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久以后,阮素才明白过来季明崇在她身上孤掷一注勇气以及良苦用心。

  他曾经是人们口中夸赞商界天才，无论是心机城府,根本不输给别人，又怎么会那么巧让她碰到周云菲呢，又怎么会恰好让她听到那些过往。如果非要用黑白来形容话，季明崇一半是白，一半是黑，他也分外痛苦，他过去二十二年受到教育,并不认可他自己行为，可他又不得不那样做，因为他在深渊里，在黑暗中，他怕别人会抢走她，所以他不得不将一切横穿在他们中间不确定因素通通都压制住。

  事情不是周云菲想象那样，她不是逃不掉,他给了她离开机会，这是他爱她证明。

  原来,周云菲是被他逼走，他是不会允许有人质疑他对她感情，更不会允许那人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原来,当初那个骚扰过她男人,是被他解决,他一个小时前将那人揍得血流不止,下一秒回到家后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陪她去买小多肉。

  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无一不表示着真正他,根本不是她所看到样子。

  在订婚前,他也许已经厌倦了这样伪装，又或许是真爱她，爱到了不愿意再隐瞒地步，所以他让她知道了他不是温和有礼，不是对人对事都友好积极好人。

  季明崇坐在轮椅上，穿着深灰色休闲服，他模样淡定，脸上没有丝毫被拆穿后惊慌，只是在看向阮素时，那一瞬间悲凉，还是透露了他真实。

  他依然害怕失去她，抓着轮椅把手手，骨节处正在泛白。

  “你现在可以后悔。”他说，“我不会怪你。”

  有人说，爱一个人，用尽一切手段心机也要留她在身边，这是自私爱人。

  真正正确做法，应该是将自己毫无保留坦露给对方，由对方来做决定。

  季明崇从前没爱过什么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爱人，他甚至在想，如果是没有出事前自己，那个他会怎么去爱阮素呢？犹豫了许久，迟疑了许久，他决定给她机会，给她选择机会。

  阮素确是受到了冲击，她只是看着他，沉默了半晌说道：“我想回老家一趟，你知道，马上就是我妈生日了。”

  季明崇喉咙干涩，眼睑低垂，看着自己废了双腿，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阮素离开了，离开前，或许要加上一个词，也许是暂时，也许是永远。

  她走后，季明崇一夜未睡，半夜，毛豆也睡不着，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学校里老师同学都喊他大名，叫他毛豆人越来越少，他已经变成了大孩子，能看懂很多事情了，比如叔叔深爱素素，又比如如果素素真走了，叔叔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毛豆坐在了他旁边位置，客厅里灯没开，只有月光照射进来那一点点光芒。

  其实毛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叔叔，你怪我吗？”毛豆突然问道。小小30340少年总以为是自己说那些话，让叔叔跟素素之间产生了隔阂与争吵。他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可是那些话他不说话，他觉得对不起素素，说了话，又让叔叔变成这样了。

  季明崇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身体都快僵住了，他侧过头看向毛豆，目光沉静，“你只是做了你觉得正确事。”

  毛豆又问：“你不担心素素再也不回来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这话一问出口，叔叔眼神都冰冷了几分。

  可是，如果这不是叔叔想听到话，那么，他为什么又让素素走了呢。

  季明崇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眼神不对，他收回视线，看向了之前陪她买回来那几个小多肉，目光柔和了许多，他低声道：“担心啊。”

  担心到睡不着，担心怕以后会失去她，恨不得立马就买一张机票去她面前，将她带回来，让她永远也别离开他。

  只是，有一天晚上醒来，他在想，他重新活了下来，他可以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但还是想将为数不多真诚都给她，就这样简单，不是以退为进，不是阴谋阳谋，就只是，不想骗她而已。

  毛豆见季明崇这样镇定，也以为他是很有把握，或者说即便素素离开，即便订婚礼不成，他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这就是成年人世界。可是接下来三天，季明崇颠覆了所有人认知，他似乎还是一如既往工作，可他已经不是他了，他失去了所有生机，就像是离开了水鱼，离开了土壤植物，奄奄一息。

  即便是跟着他一块长大盛远，也没想到季明崇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这三天里，阮素没有联系任何人。季明崇也不让别人去找她，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第三天深夜，阮素回了家，她精神状态也不比季明崇好多少，她今天一天都在路上奔波。这三天里，她回了一趟老家，在妈妈墓前说了好多话，又去了季母老家，季母曾经跟她说过，很想念那里茶园，她去买了一罐茶叶，想供在季母墓前，又去了之前很想去一座海滨城市，这三天被她安排得很满很满。

  她好像都没有时间去想念季明崇。

  那三天里，季明崇几乎没怎么睡觉，阮素也一样。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阮素打开门时，季明崇还坐在沙发上，见她回来，他只是出神地凝望着她，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低声说：“累了吗？”

  阮素在见他时，就想掉泪，“嗯，还饿了。”

  季明崇想笑，但面无表情太长时间了，明明只有三天，可这三天里，他都忘记了该怎么笑，此时表情，难看得很。

  阮素心想，这也就是她已经被他套牢了，要订婚了，不然他这表情，可是要给魅力值跟颜值拉分。

  两人去了厨房，阮素下厨，季明崇打下手，做了两碗面条。

  “这是宵夜还是早餐？”阮素笑。

  面条里卧着荷包蛋，香味很诱人。

  “宵夜。”季明崇说，两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着面条。

  过了许久，季明崇声音略显低沉，“我给过你机会了。”

  给过你离开机会了，但你回来了。

  阮素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她对面男人，他一向有轻微洁癖，这几天可能是没怎么刮胡子吧，看起来颓废又沧桑，仿佛熬了好几年。

  她想起了毛豆问她那个问题，喜欢季明崇什么呢？

  准确地说，应该是爱。

  爱他在雨幕中朝她过来样子，爱他陪她去逛超市样子，爱他偶尔跟她会心一笑样子。

  太多太多了，而很巧是，她爱他那些样子，跟他真正模样一点都不冲突。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他救赎，如果非要用到这个词话，她觉得在救赎这个词前面加上“相互”会更恰当，因为她也是内心有伤痕人，跟他在一起，她感到前所未有惬意与安心，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想着订婚礼，想着要布置他们家，她每天有多开心。

  “嗯。”阮素说，“我也给过你机会了。”

  季明崇这个晚上睡得很沉，他睡着时候，唇角带着一丝微笑。

  第二天，毛豆起床看到阮素正在准备早餐，眼睛瞪圆，嘴巴微张，阮素忍俊不禁，好几年了，都没看到毛豆这小孩一面了，她还记得，最开始见到毛豆时，他还在上幼儿园，乖巧可爱又懂事。那时候他还很小也很矮，这一眨眼，他都比她要高了，马上也要成为顶天立地男子汉了。

  “我看到了什么！”毛豆惊叹。

  阮素回过头来，“看到了美女。”

  毛豆窜到她面前，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左看看右看看，“美女晒黑了。”

  “是啊，去了一趟海岛，紫外线太强了。”

  “去海岛不叫我。”毛豆扼腕不已，“我早就想去那里了！”

  “等冬天你放寒假了带你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毛豆还要去上课，初中生课程也是很紧张，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接送了，腿很长，每天骑单车上学放学，速度也很快。

  在出门前，毛豆压低声音，努了努嘴，“怎么回来啦？”

  “我本来就没想走。”阮素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你叔叔这三天是不是很紧张我，很担心我？”

  毛豆：“……？”

  阮素：“马雯说，他之前追我追得太容易了，好像也是诶。”

  毛豆：“？”

  他一脸“你们女人是怎么肥四”不解表情，令阮素又笑了，阮素收敛了脸上笑意，变得认真起来，也悄悄地小声说：“我啊，一开始留在这里，确是为了你爷爷，也为了你奶奶，可现在我留下来，就是为了他了，我发现我不管走到哪里，都好担心他。”

  担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心情好不好。

  就算这三天里，她没有跟他联系，她将自己行程安排得很满，满到似乎没有时间去想他，可事实是，走到哪里都是他影子。

  看到好吃，就想带回去给他吃，看到美景，就想拍下来分享给他……

  或许，不只是他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他。

  “三天是我极限，也是他极限。”阮素说，“我离不开他，所以，试试吧。”

  人生本来就是这样。

  “不管他是什么样子，我确定，他都不会伤害我。”

  这是她最确定30340事，她对她爱人有信心。这辈子她做得最勇敢一件事就是回到他身边。

  毛豆也拍了拍胸膛，立下了豪言壮语，“这个你放心，我也绝对不会让他欺负你！”

  在他出门前，他想起什么又将脑袋伸了进来，小声说：“还有一句话没跟你说，叔叔也许是装，但他喜欢你不是装。”

  “我知道啊。”阮素站在阳光里，“不然我早就连夜买站票跑了。”

  毛豆嘿嘿笑，“那我去上学了。”

  “去吧。”

  他说话也隐约传来：“愁死我了，这三天我也没睡好！”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