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2.5更】
作者:一九四夕      更新:2023-03-13 17:48      字数:8490
  顾天准发觉小树林前方似乎有动静,冲站岗的另一人王卫国使了个眼色,两人察觉有异,小心叫醒了正浅眠的战友,一群人拿着枪小心翼翼往前进。

  砰

  埋伏的敌军正在轻声用手比划进攻方案,准备突袭,没想到最前方那人却被一枪爆头,场面立时混乱起来。

  双方在树林中奔袭,前后开火,由于夜间作战能力要求高,可视性低,所有人都十分谨慎。

  顾天准和王卫国背靠背前进,一人把守一个角度,同样的冯翰和小张也组成一队,共同前进。

  又是一阵阵枪声,几人斜前方有交战声,是领头几人和敌军开战了,他们迅速跟上前往支援。就在这时远方暗处一支枪对准了王卫国,扳机一扣

  “小心!”顾天准支援途中不忘警觉四周,突觉异常,一把推开王卫国同时向着远处开枪。

  暗处有人中枪倒地,与此同时,被顾天准大力推开的王卫国,被枪击中手臂。

  “艹,还搞偷袭是吧!老子不打死你。”冯翰立即支援,扶起战友,怒骂一句。

  几人和战友会合,最终因为早早被我军发现行踪,双方交战差距明显,侦查小队轻松拿下准备突袭的敌军,只有王卫国被人偷袭伤到了手臂。

  “给他包扎一下。”侦查小队队长让战友们互相帮忙包扎,自己去汇报工作,明天一早就要攻占邻国一个重要省会,只许成功。

  王卫国受的伤不重,子弹擦着手臂过去,冯翰用医药包简单进行了处理包扎,“行了,现在还光荣负伤了。”

  一场战斗结束,众人明显轻松下来,还能开开玩笑。

  “这下完了,就我一个受伤,还有点丢人咯。”王卫国咧嘴一笑,憨厚又实在,他看着自己被包起来的伤口,活动了一下手臂,有点疼,但是影响不大。“谢了,顾天准!刚要不是你反应快,我这脑袋估计保不住!”

  “行了,你还是休息下。”顾天准倒不甚在意,只是时刻保持警觉。

  第一日天还未亮,一行人侦查突进,配合炮兵将邻国重要省会攻占,从山地突击而来的炮兵杀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冯翰对着这个省会城市啐了一口,“就这儿把咱们几万同胞给赶出去是吧,呸。”

  邻国掀起排华运动,对境内的华国人大肆打压侮辱,甚至击杀华国边境居民,主动挑起武装冲突,一再试探底线。

  脚踩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人又在准备下一次行进,这场战必须打赢!

  秦羽荞昏昏沉沉睡了一宿,第一天醒来时手指上被针戳的小眼儿已经看不见了,她心倒是安定下来,一个劲儿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等人回来。

  和秦羽荞一样忧心忡忡的还有家属院里其他军属,尤其是隔壁许昌民家,陈大妈和朱燕在家里,屋里气氛沉重,一时沉闷得让人吃不下饭。

  桌上一盘炒青菜,一盘一合面馒头,两碗稀饭,陈大妈却吃不下去,筷子一撂,长叹一口气。

  朱燕心知婆婆的担忧,只能安慰她两句,“娘,老许还在战场上呢,你还是多吃点,别等人回来了,你自己饿坏了。”

  陈大妈眼皮一掀,斜眼看着儿媳妇,张口就是埋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哎,男人没了,我辛辛苦苦把儿子给带大,现在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提心吊胆等着儿子的消息!”

  要说觉悟,陈大妈也不是没有,自己儿子上战场保家卫国,她面上也有光,这是英雄。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光是想一想,她就受不了。

  “娘,肯定不会有事儿的,过阵子就能打赢仗回来了。”朱燕心里也担心,不过婆婆现在这副模样,她只能坚强些,先把老人哄好。

  可惜她没把人劝好,反而一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陈大妈看着儿媳妇更是心里不顺,一不留神大声嚷嚷起来,“你说说,要是你早点生个娃,我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揪心,民娃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是连个后都没有哎!”

  说着说着,陈大妈还抹起眼泪,看得朱燕不敢再开腔。

  正在温倩家里吃饭的秦羽荞听着隔壁的声响,筷子一顿,突然就没了胃口。

  显然桌上几人都听到了,章如茵给闺女碗里舀了勺鸡蛋羹,哄着她多吃些,“自己顾好自己,别想些有的没的。”

  秦羽荞点点头,机械地握着勺子将碗里的鸡蛋羹和饭拌在一起,再舀了一勺进嘴,鸡蛋的香味也没有抚平她的愁绪,“哎,听着她们这么吵吵也难受。”

  “那陈大姐是心心念念有个后,可这种事儿干着急也没用。”章如茵过来家属院住着和人说过几回话,这老姐子人挺好的,待人也和气,就是说到自己儿子儿媳生娃的问题就恨得牙痒痒。

  胡梦珠到这个岁数看得倒开,“生不了就不生了呗,这求也求不来。”

  不过说完,她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那时候就只有一个孩子还被旁人说三道四,确实容易想不明白,就是外头的风言风语就够让人难受的。

  “哎,也许都是命。”不管怎么样,到她这个年纪倒是看开了,现在的她什么都不图,就图儿孙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秦羽荞这些天一直抱着日历簿过日子,每过一天就在上头画个圈,今天是战争打响的第五天,她看着日历簿上头的五个圈,喃喃自语,“你要我画几个圈才回来啊?”

  战事吃紧,不少军队被调防,前线受伤的战士撤回又换上一批新的,昭城军区又派出一千人组成后勤部队前往战场后方。

  文工团的队员们也停下了舞蹈训练,纷纷踏上了军列。所有人积极响应号召,前往战场后方的野战医院帮忙,战事当前,没有人畏惧,没有人退缩。

  秦羽荞如果不是大着肚子也想去支援,现在只能留在军区,可是看着大伙儿去前线去后方,积极出发,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觉得愧对自己的军装。

  赵雪娟她们出发那天,秦羽荞大着肚子去送行,顺便加入了军供站的送行队伍。

  “荞荞,你安心在家待着,千万别太担心啊。”赵雪娟她们临出发,挥手向秦羽荞告别。

  “好,你们也注意安全啊,别受伤了!”秦羽荞在顾天准和程前离开的时候,不舍又担忧,可是现在看到文工团战友们要奔赴战场,却是遗憾,她也想去出一份力。

  昭城军供站成立于五十年代,为一次次执行军务的战士们供餐,这回参加反击战的军列众多,供餐任务大,人手不足,不少没选上前往前线的战士们都自发加入其中。

  一列列军列停靠到站,军供站的战士们迅速及时为即将上前线的战士们供餐,有时候半夜接到突发任务,军供站也要立马排除万难为战士们送上一顿饭菜。

  秦羽荞大着肚子在军供站帮忙了几天,看着一个个穿着绿色军装的战士出发,随着军列的离开逐渐没了踪影。

  不知是不是孩子们挺懂事,一直没怎么闹她,只是站久了时不时会腰酸腿胀。

  转眼到了三月,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因为怀的是双胞胎,秦羽荞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这阵子走路也越来越困难,宋丽娥让她在家里歇着,好好养着,自己继续奋斗在军供站。

  这阵子忙碌,秦羽荞半躺在床上,一双腿明显肿了不少,时有疲累感,母亲章如茵坐在床边替闺女捏捏腿,她是过来人,怀孕的时候男人还不在身边,她都替闺女难受,可也没办法。

  “你后头还是每天往外走走,这几天天气好了些,正好出去。”章如茵絮絮叨叨跟闺女说着话,不时叮嘱几句,“小顾要上战场,你在家也遭罪,哎,妈看着你们俩也难受。”

  “妈,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其他都挺好的。”秦羽荞嫌母亲累着了,忙让她别捏了,“你躺上来,咱们说说话。”

  母女俩一人躺一边,章如茵侧身细细打量着自己闺女,孩子眼睛鼻子都随了自己,和她年轻时候挺像,嘴和耳朵倒有些像她爸,“我们小妮子真会长,全挑的你爸好看的地方遗传。”

  秦羽荞噗嗤一笑,听到章如茵说起爸爸,不免好奇,“我看你们以前的照片,爸长得可俊了哎。妈,你当年是不是也看上他一副皮囊了?”

  “你还打趣你妈是吧?”章如茵也没憋住笑,嘴一咧,脸上皱纹又浮现出来,“你爸年轻时候确实不赖,人长得又好,说话做事也漂亮。”

  “这话要是能记下来就好了,下回我告诉爸去,他指不定怎么乐呢。”

  “他啊,现在上了年纪脾气还怪了,早没有年轻时候那模样,人经历得多了,性子也变了,现在活脱脱像个小老头。”章如茵说着话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秦羽荞是一眼就看清了母亲的心,她费力地往旁边挪了几分,“妈,你过来这么久,是不是想我爸了?”

  “谁想他啊?都过了半辈子了,我想他干什么!”

  “我看你这模样分明就是想!哎,都是为了我,现在让你们俩分开这么许久。”

  本来章如茵和胡梦珠这回过来是要过个春节,后来秦羽荞怀孕了便长住了下来,帮着照看一番。

  “说什么呢,妈欢喜跟你待一块儿,你爸,随他去吧。”章如茵说着程胜康,又想起顾天准,这翁婿俩都是当兵的,再加上自己儿子,其实章如茵心里挺不是滋味。

  “妈跟你说实话,要不是找回你的时候你已经和小顾在一块儿了,我指定不愿意你嫁给军人。”

  秦羽荞倒是头一回听母亲说起这个想法,她好奇地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为什么啊?”

  “妈以前就经历过,这男人一旦上战场打仗去,我就在家里头提心吊胆的,觉也睡不好,就担心出点什么事儿。以前院里就有个老姐姐男人牺牲了,她和三个孩子成了烈士亲属,虽说组织上是会给补贴给帮助,可是那还是不一样,日子总得自己过,就是难啊。”章如茵看着闺女,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你说咱们家,你爸,你哥,还有小顾,三个当兵的,说起来是光荣,可是也难,哎

  我就盼着啊,能一直和平,别打仗,不管厉害不厉害,打起仗来就少不了流血牺牲的,多糟心啊。”

  “妈,我明白,每回想着顾营长和我哥上战场去了,我就担心害怕,可是我们又是军人,谁都不能退缩。”秦羽荞握着母亲的手,笑盈盈,“顾营长和我哥都说了的,会平平安安回来的,我们得相信他们!”

  章如茵眼见着闺女比自己想的坚强,倒是有些欣慰,“好,咱们都相信他们!”

  昭城军区一团团长赵光明刚刚收到了一份名单,和一团的政委高强在办公室说话。

  “这是刚送回来的电报,这次战役的牺牲名单。”赵光明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心情沉重,昭城军区共派出一万五千人上前线,另派出五千余人加入后勤保障部队,如今开战一十来天,昭城军区已有一百六十三人牺牲。

  每个团的牺牲名单分列好,因为一团团长带兵上了前线,赵光明把名单交给了政委高强。

  高强轻轻颤抖着伸出手,在即将碰触到那份名单时,停止了动作,一份名单就几页纸,上头轻飘飘写着一些字,就这样总结了他们的一生。

  “拿着。”赵光明捏紧了拳头,缓缓吐出几个字,从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有流血流汗,会有牺牲,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做好烈士的善后工作,尤其是烈士家属的慰问和补贴,不能让烈士家属受委屈,更不能让他们以后的日子难过。”

  高强再不情愿还是接过了牺牲名单,任何事情都不是不愿意面对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的,他定定看着上头一行行文字,心里难受。

  董小武(1957——1979)一团一营三连士兵

  李军(1950——1979)一团一营一连士兵

  黄富贵(1949——1979)一团一营副营长

  孟建军(1961——1979)一团三营三连连长

  秦解放(1953——1979)一团一营一连连长

  高强拿着牺牲名单和一团三营教导员吴峰一块儿安排同志烈士家属,上头大多数烈士的亲人都在老家,只有几人有家人随军,住在家属院里。

  三月初,天气逐渐转暖,秦羽荞和家人在一楼院里晒着太阳,今天天气不错,暖洋洋的,眼看着快要春暖花开了。

  住在一楼的薛玲搬了几条长凳出来,闺女黄芳芳人小鬼大,也帮着妈妈搬,“小秦,你快坐着歇会儿。”

  “谢谢嫂子。”

  因为黄芳芳和圆圆关系好,两人经常一块儿玩,因此薛玲和三楼的温倩秦羽荞也算熟识。

  院里不少人都出来晒晒太阳,各自拿张凳子,或者干脆往树墩上一坐,闲聊的闲聊,缝衣裳的缝衣裳。

  薛玲拿着一件汗衫缝,这是男人黄富贵的旧衣裳,她今天收拾衣裳出来洗的时候才发现开了线。

  “妈,我跟圆圆去玩儿了啊。”

  “去吧,小心着点。”薛玲叮嘱闺女一句,继续缝缝补补。

  “嫂子,你针线活真好啊。”秦羽荞就坐在她对面,看她缝起衣服特别熟练。

  “哎,我又没啥本事,就只能搞点这些。”薛玲朴实的脸上腼腆一笑,被人夸了一句,她倒有些害羞,立马转移了话头,“小秦,我看你这肚子挺大啊,是不是快生了?”

  说到肚子,秦羽荞下意识摸了摸,真挺大的,“没呢,现在七个月,估摸还要等等。”

  “哟,这才七个月啊?我看着这么大,以为快足月了。那你这娃估摸长挺好。”薛玲咬断线头,看了看自己缝好的汗衫,看不出针线痕迹。秦羽荞没说错,她这身缝缝补补的手艺是真挺不错。

  “是双胎,所以更大。”这个月份了,秦羽荞也大大方方说了自己怀双胞胎的事儿,惹得旁人一阵惊呼。

  旁边坐着的几个军嫂听到怀的双胞胎都有些激动,毕竟这可不多见啊,纷纷凑过来看她肚子。

  “这肚子看着是不一样啊。”

  “好像是更圆更大呢。”

  秦羽荞被人围着也是笑脸相迎,听着众人的道贺声,心里也欢喜,倒是陈大妈特意散了众人,“你们快别把人围着了,一会儿都要憋得难受了。”

  “是是是,本来怀着孩子就辛苦,都散过去些。”

  陈大妈说完又看了一眼秦羽荞肚子,羡慕啊,自己家一个都没有,人家一胎就得了俩,哎,真是愁人。

  黄芳芳和圆圆从院子另一头跑回来,两人都跑出了一身汗,小脸红扑扑的,围在妈妈身边休息。

  “咋跑成这样了,小心得病。”薛玲拿出手帕给孩子擦了擦,转头就见到自己跟前站着个男人。

  这人她是见过的,一团的政委高强,自己男人的上级,她有些局促,面对男人的上级难免有些紧张。

  高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家属院里的平静,不少人都看着他,冲政委打了招呼。

  要说政委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家属院里,有些奇怪,不少军属已经有些紧张担忧了。

  “你是薛玲薛同志吧?黄富贵的媳妇儿。”高强看着眼前的军属开口,目光一扫又扫到她身边的小女娃,瞧着才五六岁的模样,哎。

  高强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高政委,你找我有事儿?”薛玲难得见到领导,心里惴惴不安,双手攥着裤子缝,有些紧张。

  “哎,咱们上外头说去吧。”这里人太多,不适合说这事儿。

  薛玲一听高政委这话,突然就有不详的预感,这个时间点儿,军区的领导突然来找自己,怎么看怎么像是她顾不得许多,叫住了刚要转身离去的高政委,激动开口,“政委,是不是我们家富贵出事儿了?”

  高强心里也是一惊,一句话就被家属给猜中了,他一时难以开口,“薛同志你不要激动”

  完了,薛玲一听政委没有否认自己那句话,当即就明白了一切,她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在往外冒,一个箭步冲到高强跟前,“政委,您跟我说实话,富贵是缺胳膊还是断腿儿了?”

  说着说着,薛玲的眼泪直往下掉,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急切地想要从高强嘴里得到答案,只要人活着,受什么伤她都能接受。

  然而,高强沉默了。

  薛玲看着一脸为难的高强,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眼眶通红,脑子发晕,想起那天自己男人回家来说了几句话就要出发,两人最后说了句什么话来着哦,她想起来了,那晚她做了黄富贵最爱吃的菜饼子还在锅里温着,可这人说时间太紧,等他回来再吃。

  “他他可说了要回来吃我做的菜饼子的啊”薛玲嚷了一句话,两眼一黑,脚上无力,眼看着就往后倒了下去。

  “嫂子!”

  “薛玲!”

  院里一众人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将人接着,送回了屋里。

  这场自卫反击战打了一十多天,我军大获全胜,攻占了敌军数十个城市,歼灭对方五万余人,可我方也牺牲八千余名战士。

  下令撤军那天,顾天准在后方的野战医院包扎了伤口,他在作战中右腿被炸伤,现在正拄着根拐棍,估摸得休养两三个月才能好全。

  战役的后半阶段,他和冯翰王卫国等人分编进不同作战队伍,倒是一直没再见到。

  在战场上就是如此,曾经并肩战斗的人不知道生死情况。

  野战医院混乱又忙碌,伤员不少,在最后一次攻占作战中,我军遭遇敌军的一次猛烈反扑突袭,伤亡惨重,顾天准见到不少战友牺牲,心里难受。

  哪怕上过不少战场,还是难受,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最终还是结束在了异国他乡。

  “顾天准!”

  正当他难受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天准抬头看去,竟然是冯翰。

  难得见到个熟人,顾天准扯了个笑容,同他握了拳。两人十多天没见,倒像是十多年未见的老友,丝毫不见生分,毕竟大伙儿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

  “不知道另外几人怎么样?我一直没见着人。”冯翰手受伤了,现在正吊着手臂,他扫一眼顾天准受伤的脚,再看看自己的手,“得了,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那还是你好些,至少走起来没问题。”顾天准还支着拐棍,行动起来有些不便。

  “不跟你说了,我们军区的今天下午撤走,快出发了,你在医院再养几天走吧,有机会咱们再见啊!”冯翰在西南军区,和昭城距离挺远,这一别,两人都清楚,不一定还有机会再见。

  “好,有机会见!”两人握手拥抱,十分珍惜这次短暂的相遇和曾经并肩战斗的感情。

  “要是你见到王卫国和小张他们,记得替我说一声啊,哥几个有机会再见!”冯翰摆摆手,转身离去。

  顾天准送走了冯翰,准备先回病房待着,说是病房,其实是个简易病床,这几天我军在组织撤军,处理善后,受伤暂时不方便出发的伤员便在野战医院歇着。

  他拄着拐棍缓慢地走过医院,见到前方正兵荒马乱地抢救伤员。没多久,医生护士散开,将白布盖上了烈士的遗体,宣告了死亡。

  顾天准立在原地,看着两名战士抬着担架将烈士遗体运走,一块白布将人掩住,看不清模样。可是,不论是哪个战士的离去都让他心里不好受。

  他怔怔看着担架,突然见到白布下有什么东西掉落了出来,抬着担架的战士没有发现,直直往前走去。

  顾天准拄着拐棍上前几步,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等他走近,看到泥土地上躺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姑娘,脸微圆,梳着两条马尾辫,笑起来很是可爱。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一十多天前,王卫国倚着战壕拿着一张照片在看,说那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

  那时候王卫国乐呵呵说,等回去就结婚办礼。

  顾天准俯身捡起了照片,看着上头笑盈盈的姑娘,想起王卫国看着照片的模样,红了眼眶。

  他忍着伤痛快步走着,撵上了前方抬着烈士遗体担架的两名战士,将照片递了过去,轻声道,“同志,这是烈士衣裳里掉下来的照片,放回去吧。”

  “好,谢谢同志!”战士将照片接过,放到了担架上,又将白布掩了掩,遮住了所有。

  再次出发,顾天准看着两人抬着担架离开,缓缓举起手,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敬礼。

  =

  秦羽荞被家里人送回了三楼,可是院里四处能听见薛玲的哀嚎声,痛苦声,她男人黄富贵牺牲了。

  “你别去了,大伙儿都在安慰她,人多,你大着个肚子还是先歇着。”章如茵心里也难受,大家都是当军属的,最能理解那种心情。

  秦羽荞怔怔坐在椅子上,心里堵得慌,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温倩收拾一阵准备下去,“奶,妈,你们就陪着荞荞。”

  胡梦珠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孙女在想什么,拿着凳子坐到她跟前,抓着她的手揉了揉,“你别胡思乱想,这事儿大伙儿都不愿意看见,可是哎你现在就是好好把身体保重就行。”

  “嗯。”秦羽荞小声回话,可双眼无神,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到晚饭点的时候,院里众人都没胃口,一楼隔壁两家军属陪着薛玲,安慰她,可是丧夫之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解的。

  温倩把黄芳芳领回了家先把饭吃了,楼下太混乱,小姑娘被她妈吓着了,懵懵懂懂听明白了,自己爸没了,她跟着自己妈哭,哭得一抽一抽的,被圆圆拉着手上了三楼。

  黄芳芳哭得说不出话来,只皱着一张小脸喊爸,就重复着这个字,听得秦羽荞心里一紧。

  因为担心她情绪起伏动了胎气,家里人没让去看薛玲娘俩,秦羽荞也有些害怕,一想到薛玲自己心里也跟着难受。

  军区家属院里,这几天气氛低沉,连平时院子里爱四处跑闹的孩子们都安静了,更显得压抑。

  自己两个家人在战场上,秦羽荞难免不多想,虽说牺牲名单里没他们,可是她总是忍不住想,顾天准和程前受伤没有?怎么还不回来,尤其是见到薛玲一家的悲剧,她控制不住自己。

  给顾天准做的新衣裳裤子做好了,她过水洗净,又晾了两天,收衣服的时候,闻到上头的皂角香气,秦羽荞抱着衣服想起薛玲那天说的话,黄副营长说要回来吃菜饼子。

  思绪万千,秦羽荞呆呆站在走廊,突然感觉到肚子里的动静,孩子又踢了自己,最近胎动比较频繁,“你们也想爸爸了是吧?”

  孩子们是秦羽荞此刻的支柱,她难得露出个笑容,轻轻抚摸着肚子,和孩子们说话,“再等等,爸爸肯定快回来了。”

  说着话,安静的家属楼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一步像是踏在秦羽荞的心上。

  她心里有了些预感,缓缓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