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苏清欢和赵婉儿的模样不一样。

  苏清欢快要维持不住人形，腿化藕，身化叶，勉强一张脸还能看。

  那脸，清丽如出水芙蓉，柔弱如白色山茶。

  赵婉儿和苏清欢的脸对比起来，二者，像，又不太像。

  好比同一副底稿，让两个画手画了，便有了截然不同的风格。

  乍一看相似，对比来看，却是天差地别。

  苏清欢更柔，更雅，赵婉儿更媚，更厉。

  苏清欢的柳眉弯弯，眼尾上挑的弧度都显得温柔，嘴唇抿起，都感受不到她的厌恶。

  赵婉儿同样的柳眉，细微处却带着勾，红色的眼尾显得张牙舞爪，一双清透的眸子里，喜恶都明显得过分。

  “我和你一样？”赵婉儿摸着自己的脸，笑了，“本来觉得，自己的面容似乎有了些变化，也没想到变了这么多。”

  “还说我和你一样，清欢仙子，你刚才是照着我的脸变

  的？”

  说完赵婉儿乐呵呵地，大度道：“清欢仙子，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在乎这些，你要喜欢我的长相，你随意用，我无所谓。”

  说自己大度，就是在说千年前苏清欢因为赵婉儿化做她的模样，对赵婉儿下死手，小家子气了。

  气完苏清欢，赵婉儿才慢悠悠地提起正事。

  “当年我扰乱天机，被判打落卷云崖。”

  “期间的错误，我始终不太明白。”

  其实赵婉儿明白，但总得让罪魁祸首自己说出来不是？

  “后来我一细想。”

  “那天真龙说我扰乱天机，怕不止说我帮助那蛟龙夺得江山社稷。”

  “这里面还有一人，掩盖了真龙和蛟龙的气息，为我设了一个套。”

  “真龙想必不会忘记那人，而他又未提，那人就是我了？”

  赵婉儿一步一步推断，有理有据，必要时还告诉众人，可以请真龙来当面对峙，验证她的说法。

  当年明明想到了真相，但内心极度愤怒下，赵婉儿只想同归于尽，未曾想过为自己开解。

  如今过去多年，心绪平稳，人也有了长进，赵婉儿自然乐得在众人面前扒下苏清欢伪善的外皮。

  “而，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清欢仙子，你能告诉我，那是谁吗？”赵婉儿笑着，笑得苏清欢心里发寒。

  “或者说，清欢仙子，那个人是你吗？”

  “不是我。”苏清欢淡然地否认，“我当年虽然一时做了错事，但我还不至于做这种事。”

  “扰乱天机？”苏清欢柳眉微皱，“怎么可能呢？”

  “你说是吧，闻丞？”

  闻丞回道：“是，那段时间清欢一直和我在一起。”

  苏清欢和闻丞的名声都极好，众人将信将疑。

  赵婉儿从来不奢望苏清欢会说实话，也不奢望闻丞会揭露苏清欢。

  他光风霁月，他光明磊落。

  但这一切遇上苏清欢，就都变了，他可以为了苏清欢，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底线。

  很多年前，赵婉儿就知道，自己追逐的那个，衣角带着

  流光，如同恩师一般教导她的仙君，已经破灭了。

  所以这时候，赵婉儿已经无所谓失望了。

  “不周仙人。”赵婉儿端方有礼地说道：“我请求找回当年那条真龙，还原事情的全过程。”

  当年的一切都那么莫名其妙，审判者的急切，真龙的含糊不清，旁人的厌恶。

  这种情侣，总让赵婉儿想到孟晏。

  也许很久很久之前，孟晏就和自己有过交集，只是她自己不知罢了。

  “可。”不周仙人回道。

  苏清欢在闻丞的帮助下勉强恢复人形，沉默地等着那条真龙。

  真龙五百年化出分身下凡一次，算算时间，他都又下凡好几次了，也不一定能记住。

  在真龙的族地里找到人，但那条龙没过来。

  他说，一世而已，千年以过，恩怨皆消，听起来是个沉稳大度的性子。

  赵婉儿敛目，也不知当年，他怎么就那么条理不清了。

  从真龙口中，众人得到了事情的全过程。

  因为那件事闹大了，难为这条真龙这么多年过去，也还记得。

  和赵婉儿推断的差不多，不过多了许多细节。

  难不成真相真的和赵婉儿说的一样？那清欢仙子她到底图什么？

  “苏清欢，你还有何可说。”赵婉儿咄咄逼人。

  苏清欢道：”即便如此，那个人就真的不是你吗？或者说，那个人就必须是我，不能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

  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个掩盖天机的人是谁，苏清欢也就不承认。

  不周仙人在一旁静立良久，看着二人对峙。

  “我有一真言镜。”不周仙人道。

  真言镜？苏清欢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你们，想好再说。”不周仙人说道，也不知这话是和谁说的。

  真言镜，这种法宝可不单能照出镜中之人说的话是真是假，还能挖出这人从出生到现在，说的所有慌。

  仙界之人谁没说谎？

  有了机缘不撒谎吗？做了错事不撒谎吗？

  苏清欢握紧拳头，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赵婉儿却开心了，她拍拍手，“好啊，就用真言镜。”

  她光脚的不怕穿鞋，本就没什么重要秘密。

  机缘？这个赵婉儿是没有的。

  至于其他无关轻重的谎话，他们要看就看吧。

  “苏清欢，你呢？”不周仙人目中尤含深意。

  苏清欢驳道：“这是否有些不公？”

  “为了一件不确定是不是我做的事情，我就要暴露自己全部的秘密。”苏清欢在闻丞怀里歪头道：“这也着实过分了些。”

  其他看戏的人也有些不舒服。

  凭心而论，换他们，他们也不愿意。

  谁没个秘密啊，若是把什么背后杀人夺宝的事情爆出来，这不是惹祸上身吗？

  “清欢仙子不必恐慌。”赵婉儿插嘴道：“你进了真言镜，若是法宝被爆了出来，我就上天入地，赔你一个一模一样的，仇人被爆出来，我去拉仇恨，底牌被爆出来，我定给你寻新的。”

  “所以，仙子，请。”赵婉儿做出邀请状。

  苏清欢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没个千八百年，怎么能行？”

  “说不定这段时间里，我已经神魂俱灭了。”

  “清欢仙子进了真言镜，测出来没做那件事。”赵婉儿一字一顿，“那我与清欢仙子签订替命契约，你为主，我为傀。”

  “你说如何？”

  替命契约，傀儡方为主方偿命，主方还可以把伤害转移到傀儡方，是一个十分恶毒的契约。

  除非傀儡方神智清醒，主动签订，否则不能成。

  赵婉儿这是拼了命也要找出真相了。

  谁不愿意有个替身傀儡呢？这种条件下，苏清欢还不答应，那就有些不合适了。

  “清欢仙子，请。”赵婉儿再次说道。

  苏清欢扯着闻丞的衣角，没动。

  “清欢仙子，请。”赵婉儿朗声道。

  有人催促了。

  “千年的恩怨，测个谎的事，清欢仙子莫怕。”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相信清欢仙子。”

  舆论在逼迫，逼苏清欢进入真言镜。

  “不曾想，我苏清欢光明磊落，最后竟然要靠这种方式，自证清白。”苏清欢脸上带着失落。

  “进去后，我也不用赵仙子替我做替身傀儡，生命可贵，仙子自当珍惜。”苏清欢还在刷人设。

  让人觉得，她如此平静，之前不进真言镜，不是心虚，只是有所顾虑。

  没听见吗？清欢仙子都说了，进去后，不用赵婉儿做替身傀儡，这不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进去再说。”赵婉儿不骄不躁。

  千年恩怨，今朝结清。

  两名不同模样，但同样好看的女子缓布走向不周。

  不周手里摩挲着一面镜子，闭目养神。

  “不周仙人，开始吧。”苏清欢主动说道。

  掩盖在长裙之下的双腿已经僵直，苏清欢忍不住侧耳听周围的动静——怎么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