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晏？”

  赵婉儿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你回来了。”脸上带出笑意，赵婉儿似乎对孟晏的出现十分高兴，就像碰见了一个经久不见的老友。

  虚空中有轻微的叹息声，赵婉儿全当没有听见。

  她依旧一副愉悦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赵婉儿自顾自地说着。

  从上个世界，赵婉儿拒绝孟晏的建议，没给赵黎第二次机会开始，孟晏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从崁梁村众人异样的情绪中，赵婉儿隐约能察觉到孟晏的手笔。

  但他始终不露面，赵婉儿也就没做什么。

  “你怎么就不能做点好事呢？”孟晏的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更带着一种厌恶和轻视之感。

  他的厌恶和轻视藏得很深，若不是赵婉儿知道他不对，怕也是听不出来。

  “我怎么就没做好事呢？”赵婉儿悠然地往前走

  着。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个人。

  “我把村子发展好了，救出了很多女人，我觉得我做得很好。”

  声音是从赵婉儿右侧传来的。

  “你把那些男人囚禁起来，不给他们自由。”

  “还有那些刚成年的孩子，你又以什么身份，决定他们的一生？”

  “他们不该罚吗？”赵婉儿问道，声音里带着不解和怒气，“他们买女人，强奸女人，毁了别人的一生，只是被囚禁起来，这有什么错呢？”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惩罚他们的人不该是你。”孟晏反驳道。

  “你把他们囚禁起来，你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赵婉儿轻笑出声，“孟晏，我说过，我和他们有区别吗？”

  “你。”

  “你以为我是个好人吗？”赵婉儿偏头看孟晏，但她眼里没有任何东西，“我做这些，从来不是因为良心。只是有人求我做这些，所以我就做了，因为做

  了，所以我要做好。”

  “我说了我是好人吗？”

  “孟晏，你听我说过，我会当一个好人吗？”

  耳侧久久没有声音，赵婉儿言语间带有淡淡的疑惑意味，“孟晏，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始终纠结于，我的行事，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该做的？”

  “在你眼里，我必须是一个良善的人？”

  “我只是觉得，你行事偏激，最后恐入魔道。”

  赵婉儿等到了孟晏的回答。

  听起来全是为她好的意味。

  “睚眦必报是行事偏激吗？”赵婉儿反问，“我不觉得。”

  “得饶人处且饶人，心眼太小，最后难免会生心魔。”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快意人生，何来心魔？”

  “心怀慈悲，苍生为重，方是正道。”

  “人各有命，袖手旁观，就是邪魔？”

  孟晏说一句，赵婉儿就堵他一句。

  说到最后，孟晏只道，赵婉儿偏执了。

  赵婉儿却说，所有的事，并非非黑既白，在孟晏

  眼里，她不是一个好人，但她同样，算不上一个坏人。

  “我是为了你好。”孟晏语重心长，“我是梦魇，所以比起你，我更能明白，异种，到底怎样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异种？

  赵婉儿面上不显，心里却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和梦魇，异种？

  “得到认可吗？”赵婉儿接过话头，“等我之后养好伤再说。”

  发觉劝不动赵婉儿，孟晏心下焦急。

  再过不久，赵婉儿就要脱离往生灯了。

  若不能改变赵婉儿的想法，他如何与那人交代？

  “你听我一句劝。”孟晏还想说些什么，赵婉儿却走远了，摆出了不想听的样子。

  “赵婉儿！”孟晏叫不回人来。

  赵婉儿远离了孟晏，但怕他发现什么异样，硬生生绷着脾气，没拉下脸。

  承认自己异种的身份，做一个好人，然后得到认可。

  她尝试过了。

  她曾经也很想做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但后来，现实告诉她，旁人的认可，终究是旁人的。

  赵婉儿隐约明白，自己需要的，不是那种东西。

  她已经在努力寻找，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可现在，孟晏又拿着大道理，让她学着去获得旁人的认可。

  赵婉儿心里其实非常反感。

  她早就厌恶了低声下气，强行融入的感受。

  孟晏没有跟上来，赵婉儿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或许是要回去找闻丞？

  在孟晏走在她身边时，赵婉儿就闻到了，孟晏身上的香味比之前明显了一些，怕是和闻丞待了不少时间。

  到现在为止，赵婉儿没弄明白，闻丞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只能等出了往生灯再看了，赵婉儿想到。

  正如赵婉儿所猜想的，孟晏去找闻丞了。

  仙宫中，孟晏和闻丞坐在棋室里。

  闻丞面前有一幅残局，他自顾自地下着。孟晏坐在一旁，拿着茶杯，有下没一下地喝着。

  “还是教不回来吗？”闻丞落下一枚黑子，回头看孟晏。

  孟晏望向窗外。

  闻丞的仙宫长年积雪，里面种植了不少雪松。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苏清欢一句，雪中傲立的松柏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寓意有相通之处。

  闻丞对苏清欢，真是纵容得很。

  “倔得很，感觉是认死理的一个人。”孟晏把玩着手机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着。

  这不过心的样子，和在赵婉儿面前，那焦急莽撞的少年样，差了很远。

  “拜托你多费心了。”闻丞道。

  孟晏曲起一条腿，慵懒地靠在窗边，眼睛半磕着，“我费不费心倒无所谓，重点还是在赵婉儿身上。”

  把茶杯放在窗边，孟晏道：“希望你心想事成。”

  “但愿如此。”闻丞把孟晏的茶杯收了回来，“你知道的，清欢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孟晏剑眉拧起，“我自然知道。”

  “你若真为她好，让她以后改改那性子。”孟晏

  若有所指，“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自作自受。”

  “我能狠下心来管她，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了。”

  孟晏也知道，闻丞对苏清欢，半点狠不下心。别说管她了，苏清欢小脸一皱，闻丞都紧张得不行。

  “你去看看她吗？”闻丞问孟晏。

  孟晏摆手，“算了，她如今怕是人形都维持不住了。我要过去，她不得羞愤欲死。”

  语气中的亲昵显而易见。

  不去看苏清欢，不是不在意，是怕她羞愤，更深的，是怕影响苏清欢现在的状态。

  说到最后，孟晏还是需要劝说赵婉儿。

  在孟晏离开之前，闻丞说，“若她还是不听话，你再折腾出几件意外事件，也可以。”

  “赵婉儿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她把你看得更重，那你的话也就越有份量。”

  闻丞对赵婉儿这一性格特点十分清楚。

  毕竟赵婉儿是一个，因为他的一句话，做了上千年好事的人。

  “再来几次？会不会太明显了？”

  食人星一次，还有上个世界脑出血一次，两次救

  命之恩。

  都说事不过三，赵婉儿人不蠢，他们也不好太过肆无忌惮。

  “试试。”闻丞一向温和的脸上面无表情，“最后实在不行，就只能靠这些救命之恩，孤注一掷，要挟赵婉儿，以救清欢一命。”

  “真的不能改变她的想法，不用你说，我自然照做。”

  孟晏没有告诉闻丞，他自己有后手。

  他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几次救命之恩，都不能让赵婉儿乖乖听他的话，那最后，赵婉儿就只能死在人为制造的意外里了。

  闻丞和苏清欢是正统仙君，不方便在往生灯里动手脚，更不能伤害赵婉儿，但孟晏可不是。

  流窜三千界，随意进出他人梦境的梦魇，他想杀人，谁又管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