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作者:渣喵      更新:2023-02-20 14:36      字数:6577
  这其实远远超出了元归云对江西糖的认知。

  在他眼中,江西糖是个“完美弱者”,理应被强者支配。

  弱者一无所有,强者应有尽有。

  听起来很残酷,但好像公认的理念就是如此。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类似于一种金字塔理论。金字塔顶端的猎食者以一种碾压式的方式,死死的压在、在它之下的所有物种,下端皆是弱势物种,它们永远也无法逆上,金字塔就是压在它们身体、甚至灵魂上的一座大山,每一次侥幸的逃脱,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然而更可悲的是,若是出现奇迹,下端的弱势物种想反抗,想要“逆袭”,得到的结果一般是重塑法则,推翻一座金字塔的同时,又建立一座以我为尊的新金字塔。

  顶级猎食者沦为了下端弱者,于是宿命般,同样被惊夺一切,头上从无到有,压上了一座金子塔。

  谁对谁错?没有对错,弱就是原罪,弱者就是会处于被惊夺、职责、审判、亦或者是可笑怜悯的处境。

  如果一个弱者弱到了极点,甚至连呼吸空气,都会变成一种奢侈,人们甚至会想剥夺他活着的权利,不会为他的死去感觉悲伤……而是觉得,并不意外,似乎是应该的。

  强者光环太强大,人人捧之;弱者光环也太强大,人人拒之,厌之。

  元归云是前者,江西糖大概率属于后者,唯一幸运的是,他是处于不被认可“漂亮金字塔”的顶端,有尚可一试的生机,容易被爱的宽松前提。

  只不过,元归云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强者,他生来强大又不强大,曾经处于自己所在世界金字塔的底端。然后他的逆袭方式,正如上面所说的宿命论,不是毁了金字塔,而是重塑法则,建立以他为王的新金字塔。

  曾经他上面压着一座金字塔,现在他自己又重塑一座金字塔,像元归云这种反抗后逆袭的强者,反而会在不知不觉,成为丛林法则、金字塔理论最忠心的拥护者。

  所以,当新的金字塔到来时,元归云反而是比考生还适应更快的那个人。

  江西糖因此被他保护、优待、引导……但只不过看着两个人暂时处于同一层,才能和谐共处,元归云并未去探寻弱者光环下,藏着的那些东西。

  这也是他为何会感到震惊的原因——江西糖并不是一无所有,他身上也会存在吸引人的东西,无关强弱。

  弱者的存在不是原罪,基础生命就是一种奇迹,无关实力、外貌、心性……等人类所附加的一切东西。

  怎么保护属于自己所拥有的奇迹,又怎么认同自己的存在,是一个需要探寻的过程。

  江西糖究竟会走元归云的老路,还是走出属于他自己的路,他现在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至于未来的方向会是如何,无人知晓,有的只有已知的评判。

  “哈哈哈哈哈哈哈!”

  并不意外,江西糖的第一步,惹来了方月夜的笑声。

  在末世生存的规则下,方月夜理所当然会觉得江西糖说的话过于天真,天真的有些可爱过头,是一种太过干净,也容易被摧毁的纯白。

  “糖酱啊~这里可是末世哦,生命比纸一样薄,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居然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太卡哇伊了!”

  江西糖不由地抿了抿唇,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天真,但元归云会遵循他的想法对吧?

  daddy肯定能理解他不想触碰,杀掉一个生命吧?

  毕竟他跟他,都是由似人非人,到现在的活人。

  江西糖其实感觉到活着很难,真正做人也很难。

  短短几天时间,他的思绪竟然开始活跃,他开始想,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想,挣脱了作者笔下的思考,是一种新的思考,还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吗?

  能不能,应不应该,可不可以去思考——这些都让江西糖纠结,恐慌,难以选择,也难以做决定。

  他不聪明的脑袋,即使思考了也是被命名笨蛋的思绪,最后告诉自己,这应该都是奇迹的代价。

  江西糖第一次做人,觉得做人是苦涩的。

  他漂亮的蓝眸望着元归云,透露出隐隐约约的期待。

  方月夜挑了下纯白的眉毛,也笑眯眯地望向元归云的眼眸,只不过自己黑色的眼眸,透不进光,情绪深沉。

  他曾经狂热爱好理想国度的二次元,但当现实摧毁他曾经的理念,他就不再天真了,而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去完成自己的理想。

  他转化了说话的方式,寻找劣质的染发膏,将心中一直渴望的白发转换成了现实,成为了欢愉的混沌恶体。

  既然不能成为光下的英雄人物,那就成为光下的阴影。

  残酷的世界娱乐众生,方月夜也以娱乐的方式,还给这个世界。

  他站在混沌的中立线,将恶散在阳光下,呐呐呐的笑不停的时候,内心深处,其实是想要光变得更亮,更想寻找一束真正能散发着太阳光线般耀眼的光。

  ——可江西糖,唔,他太过天真,虽然方月夜的确挺喜欢他,但他不是他要寻找的英雄。

  方月夜觉得元归云是这个腐烂世界出现的新光,他或许一定会站在江西糖那边,拥护他的立场,但他的眼睛,一定会选择自己。

  元归云保持垂眸看江西糖的姿势很久了,只不过他现在成了现场的焦点,沉默的姿态,灰眸里的暗涌才凸显出来。

  江西糖明明待在元归云腿上,被爹地的安全感完全包裹,可他跟元归云的灰眸对视久了,不自觉地往里看时,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瞬间觉得陌生,无机质的冰冷的审视,不由地身体发颤了一下。

  “……daddy?”

  江西糖微微偏头,迟疑的叫了一声。

  江西糖刚开始觉得元归云也许是在发呆,但随着沉默的时间变长,他开始有些不安,心想,难道爹地并不认同他……是跟方月夜有着一样的看法?

  江西糖眼里的光渐渐熄灭,慢慢垂下眼睫,多少有些失望。

  差点忘记了,元归云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主角。

  之前,在书中,无限流游戏副本世界,自己惧怕死亡,害怕鲜血,是娇气胆小的表现。

  现在,在这考场,自己虽然仍然惧怕死亡,或许也是吧……根本没有区别。

  江西糖开始觉得坐立难安,他甚至开始回想刚才说那句话的内容与语气,好像越回想,尴尬、窒息的感觉越强烈,让他有点呼吸不过来。

  为什么要在方月夜面前那么大声地喊爹地?方月夜会怎么想他?

  为什么要说出刚才那一句话,什么珍贵,奇迹……是不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听的人会不会很想笑啊?

  方月夜笑的那么大声,元归云其实也想笑他吗?

  自己应该当时不回答才对。

  江西糖想的越多,头垂的越低,他紧紧地抿着唇,纤细的手指无助却又倔强的交缠在了一起。又过了几秒,甚至,他忍不住开始扣起粉嫩圆润的指甲盖。

  时间流逝的很慢,也许,根本没在流逝也说不准。

  “公主。”

  江西糖扣指甲盖的动作微顿,却没有抬头。

  万一是幻听呢?他想。

  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以一种慢动作的场景,强行入了江西糖的眸,强硬、冰冷、却又没有力度,轻轻地握住了他备受折磨的指尖。

  元归云又低声叫了一声:“公主。”

  江西糖视线落在元归云的大手上,只是简单的触碰依旧能给予他莫大的安全感,可是,他还是没有勇气抬头,再跟元归云的灰眸对视上一眼。

  他莫名不敢看,也莫名地不想再看。

  元归云没有逼迫江西糖一定要抬起头。

  他语气缓缓地说了一句:“公主不想,那便换个方式,反正,罪魁祸首已经在这里了,是吧,方月夜?”

  方月夜眼眸微沉,只是语气听着跟之前一样欢快,根本没有区别:“诶?怎么跟我有关系啦?”

  “你是代理大群主,第三基地混沌群体的领头,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权利跟胆子,拿你、烈火小队队长宋城、还有第一基地长次子季无风为赌注?除了这点,你当时说这件事情的语气带着很强烈的恶趣味跟愉悦,眼睛里的笑很真实,右手的小拇指甚至暗自得意的翘起。”

  “此外,你谈起季无风时候,看乐子的情绪不仅是真实情感的流露,还过分放大了。恐怕你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为了推波助澜的嘲笑季无风,就选择季无风严重吃瘪的当晚,开了赌局,压了宋城胜。但是,当你知道何必跟公主求婚后,你的想法发生了转变,你把何必加上的同时,自己也加入了赌局,改成了压自己胜。”

  “上午,你没有第一时间来见我们,说明季无风在你心中,其实并没有值得你亲自、立即出马的地步。等到何必求婚后,你就立即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拿出了满分的热情,要跟公主做朋友。”

  “你是因为何必,才过来找我们。你压胜,不是为了公主,是为了赢过何必……你找群主侮辱何必,要买他的新婚之夜,你把他当做特别重要的敌人。”

  方月夜一直笑眯眯的眼睛,渐渐没了弧度。

  他突然沉默了:“……”

  元归云说的话很多,但他说的很慢,说话的时候,灰眸根本没有方月夜,而是一直看着公主头顶上可爱的小漩涡。

  “现在,你没有出言夸张地笑,反驳,也没有给出其他反应,你只是沉默下来,这是一种很不正常的反应,跟你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元归云语气淡淡地说:“这说明,我以上所说,至少百分之九十为真实情况。至于是你开赌局的可能性,可以确认为百分之百。”

  “公主,拿你开赌局的人就在这里,我说让赌局的人赌一赌自己的命,是专门说给方月夜的听的,你有什么想法,嗯?”

  元归云说到这里,江西糖已经抬起了头。

  他有些微微震惊地微张唇,脑袋也有些眩晕。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元归云跟他说了那么多、那么长的话!

  不,好像也是第一次有人愿意跟他说那么长的话!无论是书中,还是书外!

  江西糖忽然觉得好手足无措,脑袋僵住!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元归云如海一样的磁性声音彻底淹没,根本爬不出来了!

  这种感觉,跟元归云有多细心地照顾他,单臂抱他,帮助他堆雪人,给他放紫色烟花,倾听他说话,想办法帮他给游戏机充电感觉的,是不一样的,都不一样。

  耐心,一字一句地耐心解释,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西糖再次醒来,被家长们告知自己是个娇气笨蛋美人,除了漂亮的脸,一无是处,什么也不会。

  他回想过往,诚实地认同,接受定性。

  于是,理所当然,再得知元归云不知“借攻”的真相后,江西糖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关于自己的部分,学着家长们的语气跟定义:是个娇气的笨蛋美人,但漂亮至极。

  元归云也接受,认同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便将定性的定义,拍板。因为说的很对,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元归云比江西糖聪明,江西糖又知道自己是笨蛋,选择听他的话。

  关于元归云,他听不懂的话,不会过界去探寻,而是会搁置。元归云则是不会主动解释,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如果江西糖问起,他会解释一两句,但也到此为止了。

  daddy,元归云就是江西糖心中的daddy,能给他完全没有压迫感安全感的同时,满足他对强大与神秘成熟男人的向往。

  神秘的东西,会令人向往的。江西糖向往成为元归云这样的男人。

  可现在……?

  元归云过界了。

  他居然从思绪、逻辑、细节……像法医解刨尸体那样,将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的想法,详细地说了出来,主动摘下了神秘的面纱。

  这就跟主动揭露魔术手段的魔术师一样,当场表演的魔术有多么另人惊艳无比,之后揭露后,人们便会有多失望。

  ——原来看似神奇的魔术,那般堪称神迹的表演,背后尽然是人为操作的手段,也不过如此罢了。

  没有一个魔术师会这样做。

  也没有一个强者会向一个弱者,详细地解剖自己的想法。

  人们对强者的要求也是有等级的,不风轻云淡的强者,没有逼格。

  没有逼格的强者,很low。

  元归云可是王啊,王就该高高坐在王座,灰眸里堆满别人看不透的东西,高处不胜寒地冷漠寡言,然后风轻云淡的下达指令,掌握人的生死。

  他只要走下王座,有人就会对他失望。

  至少现在,方月夜就因为他说出如此详细的这一大段,对元归云失望了。

  江西糖作为接收剖析的主角,他没对元归云说那么多话失望,但他对自己很失望!

  因为很惊讶,不可置信,不知道怎么面对过界的话语,江西糖拼命努力地想消化元归云说的那些话,却根本记不住!

  他只能深刻地记住最后元归云说,方月夜就是组赌局的人,问他要怎么办。

  “……我……爹地……我……”

  江西糖越着急想理解,思绪越跟浆糊一样,最后竟然焦急地自己憋红了眼眶,声音带上了细微地哭腔:“我……记不住……话好长……我听不懂……”

  “……没必要跟我说的……我……爹地……我……”

  江西糖突然想到看吐了何必求婚资料后元归云安慰自己的话,几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晶莹剔透的眼泪:“……你说的……二手知识我也听不懂意思……我只听懂了有害的,要给给我小字典……爹地……对不起。”

  那么长的话,江西糖好希望自己能听的清清楚楚,然后可以大声说,啊!原来是这样,我听懂了!

  好痛苦的过界,怎么会跟第一次做人一样痛苦啊?

  过界的人明明是元归云,江西糖却觉得最难堪的人是自己。

  “公主,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二手知识这个词,只是我随口比喻二手烟,并没有什么深意。我想说的是,何必把他的知识强硬的塞到你面前,想让公主为这些知识折服,达到自己求婚成功的目的,是跟二手烟一样,被赋予了别人意志的二手知识,是有害的。”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公主。”

  元归云用手擦掉江西糖落下的哪滴眼泪,低声道:“是我吸烟,便理所当然地拿烟做比喻,忘记了你根本不吸烟,所以不会理解这个比喻,我应该用公主能听懂的词语,嗯……糖果行吗?”

  “何必舔了一口的糖果,然后他把舔成星星形状的二手糖果强行拿到公主面前,想让公主接受并为之赞叹,糖果的形状虽然很完美,但上面都是他的口水,公主会愿意接受吗?”

  江西糖吸了吸鼻子,立即摇了摇头。

  “是不是觉得是有害的,想离的远远的,觉得想吐不是你自己的错?”元归云说。

  江西糖摇头:“……是,我不要。”

  元归云:“看,公主是能听懂,是我用的词不合适。”

  “可刚才……那些话……”

  提到这,江西糖又想哭了。

  太想抓住某样东西,却无法抓住的无力感,重重地压在江西糖的喉咙,让他觉得呼吸都是压抑的。

  元归云:“公主一开始是不是知道方月夜不怀好意?”

  江西糖又点了点头,突然贴上的陌生人,那么热情,肯定不怀好意。

  “听见最后一句,我说方月夜是做赌局的人,为了何必来见我们了吗?”

  元归云直接复述一遍,江西糖即使刚才没听清楚,现在也清楚了,他点了点头。

  “那么就够了。”

  元归云让江西糖看向沉着脸的方月夜:“公主,你说,他为什么不跑,还在这里一直听我们讲话呢?是不是因为什么目的,不得不留在这?”

  江西糖眨了眨微红的眼睛,好像有点懂了,声音糯糯的:“因为何必?”

  元归云立即说:“对了,公主已经懂了最核心的点,很棒。”

  方月夜:“……”

  呐,这他喵的不是开卷考试吗?呐?

  “温馨提示~我可不是用来教小朋友,活在教科书上的案例哟~”方月夜笑的露出虎牙,声音却很冷。

  元归云态度依旧:“他因为何必有求我们,放狠话但没走,就代表愿意成为案例,表达歉意。”

  “公主不想伤害他的性命,就剪掉他的白色长发出气,觉得怎么样?”

  元归云低声询问江西糖的意见。

  江西糖忍不住抬眸看向方月夜,见他猛然捂住自己的白发,嘴上警告着却还是没走,忍不住眼睛微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他还没走!”

  “嗯,看来他歉意很深,想求我们办事的态度也很坚决,公主可以把他当玩具了。”元归云故意这样说给方月夜说。

  方月夜:“……呐,呐,糖酱,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很宝贝这头长发,这是我的命喔,被剪掉,我会不想活了呜呜呜。”

  想起方月夜刚才的大笑,江西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江西糖:“……我不剪你头发。”

  方月夜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气松早了。

  “我要给你扎辫子,扎……”

  江西糖看向元归云,元归云心有灵犀,把名字重新报了一遍:“我,方月夜,宋城,季无风,何必。”

  江西糖转回来,严肃地伸出了五根嫩白的手指:“扎五个辫子,是冲天辫……”

  顿了下,江西糖虽微红着眼但学着方月夜结尾:“呐。”

  方月夜:“……”

  什么魔鬼。

  笑不出来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