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
作者:闵然      更新:2022-03-17 11:30      字数:4996
  夏日的雷阵雨下过一场又一场,离别的歌曲再次在校园里回荡起, 工商管理学院的班歌大赛圆满地落下帷幕, 傅斯恬和陈熙竹她们的团队也成功地拿下了校赛的特等奖, 被保送参加省赛。

  省赛安排在下学期, 虽然期末考试在即了, 但好歹也算是能松一口气了。团队拿着奖金搓了一顿庆祝后, 傅斯恬和时懿决定趁着端午假期, 加上翘掉六一、六二两天的课, 去江南看演唱会,顺便去古镇水乡走走,放松一下。

  临行前一天晚上, 两人在宿舍里收拾行李, 商量后面两天的游玩路线和要预定的酒店, 时懿放在电脑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向叔”。

  时懿心咯噔了一声,笑不自觉就消散在了唇边。

  她接通了电话,叫了一声“叔叔”。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傅斯恬看见她整个人站了起来,拧着眉, 脸色发沉。

  “人呢?现在怎么样?还好吗?”时懿声音压得很沉,却依旧掩不住那一点脆弱的颤抖。

  傅斯恬手头动作停了下来, 呼吸都跟着屏住了, 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千万不要是阿姨出了什么事。她在心里忐忑地祈祷。

  然而, 怕什么来什么。

  时懿应了声“好, 我马上过去”, 就挂了电话,一边在桌上翻找车钥匙一边和她解释:“斯恬,我妈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要提前生产,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

  她语气甚至算得上平静,可她不动声色的慌乱,傅斯恬却看得分明——车钥匙明明就在电脑旁那样明显的位置,可时懿却偏偏看不见它的存在。

  傅斯恬跟着心慌,连忙帮着把车钥匙抓起递到时懿面前,关心道:“那阿姨呢?还好吗?”

  时懿接过钥匙,声音很低:“叔叔说人还好,就是羊水破了,等不到预产期了。已经准备进去手术了。”她说着就往宿舍外疾走,傅斯恬急忙跟了上去:“我送你去海外教育学院取车。”

  车停在海外教育学院,走过去有一段距离的。

  时懿心急,没有拒绝。

  傅斯恬便跟在她的身边,跑在她的前头,一出电梯,就小跑着往外,开了电动车锁掉过头来等着接她。

  时懿上车,她便一扭车把,又快又稳地驶出去了。

  夏夜闷热的风在耳畔吹拂而过,石楠花在道路两旁飞速倒退。明明花季该是过了的,可却还是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臭味。若是平日,时懿免不得要和傅斯恬吐槽一两句的。可今夜,她一点心情都没有。

  孕妇本就经不得摔,她妈还是高龄产妇,向业和她说人没事,会不会只是安抚她……她面上不露分毫,圈着傅斯恬腰的双臂却不自觉用力。

  傅斯恬察觉到了,松了一只手,覆在时懿的手臂上,轻柔地摩挲。

  “时懿,阿姨一定没事的,不一定路上你就能接到叔叔的电话,和你说阿姨和小朋友都出来了,已经没事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声音并不严肃,依旧温温柔柔的,可就是有着莫名的信服力。时懿心好像安定了一点点。

  她圈紧了傅斯恬的腰,难得显露脆弱,把脸埋在了傅斯恬的背上,很轻地应了一句:“嗯。”

  傅斯恬拍了拍她的手背,松开手握回车把上,转移她的注意力:“之前都没问过你,你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时懿淡声说:“都好。希望是健康聪明,让我妈省点心的。”

  傅斯恬故意逗她:“像你这样的吗?”

  时懿心神被带得放松了些,“不是。”

  “嗯?”

  “我不够省心。”她很诚实地评价自己。后来反省起来,从前为了修复方若桦和时远眠的关系时,她没少做过让方若桦为难的事。

  傅斯恬却是不信:“这样吗?我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顿了顿,她笑道:“我不应该问你,我应该问阿姨的。”

  “嗯?”

  “我觉得阿姨应该会和你有不一样的答案的。”

  “你这么肯定?”

  “把孩子养大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了。我觉得阿姨一定是在陪你长大的过程中,得到过足够多的快乐和勇气,所以才会有信心和勇气再养育一个孩子。”

  时懿愣了愣,抵着她单薄却温暖的背,心忽然暖得一塌糊涂。她话语里终于也有了些笑意:“虽然你说得挺好听的,但是……”

  “嗯?”

  “给你机会,你敢和我妈说话吗?”

  傅斯恬:“……”

  时懿发出淡笑音。

  不长的一段路,很快就在闲聊中过去了。海外教育学院停车场到了,时懿下车,按了解锁键,车灯闪了起来。傅斯恬停在路边,两脚支在地上,看着时懿打开车门要上车,忽然出声叫她:“时懿。”

  时懿扶着车门看她。

  傅斯恬打好车脚撑,下车看着她说:“我陪你过去吧。”她不放心这种情况时懿一个人开车。

  “给我机会,我敢和你妈妈说话。”

  时懿望着她,眼眸深深,清冷的脸部线条被夜色渲染得很柔和。

  “那你快点。”她露出很浅的笑,装作不在意地答应。

  傅斯恬眉眼一弯,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弯腰锁车,很快小跑到了副驾驶座旁,拉开门上车。

  然而说是这么说,真的到了医院,傅斯恬却没有和方若桦碰到面,更不要说说话了——她们到的时候,方若桦已经进手术室了。

  手术室外围了一圈的人,除了向业,还有向业的父母、时懿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

  都是至亲之人,时懿突然带着一个陌生女孩过来,倒是让大家都有些惊讶。时懿介绍说是送她过来的朋友,大家便也都没有多问。

  这种时候,大家也没心思多唠家常。

  时懿问向业方若桦怎么会脚滑摔了,向业说是她下午睡午觉起来后,想冲个凉,出来的时候脚滑了。他听到声音,立刻就进去了,当即就出血了,他连忙就送她来医院了。

  时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一路担心受怕的情绪直接化为恼火。这么大月份了,他又不是不在家,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进去洗澡?下午的事情,现在要进手术室了他才通知她?

  可这里人太多了,向业的父母也在,时懿硬生生地忍下去了。

  她不想方若桦以后难做。况且,她心底里知道,到现在才通知她,多半是方若桦的要求。不到不得已,方若桦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件事的。她是最怕自己和向业有龃龉的人。

  傅斯恬察觉到她的情绪,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带着满满安抚的意味。

  时懿握紧她的手,没说话了,抿着唇盯着手术室的红灯,一秒一秒地熬时间。

  好不容易,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抱着一个婴儿出来报喜,“母女平安。妈妈在缝线,人很清醒,还要一会儿。”

  门口顿时喜气洋洋,老人家双手合十,念叨着谢天谢地。

  护士要求跟一个家属下去陪新生儿洗澡,时懿和向业都站在门口望着手术室内,谁都没动。向老太太对这个老来才得的孙女怎么看怎么喜欢,倒是想跟下去,但亲家都在这里,儿媳妇还没出来,怕落下话柄,便也不敢动。时懿的舅妈见状,自告奋勇地跟下去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手术室门再次打开。这次,方若桦被推出来了。

  时懿顿时冲了过去,亲属们也都跟着涌了过去。

  傅斯恬下意识地跟着站起身跑了两步,看见大家陆续把病床四周站了个满,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电梯进不了这么多人的,她现在跟着挤过去,也太奇怪了。

  她识趣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远去。

  时懿跟着推车走到了半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边走边回过头来,一眼就找到了傅斯恬一直没挪开的视线。

  傅斯恬隔着几米的过道,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朝着她比了手势,示意她自己从楼梯下去。

  时懿面色缓和了,也露出笑,朝着她点了点头,安心地跟着方若桦的推床进电梯了。

  傅斯恬看着合上的电梯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为时懿高兴。她看着电梯停在三楼,转身下楼,进到了三楼的住院区,坐在导诊台前的椅子上等待着时懿。

  时懿不久后就跟着护士出来了,像是要去帮忙办什么手续。路过导诊区,看见傅斯恬,她特意停下脚步:“进去看看小朋友,和我妈妈打个招呼?”

  傅斯恬想了一下病房里的氛围,摇了摇头:“下次吧。阿姨现在是不是特别累?我就先不打扰她了。”

  时懿怕她尴尬,也没有勉强她,揉了一下她的头,说:“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晚点我送你回去。明天去不成了,这两天我想过来陪我妈妈过夜。”

  傅斯恬体贴道:“不用啦,那我自己回去就好了。玩什么时候都可以的,阿姨和妹妹这边要紧。”

  电梯到了,护士催促:“方若桦女士家属?”

  时懿只好再简短地叮嘱一句:“在这里等我。”而后快步跟上护士的脚步。

  傅斯恬哪里舍得时懿来回折腾,平添麻烦。既然时懿这边没事了,她便准备下楼,自己到医院门口打车回去。

  时懿办完手续,从另一栋楼连着的通道回到病房门口,想要推门进去,就从病房门上的透视窗里看见,病房里向业的父母和外公外婆分别站在方若桦两边的床头,向业半坐在床边,手搭在躺在方若桦旁边的孩子身上,低头亲方若桦,床尾的护士正拿着相机对着他们,俨然是在拍全家福的模样。

  时懿要推门的手顿时停在空中。屋内笑语不绝,其乐融融,方若桦注视孩子和向业的眼神,是时懿熟悉又陌生的温柔。

  时懿忽然失去了进门的勇气。

  觉得自己不入。

  也不是不高兴,却也不全然是高兴。她收回手,垂眸站立了几秒,依旧无法完全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想扫兴,更不想做母亲幸福路上的绊脚石,她转身离开,走向导诊台,准备借送傅斯恬回宿舍的时间平复一下。

  导诊台的座椅上,哪里还有傅斯恬的身影。

  时懿眉头微沉,取出手机查看,傅斯恬也没有给她留消息。她直接拨通了傅斯恬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傅斯恬还没来得及说话,时懿便语气不大好地问:“你回去了?”

  傅斯恬愣了一秒,随即像是没有发觉一样,软糯地回:“还没有哦。本来准备回去了的,但想起来要给你买点东西,就又回来了。”

  她如常的温柔一下子让时懿觉得羞愧。她把不好的情绪都压回去,平和了语气问:“什么东西?”

  似乎不太好解释的样子,傅斯恬犹豫了两三秒,回答说:“我已经快到住院部了,等会儿给你你就知道了。”

  时懿便一边进电梯,一边说:“我下去找你吧,顺便送你回学校。”

  “不用啦,你陪着阿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我上车以后,把车牌号发给你好不好?你……”

  话还没有听完整,电梯下行,信号断了。

  时懿无奈,收起手机。

  不过几秒,电梯抵达一楼大厅,远远的,她就看见夜色中,傅斯恬提着一个小袋子朝着大楼小跑而来。

  脚步无声,轻盈灵动,时懿望着她的身影,却觉得像是有什么,一下下重重敲落在自己的心上。

  “时懿。”她望见了自己就展露笑容。

  时懿走下住院部大楼的台阶,站到她面前,晕黄的灯光下,傅斯恬额头有细密的汗,像她注视着自己的双眸一样,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你跑什么?”时懿心发软。

  傅斯恬眉眼弯弯地说:“怕你下来了,走另一条路,碰不到我。”说完,她把手中的袋子递给时懿。

  时懿伸手接过,打开袋口往里看了一眼——里面装着的是三包她常用品牌的卫生巾,日用、夜用和护垫都有。她讶异地抬头看傅斯恬,心像被什么狠狠击中了。

  傅斯恬自然地说:“刚刚走得急,你也没带包。我怕你忙忘记了,等会儿要换的时候才想起来,到时候外面店铺都关就麻烦了。不知道为什么店里没有网面的,只好先……”

  话还没说完,时懿却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紧紧抱着。

  傅斯恬错愕,余下的话语消散在喉咙里。“时懿?”她担心地叫。

  时懿鼻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哑:“没事,就是忽然很想抱抱你。”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这么感性了。

  傅斯恬却在顷刻间明白了什么。

  她回抱住了她,安静地由着时懿抱了几秒,忽然在她耳边轻柔地叫:“宝宝。”

  猝不及防,时懿耳朵一热,整个人都像过电了一样,又酥又麻,就听见傅斯恬继续说:“我属于你。”

  “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

  时懿的鼻息声越发沉了。所有过去的、现在的、难言的、不可对人言的失落,仿佛一瞬间都被她的温柔、她的怀抱尽数化解了。

  该庆幸,够幸运了,人生中能够拥有傅斯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母亲找到了,自己也找到了。

  她舍不得松开傅斯恬,抵着她的鬓发,问她:“我后悔了,不等下学期了。这周末,我们就搬回家里住好吗?”

  傅斯恬说:“好。”

  “你想要我在哪,我就在哪。”

  住院部三楼方若桦的病房里,向业站在窗边饮水机旁接水,视线不经意地扫到楼下相拥着的两个女生,愣了愣,心里无端地打了个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