说和愁婉地说自是不同。

  弘晋泪流满面地进来时,瑚图里如临大敌地挡在元夕跟前,元夕也不遮掩,越是这样的事,越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光明正大地说,她可不希望莫名被人传些流言蜚语。

  “当年之事,你也应该是知晓的。”她淡淡道。

  “是的,弘晋知道,当年是额娘糊了心肠,做了不好的事情。”

  元夕听着他一口一个额娘,这说的是他的生母,却不知抚养了他六年的林格格听到后是何感想。她遥遥地看着正在快步赶来的林格格,二阿哥在长乐院门口哭嚎,府里女眷怎么会不知道这消息,只是多是事不关己罢,林格格无子,又养了他六年,怎么会上心呢。

  “我也心疼你一个孩子想全了范格格的心思,只是你也明白,我与范格格之间有所仇怨,如今会面,双方言语或有争执如何是好?我身体康健,范格格孱弱受不得气,气到了如何是好?你也说了,范格格命不久矣,若是被我气得——那可如何是好?我虽也想客气些,可范格格久未出院落,难免心情不顺,若是言语不佳,我该如何是好?忍着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还道是人死前或会最后疯魔一把呢。

  弘晋目露犹豫,他额娘都快没了,若是忍一场……罢了,他也知道侧福晋养尊处优惯了,府里没人敢惹她,他怎能要求侧福晋忍受他额娘死前的一点怨念呢。

  “额娘脾性柔软,绝不会——”

  “我从未知道我脾性柔软!谁不知我风风火火的脾性!”林格格终于怒气冲冲地赶来,她眉宇间皆是怒意,养了这么久的儿子,到头来还是没养熟,一口一个“额娘”,他的玉碟早就改了!

  弘晋没想到林格格这么快就来了,一时间他也表现得慌乱,到底只有八岁,他一时间脸色苍白,无助地看着林格格,手指紧张地绞紧。

  林格格上前,一把抓住弘晋的手:“跟我回去!”说着就要把他带回去。

  其实她认为这才是一个母亲会做的事情,不主动让孩子去接触危险,弘晋此举,必会得罪瓜尔佳侧福晋,也会触怒太子爷,做儿子的触怒了阿玛,总归是会吃亏的。林格格废心养了他许久,前几年他身体孱弱,是林格格陪着一夜一夜熬着,府里何人不知,故而她怎么忍心弘晋犯错。

  可还是那句话,弘晋只有八岁,要被强行带走时,对于生母的眷恋压过了对于养母的愧疚,他重重跪在地上,右手还被林格格拽着,他面对元夕跪下:“请侧福晋见我亲额娘!”

  这一跪,超乎所有人想象,一时间只有他抽泣的声音。

  林格格僵硬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是元夕刚进府时结下的交情,是个豪爽的女子,不喜欢犹豫不决的作态,可如今她嘴唇张了又张,硬是说不出话来。

  瑚图里挡在元夕面前,表情倔强:“你不许逼我额娘!跪下算什么,谁没跪过,是阿玛说的不许任何人去见范格格,你有本事去求见阿玛!”她忽然反应过来,“所有人都不许见范格格,你是怎么见了的,怎么知道她要没了的?”

  因为瑚图里没经过那一遭罢了,虽然康熙命人整顿内务府,毁了内务府的根基,然而哪儿有那么容易,终究为了大局,或许还是残存了根系。而范格格曾经温柔可亲,手上在太子府里笼络些人脉,虽然时过境迁,留存一二却也并非不可。

  大人们都没挑穿的事情被瑚图里说穿,弘晋一时间脸色更惨白,只是跪伏在地,痛哭不敢言语。

  良久,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道。

  “罢了,你年纪也大了,年过六岁便已经住到了前院,是我管教太多。”

  “额娘……”

  “养恩不如生恩,我不如范氏,日后你无需再来我院里请安了。”林格格手上动作一松,原本被她牵着的弘晋的手也重重落回去。她强忍着,眼眶却已经微微湿润。

  到底是养了六年的孩子。

  “额娘,我……”

  林格格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只对元夕道:“侧福晋,今日打扰了,来日再来向侧福晋请安。”她草草行礼之后就离开了,转头后似是便走边拭泪。

  元夕看着,心里一叹,问道:“二阿哥,如今你还坚持吗?”

  弘晋低头跪着,似乎想了许久,终于咬牙道:“请瓜娘娘在我额娘临死前见她一面!”

  “……太子殿下同意范格格院子里进人我便去,否则府里还是太子爷说了算。”

  看着弘晋离去的背影,元夕对瑚图里道:“或许弘晋认为人之将死,要满足她最后的愿望。但或许,他也再没有活着的额娘了。”

  林格格或许再不会认他了。

  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求了太子的,只是在前院太子书房前跪着一炷香的时间,太子便同意了“旁人”可进见范格格。

  既如此,用过早膳后,元夕便还是像平常一般妆点,带着人去见范格格。

  过了六年,这处院落和曾经似乎也差不多,院子里的树似乎更高大了些,只是枝叶横生,无人修建。地上躺着黄叶,地上的一处地砖也缺了一块,粉墙也变得斑驳,虽然和曾经大差不差,但或许还是变了几分。

  院子里只有两个粗识宫人,老实拘束地站着,元夕眼神扫过去,她们竟有些瑟瑟发抖。

  她有一丝无语,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青天白日的,厢房里还点着蜡烛,用的不知是什么蜡烛,气味浓重,元夕下意识掩了鼻子。

  “侧福晋总算是屈尊来了。”

  一个陌生的女音忽然开口,元夕才注意到坐在床头的范格格,床幔是青灰的,她也穿着青色的衣裳,几乎融合在一起,难怪元夕未曾注意到她。

  一眼瞧过去,范格格容色不变,虽然嘴唇泛着白,还是依旧温柔美好。不过那把子声音却是尖酸刻薄。

  元夕走得近了些看清她的模样,到底是日子不好过,眉宇间带着不郁,她几乎可以想见,范格格这几年歇斯底里的生活。

  对面人也冷笑一声:“看来侧福晋还是很重视此次见面。”

  碧儿小心护在元夕身前,为了防止范格格暴起伤人。

  “何以见得?”

  “这般好的红宝石头面,哪儿能随意拿出来。”便是曾经盛宠的李侧福晋,也只要在重大日子才会如此盛装。

  原来如此啊,元夕轻笑着摇头:“范格格果然还是消息少了些,因为海事、贸易的发展,宝石头面于贵族而言都是寻常玩意儿了,这头面不过是我寻常的打扮。只是来见你罢了,还不至于让我专门盛装打扮。”

  不过范格格嘛……

  到底是女人,元夕仔细一看,便能看到她脸上脂粉的痕迹,很淡,却不是没有。眉头也是勾画过的,嘴唇颜色浅淡,却是精心修饰过的柔弱之感。

  元夕敛下眼皮,嘴角似笑非笑。

  范格格却有些被元夕的话语刺激到,不耐地深呼吸着,呼吸粗重,“你——”

  “嘘。”元夕眼神轻佻,“时间有限,不要浪费在虚无的斗嘴之上,财宝首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值当什么。既然范格格已经要病死了,那还是抓紧时间说些临终遗言吧。”

  她似乎好言好语地劝着,可正是这般眉眼间的轻佻,让范格格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转而,她的眼神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得意。

  “侧福晋,哪怕你盛宠不断,可是你还是没有儿子!没有阿哥,你未来还不如我,没人给你烧香祭祀,生前荣光,可你没有死后哀荣。”

  元夕居高临下地睨她一眼。

  范格格嘴角咧开,笑得猖狂。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我造成的,还是你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