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十分。

  兽人帝国皇都虽经过白天那一番乱象，但在行政部门的干预和安抚下，深夜的街市依然如往常那般喧闹起来。

  而在这个时间段，皇宫内苑一如既往的悄然无声。

  柯女皇最厌恶在深夜批阅奏折的时候被打扰。

  但此刻，在专属她一人的宽阔书房中，兽人帝国内无人不敬无人不畏的女皇陛下却抱着双膝缩在宽大的精致木椅上，呆呆望着桌上平板中的人影泪流满面。

  “父亲…”

  “母亲…”

  …

  “呀呀呀！我说了吧~她准哭得稀里哗啦。”上官明曦在祖小龙肩膀上踮脚跳着舞，洋洋得意地炫耀道。

  祖小龙却没有附和，看着投影中泪如泉涌的柯绘涟，沉默不语，心里泛点负罪感。

  “心疼了？”上官明曦嘟嘴不满，斜眼盯着祖小龙。

  祖小龙无所谓的耸耸肩，“关我什么事？我就是觉得咱们这样做好像有点缺德…”

  “能达到目的就行了。”上官明曦满不在乎，“再说除

  了这个方案，你还能想出其他办法引出那只骚狐狸的真实情感？别看她平时对你千娇百媚的，实际上心机可深着呢。要是不能让她动容，想要在这兽人帝国真正推行你的计划估计也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此话一出祖小龙冷汗直冒，尽管他已自觉足够警惕着柯女皇的诱惑，但在不知不觉中，他的防线其实是有所下降的。

  “我又没说这个。”祖小龙赶紧转移话题，朝着投影努努嘴，义正言辞地谴责道，“我说的是你这种偷窥的行径，要不是当初你强烈要求，我才不会在平板上面装摄像头，我觉得我应该防备的是你的糖衣炮弹才对吧～”

  面对祖小龙双手抱臂胸前的正义化身姿态，上官明曦气得牙齿痒痒，要不是自己只是个拟态形体，早扑上去和这个倒打一耙的家伙决一死战了。

  “哼！”恼怒地冷哼一声，上官明曦手一挥，终止了投影，“好，一切都是我缺德，你不想看那就别看了。”

  “不看就不看呗，说的谁很想当偷窥狂一样～”

  “你们在看什么？什么偷窥狂？”

  一个好奇的声音突兀响起，吓得两人均是一怔，但下一刻意识到这是柯女皇的声音，顿时放松下来，不过相视一眼，各自都感觉有些许尴尬与紧张，若是被对方发现自己

  被窥视到隐私画面，恐怕不管什么情面在，祖小龙都得被扒掉一层皮。

  柯绘涟一席寝服，袅袅婷婷地步入小阁楼，裙摆摇曳间，依稀可见一抹嫩白。竟是连鞋也未及穿，便匆匆赶了过来。

  虽人未至声先到，但她完全没有在意两人回答的意思。

  进屋后径直坐在桌前，虽然平视着祖小龙两人，眼神却有些许恍惚。这对于一位意志坚定的圣阶强者而言，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状态。

  “柯姐姐深夜前来，可是已有了决定？”祖小龙也乐得不追究刚才的问题，见柯绘涟心神不属，赶紧趁热打铁地询问道。

  柯绘涟面色已恢复正常，早不见刚才独自一人时的泪珠，低声沉吟一会儿，“是，我会全力支持你，你在计划书里描述的场景，让我无法拒绝。”

  “对我有信心？”得到女皇陛下的口头约定，祖小龙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调侃起来。

  “没有。”柯绘涟完全不给面子，目光冷静，好像刚才许诺的改革大权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请客吃饭，“我只是在赌而已，赌赢了便千秋万代，输了也只不过是将帝国必经的艰难时期提前几年罢了，虽然不算稳赚不赔，但收益

  总是大于风险，我很乐意接受。”

  “好吧…”女皇陛下的答案让祖小龙有点挫败，做了个无奈的夸张表情，“反正你没有猜疑我想篡权夺位，我就谢天谢地了～”

  柯绘涟被逗笑了，“其他人要是跑过来给我这个建议，我想也不用想，直接拖到地牢择日处决。”

  “但我不一样？”祖小龙有点受宠若惊。

  “你不一样。”柯绘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你太神奇了，我觉得你是神灵对我兽人帝国的眷顾，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来自其他星球。”

  这就令祖小龙有些惊异了。中央星的生命在百里宏图的“误导”下，无不认为自己是宇宙的核心存在，除了械族秘密开发殖民星外，其他种族根本对外星生命毫不知情。

  “你知道？”祖小龙快速回想了一番，自觉除了与百里红颜有仇以外，再没暴露其他任何个人信息，而要做出这种猜测，本身就说明了她知晓的比他所认为的，要多的多。

  “你的那些技术，和机械族有关系，是吧？”柯绘涟语气笃定。

  祖小龙强笑一声，咽了口唾沫，突然有点紧张，“要是我说有，你是不是就要毁约了？”

  “为什么要毁约？”柯绘涟淡淡一笑，反问道，“因为你觉得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仇视那个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种族？”

  “不，我不但不仇视他们，我还很向往他们的技术。”不等祖小龙说话，她便自问自答。

  但很快柯绘涟又陷入沉默，目光也变得怅然，眼神飘渺的不知望着何处，“还记得前天我和你说过的，械族出产蓝曜晶石的云断山脉吗？”

  祖小龙点头。

  “在数千年前，那里曾是当时兽人帝国的腹地，那遍地的蓝色晶石在我们的祖先眼中，只是一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品罢了。对于崇尚武力的兽人而言毫无意义。”说到这里，柯绘涟低头轻叹一声，“谁又能想到，那些曾经被奴役的存在能靠着这些蓝色石头称霸这个星球。”

  “所以呢？”祖小龙沉声问道，他突然有些不好的想法，毕竟他改革兽人帝国可不是为了让它有能力去发动战争，“你想带领你的子民打回去？抢回你们失去的土地？”

  祖小龙很不客气地质问着，女皇却回以嫣然一笑，“我是有这般想过，这数千年来，每一个有能力统一兽人的君王无不有过这般想法，但他们都失败了，失败的代价就是大量资源的白白消耗与人口的急剧锐减，掌权者一无所有

  的退场，再次被崭新的踌躇满志的王者所取代。”

  “这样的过程毫无意义，战争成了掌权者的游戏，兽人不再是为了更美好的生活而战斗，而是为了仇恨与上位者的功业。”女皇语气中满是感慨，包含了对先辈执念的同情，“但假若不是你的出现，小龙，帝国即将面临的窘境大概也会令我走上发动战争的老路。”

  女皇看着少年的眼神闪闪发亮，“所以我觉得，你就是神灵赐予帝国的礼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和平发展？”祖小龙小心翼翼地问道，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我原本自然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很感谢你，小龙，你给我看的那段影像，也就是你说的动漫，让我想起了孩童时期有父母相伴身旁的那种幸福感。我不能用牺牲孩童父母的方式去给他们创造所谓的美好未来，我没有这个权力。里面的这句话说得真好。”

  由上官明曦一手包办的中央星第一部动漫作品，主角是一个灵狐族女孩，她的父亲是灵狐一族的族长，在其他部落的首领眼中，灵狐族族长是出了名的窝囊废、受气包，当女孩在外面被其他兽人嘲讽后，回家向父亲哭诉，质问他为何那般软弱时，他便是那般回答他的女儿。

  如此作态的兽人自然在这片武力为尊的土地上听起来有

  些显得可笑，但经过从民间搜集的种种小道消息显示，女皇的父亲，当年最弱小的灵狐一族的族长便是这样的一个奇葩兽人。柯绘涟如今有些残酷冷血的行事风格，与当年父亲的一昧退让的性格之间恐怕也不无联系。

  在现实中，女皇的父亲或许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但却是一直如此践行的。这便是能够打动她至关重要的一点。

  “还有你在计划书里提到的，想要在帝国推行的第一部长篇动漫，关于当年兽人先辈在这北域开疆拓土的故事，这个想法我认为完全可行，绝对是一个转移民众仇恨的好办法。”女皇陛下夸奖道，“这部动漫制作出来了吗？”

  祖小龙瞄了眼肩头抱臂不开心的小精灵，“已经开始动手了，不过还需要造一些大型播放设备，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好，明日我便先宣布组建文化司务部，由你担任部长，何时制作出来何时播放全由你自己把握。”柯绘涟敛袖起身，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今晚的谈话似乎让她一扫白天的不快，“我先走了小龙～”

  祖小龙起身相送，只是即将行至门外时，女皇突然停步，微微低头也不回首，轻声问道：“我看那部动漫上写了第一集，不知是否还有后续？”

  祖小龙一愣，与停在桌上憋着笑的上官明曦对视一眼，

  赶紧道：“有有有，就快制作好了，到时发到你的平板里，打开方式和原来一样。你应该已经学会了吧～”

  回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刹那时间仿佛凝滞，黑暗中仿佛闪烁起光芒，祖小龙呆立当场。女皇赤足翩然而去，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清纯之至！这是祖小龙呆愣状态下唯一的想法。虽然相比大多数兽人而言，他已经见识过无数女皇的笑容，或诱惑，或风情，但无论哪个笑容，都无法和刚才那个由内而外显露出开心的微笑相比。

  “骚狐狸走啦！回魂啦！”满是醋意的飞过来，上官明曦扯着祖小龙耳朵大吼。

  回过神来，尴尬一笑，祖小龙伸出食指摸摸上官明曦变化成翠绿色的头发，表扬道：“小曦，你立功啦。”

  “切～别摸我头，长不高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