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

  赵文轻轻唤了一声，眼里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啊？怎么了？”

  李春华回过神来，面对赵文时向来高傲的脸上是一片温柔小意——这么久没能怀上，即便她再怎么觉得赵文不会嫌弃她，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气弱，不自觉地对赵文好了些。

  “怎么不吃菜啊？不合口味吗？”

  听赵文这么一说，李春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端着碗，干巴巴地吃下了半碗白米饭。

  把饭碗放下，李春华有些走神。

  距离那天去逛街已经过了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她时常在想，自己该不该信那个老道士？

  一边思索一边转头阴揣揣地看着正在扒饭的赵婉儿，李春华像条暗处的毒蛇，掂量着要不要向赵婉儿伸出毒牙。

  感受到环绕在自己身边，让人不舒服的滑腻视线，赵婉儿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她抬头坦然地对上李春华的眼睛，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阿姨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李春华又端回了碗，不再与赵婉儿对视，视线收回得有些狼狈，像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一般。

  “你们二人此消彼长……让你丢了性命也不是难事。”

  耳边又响起那老道士的话，李春华心里泛虚，端着碗的手有些不稳——也不知自己现在与赵婉儿相比，谁强谁弱。她是不是已经快把自己克死了？

  一旁的赵文见妻子盯着赵婉儿看，又想起她这半个月来的心神不宁，颇有些恍然大悟之感。

  “春华。”赵文放低声音，满怀深情地说道：“你不要有压力，孩子该来总会来的。就算真的怀不上，我们还有婉儿，我相信婉儿会把你当亲生母亲一样侍奉的。”

  赵婉儿听着赵文的话，也不多解释，只看着李春华，点点头，笑着应道：“我自然会的。”

  那知李春华听了这话，像是被戳住了痛处，啪的一声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放，筷子一扔，撑起身来，怒吼道：“谁说我怀不上的！谁要她赵婉侍奉！我自己会有孩子，不用其他杂七杂八的人来侍奉我！”

  说罢她用脚把自己的凳子一蹬，凳子啪的倒下，又在地板上滚了两圈，李春华却径直走回了房间。饭厅里徒留下赵文父女两尴尬无言。

  “你理解下你阿姨，她为了我们这个家压力也大。”赵文神色讪讪，强行为李春华开解道。

  如果李春华真的怀不上，那赵婉儿真的就是夫妻二人下辈子的依靠，赵文不希望两人关系再坏下去。

  看着温柔端庄的女儿，赵文觉得将来有他在“母女”间做和事佬，二人关系应该不会再恶化，而女儿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之前和春华那些龌龊也不算什么大事，不是吗？

  本来想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妻二人也不靠她养老。可现在，赵文思索着，要不要让赵婉儿招个婿？

  要只有一个女儿，他也不可能带着春华去亲家那边住，还是让赵婉儿招婿吧，那样夫妻二人也过得舒服些。

  至于赵婉儿招婿能不能招个好的，赵婉儿如果有了爱人，她与爱人因为这个会不会有矛盾，赵文哪里会想到呢。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只有这一个女儿了，那无论自己之前如何对她，她总该负责自己后半生，甚至磋磨女儿的继母也合该是她的责任。

  赵婉儿不知道赵文已经考虑到未来让她招婿的事了。

  听着赵文为李春华说的话，赵婉儿情绪反应不大，只垂眸回道：“我理解。”可谁来理解她呢？在这个家她就该被当出气筒吗？

  “那就好，那就好。”

  赵文语气里透出十足的欣慰，他就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善解人意的。

  “你吃完饭把碗洗了，我去安慰下你阿姨，她刚才想必是气着了。”

  “嗯。”

  下了饭桌，赵文又回头吩咐道：“你洗碗时先留些饭菜放电饭煲里热着。你阿姨等会怕是会饿，等她饿了吃完你再把那几个碗洗了。”

  见赵婉儿一直没回话，赵文面带疑惑地看着她。

  又隔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赵文都觉得有些无措时，赵婉儿回了声“嗯。”

  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与赵婉儿平时温柔如清风的音色相去甚远。可赵文急着去安慰李春华，那里知道自己女儿的不对劲。听到回应他就直接走了，多的话一句没说。

  “噼里啪啦。”

  饭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收筷子，收碗，抹桌子。本可以悄无声息做完的家务，放在现在的赵婉儿手里，却都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赵婉儿站在桌子前，脸色阴沉。桌子已经收拾完了，可仔细一看，却比之前刚吃完饭还要乱。

  筷子收在一起被放在了桌子上，上面的油都蹭在了桌面上。剩菜收好了，可剩菜倒来倒去的，期间漏下的汤汤水水把桌面弄得一团糟。桌面用抹布擦过了，然后擦的人并不用心，油污都没擦净，反而被抹布推得更开。

  赵婉儿并不是一个柔顺的人，不然也不会想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把苏清欢一行人拉下马了。

  更何况现在她魂魄破碎，识海脆弱，更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平时还好，可一受气就特别容易暴躁。

  站在桌边，深吸一口气，感觉翻滚的识海略微稳定了些，赵婉儿强迫自己勾起嘴角，自言自语道：“不过蝼蚁而已，何必计较。不过蝼蚁而已，何必计较……”

  反复念了几遍，越念赵婉儿脸色却越发阴沉。手指紧紧抓着桌角，识海翻滚得越发厉害，耗尽仅存的理智，赵婉儿把视线从碗移到了筷子上。

  一瞬间，赵婉儿伸手抓起了那一把筷子，高举起手，啪的一声把那一把筷子摔在了地板上。

  “噼里啪啦。”

  因为筷子数量不多，重量也轻，摔在饭厅的瓷砖上，虽然声音较大，可赵文夫妻卧室关了门，传过去的声音却十分轻微。

  控制自己的脾气花了过多心力，赵婉儿摔完筷子就软在了凳子上，“现如今这种蝼蚁也能气着我。”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内心有些脆弱，“而我连这种蝼蚁都与之生气，甚至还不能发脾气。”

  脾气发出来了些，赵婉儿捂住脸的手放了下来。脸色苍白，但总算没了刚才的阴沉，“还要靠这种蝼蚁赚功德，我就当为五斗米折腰。”赵婉儿自言自语道，脸上的神色有些诡异，“毕竟还有人等着我呢。被蝼蚁气死了，多不值。”

  是呀，多不值得。

  赵婉儿收拾好碗筷走进厨房，没一会厨房就传来了稀里哗啦的水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