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儿来自寂静无声的死地，如果不是闻丞衣角带来的光芒，死地本该一片荒芜。

  但在种种阴差阳错下，哪里走出了一个赵婉儿。

  她是真正的意外，是连各位仙人都感觉诧异的存在。

  “我和她们一样。”赵婉儿声音平稳，“那又如何呢？我到底不是她们，我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会因为他人的厌恶，莫名就失了性命。”

  “是的，你和她们不一样。”宋玉轻笑，似感慨，似赞赏，“但总有相似之处。”

  “从她们身上，你就没有看出任何东西？”

  赵婉儿推开宋玉，“能看出什么。”

  “我能看出很多。”宋玉眼神幽深，“但我是我，你是你。”

  赵婉儿垂着头，不知是思考，还是在逃避。

  最后一个世界，很难。

  她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

  人生的意外，他人的打压，最后一个世界都有。

  前后九世，赵婉儿才靠取巧结束了这个世界。

  她又能看出什么呢？人生艰难吗？

  想着自己伏低做小，最后一招翻盘，赵婉儿笑出声来。

  “一力降十会。”赵婉儿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宋玉。

  “一力降十会吗。”宋玉复述道，最后点头又摇头，“也罢，你高兴就好。”

  “我错了吗？”赵婉儿追问。

  没有力量，那些“意外”不是任人打压，没有力量，所以才死于非命。

  她最后一世能活下来，依靠的还是自己的头脑和力量。

  她和这些“意外”一样，回到仙界，岂不是也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命？

  当初她若够强，苏清欢又如何算计得了她。

  “你没错。”宋玉回道，“回吧。”

  赵婉儿看向宋玉，见他表情无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行礼后一个旋身，离开往生灯。

  注视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宋玉叹息一声，“也罢。”

  往生灯里终于安静下来，再无一人。

  不周仙人的仙府中，一个年轻男子找出一个紫砂壶，自顾自泡了一壶茶。

  “宋玉，结果如何？”

  矮胖的不周笑呵呵地出现，夺过宋玉手中满好的茶碗。

  宋玉又拿出一个紫砂茶碗，为自己倒了一杯，“没有慧根。”

  “可惜了。”不周脸上的惋惜，不似作伪。

  “往生灯中三千大道，她竟一条也看不出。”不周润了润喉，“与她而言，这场往生灯之旅，也不过一场修养，真真是可惜了。”

  “也还好。”宋玉垂眉，“最后好歹悟出一个，一力降十会。”

  “你引导的？”不周好笑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对一件事如此上心，帮了人一次又一次，也不知你图个什么。”

  “我帮了她不少，但她依旧靠的是自己。”

  “能安安稳稳回来，算起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说罢，宋玉顿了顿，似在思考，“至于图什么。”

  “闲来无事，看一出戏也好。”

  “但这出戏最终未按你想的发展。”不周淡声道，“还是有些可惜了。”

  这是不周第三次说可惜了，“她的诞生如此巧妙，最后却泯然众人。”

  收了紫砂茶壶，宋玉又拿出了一青玉瓶，里面装有佳酿，“仔细想想，有什么可惜呢？”

  “人的道路是自己选的，我们期盼她走的，未必就是最适合她的，也未必是她想要的。”

  不周摇头，“人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各执己见。”宋玉举起酒杯，打断不周的话。

  不周无奈摇头，笑着举起酒杯回应：“求同存异。”

  “算一算她该出来了。”不周喝完一杯佳酿，摇头晃脑地，感觉美得很，“她和苏清欢的事，也终于可以解决了。”

  “走吧。”宋玉起身，衣袍一带，收了茶具和酒杯，“去看看。”

  在苏清欢仙宫前矗立了一天的随身仙府被不周收好。

  一盏青铜油灯从苏清欢的仙宫飘出，落在了不周手中。

  闻丞仙君的身影随着往生灯的出站而出现，他听见不周说道：“叫苏仙子出来吧，赵仙子回来了。”

  不周将往生灯抛向半空，流云之上，红白交杂的光芒出现。

  一株有叶无花的杂草显现出来。

  这草有着细长的叶子，却不像世上任何一株植物。

  看上去无花，非常不起眼，但周身光华流转，自带出一股不凡。

  不周的修为高于在场众人，在那杂草出现时，他就发现，细长叶子掩盖深处，一朵小小的花苞冒出了头，怕是杂草本身都为发现。

  不周抚抚自己的长须，总算还有一点用。

  往生灯附近早已聚集起了一群仙人，看着持续千年的恩怨该如何了解。

  红白的光芒流转，杂草逐渐华出一个人形。

  身形纤细，头上梳着双刀髻。

  黄色上衣，衣领处用红色封边。

  下身是大红色绣金线的襦裙，群身有团纹装饰，宽大的下摆散开，像是开到极致的繁花。

  女子柳眉凤眼，琼鼻薄唇。

  眼尾处有红霞，不知是化了妆，还是天生如此。

  像是温柔如水的长相，细节里又露出几分不训和凌厉来。

  踩着流云的女子，足尖轻点，飘然落下。

  “这。”

  “依旧没差啊。”

  “真是的。”

  附近的仙人说着话，像是在打哑谜。

  “不周仙人安好。”赵婉儿道。

  不周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安好，安好。”

  一边的闻丞看着赵婉儿，眉头皱起。

  仔细打量后，他眼中露出纠结意。

  “闻丞仙君。”赵婉儿冲不周见礼后就看向了闻丞，“我和苏清欢的恩怨，也该解决了。”

  “清欢供养往生灯千年，此时疲惫不堪，择日再说。”闻丞强硬拒绝。

  赵婉儿捂嘴轻笑，颇有几分花枝乱颤之感，“闻丞仙君说笑了。”

  “苏仙子还能自废力量在往生灯中给我下绊子，怎么也不像疲惫不堪的样子。”

  闻丞冷道：“慎言。”

  “小女子说得可是实话。”赵婉儿嘴角勾着，眼里却冷了下来，“到底是不是，闻丞仙君该是最明白的。”

  闻丞不言。

  “唉。”赵婉儿叹息一声，“千年已过，我也是想和清欢仙子和解。”

  闻丞依旧不为所动。

  赵婉儿道：“现在一想，千年前我亦有错，今个儿清欢仙子若能出来。”

  赵婉儿半途截住了话头，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后方道：“清欢仙子和我比试一番，这事情也就翻过篇了。”

  “择日再议。”闻丞拒绝。

  赵婉儿道：“闻丞仙君这是什么意思？”

  “清欢仙子修为高深，当年一掌拍得我险些神魂俱灭。”

  “这供养往生灯，也才花清欢仙子千年功力，我一个小小的野路子仙人，刚养好伤。”

  “我可那么多弯弯绕绕，没有恃强凌弱。”

  话里话外，说得是自己大度，但熟悉千年前的恩怨的仙人都知道，赵婉儿这是明里暗里讽刺苏清欢呢。

  说自己心里没有弯弯绕绕，不恃强凌弱，指的就是苏清欢千年前心思深沉，恃强凌弱。

  不周没开口，其他看戏的仙人也不说话，只留赵婉儿和闻丞扯皮。

  闻丞始终不同意赵婉儿的要求，两人纠缠了很久。

  “闻丞。”清亮柔和的声音，带着些许脆弱意，“还是我和赵仙子说吧。”

  赵婉儿身体僵硬，嘴角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

  女子身姿婀娜，步履轻盈，笑着走来。

  苏清欢总是一袭白衣，今天也是如此。

  温柔的堕马髻，穿着白色流仙裙，上面绣有银色暗纹，美得非常低调。

  “许久不见了。”苏清欢对着赵婉儿笑。

  两个女子，打扮不同，气质不同，然而周围议论声渐起，“赵仙子和清欢仙子，千年已过，依旧长得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