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九天

  疫苗研制出来的那天,整个方舟基地和其他九个城市基地都沸腾了。

  反倒是程声最冷静，有种本就该如此尘埃落定的感觉。

  由于技术受限，疫苗暂时无法投入大批量的生产,只能一批一批地发出。

  首先受益的自然是那些加入最前线的警-察和军-人们。

  陇长林代表自己的队伍来领取接种疫苗,他看向站在人群并不显眼处的程声，朝程声点了点头致意。

  他非常感激程声。

  如果不是程声最初坚持让段奕进入那个保安亭里接受观察隔离，他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那些被感染的正常人，还有机会变成进化者。

  更多的士兵会在被感染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断，他们的损失不可估计。

  更何况,程声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一个措施，更是希望。

  在那样的绝境下，哪怕是微小的希望，都给予了人活下去的莫大勇气。

  陇长林感激程声带给他们的一切。

  不过说实话,陇长林平心而论，第一次与程声的见面并不愉快，程声留给他的印象，更是糟糕极了——

  一个把队友生命全都押在自己计算上的人，是陇长林怎么都不会想要打交道的对象。

  但是后来陇长林渐渐发现，程声与他认为的并不一样，是他过于轻易地下了结论。

  程声从来懒得刻意去解释自己做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聪明的人自然会懂,而与愚笨的人做解释,纯粹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熟悉程声的人都知道程声的脾气，不熟悉程声的人,则早就被程声不好相处的表面唬退了。

  陇长林不算笨的人,至少他看得懂程声不善于表露出来的好。

  他领完疫苗后走向程声：“博士。”

  程声应了一声,看向陇长林,微微挑眉：“有事？”

  陇长林微噎，摸了摸下巴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专门和你道声谢。”

  “用不着，也不是特地为了你研究的。”程声说道。

  陇长林：“……”

  边上林谦被博士的话呛到，连忙转身去咳嗽。

  程声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每个人都要为此向我道谢的话，那么每天接受道谢就要占据我的所有时间了。”

  陇长林明白了程声的意思，他笑笑说道：“但他们至少需要知道该感谢的对象是谁。”

  程声不置可否。

  “对了，段奕呢？”陇长林又问。

  程声听见段奕的名字，微微皱了皱眉，淡淡说道：“在救火。”

  他刚从实验室里解放出来，转身就接到了消息，告诉他段奕已经离开国境了。

  陇长林：“？”

  林谦轻咳一声，解释道：“最近四周邻国感染者潮接连爆发，段队又被派去支援了。”

  “这样啊。”陇长林点点头。

  邻国的情况他们都有所耳闻，比起他们国内之初的情况还要糟糕一些。

  “我听说陆理事已经开过全球会议了，不是把经验都分享了么？怎么还那么……不受控？”陇长林问。

  “分享是分享了，对方接纳不接纳就不知道了。”林谦摸摸鼻尖，“国外还总觉得博士那套远古基因说法，是我们国内在进行生物实验研究弄出来的借口。”

  陇长林抽抽嘴角。

  这就难怪这场病毒入侵在国外会爆发得那么势不可挡。

  程声弯起嘴角冷笑：“愚不可及。”

  “他们蠢归蠢，倒霉的还不是我们的士兵。”林谦叹气，“段队前两个月才刚结束任务，这个月就又带队出发了，连疫苗都没来得及拿到就得走。”

  程声闻言撇下嘴角，气闷。

  陇长林“啊”了一声：“疫苗都没拿到？”

  “理事打算派一队人把疫苗送过去。”林谦说道。

  “那还得给邻国准备一批。”陇长林觉得亏了。

  “不准备。”林谦龇牙笑，“我特意打听了，理事秘书的意思是说，这疫苗在国内还普及不到每个公民呢，怎么可能拿国人的命去外交建邦。再说，就算把疫苗公布了，国外说不定还不买账。”

  “索性就瞒下有疫苗这件事，等自己国内太平下来了再说。”林谦说道，“反正现在全球通讯都基本瘫痪了，只剩下大国之间还能通过特定卫星建立通讯，疫苗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不会传出去。”

  陇长林赞同地点头，舒心一笑：“这还差不多。”

  程声若有所思地看向林谦：“理事打算派一队人送疫苗过去？”

  林谦点点头。

  程声“唔”了一声：“那就我带队吧。”

  林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陇长林吓了一跳，科研人员带队出任务？这太不像话了。

  “你带队不合适，队伍还得分神保护你。”陇长林说道。

  林谦回忆了一下博士的战斗力，可能博士一个人罩一支队伍都绰绰有余。

  他轻咳一声，拉住陇长林：“博士不需要保护。”

  陇长林皱眉看向林谦：“胡说什么？博士的价值你比我更该清楚！绝不容许一点闪失。”

  “我的意思是，博士很能打。”林谦说道。

  林谦：“博士一个人能挡雪崩和爆-炸。”

  林谦：“博士和段队联手能干翻一头沧龙。”

  林谦：“博士的原型……啧啧，不告诉你，反正可壮观可漂亮。”

  陇长林：“……？”

  程声微颔首，证明林谦说的都对。

  陇长林：“……”

  程声找上陆理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还真让陆为旌答应了让他带队送疫苗。

  程声的队伍里除了张九章、杜南荣和两个编外亲属杜静书、罗小南不在以外，人都齐了。

  林谦坐在直升机上活动手腕，道：“好久没出来了！”

  许英“嗤”了一声：“那你更得小心点，没实战积累小心出岔子。”

  林谦噎了噎，小声嘀咕许英姐就不能盼他点好的。

  一盒密封的、做了高级防护处理的疫苗安安静静躺在座位上，程声一只手搁在疫苗盒身上，看向窗外。

  绵长蜿蜒的河流将土地割成一块块梯田，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锦绣山河转成戈壁沙漠，雅丹地貌。

  “我们要到边境了。”机长提醒道，“预计还有十五分钟抵达目的地。”

  程声应了一声。

  直升机降落在段奕他们清出来的安全点上，段奕背着一把来-福-枪弯腰快步跑过来。

  一拉开直升机的门，段奕就看见程声坐在里头，面色淡淡的，朝自己看了一眼便弯腰走了出来。

  段奕一愣，心口就因为程声的那一眼而火热起来。

  程声来了？段奕微垂着眼，嘴角便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嘿嘿段队！我们来啦！”林谦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跳下飞机。

  他一抬头，就撞见段队嘴角扬起的笑意，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怎么说呢，段队不常笑。就算笑，也不是这个模样，这极罕见的小温柔的感觉反而让林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一个男人都快顶不住了。

  许英拉着林谦往安全营地里走，翻着白眼嘀咕林谦没眼色。

  “段队分明是看见博士了。”许英说道。

  林谦恍然，再四处张望，哪里还看得见段队和博士的影子。

  林谦挠挠后脑勺，指了指支援队的人，对许英说道：“我俩先给他们安排注射吧。”

  许英点头。

  接受注射疫苗的队员们排成长列。

  林谦一边替换疫苗针剂的装备，一边和支援队伍的兵们闲聊：“你们这儿进展到哪儿了？”

  “也就疏通疏通路上的感染者情况。”队伍里的人回答。

  “理事给我们配了一个监控感染者潮的设备，可先进了，能远隔三公里的距离就感测到感染者潮，段队带我们都避开了。”有人补充。

  林谦偏了偏头，他以为段队带队伍过来，就是为了解决感染者潮的。

  “段队说，要先保护好自己，仔细判断感染者的情况，哪怕非常熟悉感染者的模式了，也不能掉以轻心。”队员解释道。

  林谦赞同地点头。

  “你们在这儿的环境怎么样？”林谦又问，环顾了一下四周。

  十几辆军用集卡停在营地的四周围，两辆作为炊事车，饭菜的香味从车里传出来，勾得林谦肚子都在叫。

  正在接种疫苗的士兵听见，忍不住笑起来，回答道：“等下就开饭了，三素两荤一热汤，可香了。”

  “那边三辆集卡是洗澡的，有隔间，一拉就能用，基本打开水龙头两三秒就有热水了。”

  “我们都在集卡里睡，床铺比基地里的还软。”有人补充，“来的第一天段队就带我们清了城郊，在一个大商场里搬空了家居店里的床垫，睡得可好了。”

  “吃嘛嘛香，睡也睡得好，就算出去清缴感染者，有段队布置的路线在，从来没遇到什么棘手的情况，比咱在国内出任务还轻松些。”

  “……”

  队伍里的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聊起来。

  林谦听着还听出了几分乐不思蜀的味道来，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另一头营地帐篷里，段奕倒了一盆热水给程声洗脸温手。

  这儿的气候温差极大，他刚一碰到程声露在外头的手指，冰凉冰凉的，立马拉着程声回了营地帐篷，给程声打上热水。

  程声并不怕冷，但温热微烫的水总是让人忍不住放松。

  他慵懒地微眯起眼，看向段奕，勾了勾手指示意大兵靠过来：“没想到我会来吧？惊讶吗？”

  “惊喜。”段奕说道，他轻轻捏了捏程声冻得微红的耳廓，“如果知道你会来的话，我就提醒你戴上手套和耳套了。”

  程声笑了一声。

  “你这儿进展如何了？”程声问道。

  “做点日常。”段奕说道。

  程声挑眉，听出段奕话外的意思是“敷衍”。

  段奕接着说道：“免得他们觉得，解决感染者潮对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程声知道段奕指的是邻国的管理者。

  他看向段奕：“学坏了。”

  段奕好笑，说道：“既然同样出了力，就让这个人情欠得大些。何况我的士兵是要冒风险的，自然要摸清这边的地图路线。”

  程声喜欢段奕这个说法。

  问题要是轻轻松松地解决，别人就不会觉得空了人情有亏欠，甚至觉得出于情面和人道，这更是理所当然。程声不觉得那些精明的政客不会在这方面耍嘴皮子占便宜。

  段奕又指了指营地外一圈亮着灯光的区域，低声说道：“那里是本国的军队，他们前不久也驻扎在了这里，我们和他们打过两次交道，只不过他们看来并不把我们当回事儿。”

  程声眯起眼。

  段奕说道：“虽然国家派我们过来支援，只不过当地的个别高级军官很有他们的想法。这两天，他们频繁向感染者潮发动袭击，声势浩大，吃了大亏。”

  程声嗤笑一声。

  “当地的居民已经被我们全部疏散到安全点了。”段奕接着说道，“聚集起来的感染者潮虽然不会造成实际的损伤，但足以让管理者伤脑筋和恐惧。这点恐惧，他们该感受一下。”

  “懂得恐惧才会敬畏。”程声赞同地弯了弯嘴角。

  段奕看着程声微笑赞同自己，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对方的嘴角：“不过，现在看来，时间差不多了。该速战速决了。”

  “不想让你在这样的地方多停留。”段奕说道，“我们回家。”

  当天晚上，所有士兵都接种好了疫苗，段奕开了一个战前部署小会，决定明天解决困扰这片区域的感染者潮。

  所有士兵们都信心满满、站得笔直地看向段奕。

  段奕站在所有大兵的前侧，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的面庞，掷地有声：“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启程回国，一个都不少！”

  “收到！段队！”

  第二天，作战小队出发。

  击退感染者潮这项任务，对于段奕和他的队伍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事情。

  所有人非常清楚自己在战队里的角色和功能，训练有序地飞快到位，在段奕一声令下后，他们开始移动，以身做饵一般，将感染者潮引入他们的攻击范围里。

  派出监控的邻队注意到段奕队伍的做法，忍不住倒吸口气，捏了把冷汗。

  经过这几次的出师未捷，军队已经非常清晰地认识到这些感染者潮的可怕威力，军队里有人惊呼：“这些华国人疯了吧！谁快去通知他们的队长！这简直是在送死！”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场上的局面却是已经截然不同了。

  军队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监视器这一幕——气势汹汹、张牙舞爪的感染者潮被引入一片布置好的废弃草场，木料垒成矮墙，自然而然地分开了成潮的感染者。

  华国的军队以三人为小组，形成锋矢战阵，默契无比，以一敌三般解决着那些被瓦解成小群体的感染者们。

  更不提处于战斗中心的那个华国队长。

  “我甚至觉得，给他一把无限弹药的枪，他能一人屠完整座城。”有人喃喃说道。

  “给他一个军械库就够了。”另一人反驳。

  “你看他身边的那两个人，一男一女也好强，尤其是那个女人，体术近战绝了。我们的近战教官能打得过她么？”

  “像她这样每个动作都直奔致命死穴？我祈祷我们的教官在她手下不会被打得太惨就好。”

  “天啊，他们真的就这样把感染者潮消灭了！简直不可思议……”

  “怪不得他们总说中国是最可怕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能做到哪一步。”

  “……”

  监视着情况的军队面面相觑，而段奕的队伍已经在庆祝任务完成、回归营地的路上了。

  段奕远远就看见程声站在营地那儿等着他们，他胸口一热，待集卡开近后，从上面轻巧跃下，站在程声的面前。

  “完成任务。”段奕说道，他露出一个笑容，脸上还沾着被溅到的血和尘土，“我们回家。”

  程声轻轻搂住段奕的脖颈，鼻尖相抵着轻轻蹭了蹭，轻笑着说道：“我就是来接你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