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千娇
作者:慕吱      更新:2022-03-17 02:41      字数:3606
  老爷子每年见到陆程安都会想起这档子事来。

  当时朝夕刚从家里搬出去, 住的地方也是老爷子让季洛甫找的, 虽然是离开季家, 但到底是喜爱的不行的亲孙女, 哪里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找的房子是最好的房子,房子也是以她的名义买下的。

  这边他刚安排好朝夕的事, 那边就听到敲门声, 勤务兵说:“陆程安说要见您。”

  季老爷子其实不太记得陆程安是谁, 经过勤务兵小心翼翼地提醒之后, 他才知道, 原来是和朝夕有婚约的那一个。

  他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陆程安那天可以用潦倒二字来形容。

  衣服似乎有几天没换了,灰色衬衣皱巴巴的。

  头发也乱糟糟的,胡子拉碴。

  面色阴郁, 眼神空洞, 没有任何情绪。

  季老爷子疑惑:“你来找我做什么?”

  “朝夕呢?”他的眼神聚焦,季老爷子这才看清他的眼睛, 满是红血丝,他语气近乎渴求,“我要和她说一句话。”

  “说什么?”季老爷子说,“你和我说就好。”

  陆程安:“婚约的事,我没说取消就不能取消。”

  季老爷子皱眉:“婚约的事, 原本就是我们俩家长辈一时兴起说的玩笑话,原本是想着两家亲上加亲的, 可是……浑小子, 她都走了, 这桩婚事怎么还能作数呢?”

  他耐心地劝说,“她奶奶都说了取消这个婚约,你奶奶也都同意了,你还在这儿较什么劲儿?”

  “她是我定下的人,我没说取消,就不能取消。”

  陆程安双眼通红,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话,“我和朝夕的婚约,是早就定好了的,我不说取消,它就一直作数!”

  他当时还年轻,也不过二十岁,眉眼处仍旧有着少年的青涩感。

  季老爷子也私下打探过关于他的种种,在学业上,是好的;在私人感情上,却是混乱不堪的。

  他是不满意陆程安。

  解除婚约,他也是第一个赞成的。

  可是眼前的陆程安,却和他听到的不太一样。

  即便透露着少年气,但眼神阴鸷,无数的情绪积攒,愤怒、不满、急迫、渴求……可又因为从小到大的教养死命地压抑住。

  陆程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胸腔上下起伏不平地震动着。

  他有太多的无助也有太多的渴求。

  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季老爷子面前。

  桀骜顽劣的少年低着头,身形挫败,嗓音颤动,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他渴求道:“爷爷,我会变的,我会为她变的,这婚约……她不说取消,就不算取消。”

  “……算我求您。”

  少年向来狂妄,意气风发,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地步,有着游戏人间的资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低头。

  对父母低头,对旁人低头。

  对这第一次不站在他这边的命运低头。

  夜里的温度骤然降下不少。

  夏末将至,蝉鸣声渐消。

  老爷子到底身体不如从前,说着说着就犯困了,却强撑着眼皮,拉着她问:“今晚不走了吧?”

  老人渴求般地看着她。

  朝夕不忍拒绝,终究是点头应下。

  她的房间一直都为她留着,采光通风最好的一间房,面积也是最大的。是啊,季家上上下下最受宠的那个人,就是她。

  也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不得不离开季家。

  ·

  二楼。

  朝夕卧室的灯终于熄灭。

  陆程安半靠在季家大门对面的花坛上,手上夹着支烟,烟头燃着惺忪火光,他指尖的烟雾都被夜风吹散。

  思绪也被凉丝丝的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当晚回忆起往事的何止季老爷子。

  还有他。

  其实仔细想想,他当初确实做得不合规矩,贸贸然闯进季家,在老爷子面前说那么些话,太狂太自我。

  可要再来一次,他还是这么做。

  人生总有一次向命运投降。

  他在遇到朝夕的那一刻,就得知道他活该有这么一劫。

  ·

  隔天,朝夕吃了早餐之后才去上班的。

  老爷子看到她还在家,开心的多喝了一碗粥,在她走的时候还跟个小孩儿似的眼巴巴地盯着她:“什么时候还回来看我?”

  话音刚落,家里的电话就响起,阿姨接着电话,低声说:“是君菱。”

  老爷子嘴角的笑霎时僵住。

  他仔细打量朝夕的脸色,她笑意如常,“她估计是想您了,您接她电话吧,我就先去上班了。”

  说完,她就离开季家了。

  身后的季老爷子,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

  “电话……”

  “说我在外面散步。”老爷子漠然极了。

  朝夕一出门,就看到了停在门对面的车。

  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陆程安:“我送你?”

  “我车还在那边停着。”

  又被拒绝了。

  他无奈挑眉。

  却听到她说:“你送我过去吧,我懒得走这几步。”

  态度转变的太快,导致陆程安都有一瞬间的没反应过来。

  也不过两百米不到的距离,陆程安硬生生的开了两分钟。

  沈放和梁亦封在一辆车里,远远地看到前面开的跟蜗牛似的车,咋舌道:“三哥,你说二哥怎么回事儿?平常看着比谁都理智比谁都冷静,就连大哥有时候在他面前都自愧不如,就这么一个人——”

  “——就这么一个人,怎么到了朝夕面前就这么窝囊?”

  “一悍马给他开出了老年人专用代步车的感觉。”

  沈放的吐槽向来都直戳靶心。

  梁亦封揉了揉眉,他对别人的事不太上心,只说:“废话很多。”

  沈放撇了撇嘴,实在是看不下去眼前那辆龟速般前行的车,一脚油门踩去,直接超车,超了车之后,还十分得意忘形地按了按喇叭嘲讽他。

  陆程安不以为然。

  他的心思全在朝夕身上。

  朝夕上了他的车之后便说: “你开慢点。”

  陆程安:“嗯。”

  车速很慢,远远地就能看到她的车,她向来不太擅长太煽情且漫长的对话。上次高铁上的谈话,她更擅长。

  简单,利落,简明扼要。

  昨晚听到的事情冲击感太强,她因为婚约一事对他怀恨在心十年,虽说她一直耿耿于怀,但她心底仍旧是承认他的。

  即便被通知婚约取消,即便她和他再没有见过面。

  她的心底,仍旧是把他当做未婚夫的。

  她偶尔也会给自己找理由,人不能言而无信,答应了的事就不能反悔;他那样的人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我怎么可以像他呢;未婚夫不过是拿来搪塞别人的借口罢了,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薄情多情的负心汉罢了。

  白日的她,清醒又理智。

  而一到晚上,望着那异乡月的时候,朝夕总会想起他。

  想起她那些年遇到他时的场景,想起圈子里的人提到他时的语气,想起自己那个满身傲骨的哥哥都对他倍加赞赏。

  所以那时的她也会在深夜里有那么一点儿少女幻想。

  后来又是婚约。

  她那天真破土而出,如杂草般疯长。

  想过他会为她停下。

  像是一条小船在海上漂泊数日,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看到了陆地,她是穷途末路的舵者,眼前不知是真是假。

  朝夕抿了抿唇,忽地问他:“你之前说,婚约这事,你说不取消,就一直存在,是真的还是骗我的?”

  “真的。”

  “我离开的时候,婚约是取消的。”

  “那都是他们定的。”

  “他们定的婚约,他们取消,也是自然。”

  陆程安:“我不行。”

  “什么?”

  “换做别人,我无所谓,”他目光直视前方,侧脸清冷,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平静地说,“换做你,我不行。”

  朝夕怔住了,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爷爷说过,你要是愿意,季君菱也行。”

  季老爷子曾担忧过因为这事儿把两家关系闹僵,于是提出建议,“我家还有个孙女,虽然是领养的,但我们从来都是视若己出的,而且你们放心,我们季家出来的女孩儿,不输任何家庭。你们要是愿意,让陆程安和君菱在一起也好。”

  结果被拒绝了。

  陆程安扯了扯嘴角,笑容寡冷:“换做她,我无所谓。”

  朝夕:“无所谓是什么意思?”

  “订婚、结婚,无所谓;有没有婚约,也无所谓,”陆程安说,“反正也懒得看她一眼。”

  “那我呢?”

  “你不行。”

  “为什么?”

  阳光爬上枝头,金灿灿的晨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入车内,他的脸一半藏于黑暗,一半浸在光中,半明半暗的脸上,神情变得阴郁。

  他沉声,道:“只看得到你。”

  换做别人,他早就不屑置之,但是你不行。

  谁见了你朝夕之后,还会妄想别人?

  你是世间绝色。

  朝夕默了默。

  那条船摇摇晃晃,在海上漂泊数日,竟然真的找到了岸口停泊。

  她做决定向来很快,没有一丝的犹豫和迟疑。

  “在一起吧。”

  “什么?”陆程安一脚踩下刹车。

  朝夕伸手打开车门,她快速地跳下车,她眼尾往上翘起,眼波旖旎,媚眼浸在熹微晨光中,只微微一笑,就勾起他心里满腔爱意。

  阳光落在她的眼底。

  她眼如星辰般细碎闪耀,俏声道:“回应啊,十年前的见面,或者是上次在比利时见面,你对我说的那句话的回应。”

  回应你当时的那一句,

  ——朝夕,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