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 109 章
作者:焦尾琴鸣      更新:2022-03-18 16:25      字数:3711
  孟钦和的侍从官一直在门口等着,见孟钦和出来,欲去扶他。

  孟钦和抬手拒绝,只说:“伞给我。”

  孟钦和接过那柄黑色的伞,撑开,遮着徐婉和糯糯走入雨中。徐婉抱着糯糯,糯糯方才是吓着了,一直在哭,徐婉哄了好一会才安静睡着。徐婉也有些懵,久抱糯糯的手静一点都不觉得酸痛,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在做梦。

  雨粒劈啦啪啦砸在伞上,徐婉才发现这雨的比方才来时还要大,而天色已经全黑了,原来在里面竟然待了这么久。

  她侧过脸,抬头看了孟钦和一眼,司令府的灯光朦朦胧胧地映在他脸上,他的神色依旧,看不出什么不同。

  她原本只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不好,却不想竟这样下狠手。小时候徐子仁惹她父亲生气,也不过是用藤条抽几下,抽狠了娘还要过来拦。

  他呢?她曾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母亲,两辈子都没有。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徐婉原本想问他“是不是还很疼?”可转念一想这问的有些亲昵了,毕竟他马上就是别人的丈夫,话到嘴边说的是:“谢谢你。”不管他是为了谁、因为什么理由,他今天受的这几杖她着实感谢。

  她抬起头,他几乎与她同时开口,说的却是:“对不起。”

  他们两都愣了一下,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还带了些沉痛,依旧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他好不容易回过神,将视线移开,低声提醒她:“小心台阶。”

  徐婉原本担心孟司令变卦,派人阻扰他们,在司令府中每一秒都提心吊胆。

  不过比她想象的更顺利,出司令府大门时,非但没有人敢阻拦,见孟钦和出来,一排卫兵整齐划一地上枪敬礼。

  到了汽车边,孟钦和替她将车门拉开。徐婉上车,孟钦和也上了车,他说:“我去随州,和你顺路。”

  侍从官也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上,他扭过头拿出一小罐伤药,对孟钦和道:“二少,我这里有活血化淤的金创药,您上点药!药吧。”

  徐婉这才发现孟钦和身边跟着的不是宋存山了,换了一张生面孔,看起来是个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孟钦和只扫了一眼,回绝得干脆,“不必了,不打紧。”

  那侍从官倒是关心孟钦和的,又将视线转向徐婉,虽不敢做声,朝着徐婉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要她劝一劝孟钦和。

  他那几下挨得实在是重,还是因她和糯糯而起,即使徐婉想和他保持距离,却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想着他过会还要去随州视察水情,又得四处奔波了。徐婉还是将那金创药接过来,劝孟钦和道:“还是上点药吧,最少也看下伤成什么样了。”

  他突然转过身来,低头打量她。他的眼底深沉,有一丝波澜轻轻荡过。

  过了一会,他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徐婉单手抱着糯糯,不大方便,吩咐道:“转过去,把大衣脱下来。”

  他倒听使唤,背过身去解大衣的扣子。他后背还是伤着了,抬手都不太方便,徐婉从他后面就着他的衣袖帮他将大衣脱下来,只是当她碰到他的袖子,才发现他大衣的右侧全是湿的。

  方才从司令府出来时,她和糯糯走在他的左手边。雨那么大,她和糯糯却一点都没淋着,撑伞的人身上却湿成这样。

  他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衣,上面沾了些血痕,不用脱就可以看到他颈后的淤青。她帮他将衬衣也脱下来,他的身体她并不陌生,所以她也不觉得局促,倒是上面的伤痕让人触目惊心。

  徐婉让那侍从官帮忙拿着药瓶,单手摸了些药膏一点点擦在他的伤口上。

  这雨夜很凉,可她觉得他身上热的发烫。

  他的后背上看的见的是一道道发青破皮的伤痕,还不知皮下是否伤了筋动了骨头,徐婉有些出神,不要心用了些力,他虽然没出声,徐婉却感觉到他身上颤了一下。

  徐婉连忙将手拿来,倾过身去问他:“没事吧。”

  就在这一瞬,他突然转过头来,他的唇从她的脸颊、她的唇上一一飞快掠过。他们都惊着了,他没想到!她会凑过来,她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转身。

  徐婉愣了一下,连忙往后躲去。她突然往后缩,她怀中的糯糯哼唧了一声,不太高兴。

  她低着头哄着糯糯,心里却不平静,方才湿润的触碰似乎还在唇上。

  她的惊慌都被身旁的人看着眼中,孟钦和静默地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侍从官方德春刚才正好撞上了那一幕,赶紧转过头去了,只敢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后面的情况。

  哪知就这么看了一眼,二少突然抬眸,透过后视镜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上。

  孟钦和敛着目瞪了方德春一眼,方德春即刻老实了,连忙将头低下去了,不过他感觉二少只是吓唬他,不是很生气。

  车厢里很安静,他和她都没有在说话,只听见车顶上传来的一直未停歇的雨声,徐婉闭着眼睛假寐。

  她其实并没有睡意。

  徐婉意识到他是跟自己说话,既然他都知道她没有睡,她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索性睁开眼,问他:“什么原因?”

  他笑了一下,却没有直接回答她,低头看着她,又抛出一个问题:“我上头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我排行老三,但是他们都叫我二少,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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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说到一直没觉着,如今他点出来了徐婉确实觉得奇怪。

  他道:“之前为了躲避仇家,我爹将我大姐寄养在朋友家,后来因为战乱,那个朋友去世了,我大姐也下落不明,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回来。大概是我快六岁的时候,我大姐才被接回司令府。我爹对大姐比对孟钦同还要好,百般宠着,现在对糯糯应该也是那种感情。”他说着,忽然笑了笑,“从前我不明白我爹为什么对我大姐这么好,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

  他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才明白,有些时候只有失去了,才能真正回过滋味来。”

  黑夜中,不知为何,他一双幽深的眼眸中仿佛一直有光,一不留神就被吸引着望到他眼眸深处去。

  徐婉别过脸去,背着她靠在后座上,重新将双眼闭起来。她怎么不明白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她怎么不了解他?

  他此刻满背的伤,那半身全湿了的大衣,有一天晚上在他床前彻夜地守候、还有他今天忤逆他父亲说的那些话,她不是全都看不见、听不见。

  那时的好意来的更加随便,一提特意买给她的灌汤包,或是哪晚难得的温柔缱绻,都足以拨乱她的心弦。那时的她,就像一个木偶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间,就算明明已经往后退了一千步,他若有若无的一个撩拨,又能将她拉回到他的面前。

  他对于这个提线木偶地游戏乐此不疲,待她时好时坏,每当她将真心交给他,又会猝不及地被他丢弃。

  那年洋楼中无尽地等候,等来他一句“我要成婚了,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又是哪一年晓风吹拂柳絮地时候,她坐在湖心亭中守着一盘永远不会下完的残局。

  到底是怎样一个愚蠢的人,才会两辈子这么多次跳进同一个陷阱。

  她再抬眸时,眼眶稍有些红,开口却是极其平淡的语气,“我以为二少应该不是才明白,那种失而复得的滋味在杨小姐身上应该尝够了吧。”

  他的脸色微僵,没有再说话。只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他,又道:“二少还不明白吗?人还是珍惜自己拥有的,不然再度失去了又徒增惋惜,不是吗?这次搅了你的婚事实在抱歉,我这份歉意如果合适的话,也替我转达给杨小姐。”她顿了一下,道:“我对杨小姐的歉意甚至多过对于二少你,你想想,这些事别人日后谈论起来,说起二少你来,最多说你几句风流,谈起杨小姐呢?又或者谈起我呢?我想便远远不止不是这些说辞了。我是深陷过舆论漩涡中!的人,深知这个世界对女人的刻薄,所以也请二少以后做事多些思量。”

  说完,徐婉看了孟钦和一眼,他沉着脸,默而不语。

  徐婉也不再管她,闭上眼开始休息。或许是想说的话都说了,心里难得的平静,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中她回到小时候,回到了老家的宅院,她枕在父亲的臂弯中,数着天上的星斗缓缓入睡,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

  糯糯也醒了,揉着眼睛说要回家。徐婉抱着糯糯下了车。

  夜色已经很深了,好在雨已经停了,关上车门前,她生疏且客气地与他到了声谢。但是没有说“再见”,她想他们今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朦胧的夜色中,她似乎看见他苦笑了一下,连客套的话也没有讲。他将车门关上,回过头去,不一会儿汽车就在她面前开走了。

  回到坤州后这几天,因为发大水街道都被淹了,许多店面都歇业了,但徐婉还是淌着水去了一趟女子银行,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做完就可以永远离开坤州了。如今看起来,时间紧迫,越早走越好。

  也是那几天,徐婉深夜办公,顺手从报上看到孟钦和和杨诗音今天重办婚礼的新闻,报上说是第二回的婚礼是中式的,八抬大轿将新娘抬进司令府。

  她枕着那张报纸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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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刘妈和往常一样送来最新的报纸,见徐婉趴在桌子上,吓了一跳,“徐小姐,你怎么就这样睡了一晚上,这可是最伤身体的。”

  徐婉睡久了腿麻的不行,刘妈扶着徐婉站起来,徐婉没站稳幸好撑着了桌子。她两手臂之间是今天最新的报纸,上面用巨大的版面写着最受瞩目的头条,那张报纸叠起来,只看见六个赫然大字——“新娘负气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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