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第 126 章 定亲
作者:鹿时眠      更新:2023-04-05 03:11      字数:3442
  元贞二十九年冬,临近岁末。

  林惊枝所住的偏僻小院难得多了几分热闹,因为要裁制新年的新衣,她就算是庶出不得宠的姑娘,但总归也是府上的主子,自然有府中负责针线的婆子过来测量她衣裳的尺寸。

  料子是府里其他姑娘挑剩下的,裁制衣裳的婆子也并不是那些手艺顶顶好的,好在这些年里林惊枝不争不抢,除了晨昏定省偶尔露个脸外,她平常又穿得素净,在府中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

  “姑娘若有什么喜好尽管提出,奴婢会按着姑娘喜欢的样式去改进。”婆子收了手里握着的裁衣尺,像是说场面话一样,朝林惊枝笑着问道。

  冬日昼短夜长,外头天色早已擦黑,林惊枝蜷着双膝靠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身上盖了个厚厚的羊绒厚毯,她闻言朝婆子微挑起眉梢,脸上笑容美得像烛光下突然绽放的娇花:“妈妈按照你觉得不错的样式裁制就行,我并无什么喜好。”

  她一截羊脂玉似的脖颈隐约露在冬衣外头,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但无论是身段还是五官,浑身上下都精致得无可挑剔,已隐隐可窥见日后必将倾国倾城的美貌。

  裁制衣裳的婆子小心抬眸看了林惊枝一眼,不想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神,霎时一惊,背脊泛出冷汗来。

  这些年,府中一直在传言,这位不得宠的六姑娘,恐怕会被豫章侯府的长辈想法子送出去攀附河东郡的权贵,好在不争不抢是个听话的,倒不像府里那些冒尖出头的庶女,因为得罪豫章侯夫人被随随便便给嫁了。

  等裁制衣裳的婆子一走,前一刻还弯眉笑着站在林惊枝身旁的晴山顿时垮下脸来。

  她朝婆子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布料是最次的,来的时辰也是最晚的,今日耽误了姑娘的晚膳不说,这会子再去大厨房,估计连热水都没有了。”

  林惊枝无所谓慢悠悠伸了一个懒腰,纤长眼睫颤了颤朝窗子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个提着食盒的清冽深夜从暗夜中走出。

  他一身玄色冬衣,肩上还落着白雪,霜白的指尖握着食盒朝林惊枝走进,漆眸如墨带着晦暗不明的神色:“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林惊枝皱了皱鼻子,抬手朝裴砚指了指:“闻到味儿了。”

  这几年里,晴山早就习惯了两人的相处,她见裴砚从外间进来,当即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林惊枝娇软的身子蜷缩在宽大的交椅上,她也不动,理所当然往毯子里缩了缩。

  裴砚走上前,从食盒里拿了碗筷,又摆好膳食,俯下身把她连人带着羊绒厚毯一起抱了起来,轻轻放到八仙桌前的绣凳上。

  “先吃点东西。”

  “别饿久了,伤了脾胃。”裴砚声音温和,动作小心又克制。

  他从她七岁时找到她,用了将近八年时间,一点点接近她,到如今她对他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在无数个不眠的日夜里,他就像沙漠中枯竭求水的囚徒,她每一次的欢喜和信任,让他胸膛内那颗干枯碎裂的心,渐渐有了生机。

  林惊枝接过裴砚亲手递给她的乳鸽汤,小口小口喝着,等喝了小半碗身上渐渐有了热气后,她放下碗筷,雪白指尖忽然握着裴砚宽大袖摆。

  “你是不是又受伤了?”她看着他,那双透着几分忧心的眸子,软得令裴砚心颤。

  他想摇头否认,可她指尖已经抚摸上他肩胛骨的位置,那里在昨日清晨中了一箭,虽然已经包扎上了金疮药但已经能看出包扎的地方,隐约同别处不同。

  “不是很严重,已经上了药,过些时日就好了。”

  “我不在的这两个月,你在府中可有被欺负?”裴砚稍稍往后退了些,避开林惊枝柔软的指尖。

  他带着曾经的记忆,她如今还小又没长辈在身旁教导那些事情,这几年又被他护着,她对他依赖,他却不敢过于亲密怕吓着她。

  林惊枝见裴砚往身后避开半步,她眼中有极小的失落一闪而过,粉润娇红的唇抿了抿,许久才道:“我除了晨昏定省,寻常都不出院子。”

  “你安排在院中的丫鬟青梅和外院伺候的小厮云暮都在暗中护着我,也没有谁能真正欺负我。”

  “只是……”林惊枝手中握着帕子,紧紧攥着,双颊泛出一抹薄红。

  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抬眸看着裴砚:“我听府中丫鬟说,男子及冠前该早就定下婚事了。”

  “你日后娶妻吗?”

  “娶妻后还会像当初说的那样一辈子护着我吗?”

  林惊枝被裴砚护着的这几年,早就被他宠出了脾性来,胆子也极大,平日瞧见的事物读的书籍都是裴砚精挑细选出来的。

  受了委屈有人暗中给她出气,三餐都是厨子精心调制再由人悄悄送到府中,有时他还会想法子让她假装生病,然后带她出府小半月。

  她去过与河东郡隔着乌依江的月氏,登过极高的雪山,在夏夜里他带着她去松林骑马,冬日去温泉庄子小住。

  林惊枝见过了太多与众不同的风景,她的见识和胸怀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豫章侯府能容下的,当然她还有更多的是被裴砚潜移默化中纵容出来的骄傲。

  “要娶妻。”

  “娶妻后也一辈子护着你。”

  “枝枝。”

  “等你及笄后,娶你为妻。”

  裴砚目光垂下来,落在林惊枝紧紧握在一起的雪白指尖上,他伸手,宽大掌心包裹着她娇小的双手,然后用力握紧。

  “我要娶你的,从初见你时就抱着这样的目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只能是我裴砚的妻子。”

  林惊枝愣愣看着裴砚,她虽极力克制情绪,但一双桃花眼眸中依旧蓄满了泪水。

  她本不想哭的,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一颗心又疼又酸,就像积压了无数年的求而不得的遗憾突然汹涌而出。

  她情绪莫名其妙有些低落,伸手紧紧抱着裴砚,缩在他厚实温暖的怀里嚎啕大哭。

  裴砚任由她抱着,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他曾经做错了许多事,也错失了许多,可瞧见她哭得可怜的模样,一颗心就像被人揪住,喉咙哽得难受。

  元贞三十年夏至那日,豫章侯府林氏发生了一件震惊河东的大事。

  据说是裴家长子裴砚,亲自带着媒人和家中长辈去了豫章侯府提亲,只为求娶林家女为妻。

  豫章侯府不过是个得了祖宗留下的家业,早就没落的世族,别说是三媒六礼的求娶,就算是纳妾也不是不行。

  可裴家那位长子裴砚,铁了心要求娶的姑娘并不是正室所出的四姑娘,而是妾室生的六姑娘。

  当林家上下得了这个消息时,四姑娘直接气哭足足两日滴水未进,但豫章侯府的太夫人却比谁都开心些。

  因为她觉得六姑娘听话,比起四姑娘更好管束。

  两家换了庚帖后,结婚的日子就定在三月后。

  这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就像是裴家生怕了林六姑娘跑了一样。

  林惊枝同裴砚定了亲事后,她这处偏僻的小院自然也热闹了起来。

  那些寻常见不上的长辈,一个个都想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想同林惊枝见上一面,再说些体己话。

  不过短短半日,她院子里闹哄哄的到处都是人。

  林惊枝烦不胜烦,干脆往床榻上一躲直接对外称病。

  这七八年中,她每年都要病上几回,而且一病就是小半个月,所以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是在装病。

  白日她不出去门,夜里裴砚就想法子翻墙见她。

  反正他轻车熟路,也些年里也不知翻了多少回。

  “枝枝。”裴砚嗓微哑,朝林惊枝喊道。

  “嗯。”

  夏日闷热,屋里没放冰,所以她穿得有些薄。

  乌发像瀑布一样垂在肩上,长睫轻颤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砚:“你得想法子让豫章侯府的人别来烦我才对。”

  “我祖母今日找我,还想在我身旁安排两个貌美的婢女一起嫁过去。”

  林惊枝说到这里有些生气,黛眉轻蹙,双颊红润像胭脂染过。

  裴砚当即笑了,他伸手扯过薄衾轻轻盖着林惊枝的肩头上,视线尽量避开她的身体:“我知晓。”

  “明日我就想法子让她们闭嘴。”

  “至于林家太夫人想给你塞丫鬟,你收下就是,等成亲路上我山苍把人丢回豫章侯府,不过是件小事。”

  “枝枝。”裴砚声音微顿,他深深吸口气,“成婚后,我可能会立马带你去汴京。”

  “我们不会在河东裴氏就住。”

  “因为汴京有更重要的事。”

  林惊枝一愣:“去汴京?”

  “嗯。”裴砚点头。

  他压低声音朝林惊枝说出了他隐瞒许久的身份。

  “我不想吓到你,但是我觉得你有知道的权利。”

  “其实我并不是裴氏的亲子。”

  “我母亲是汴京皇宫的李夫人,我生父是当今圣上,而我是被天子寄养在裴氏的皇子。”

  “你嫁给我,就是皇子妃。”

  “日后的太子妃和皇后。”

  裴砚一口气说完,他并不敢看林惊枝的眼神。

  一开始时,他怕吓到她。

  可现在他觉得她该是知道的时候了,若她不愿意入汴京,他就算带她隐姓埋名离开燕北,他也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