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房间中，凝滞的气氛里，少年错愕，磕磕绊绊的问道：“可，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一切？”

  对于少年问这样的问题，神女从黑纱隐约透出的眼神似乎有些气馁，但还是语重心长的解释道：“小龙你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遇到事情都过于情绪化了吗？这段时间都是愤怒在主导着你。”

  祖小龙默然，所看到的种种令他没法不愤怒。

  “愤怒没什么错，但若是让愤怒占据了你的脑袋，你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去思考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尤其是这社会上的种种罪恶的事情，并不是光有愤怒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也不是一昧的武力能够消除的。”

  “这些我知道。”被神女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祖小龙说道。

  “你知道但是就没有这样做！”神女一瞪眼，吓得祖小龙不敢说话了，知道还去做，确实有点蠢。可他

  控制不住自己。

  没有人能够在那种场合控制住自己，祖小龙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限，而他一直想不明白，面对那些叫人义愤填膺的不公不义之事，神女为什么在报以关心的同时，总能够那么的冷静。

  “好了，我要做这些不是为了来指责你什么。”神女声音和缓下来，“小龙，你从来没有适应你现在的身份，你如今思考的模式依然是当初那种普通人的模式，你与那些普通人的唯一差别在于，他们对于社会权威堂而皇之的犯罪只能够在嘴巴上发泄，在网络上发点牢骚，甚至那还会有危险行，而你却能够对那些纸老虎一般的权威实行你所谓的正义审判。”

  看见小龙张张嘴好像想要反驳，神女继续道：“为什么我要说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因为你们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你们都只是在发泄愤怒，而不是在解决问题。”

  细想一下，祖小龙觉得自己无法否认这一点。顿时感觉手脚都有些不自然了。

  对于少年的无措，神女心知肚明，可没有趁机揶揄，因为她的目的不是这个，于是突然问道：“你真正思考过自己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以及如何完成它吗？”

  “我要…”

  才说两个字，祖小龙却脸色茫然的顿住了，他想要说消除世间的一切罪恶，可一想到这中东大区难以解决的僵局，他又突然觉得这样的话太大，也太空了。

  这样迷茫不知所措的感觉让祖小龙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曾经认为自己所说过的话就是终将要实现的事实，手中的力量让他从没有真正怀疑过，虽然偶尔遇到困难。

  而现在祖小龙从没有像这样的反感这句话，甚至是厌恶，这只是一个漂浮在妄想天空上的虚假目标，他似乎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好了小龙，我不是来打击你的。”少年脸庞难以抑制的沮丧让神女心中一紧，她伸手摸了摸小龙的脸颊，温和而肯定的说道：“不要紧的，你只是还没有适应，姐姐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这一切，只是你需要

  学的还有许多。”

  脸颊上修长的手掌虽然隔着一层黑纱，但祖小龙依旧感到了温软的触觉，让他迷茫的心得到些许安慰的同时，也有点尴尬，于是抬起手，抓住神女姐姐包裹在黑纱手套中细嫩的手掌，握在手心里，感动道：“姐，谢谢你。”

  哼了一声，神女把手从小龙的手心里抽回来，黑纱下的脸又板起来，道：“我也不是来安慰你的，今天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祖小龙讪笑着揉了揉耳朵。

  “那天晚上你想到使用人工智能来取代政府的安检法系统，我觉得你就有着解决问题的潜力，可你总是被情绪左右，是不可能做好事情的，你必须要像一个魔鬼那样思考。”神女双眸在黑纱的花纹中显得熠熠有神。

  小龙不太明白神女说的，“像魔鬼一样思考？你是要我冷酷一些？”

  那些死在少年手下的魂灵该要哀嚎了，这个年轻人

  还不冷酷吗？还不冷酷吗！看看他虐杀人的手段吧！你还要他怎样冷酷？

  “不止是冷酷。”神女轻轻的摇头，重重地说道：“我要你时刻冷静的思考，像魔鬼一样，抛却好恶、盲目的乐观、心中的侥幸以及任何情感偏向。”

  这样的标准令少年目瞪口呆。

  “最重要的是，对所有人以及一切事物都报以怀疑的态度。”这话神女说的意味深长，祖小龙却不同意了，因为他的处事宗旨是诚恳与信任，这与他的信念完全相悖。

  神女的话让少年失笑出声，“这也太夸张了吧姐？爱在这个世界上才是绝对真理吧？”这第二句话带有一丝调侃，因为他不喜欢神女说话那么绝对。

  “夸张吗？一点也不夸张。”神女声音淡淡，瞥了眼卡莉亚，问道：“你觉得她可怜吗？”

  “当然。”少年点头，这毫无疑问。

  “是不是对她和阿维达的关系很好奇？”

  小龙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是阿维达的亲姐姐，他们出生的时候救世圣教还没有圣女制度，因为父母早亡，所以阿维达事实上是大他三岁的姐姐带大的，他们的生活很艰苦，当时几乎要饿死，只是这样的日子没有过两年，当时还只有九岁的卡莉亚便被圣教征召去成为一名圣女了，而阿维达也成了一个寺庙的小沙弥，从此衣食无忧，免除了饿死街头的惨剧，从这点来看，你觉得save组织做的对吗？”

  对于这个祖小龙还能说什么？草他妈的什么世道！有人民在忍饥挨饿的时候，联邦政府官员不知道在哪里互啃狗屎，竟然是一个灭绝人性的恐怖组织在那里扶危济困，实在是扯他妈蛋的蛋！

  祖小龙当然不会承认save组织的好心，因为他们要培养圣女的原因是灭绝人性的，剥夺了这些年轻女孩的一切。

  “他们的伪善现在自然很好分辨。”神女点了下头，“然后后来阿维达在寺庙中长大，身上所谓的天赋在神佑中被神仪卫看重，受到培养，但他一直在寻找

  自己儿时相依为命的姐姐，却始终没有下落，因为当时寺院根本没有做任何记录，他当时也年纪尚小，只知道一伙僧人将他们各自带走。”

  “然后呢？然后他在这里找到了卡莉亚？他…他是为了他的亲姐姐卡莉亚而背叛圣教的？！”神女还没说完，联系刚才先前的事情，祖小龙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但与此同时心却是一揪，因为刚才他们可是把阿维达出卖给了save组织！

  本来看到阿维达被神仪卫殴打逮捕，他已经消除了心中的怀疑想要救他，可是被鸡腿和尚给拦下了，现在想来实在后悔。

  “必须要这样做吗姐？一定要出卖阿维达才能够引出那些圣教长老吗？真的一定要这样才能够解决问题吗？”祖小龙内心纠结，他知道神女这样安排的用意，也似乎明白了神女所说的魔鬼思维，这就是不择手段！他不喜欢，也不想接受。

  “怎么？生气了？”神女眼神淡淡的看着少年，“是不是觉得阿维达是一个有情有义为了亲人而背叛自

  己组织的英雄好汉？拜托，你用脑子想问题好吗？”

  神女毫不留情的拿食指在祖小龙脑袋戳了两下，“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个所谓的圣教既然是个恐怖组织，这里的圣女被洗脑毫无人权，这样一个地方，它的护卫队会是什么和谐友善的存在吗？你被我话中营造的第一印象以及对他的愧疚所蒙蔽了！”

  神女的话仔细推敲后，祖小龙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主观臆断了，也太片面，身为这样一个灭绝人性的恐怖组织的中层人员，阿维达若是一个行善积德的大好人，那只能说明save组织的高层瞎了他们的狗眼。

  看了眼小龙脸上丰富的表情变换，神女继续道：“救世圣教的神仪卫，除了维持整个圣教的戒律与秩序，最重要的一个任务便是惩处胆敢侮辱圣教的异教徒，对于这些异教徒，他们拥有超越中东大区法律的处置权，而阿维达做到现在这个位置，手里的人命可比你多得多，杀人的酷刑也绝对比你精通。而这些所谓的异教徒，大多是些外区来的无辜之人罢了。”

  祖小龙脸色终变漠然，无言以对。虽然阿维达想要推翻圣教拯救自己姐姐的决心的确感人，可这不能抵消他犯下的罪行。

  “这样的问题你不止犯了一个，鸡腿和尚和我就是令一个例子。”神女转头看了眼靠在门上脸色莫名的鸡腿和尚，对着祖小龙道：“因为鸡腿和尚第一次与你见面展示了他的悲惨遭遇，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那样默契的相互合作，所以在知道地球最大的军火公司是在我们两个的掌握之下的时候，你忽视或者说无视了那些因为我们出售的军火而失去生命的无辜的人…”

  “别再说了！”少年一拳锤在墙上，一声闷响，粉尘簌簌而落，少年垂着眼，喘着粗气道：“我没有无视他们！我只是…我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此刻纠结的矛盾心理。

  “你只是把我们当做朋友，是吗？”神女眼神中带着几乎微不可察的心疼，却故作冷淡，“可我们也都不是好人。”

  “我…知道。”祖小龙声音有些沙哑，“可我总是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

  “你在逃避。”

  “不是的！我只是直觉你们值得信任！我没有逃避！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小龙抬起头，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神女，脸上有点因为压抑与激动而出现的涨红。

  神女一下子感觉自己心中有某块地方被软化了，就要维持不住这凝重严肃的态度，可还是马上在心里告诫自己，这还远远没有完成她想要的目标。

  她要让祖小龙做出有利的改变，这些糖衣炮弹都是她要消灭的对象，对少年完成他的远大目标毫无用处，只会给他带来危机与伤害。

  在地球的历史上，无数圣人都发过这样的宏愿，要拯救世人于苦难之中，可从没有人成功，神女在少年身上看到了一抹希望，无论是他天马行空的想法还是手中掌握的科技，都是前所未有的。

  但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少年还需要具备一颗真正强大的心脏与完全透彻的思维。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她不可能陪他一直走下去…

  而抱着手臂的鸡腿和尚低下了脑袋，同神女一样，在经过了这么多年与人的勾心斗角后，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令他感动。

  可与此同时，却也有一种难以排遣的惭愧蒙上心头，让他心里感觉别扭的很，似乎有点不愿意接受这份信任。

  “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神女直视着少年的双眼，严肃道：“每个人都是带有自己个人目的活在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因为自己个人的目的而背叛你的信任，所以我要你不能信任任何人。就比如这次，我能够瞒着你做这么多，是什么原因？若是我心怀恶意呢？”

  “因为…我太信任你了。”祖小龙喃喃道，这一切实在是太冲击他的信念了，他不明白神女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他艰涩的说道：“可你们不会害我呀！我相信你们！难道我怀疑的人里还要包括你们吗？”

  神女淡漠的点头，声音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在耳边久久萦绕。

  “是的，包括我们，所有人。”

  这样残酷的话让祖小龙整个人都呆住了，屋内陷入死寂，似乎被一种永远也不会融化也不会被打碎的寒冰彻底冰封。

  但就在此时，床下那个所有人都认定的死尸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打破了屋内的“坚冰”，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如同一枚威力恐怖的小炮弹，向着祖小龙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后背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