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林林深吸一口气，迎上霍玿延的目光，轻轻摇头。

  “这是你的选择。所有的后果你都得自己承担。”随后，她垂下眼，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林儿？”

  “世子爷，我说过这是你的选择。你选择放弃我，就表示你并没有爱我爱到可以付出一切。你选择了去见镇边王，你选择的是自己。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还要来这里？为何不干脆让我恨你？”

  他方才明白，她内心里的矛盾。也就是说，她知道。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去见镇边王？既然你知道，你便应该理解我。爱是双互的，不是吗？”

  “可我承受不起青华这条命。她到死都在执行于你母后的命令，她的生命里就从来没有过背叛。为了这个命令，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可你呢？你没有顾惜过我的命。看到我没死，我想你心里一定是庆幸多一点？我不过是你的赌注。你赌青华不会杀我？你承认吗？”

  阿峰也替主子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陶林林都说对了。此刻，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

  心被剖开了一样，让陶林林全看了清清楚楚。霍玿延无可辩解，也不愿花力气去做多余的解释。因为他一开始就是在赌。赌青华不会对陶林林下手。

  只能说，压对了注，而输了情理。

  “你说得没错。你说的全对。”

  陶林林沉默的摇了摇头，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把青华的死全怪到霍玿延身上去。正如青华所说，影卫的生活，影卫的人生，她不懂。任何外人都不懂。

  她气愤的是，在自己和身世之间。他做不到一心一意。

  虽然她可以理解，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样的行为。再者，青华的死，陪在身边的她没能将她挽救，她内心里的自责又该如何去化解？

  那几乎是一种无形无状的折磨，内心里无法安宁。

  想不通，气不过，便不再去想。

  “青华临走前，说她是个任务失败的影卫，没有脸再见你。其实从一开始，青华就没有打算伤害我。她之所以胁持我，就是为了让你追来。好让镇边王没有机会见你。”

  “但是你来得太晚了。你晚了半日。青华等不及了。她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事情对？其实，在连映荷离开这里的前一日，青华和她在田庄河边见过面，我无意中全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可我震惊的不只是你的身世。还有你的复仇。”

  听她一连的肯定，一连串的振振有词。霍玿延心里如刀割难受。他体会过无数种的痛苦，唯独这种痛他承受得不来。陶林林每一句话都在阐述事实，把他那一点点侥幸看得透透的。所以她才会生气，才会以冷漠相对。

  “也许你不知道我和青华的关系。我与她算得上彼此欣赏的朋友。虽然她曾经威胁过我。但我现在特别能理解她忠于主人的那种感受。说她憨傻也不为过。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个人会忠于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主子呢？”

  “林儿，你别这样！我宁愿你怪我。而不是看你这样自责！”

  陶林林苦笑回话：“我是个大夫，看她中毒吐血，她却不让我救。我怎能不自责？”

  “不。这跟你无关。是我来晚了！”

  他想上前来拥抱她，让她的心里有个依靠，让她听听他内心里的悔恨。可是，她退了一步拒绝了。将眼泪一擦，她摇了摇头。

  “你与青华的事我不想评判，也不会再追问。至于我与你……此刻我实在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我心里很烦乱。青华刚刚走，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的送送她。”

  她与青华算不上无话不提的朋友，但却颇有些相见恨晚。她想，即便没有霍玿延，她们也会成为朋友。

  而今天，她更是眼睁睁看着青华死去。

  无论是出于一名大夫的愧疚，还是作为朋友的惋惜，她都希望她走得安心。走得再无牵挂。

  ——青华，下辈子切记投个好人家，别再做影卫了。

  ——青华，下辈子记得为自己而活。

  陶林林将青华收拾得体面，在阿峰的安排下，在杨柳镇外的河边将她烧化，然后将骨灰洒入山花烂漫的林间。

  从此，愿她自由。

  再回到桃林城，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王妃得到侍卫禀报，直接来到南院，见到了有些消瘦的儿子，心疼得紧。

  可霍玿延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先皇后。但王妃并不知道他的亲生儿子已经死于十八年前。

  这一声母妃，他不敢不叫。从顶替霍家真正的世子活了下来，他就有责任对疼他爱他关心他，甚至把他捧在手心上的母亲负责。这与亲生或非亲生无关。

  这些爱，好像在认识陶林林以后，他就越发感受深刻。

  原本住在南院轩染阁的常婉娉，已经在两天前的一早离开。他不知道被他赶走的常婉娉心里装了多少委屈。王妃虽看在眼里，不过，这会儿她也不能说儿子的不是，连半句埋怨也没有，只字未提及。

  安抚了母妃，又好不容易才将人劝走。没喝上一杯茶，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就来了。她只是奉老夫人的命来看看，得知他平安无事便回去了。

  进城时，陶林林回她的木楼去了。并未与他一起回南院。或许，她怕面对大家，怕大家问她青华在哪儿。

  霍玿延深深的叹息。不管青华是母亲派来的护卫，还是他南院的大丫鬟。他对她总是有些愧疚。就因为自己的一个选择，害她结束了生命。这辈子，他恐怕都忘不了。

  “爷，青华的事，还请您示下。”

  “就说……”他又想了想，“青华双亲染疾，我特意准许她离开王府侍奉双亲。若无需要，不召回。”

  “是。”阿峰转身离去。更多的时间应该留给主人自己独处。

  独自看着这南院，这该是穷人们最向往的富贵生活。可他，深知这些都是镇边王给的，家的依恋便荡然无存。

  他不需要一个杀母凶手的施予。更不屑与杀母凶手住在一个屋檐下。

  当做了决定，就没了依恋。没了依恋，心里也就坦然了。

  他离开了南院，一路向皇城。身边没有带侍卫，也没有带江楚汐。更是没跟陶林林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