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第 94 章 似曾相连在前生
作者:鹿时眠      更新:2023-03-22 01:54      字数:7042
  东宫寝殿,隔着一扇薄薄的花鸟屏风。

  百里逢吉玉冠革带,配以宝蓝色对襟锦袍,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竹篮朝林惊枝行礼。

  “臣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娘娘万安。”

  眉目清朗,玉树临风,还是那天她从窗户无意窥见他时,他骑在白马上意气风发的模样从未变过。

  林惊枝靠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衾被,视线透过屏风落在百里逢吉身上,她指尖紧紧攥着绣帕,眼中有纠结闪过。

  林惊枝深吸口气,朝百里逢吉柔声道:“我本不该宣你进宫,但突然想念儿时桂花糕的味道。”

  “上回你送我的,我觉得极好。”

  百里逢吉提着竹篮的掌心发紧,他抬眸想要透过屏风,看清她眼中的情绪。

  “娘娘……”百里逢吉喊了声,下意识往前踏出一步,下一刻他硬生生止住步伐,把视线落在一旁伺候的孔妈妈身上。

  “劳烦嬷嬷拿给太子妃娘娘,臣进宫前,匆忙蒸出来的,不知是否合适。”

  孔妈妈接过百里逢吉递给她的竹篮,打开细细瞧了,又用银针试过,才双手接过恭敬递给林惊枝。

  桂花糕带着糯米粉和桂花的清香,林惊枝用绣帕包着,小小咬了一口,甜滋滋的,一如既往是那个令她怀念的味道。

  “逢吉,谢谢你。”林惊枝隔着屏风,朝百里逢吉笑了笑,透着哀伤的眼眸,有细碎微光。

  “娘娘客气,逢吉惶恐。”百里逢吉恭敬站着,他看着屏风那头的倩影欲言又止。

  桂花糕林惊枝只用了半块,就伸手搁到一旁瓷碟上。她指腹轻轻抚过包扎着雪白巾布的掌心,结痂的伤口周围渗了汗有些痒,她拇指轻轻抠了抠。

  “逢吉,桂花糕很好吃。”

  “我有一个姐姐,崔家的少夫人裴氏,我记得她也极爱桂花糕,如今她病重在榻,姐姐她想来是喜欢这个味道。”

  “逢吉若是得空,替我去崔家一趟可好?”

  寝殿空荡,四周伺候的宫婢早就被林惊枝遣到殿外,只有孔妈妈在一旁伺候。

  百里逢吉闻言,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听出来了,她有事求他帮忙。

  她眼下的状况,恐怕并没有他想得那样好。

  “臣知晓。”百里逢吉指尖动了动,声音恭敬克制。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您也该保重身体才对。”

  林惊枝攥着衾被指尖僵冷,她想像儿时那样朝他微笑,却发现眼中泛起的是说不尽的酸涩。

  隔着花鸟屏风,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殿外有清浅的脚步声响起,男人高挑颀长,身着明黄的太子朝服,逆着光步伐缓慢走进殿中。

  裴砚在百里逢吉身旁停下,清冷视线先是透过屏风落在林惊枝身上,顿了顿,缓缓侧身看向百里逢吉。

  “百里大人。”裴砚唇角弯着,声音含着深浅难辨的沙哑。

  百里逢吉只觉瞬间,他周身空气凝着霜一样的冷意,背脊发寒:“太子殿下。”

  他朝裴砚行礼,裴砚只冷冷睨着他,唇角勾着的暗影似笑非笑。

  这时候,屏风那头响起一阵清脆好听的铃铛声,林惊枝扶着孔妈妈的手绕过屏风走了出来,她身上穿着明艳大气的海棠红宫装,华贵衣饰把她衬得娇媚动人。

  百里逢吉瞳孔骤然紧缩,他看见她脚踝上系着一个极细的银链,随着她的走动,链子上挂着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娘娘,您……”百里逢吉只觉喉咙干涩得厉害,后面的话他再也问不出口。

  因为裴砚带着杀气的视线,如有重量落在他身上。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

  林惊枝努力扬起一个温柔的笑:“今日劳烦逢吉。”

  “桂花糕我很喜欢。”

  “逢吉大人回去吧。”

  百里逢吉紧紧攥着拳头,努力控制情绪,下颌紧绷朝林惊枝点头:“臣告退。”

  “嗯。”

  百里逢吉走后,林惊枝眼中温和淡笑霎时变为极冷的嘲弄,她瞥了裴砚一眼,转身就要绕过屏风走去。

  这瞬间,裴砚眼中有疯色闪过,他往前迈了一步,掌心紧紧握住林惊枝纤细雪白的手腕:“枝枝。”

  林惊枝抬脚就踢他,语调带着冷漠:“殿下难道要出尔反尔?”

  “寻人进宫中解闷,可是殿下您亲自点头同意的。”

  “殿下莫不是觉得,我这般有失妇德?”

  “若是这样,大不了与妾身和离,或是赐死也行。”

  裴砚握着林惊枝手腕的掌心轻轻地颤着,她每说一句,就像锐利无比的匕首,往他心口捅上一刀。

  他明知她有意惹怒他,他心口依旧痛得快喘不上气来。

  林惊枝说着,用力甩开裴砚的手,视线落在瓷碟上那一块她只吃了两口的桂花糕上,伸手拿起,当着裴砚的面缓缓咬上一口。

  粉润的舌尖从唇瓣舔过,雪白的糯米粉碎沾在她唇角,像是引|诱,更是挑衅。

  这糕点,是百里逢吉亲手做的。

  裴砚捂着突然缺了一块的心口,双眸刺红,他被她气到理智全无,疯了一样上前一把把她揽进怀中俯身吻她。

  根本不顾她的撕咬推挠,双手掌心用力,拦腰把她抱起,丢到柔软如云的床榻上,接着是宫装撕裂的声音,林惊枝白皙的肩膀落在空气里,微微颤抖。

  她满手都是桂花糕碎屑的掌心撑在他的胸膛上,冷冷盯着他:“裴砚你除了这样,你还能拿我如何。”

  “你看你如此卑鄙狭隘,偏偏又舍不得伤我半分。”

  裴砚落在她腰上的掌心霎时僵住,瞳眸颤抖看着她,胸腔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气血翻涌堵在喉咙,满嘴都是血腥味。

  林惊枝冷冷盯着裴砚,继续道:“你现在舍不得我。”

  “可你当初娶我时,不过是觉得我家族卑微如蝼蚁,而我是唯一属于你的,你能操纵掌握命运的东西。”

  “你是裴家的养子,是天子隐姓埋名的六皇子,可你被天子掌控被裴家监视,那时娶我,不过是你对家族和天子的反抗。”

  林惊枝口中的每一个字,像是泼进热油的滚水,翻滚炸裂,撕掉了裴砚当年娶她时所有的伪装与算计。

  裴砚唇角抿着,他想开口反驳,想告诉她并不是这样子的,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因为就算现在不是这样,但当初他点头娶她时,抱的就是这样的想法。

  “枝枝。”

  “对不起。”裴砚眼中有慌乱,双臂紧紧抱着她,一遍遍朝她道歉忏悔。

  不光是当年娶她,更是那些梦中的所发生的一切。

  林惊枝惨笑一声:“裴砚我不属于你。”

  “现在你大权在握,已是燕北说一不二的太子殿下,你又何必执着于我一人身上。”

  裴砚之前被她咬破的唇,因为用力,猩红的血珠子滚在她唇瓣上,他眼中盛着满满的狼狈。

  他有苦难言,垂着眼眸避开她的视线,额头抵在她眉心上,声音嘶哑:“枝枝,原谅我好不好。”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就像梦中那些没了她之后的漫长岁月,他如行尸走肉活着,梦中是她模样,睁眼只有空荡荡的宫殿。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早已成了他的心魔。

  梦中的他,因为犹疑和自大错失了她。

  这一世,就算她再恨他,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裴砚眸色发颤,受伤的右手因为用力过度,骨头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被捅穿的掌心伤口再次裂开来,他任由鲜血溢出,追悔莫及的痛苦折磨得他喘不过气。

  “枝枝,原谅我。”

  “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裴砚虔诚跪在林惊枝身前,他俯身吻她。

  滚烫颤抖的唇落在她瘦薄的蝴蝶骨上,双手掐着她纤薄的侧腰,知晓她身上最为敏|感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林惊枝透着恨色的乌瞳,渐渐被失神取代。

  她冷厉的质问声,变成了娇娇颤着的轻吟。

  她指尖抠着他的肩膀,哪里有白玉京留下的剑伤,他却像毫无知觉,动作极尽温柔。

  他最终还是要了她,用了些手段,但她眼中片刻的温柔,于他而言是疗伤最好的解药,他是个病入膏肓的疯子,这一辈子,他绝不会松手。

  傍晚,林惊枝从沉沉梦境中醒来。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皮,发现指尖被一个温柔娇嫩的掌心握着,殿中带着一股像太阳一样清爽的香味。

  林惊枝侧眸看去。

  “嫂嫂。”裴漪怜坐在她榻旁的绣凳上,双眸通红如兔子,应该是哭过。

  林惊枝见她,弯唇笑了笑:“漪怜姐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再过些时日,就要同二皇子成婚了。”

  裴漪怜伸手接过孔妈妈递上前的蜜水,小心翼翼喂林惊枝喝下:“嫂嫂。”

  “是我求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做主把我送来的。”

  林惊枝软绵无力的双臂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她身上已经换了干爽衣物,应该沐浴过,还带着浅浅桂花油的清香。

  “太后娘娘做主?”

  “这东宫就算是你们也不能随意出入了?”

  裴漪怜点头:“如今东宫是禁地,没有大哥哥的允许,擅闯东宫者死。”

  “大哥哥和陛下在朝堂上闹翻了。”

  “嫂嫂离开汴京,大哥哥去寻你的这几日,大皇子殿下重新得到陛下的宠爱,虽然贤妃娘娘因为沈家的事,依旧被陛下禁足在冷宫。”

  “可大皇子殿下,却得了陛下赐给他管辖宫中禁军的权利。”

  说到这里,裴漪怜语调顿了顿。

  她看着林惊枝小心翼翼道:“嫂嫂还有一事,漪怜不知该不该同嫂嫂说。”

  林惊枝伸手,温柔理了理裴漪怜鬓角的碎发,她努力笑了一下:“你还有什么不能同我说的。”

  “我如今的模样你也瞧见了,你大哥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裴漪怜略微纠结一下,才咬牙道:“嫂嫂。”

  “在您离开汴京的那日,沈大将军从大理寺出逃,已经许久没了踪迹。”

  林惊枝闻言,先是一愣,背脊霎时有寒气漫出。

  陛下重新宠爱大皇子萧琂,沈樟珩又顺利从大理寺出逃,沈家还握着朝中部分兵权,而萧琂得了宫中禁军的支配权。

  这究竟是帝王和裴砚圈的一盘棋,还是只是帝王用这样的手段,来削弱裴砚在朝堂的权利。

  东宫禁严,擅自出入者死。

  前世,他并没有这样在她身上费这样多的心思,而且这一世的他。

  林惊枝脑中慢慢想着过重生后和裴砚相处的画面,究竟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出逃触了他逆鳞,导致他这般,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另一个恐怕想法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林惊枝眼神凝滞,不敢再往深想下去。

  “大姐姐,这几日状况可还好?”林惊枝眉宇间闪过迟疑,望向裴漪怜。

  裴漪怜眼眶瞬间红了一瞬,她摇头:“大姐姐这几日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已极难咽下汤药。”

  “楼大人去过几次,也改了好几回方子,但是效果已不如之前,只能用上好的补药拖着。”

  裴漪怜轻轻咬了下唇,朝她压低声音道:“嫂嫂不要觉得有负担。”

  “嫂嫂当年救了漪怜,漪怜会保护好嫂嫂。”

  “桂花糕很好吃,大姐姐叫我替她谢谢你。”

  林惊枝心底翻涌的情绪差点控制不住,她朝裴漪怜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视线,裴漪怜笑着换了话题:“嫂嫂可还记得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去年秋猎前诊断有孕,如今腹中胎儿已经七八月大了。”

  “娘娘她身子不便来探望嫂嫂,她让漪怜也给嫂嫂带了东西。”

  除了淑妃送她的东西外,还有长公主萧初宜给她的小玩意。

  她无论同淑妃娘娘还是长公主萧初宜,在她刻意的疏离下,与她们关系不算有多亲密,但两人的善意,却让林惊枝干枯心划过一道暖意。

  根据裴漪怜的消息,眼下的汴京皇城恐怕很乱。

  因为太子同帝王的关系僵持,大皇子又借机复宠,朝中隐隐传出了帝王想废了六皇子,立大皇子为太子的风声。

  而且太子潜邸时娶的妻子,也就是如今沈家真正的嫡女,因出逃被太子抓回东宫拘禁,之后就一直对外宣称养病。

  而沈家家主沈樟珩从大理寺越狱,沈家所有人都被牵连,被震怒的天子禁足在沈宅,除了每日仆妇采买之外,谁不能踏出沈家宅子半步。

  时间转眼小半月过去,冰雪消融,桃柳抽芽,隐隐能窥得几分春天的气息。

  半月内,裴砚只回过东宫一次,还是深夜林惊枝睡熟后。

  他哪怕沐浴过,身上也依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颤着手臂小心翼翼把她抱进怀中。

  林惊枝累极了,她连伸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紧紧闭着眼,他吻她时,她也毫无动静。

  在这期间,太后钟氏有来东宫看她一次。

  钟太后被贺松年扶着,震颤眸光落在她脚踝的银链上。

  太后好像也没料到裴砚会这样对她,苍老的目光中满是心疼:“好孩子,你和砚哥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砚哥儿那夜去寻你,同哀家说是舍不得你,哀家以为你是被月氏新君强行带走的。”

  钟太后说到后面,声音在发颤。

  林惊枝浓密睫毛,掩去眼中的苦涩,笑容有些勉强看着钟太后:“如太后娘娘您亲眼所见。”

  “妾身与他,并不像外人瞧见的那般恩爱。”

  钟太后深深叹了口气,扶着贺松年的手,有些生气道:“哀家去说他。”

  “他实在是过于放肆。”

  慈元殿,许久不见的裴砚,站在钟太后身前。

  钟太后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裴砚:“砚哥儿这就是你对枝姐儿的爱?”

  “你这样对她,除了让她心里难过,把她越推越远外,你还能如何?”

  “那孩子娇花一样的人儿,她脾性像极了哀家当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裴砚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喉咙被苦涩填满,有苦难言,因为这都是他曾经犯下的错,现在的他不愿放手,只能强行把她禁锢在东宫。

  不光是为了她的安全,更是因为他的自私。

  “皇祖母。”

  裴砚狭长凤眸,压着一丝钟太后看不懂的讳莫如深:“孙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云暮的声音从慈元殿外传了进来:“主子。”

  “青梅来报,太子妃娘娘突然晕过去了。”

  裴砚再也绷不住面色大变,转身就往东宫的方向大步离去。

  “叫楼倚山进宫诊脉。”裴砚边走边吩咐。

  他并不相信宫里那些御医。

  半个时辰后,东宫一处隐蔽的书房,裴砚大脑一片空白僵愣在原地。

  他好像站不稳,往前趔趄一下,勉强用手撑着桌面。

  “你确定?”裴砚第一次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知所措看着楼倚山,脑海里交杂着喜悦和无数的酸涩。

  楼倚山点头:“嫂夫人的确有了身孕,脉象有些浅,还不足半月。”

  裴砚撑在桌面上冷白的手背,因情绪不稳青色筋脉浮现,他第一反应是她有了孩子,她能不能看在他们孩子的份上,原谅他。

  可他喜悦还来不及从眼中溢出,就被楼倚山一大盆冷水,兜头泼下。

  “裴砚。”

  “按照嫂夫人现在的心情,还有她的身体状况。”

  “她腹中孩子要保住,并且顺利生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别忘了,她服了半年的避子汤,虽然身体余毒已经清除干净,但是多少还是对她身体造成过不可逆的损伤,而且她的生产,也会比寻常妇人更为危险。”

  裴砚脑子里有根弦像是断了,瞳眸骤缩,脑海中是尖锐的痛楚,孩子带给他的喜悦,霎时被恐惧包围。

  楼倚山长叹一声:“虽然我不知你和嫂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你想孩子顺利出生,至少你得让她心情一直保持愉悦。”

  “她现在的脉象,的确不适合生产。”

  “若是强行如此,就算是十月怀胎,也不见能顺利。”

  “除非你不要子嗣,保她性命。”

  裴砚心跳骤停,脸上不见半分血色。

  他身体再也站不直,干涩唇瓣渗出血来,艰难看着楼倚山:“我会考虑清楚。”

  深夜,直到林惊枝熟睡,裴砚才轻手轻脚回到了她住的寝殿。

  她还不知道自己腹中有了身孕,只当是心情不好,导致的胃口不佳。

  裴砚林惊枝身旁躺下,滚烫手掌心轻轻放在她平坦的肚子上,她闭眼睡着,被他搂在怀中,只有小小的一团。

  孩子的事,他不敢告诉她。

  她这样恨他,如何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枝枝。”

  裴砚只有在她熟睡时,才敢肆无忌惮看着她的面容,随着脑中那些梦境变得愈发清晰,他却是连见她一面,都会觉得心痛。

  连着几日未睡,裴砚闭着眼,只有在她身旁,他才能寻得片刻的慰藉。

  沉沉梦中,有惊雷声响起。

  盛夏时节,焦噪蝉鸣声暴雨从天而落。

  裴砚瞳孔猛地一缩,他发现自己在河东裴氏老宅抚仙阁内。

  这时候,一声丫鬟的惊呼声,让他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去。

  林惊枝被晴山扶着回到抚仙阁,一个时辰后,郎中进府诊脉,不久屋中响起她极致痛苦的哭声。

  丫鬟婆子一盆盆清水端进去,端出来的却是一盆盆血水。

  裴砚这才明白,原来他不在裴宅时,她怀过他的孩子,在不足三月时小产了。

  可这些事,那个梦境里她从未告诉他,裴家府里的那些长辈,也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

  裴砚像是一抹飘荡在抚仙院的孤魂,从她满心欢喜嫁给他,到她被家中长辈嫌弃,到后来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窗前流泪。

  她也曾对他满心爱慕,日日期待着他的归来。

  可那时候的他,心中只有父皇的命令,一切都想做到最好,从未真的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觉得她乖巧听话,觉得她柔顺至极,觉得她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在他完成任务后疲惫归家时,她会尽情安抚他,满足他的所有需求。

  梦中的那些年,都是她在维护他们夫妻间的亲密。

  他只觉得,给她最优质的生活,送她昂贵的首饰,自律克制,就是对她最好的爱。

  可她眼里的光,一日日地淡下去,她对他不再满心欢喜,也不会去抚仙阁的垂花门前迎接他,给他做衣裳鞋袜也渐渐少了许多。

  但裴砚从未发现他的变化,只觉得自己的妻子贤淑温柔,就算他日后成为燕北太子,她当他的太子妃也是极为合适的。

  梦里反反复复出现她小产后的情景,那竟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这是他的前世……

  裴砚骤然睁开眼睛,满身冷汗,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