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安北都护府居延安氏的大少爷前日抵达京城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樊月英还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极为无辜地看着湛兮。忽视她眼底那不屑的笑意的话，她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湛兮：“……如果我没失忆的话,这位似乎是你的未婚夫？”

  “是啊,你没记错,就是这个人。”樊月英坦荡荡地应了,还极为嚣张地反问,“但是有未婚夫什么的，这并不妨碍我去参加贵妃娘娘特意为我举办的赏花宴吧？我还等着看一看九贤王家还没婚配的六位郎君呢！”

  一般人听了这话，估计得骂一句恬不知耻，但是湛兮和闻狮醒根本不在这个行列里。

  只见闻狮醒艰难地怀抱着一只黑不溜秋的肥猫从里头出来了，声音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真的吗？那这个安少爷也参加赏花宴吗？樊少将军,到时候可不可以让他给你当一当标志物？就当着他的面比较,这个郎君比他俊美,那个公子比他高大,那那个儿郎比他文采好……”

  “公开羞辱,永远的神！”闻狮醒高兴得都忍不住抱紧了小阎罗。

  樊月英一听闻狮醒的这个构想,居然有一种难以压制的跃跃欲试和蠢蠢欲动,她想踩安少爷的脸很久了！

  没错，樊月英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人家的时候，人家误会她,她重拳出击后也就不再计较了,心胸格外宽广（？）。

  但如今在北庭见识过了湛兮的猛男团后，樊月英忽然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不那么喜欢安少爷了,不喜欢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踩！

  湛兮也算是了解她俩了，看她们这搞事的表情就知道，赏花宴那一日恐怕是不会风平浪静的。

  忽然，樊月英的背后忽然探出来一颗脑袋：“我可以摸一摸这只狸奴吗？”

  那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看着似乎只有十六七岁，身量不算矮小，但很是瘦削，他躲在樊月英的身后就完完全全看不见人影了。

  此时这个少年，正一脸期待地看着闻狮醒，但是他脸上都是羞怯的红晕，眼神在旁人看过去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躲闪起来，看样子似乎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樊月英直接转过身去，拎小鸡一样把这个少年拎了出来，放到了湛兮的面前，并介绍说：“这是我弟弟，樊月臣。”

  被姐姐直接拎了起来，樊月臣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站定后，他的脸更红了，湛兮看着他似乎很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忍不住低下头去。

  樊月臣努力地不躲避不低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闻狮醒怀里的黑猫：“可以吗？”

  闻狮醒看向湛兮，湛兮直接说：“那你们俩陪小阎罗玩一会吧。”

  最好能把这只猫的精力熬干，让它晚上没精力在他身上作乱。

  “小月他性格比较腼腆，”樊月英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和湛兮走出了院子，“不过他很喜欢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所以要是谁有阿猫阿狗什么的，他倒是能克服害羞，主动跟人打招呼。”

  湛兮大概也看出来了，这个樊月臣性格较为内向，否则不会见到自己喜爱的猫猫，也一直等他们几个人天南海北地扯了一大堆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从姐姐身后冒头。

  儿子作为质子久居皇都，又是这般性子，湛兮现在倒是能理解为什么樊月英死后，樊解差会那般迁怒他人了。

  随意提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后，就该进入正题了。

  樊月英皱了皱眉，表情不算太愉快：“我阿耶早在接到我的信之后，就提出要与安氏取消婚约，退还双方的信物。”

  湛兮静静地等她后面的话。

  “但是安氏不太乐意答应，我阿耶强势起来，安子卿就非要当面与我互相退还信物……”樊月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阿耶就把安氏的信物也给我送过来了，前天到了驿站，和安子卿同一天到皇都。”

  湛兮沉吟了一会儿：“看起来，安氏的长公子，似乎不太想要和你取消婚约。”

  樊月英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还冷笑了一声：“那可由不得他！”

  “既然是专门过来，要与你当面互相退还信物，那他前日就到皇都了，到今日都没给你送拜帖？”湛兮又问。

  “没有。”

  湛兮：“……看来赏花宴是不会平静的了。”

  虽说湛兮他姐姐姐夫的意思，是完全倾向于让樊月英在李氏皇族的宗室里头相亲的，但是这也不能做太绝，毕竟樊月英有选择的自由，而其他门阀士族，也有和樊月英交友的权利。

  所以赏花宴（樊月英的专属大型相亲现场），不会只允许宗室的人到，曹穆之应当是会和普通的皇家赏花宴一般处理，给朝廷重臣、名门大姓都送请帖。

  平头小老百姓自然是没办法参加这样的筵席，只怕连知道的渠道都没有。

  但是那位安氏的大少爷，想要蹭一蹭旁人的请帖，一块儿参加的话，却没有什么难度。

  这一场赏花宴的主角是樊月英，被她相中的、被她垂青的男人，才会成为第二个主角。

  很难说，安氏的长公子，到时候是会令樊月英回心转意，成为第二个主角，还是直接被在头顶种植一片青青草原，从柳宽起的手中接过“皇都笑柄”的接力棒。

  樊月英带着弟弟离开后，湛兮看着她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声：“希望到时候九贤王家的儿郎能争气点。”

  闻狮醒还在尽职尽责地拿着一把木梳，给小阎罗梳毛，听了湛兮的话，她懵懂地抬头看了过来：“难道樊少将军还会吃回头草吗？好马是不会去吃回头草的！”

  湛兮：“你忘了吗，她可是亲口说过，很爱安氏长公子的那张脸。”

  而樊月英，明显就是一条颜狗。

  虽然她是一条很特殊的，绝不会委屈自己的，不爽就重拳出击的颜狗，但那照样也是颜狗！

  湛兮不信任颜狗的决心，除非有更高端的颜值出现，那么颜狗为了新欢踹掉旧爱的决心湛兮就会愿意去相信了。

  闻狮醒不服气地嘟囔：“那可不一定，谁说世界上就那安公子生得好看？折将军不好看吗？鱼少卿不好看吗？我感觉就算是蔡老板，要是愿意把胡子刮掉，那也是有能和安公子一战之力的吧？”

  “再说了……才不会有人比千鹤公子更好看呢！樊少将军那可都是抵挡住了千鹤公子的美貌的人。”最后这一句话，闻狮醒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变小了。

  湛兮挑了挑眉，满脸都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闻狮醒当然看明白了湛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有些羞怯，眼神飘忽了一下：“总之，赏花宴上绝对会有更出色的公子的！”

  如今的闻狮醒并不知道，她将会一语成谶。

  当天夜里，湛兮在自己的书房打开了辅助系统，查阅到了他提前触发的秋季任务。

  【恭喜您成功触发永明九年秋季任务。】

  【您的秋季任务是——帮助“善水公主”，即齐王第九玄孙女，风光大嫁。】

  【完成任务后，您将获得的奖励是：《分娩急救二十四针经》，附录将包括一些能为时下妇科医学略作补充的基础医疗卫生知识。】

  湛兮：“……”

  出乎意料。

  无论是任务，还是任务的奖励，都在湛兮的意料之外。

  首先是任务，湛兮不太理解辅助系统的意思是什么，帮助善水公主风光出嫁？

  和亲这回事，不需要湛兮的帮助，善水公主自己就能争取到……

  实话实说，那玩意儿只有罪王后代，就像是如今淮安王那一批已经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的女儿孙女，她们才会刻意去“争取”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九贤王的玄孙女根本不需要去“争取”。

  和亲的机会，她想要，家中长辈拗不过她，她就能轻易得到。

  那么落脚的关键点应该在于“风光”……但是在湛兮看来，善水公主已经足够风光了。

  历朝历代和亲的公主中，就没谁能比她更风光的。

  在原剧本中，永明帝会诏令身份尊贵的宗室王爷为她持节护送，善水公主将会在大雍朝两位亲王，以及吐蕃君主的亲自迎接与伴随下，携带着数不胜数的金银珠宝、工匠种子、百亲卫、无数仆从，车马延绵到视野尽头地……进入吐蕃。

  吐蕃君主对她爱重至极，特意为她修筑富丽壮观城池，为她修建宫室上千间门的宫殿……虽然到她难产而亡之前，都还没修好，但这已经足以证明她的“风光”了。

  但是辅助系统会颁布这样的任务，那就说明，它觉得善水公主还能更加“风光”。

  不是原来不风光，是可以“更加”风光……

  没有“最”，只有“更”！

  湛兮暂时还没有头绪，他需要一点时间门，或者某个契机，才能了悟如何令对方更风光。

  而任务的奖励，打眼一看，那就是针对善水公主难产而发出的。

  这针对性的既视感强烈到，湛兮不动脑子都能明白。

  或许后人得知善水公主的遭遇，会揣度她的不幸遭遇是否有人为的因素，但按照湛兮的想法，人为因素就算有，那其实也很小。

  这不是后宫宫斗小说，你娘家牛犇，我也有后台，所以你我勾心斗角，互相下药。

  这是两个利益集团的联合，摩擦可小可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警惕的。

  善水公主背后站着的，可是整个大雍朝。

  当年汉之解忧公主敢如此插手他国内政，而对方憋气不敢对她做什么，自然是忌惮大汉那种“你敢动和亲公主，我敢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叫你亡国亡族”的威慑。

  大雍之强盛，同样不例外。

  而吐蕃提出和亲是为了两国和睦，为了经济往来，为了密切的政治和军事联系……他们是求着要迎娶公主的，求着大雍朝把公主“下嫁”给他们的，他们不是来结仇或者来挑衅大雍朝的。

  就算是吐蕃王朝中，有那么几个脑子拎不清的存在，想要对善水公主不利，而他们的君王又恰好老虎打盹了……

  那总不能在善水公主生产的时候，从大雍跟着她千里迢迢到吐蕃的、一生注定只能依靠她的“无数仆从”和“百亲卫”都齐齐摸鱼了吧？

  退一万步，就算是以上这些匪夷所思的奇葩假设都成立了，那善水公主“蒙难”后，大雍朝早晚都能接到消息名正言顺地出兵去啃吐蕃。

  但是大雍朝没有……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依然是生产是女人的“鬼门关”，这道鬼门关对女子生命的威胁，千年不减。

  生育的意外和惊险，是聪慧和强大都无法阻挡的，正如当年的王皇后。

  湛兮并不是想不清楚辅助系统为什么会给出这个奖励，乍一看，它目的无非就是挽救善水公主。

  湛兮真正不清楚的是——它背后的深意，和长远的考量。

  辅助系统给出这个奖励去挽救善水公主，根本目的究竟是它想要借着善水公主的契机，以降低整个大雍朝生育危险系数，从而提高人口出生率，还是说……

  它在看好善水公主的未来。

  案牍上琉璃灯罩内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火的光影在湛兮清俊的脸庞乍起，阴影骤落。

  乍一看，为了人口似乎更合理。

  但仔细一瞧，任务是要善水公主更“风光”，湛兮轻笑一声，这不就恰恰是在给本贵重至极的善水公主，再加筹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