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是个很安静的地方，陈启挑的位置又比较偏，等安恺之走后，就只能听见赵婉儿二人的呼吸声了。

  赵婉儿：“陈少爷想问我什么？”

  “赵小姐是在南山景区长大的吗？”陈启并未直接回答，反问赵婉儿。

  赵婉儿：“是的。”

  陈启身子靠在椅背上，仔细打量赵婉儿。

  “南山景区似乎有多肉。”

  赵婉儿转动咖啡匙的手指一顿，“南山确实有多肉，长得还挺好的。”

  “我在找一种多肉，品种是凝脂莲。”陈启声音里带着不为人察的紧张。

  “找到了吗？”赵婉儿抬眼看陈启。

  男子一双桃花眼死死盯住赵婉儿。

  眼里有紧张，期盼，欢喜，却不见算计的意思。

  “不知道。”陈启双手交握，“赵小姐能否给个答案。”

  赵婉儿垂眼，半晌后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以前我家附近，确实有一大片多肉，长得极好，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什么凝脂莲。”

  “大概。”陈启话语间有了喜意，“那片多肉附近还有只大乌龟吧，我见过。”

  老龟？

  赵婉儿抬头看陈启。

  老龟是原主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原主的名字，常识，甚至语言都是老龟教的。

  二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在老龟死后，原主还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

  从原主记忆里，她没听老龟说过他有什么朋友。

  “嗯，见过。”陈启声音很轻，带了追忆的感觉，“很熟悉。”

  “他生前没和我说过你这个朋友。”赵婉儿闲聊似

  地说道。

  可这句话，一是说明，老龟已经死了，二是向陈启暗示，她就是当初那株小多肉。

  得了确定的答案，陈启也轻松了。

  “没死。”陈启说道。

  赵婉儿心神一怔，“什么意思？”

  “我说，老龟没死，他活得好好的。”陈启语气斩钉截铁，不似作伪。

  “我看着他入土的。”

  赵婉儿继续转动咖啡匙，对陈启的话持怀疑态度。

  原主确实是看着老龟入土的，那个坑还是她给挖的。

  “我说我是老龟，你信吗？”陈启缓声说道。

  赵婉儿被这消息炸得一愣一愣的。

  二人相互打量，谁也没说话。

  十分钟到了，安恺之回来了。

  “好了吗？”安恺之见二人都不说话，一手捞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问道，不知道在问谁。

  赵婉儿觉得她需要缓缓，便对安恺之说道：“好了，我们先走吧。”

  陈启似乎想站起来，但最后还是没动作。

  赵婉儿拿着包到过道时，冲陈启说道：“这件事我找个机会和你谈谈。”

  陈启脸上带了笑意，“我等你。”

  安恺之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回公司的路上，安恺之问赵婉儿，“你和陈启说了什么？”

  他有点好奇，陈家的少爷为什么会和这株小多肉有关系。

  赵婉儿眼神飘忽，做出不善撒谎的样子，“也没什么，就是发现以前是熟人，找个时间聚一聚。”

  熟人？

  安恺之突然想到，陈启前不久大张旗鼓的收集多肉，想到他叫停南山景区的开发。

  如果他没记错，赵婉儿的原型似乎就是陈启所找的凝脂莲。

  所以二人有什么关系吗？

  但看赵婉儿的样子，她似乎不想说。

  安恺之能发现赵婉儿有所隐瞒。

  他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他也不是追根究底，打探他人隐私的人。

  因此安恺之就没问了。

  和陈启见面后，赵婉儿一个下午都在想，陈启和老龟到底是什么关系，连对安恺之都不是那么认真了。

  熬了很久，总算熬到下班。

  回去后赵婉儿思索一下，最后把自己和陈启相约的时间定在了周三。

  周三安恺之不会加班，赵婉儿也能有更多自由时间。

  告知陈启后，赵婉儿就等着周三了。

  赵婉儿把地点约在了南山。

  周三下班，在和安恺之提前说过后，赵婉儿下班了，没回家。

  赵婉儿走之前，安恺之冲她嘱咐道：“注意安全。

  ”

  赵婉儿推开办公室的门，回身点头，离开。

  她下楼后才发现，陈启已经在公司楼下等着了。

  她本来是想自己过去的。

  “走吧。”陈启站在一辆普通黑色轿车边，冲赵婉儿说道。

  赵婉儿也不矫情，直接上车。

  南山景区离这边并不近，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路上，赵婉儿也不知该和陈启说什么。

  高楼飞快后退，半个小时后，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变了。

  “你过得好吗？”半个小时的沉默后，陈启开口说道。

  那段难堪的日子里，这株小多肉是他灰暗生活中唯一的亮色。

  他不知道，在自己走后，这株小多肉过得如何。

  赵婉儿转头去看车窗外的后视镜，“还行。”

  话题结束，二人重归沉默。

  一个小时后，赵婉儿二人到了南山。

  因为陈启叫停南山别墅区的开发，现在的南山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堆积着的沙石，看上去十分混乱。

  工地上没多少人，只有几个看守工地的工作人员。

  告知工作人员身份后，陈启带赵婉儿上山了。

  “人都走了？”赵婉儿看着冷清的南山，问道。

  她记得之前这里还轰隆作响，人声鼎沸。

  陈启望向被炸毁了的山坡，“嗯，工程停了，工人现在都先走了。”

  “是这里吗？”陈启从山坡来到一处隐秘的小坑。

  小坑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光秃秃的。

  赵婉儿看向小坑，她能确定，陈启就是老龟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知道，她以前就蹲在这里。

  “我很抱歉。”陈启突然抓住赵婉儿的小臂，“我会把南山恢复的。”

  “不用，反正我不住这里了。”赵婉儿无所谓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和老龟，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是到了南山，赵婉儿说话也不再遮遮掩掩了。

  附近没人了，陈启一点也不在乎身上的高档西服，他席地而坐。

  “我是陈家的少爷。”他开口道。

  赵婉儿也坐下了，静静听陈启说。

  “八年前，我十八岁。”

  “南山地震了，我在一个酒吧里，没逃出去。”

  他的语气很平静，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呢？”赵婉儿问道。

  陈启去看赵婉儿，“我没死，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变成了这里的一只乌龟。”

  “然后遇见了我。”赵婉儿把话接了下去。

  很不可思议，但世界上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发生的呢。

  若是这样，那一切都解释得清了。

  老龟明明没成精，为什么拥有高于其他动物的智商，又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的事情。

  最后，老龟为什么绝食身亡。

  “你陪了我三年。”赵婉儿不解，“为什么后来却选择绝食。”

  “因为你。”陈启不敢去看赵婉儿，“我以为自己能苟活，能靠着一些野果活下去。”

  作为一只拥有人类意识的龟，陈启当初拒绝吃生食，拒绝喝生水，基本只靠野果活。

  好在他附身的乌龟是杂食性动物。

  “可我发现不行，我不能接受自己一辈子都是只动物。”

  “尤其是发现我能化形后，是吗？”赵婉儿大概明白了陈启当初的想法。

  生而为人，最后却成了一只龟，浑浑噩噩地活着。

  有了同伴，可同伴却能化形，由此而来的巨大失落，最后让陈启决定结束作为动物的，不见前路的一生。

  赵婉儿无法对陈启的行为做出评价。

  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接受自己从人成为乌龟，并且一直当只乌龟。

  陈启现在回来找她，大概是回到原来的身体，觉得自己抛弃同伴，让同伴伤心，由此而生的愧疚感。

  “恭喜你。”赵婉儿真心说道。

  陈启从人到乌龟，最后绝食身亡，却柳暗花明，回到本体上，他很幸运，也没对不起任何人。

  看到赵婉儿脸上的善意后，陈启拉住赵婉儿。

  赵婉儿没注意，被陈启拉倒在地，两人一起滚在了泥地上。

  男人躺在地上，紧紧拥住赵婉儿，声音有些颤抖，“我很开心，还能碰见你。”

  他已经二十六了，可说这话时，还像个半大的少年。

  十八岁时变成深山老林的乌龟，三年后绝食身亡，可八年后才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那五年，大概也没有记忆。

  这么算起来，这个历经两次死亡的男人，真的还是个少年。

  赵婉儿想到这些，心里对他也多了些宽容，她反手

  抱住陈启，柔声安慰道：“好了，一切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