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韩大弟要去从军,王青花哭闹了好一番，见儿子坚定不为所动的样子，这才死心,认真做起晚饭来。

  饭桌上,王青花还是不搭理他,把饭菜端上桌后，就赌气抱着小雨生出了门去，搞得韩大弟一阵失落,其余人无声地陪在一边，一时气氛有点尴尬,安慰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坐在对面的顾青彦率先打破沉默，斟酌地说道,“大弟，我以茶代酒提一个，祝你此去大展宏图。”说完举起茶杯和韩大弟碰了一下,如今两家同锅造食，可以说是通家之好,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出亲近得很。

  “多谢顾大哥，今后我家里还麻烦你多照顾一二,自古忠孝难两全,是我不孝了。”韩大弟也举起面前的茶杯,碰杯后苦笑着说道。

  “家里你放心,我必然会好好看顾的。”顾青彦说完这话，小心地瞥了一眼边上的韩采薇,见她脸上没有异色，这才继续劝慰道，“你放心去闯,不过有时间多给家里来信，花姨才能放心，她就是担心你的，不要和她置气。”

  他如今就是依托着瑛娘借住在韩家的，其实没有立场说照顾人家的话，但是他心里有点不能明说的小心思，于是这样说，口气颇有几分家里大哥的味道。

  其他人都没有听出哪里不对来，两家人少，瑛娘和王青花又是那样的关系，瑛娘还要帮忙照顾小雨生，顾青彦过来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如今吃住都在一起。

  虽然村里面有一点闲言碎语，说什么两家是不是合并成一家了之类的八卦猜测，但感念韩家的仗义以及顾夫子的名声，一时风言风语就还没有传到两家人耳朵里来。

  韩采薇自然没有听出顾青彦话里的小心思，她给大弟夹了筷子菜，说道，“你爱吃的红烧肉，娘今天特意烧的，你多吃点，出去了就一时吃不到了。”

  说完打量眼前的少年，虽然个子高大，但其实才十五岁，下巴上都还只是一圈青茬，面嫩得很，就要去从军甚至上战场，一时心情也是有些复杂。

  而她这话一说出来，韩大弟顿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猛地塞了几块肉又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碗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说完就出门去找王青花了。

  王青花正抱着小雨生在院子里慢慢踱步，心里的那股子气已经消散了不少，自己生的，能怎么办呢，见韩大弟走过来便没有再掉头走掉，而是任由大儿子走上前去接过小雨生，母子三人一时走到一起轻轻说起话来，无外乎是王青花交代一些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安全为重之类的话。

  屋内顾青彦则对边上正在吃饭的韩采薇说道，“采薇，我的那个话本故事，还麻烦你这次去府城问问价，看能不能卖出去。”

  不知不觉间，他对韩采薇的称呼也变了，之前还韩姑娘，住进来没多久就悄悄改口叫人家采薇了，只是第一次叫的时候耳尖有些发热、眼神有些漂移，如今叫了多次已经淡定自如了。

  韩采薇点头答应，其实上次那个故事还不错，韩大弟和王青花、瑛娘看了都觉得很有吸引力，相对他们之前看过的小姐书生相识后在一起的老套路，要新颖得多，应该是能卖出去的。

  如今识字会读话本的大多是男人，所以他这个男主视角也不算错，说不定还能更吸引读者呢，估计没有哪个读书人能够抗拒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三喜合一的爽感了吧。

  “是不是要取个名字？”韩采薇问道，上次的底稿顾青彦认真誊写了一遍，瑛娘帮忙还缝制成了上下两册，字数虽然不多，但是如今字号可大得很，看上去就还挺厚的，所以分成了两本装订，只是封面上如今还没有取书名。

  顾青彦沉思了下说道，“《东林书院》怎么样？”他着实有些取名废，一直没想到合适的书名，这才空着的。

  “不太行吧，没啥吸引力的感觉。”韩采薇说道。

  于是两人边吃饭边就书名讨论开来，如今都居住到村子里来了，生活习惯上也随意了很多，并没有食不言的讲究。

  边上正在小口吃饭的瑛娘，见两人聊得投入的样子，不由得眼神暗了暗，自己养大的少爷，她可是再了解不过了，刚才应答常儿说照顾韩家那番话，她可是听出不对来。

  不过她暂时没有说出口，如果女孩是别人，她心里说不定还要挑剔一番的，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家才貌双绝的少爷，但是薇儿是青花的女儿，可不是别人，滤镜之下，她就觉得样样合适，见两人郎才女貌，性子一动一静，说话也投机，悄悄磕起cp来。

  而当天晚上，王青花哄睡小雨生后就忙活了起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就是她现在的心情，连夜准备了一大包鞋子、鞋垫和里衣等物准备给韩大弟带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韩采薇就驾着毛驴送韩大弟去县城了，路上见王青花已经看不到了，这才认真交待道，“此去一定要顾好自己，战场无情，不要逞强，你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有事没事多给家里报平安。”

  她深知这不是出去游学或者游玩，而是入伍去军队，如今这个时代，那可真的是说不定就要上战场的，危险肯定是免不了的，昨天担心王青花焦虑，所以才一直没说这个话。

  前面赶着驴车的韩大弟嗡声说着“嗯”，刚才出门的时候，王青花就已经交待了颇多，如今再听姐姐如此说，更是有些离愁别绪冒了上来，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见他这样，韩采薇伸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是十天休息一回嘛，你到时候抽不出来时间回来的话，我去看你，反正我也是经常要去府城的。”

  说完又叮嘱道，“操练记得用心，武功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行伍之中应该有特殊的操练之法，可结合我们之前练习的加强核心力量的招数一起。”

  并严肃交待道，“不过去了就得好好弄，三思而后行，多动脑子，不要惹是生非，我虽然没去过部队，但也知道里面最是讲究纪律原则的，你可别没去几天就被退回来了。”

  一时也显得有些啰嗦了，不过韩大弟也不嫌啰嗦，细细认真听了，郑重其事地说道，“不会被退回来的！我可是咱们县十个人里面最厉害的，暂定的小旗长呢，去了一定好好表现，等我升上总旗之后，军饷也会增加，到时候我都带回来给家里，再往上是百户和千户，听说还可以有免税额度呢！”

  韩采薇听了没说话，这军队里要升上去可全靠军功，可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哪里那么轻松容易，只不厌其烦地交待道，“安全为上，切记切记不要冲动，要三思而后行，做事之前摸一下胸前的小刀，想一想小黑。”

  他们之前在阳江县高价买来的小匕首如今用处不大了，便把刃口去掉后打磨了下，王青花细心把刀面上绑上彩布条制作成为一个项链，挂在了韩大弟脖子上，让他遇事摸一下冷静而行。

  想到小黑，韩大弟再次嗡声答应。

  而另一边王青花则坐在屋内一阵怅然若失，小雨生还睡着没醒，她送完大儿子出门回来便枯坐在此，明明此前儿子也是早出晚归要去县衙，但这次出门，想到他要入伍去远处卫所，她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盯着窗户外面的天光一点点透亮，这才稍微回过神来。

  而隔壁的顾青彦也一早就起来了，送走韩大弟后他也出门了，去找了和自己搭挡的助教魏衙役，连忙就往刘村长家赶去。

  村里人都醒得早，此时天光没亮，就已经有人起床生火做饭，也有人已经开始在地里忙活了，刘村长一家也已经都起来了。

  他们找过去的时候，刘村长正在自家院子里溜达绕圈圈，他自上次受伤之后，躺了半个多月这才恢复得差不多，可时不时仍会觉得有点头晕，大夫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叮嘱他多动动，看能不能消解掉后脑勺的淤血，因此他每日一早就在自家院里溜达运动。

  “刘村长，这个月只有三成的学生缴纳束脩。”魏衙役走上前去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们如今是按月收取束脩，每个月底收下个月的，昨天便是收取下一个月的束脩的日子，可竟然一半多的学生表示后面不来了，原本还打算重新根据进度分班的顾青彦和魏衙役大吃一惊，这不一早就过来和刘村长商量对策来。

  “啊？为啥啊？”刘村长也是吃了一惊，之前虽然每个月都会有人学着学着就不去了，但每个月也就减少几个人，不会一下子少这么多啊。

  “我问了下，基本上是说觉得学够了，家里活计忙，后面就不来了。”顾青彦说道。

  “学够了？这才学几个月啊，就够了？”刘村长表示不理解，他家儿子和女儿都还继续学呢，没听他们说学够了的呀，不过他最近受伤对他们学业关注也不多，详细还不知道他们如今学的进度如何。

  “如今几个月过去，《三字经》已经基本学完，如果掌握得好的话，已经能识得一千来个字，很多孩子便觉得够用了，有些是孩子自己不想学了，有些则是家里大人不想让孩子继续学了。”顾青彦解释道，他昨天知道这一情况后，连忙问了一些学生具体原因。

  “可是都还没有开笔，如今只会识字，还不会写呢。”魏衙役补充道。

  刘村长听了这话沉思了下说道，“那很有可能了，好多人也就想娃娃去识得一些常用字，够看契约文书即可，不一定要求会写，如今家里农忙，学得差不多估计就好多人不想继续学了，要么回家忙活，要么赶紧去学个手艺去。”

  “那我们学堂怎么办啊？如今只剩下三十个学生了，估计后面还会更少。”魏衙役有些担忧，生怕学堂开不下去。

  刘村长站得有些累了，找了院子中间的木板堆上坐了下来，他家如今也在修新房子，院子中间堆着很多木料，坐下后说道，“这种情况是必然，我之前就有所预料，今后估计咱们学堂差不多也就三十来号人了，等后面的孩子们大一点后又可以补充了，也还可以向附近其它几个村招学生，所以学堂倒不会办不下去，只是学生人数不会如第一批那么多罢了。”

  “那我们就不用两个夫子了，三十个学生一个人就能忙的过来。”魏衙役说完为难地看着对面的顾彦青，他如今已经在前坡村立了户，家里儿子刚出生，他很想继续在学堂当夫子这份事，不需要像当衙役时候天天到处跑不着家。

  两人共事这么久，顾青彦自然知道他家里情况，此时听他这么说便也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只是教识字的话，这魏衙役还算能够胜任，因此他说道，“那魏兄你留下吧，我准备继续科考了，需专心学习，学堂的事忙不过来了，就拜托你了。”

  魏衙役听到这话顿时一喜，刘村长也说道，“既然这样的话，科考当紧，是要专心致志，如果有困难再来找我。”

  他可是知道这个小顾夫子已经是秀才了，如今秀才可就能免除十亩地税呢，今后考上举人了免税更多，还能当官呢，他自然希望小顾夫子能考中了，今后多多少少也能帮扶村里。

  现在是大家都还在三年免税期内，所以一时看不到有功名可以免税的好处，等今后要纳税服役了，那可就知道还是要读书的，也是他儿子没那个天赋，不然肯定是要让他沉下心来科举的，刘村长想到。

  听到刘村长的话，顾青彦点点头，他昨晚上考虑很久，最终下了这个决定，他如今只是个小秀才，最多就能在村里做一点小事，如果要做更多，甚至实现他从小的政治抱负，那肯定是要继续科举的，他观庆国这边官场风格大不相同，所以想去尝试一下。

  只是这不做夫子了，暂时就没收入了，少年一时发起愁来，边往回踱步边想着解决之法，如今生活花费不多，他之前的积蓄够吃了，家里也还有地，问题是今后赶考的花费，以及家里如今还没有房子，这两项是大头，不行的话只能把玉佩当一块去了，想必父亲知道了也会支持自己的，他暗暗想到。

  回到顾家刚好见到韩采薇回来，见她情绪不高，知道是因为大弟的离开，他有心想逗笑眼前人，可是实在是没有幽默细胞，只得干巴巴地把自己的情况汇报给她，“采薇，我……我不做夫子了。”

  “啊？”韩采薇吃了一惊，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心思多了起来，一个好好的衙役不做了，一个好好的夫子不做了，连忙问道，“别说你也要去从军啊？”说完上下打量了他的身形，个子虽然还行，但这身板看着还是有些瘦削的啊，不太是当兵的料吧？

  韩采薇从上至下打量的眼神搞得顾青彦又是脸一红，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连忙侧过身子躲开她直白的目光，说话都有点打小结巴了，“我不…不去从军”。

  “那你不做夫子了干啥啊？种地啊？”她摇摇头，同样觉得他不是种地的那块料，“难道你想全职写话本小说？那可要不得，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别卖不出去会饿死人的。”

  见她眼神里带有调侃，顾青彦因为她的扫射视线而紧绷的身体这才轻松了下来，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想什么呢，自己难道就只能从军、种地、写话本里面选嘛，连忙说道，“我想继续读书科考。”

  “哦哦哦，那挺好的，听瑛娘说你学问好得很，好好学考个举人进士啥的回来，今后当官，那样你和大弟就一文一武了，都有大出息。”韩采薇继续调侃道。

  听她这么看得起自己，仿佛举人进士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顾青彦顿时觉得压力山大，暗想一定要好好复习考出个名堂来。

  两人绕过影壁继续往正屋方向走去，顾青彦补充道，“明天有空，我跟你一起去趟府城吧，还要去买些书。”另外可能要去当块玉佩，这话他没说出来。

  韩采薇：……，想拒绝，行吗？

  不过看对面少年的眼神，她终究是咽下了拒绝的话，“好吧，一起就一起吧。”

  她本打算东西都悄悄放在空间，坐公共马车去府城的，这同行的话估计就得赶自家的驴车了，慢点就慢点吧，哎，谁叫眼前这个也是个小弟弟呢。

  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的顾青彦一阵高兴，想着明天能一路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