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饭桌上李春华手里端着碗，一边夹菜一边对赵婉儿横挑鼻子竖挑眼：

  “弄得什么菜难吃死了。”

  “十六岁了屁用没有，废人一个。”

  “要我说她还读什么书，早点滚出去打工算了，反正这么蠢也读不出什么名堂来。”

  赵婉儿被说得多了没什么感觉，毕竟她也就能在嘴上占占便宜了。

  自从两个星期前李家老太太把李春华的事说了出去，流言以野火蔓原的速迅速传开。在赵婉儿装病的当天下午，下班买菜的赵文就从“好心人”嘴里知道了自己妻子原是个千人骑的“婊子”。当时赵文脸色铁青，矢口否认。那知那人“啧啧”两声，斜着眼瞥了赵文一眼，道：“小区里谁还不知道你们家那点破烂事啊。还不认勒，你看谁信你啊。”

  赵文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也不知是急是气。他梗着脖子回了一句：“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议论。”

  说罢菜也不买了，急急忙忙地去找了个小区里相熟的人打探情况。

  从朋友家里出来，赵文神情恍惚，眼神空洞地下楼，一脚踩空，差点从楼上摔了下来。他满脑子都是一句话，完了，李春华是个妓女的事被发现了。他不介意妻子的过去，可人言可畏，二人平静的生活终被打破。

  迷迷糊糊地走了一路，撞到了一个人，赵文弯腰一个劲地道歉，抬起头来却发现被撞的人眼神莫名地看他。他感觉这个人也是看自家笑话的，慌慌张张地跑了。

  一路上埋着头边走边躲，到了家坐在沙发上赵文才长舒了一口气。

  “爸爸，你回来了。”

  赵婉儿弯着腰扶着门框从阳台那边出来，弱弱地招呼了一句。

  赵文抬眼看去。一路回来他也算冷静了些，心里不免有些疑惑——李春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那些事都瞒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被人发现了？看到自己的女儿，又想起赵婉儿和李春华不和，以及朋友和自己说的：

  “老赵啊，李春华这种女人，你自愿娶的，做朋友的也不说你了。可小婉是你唯一的孩子，你长点心吧。”

  想着赵文看向赵婉儿的眼神就冷了下来。他是懦弱，是被李春华捏得死死的，可他不蠢。怎么看这件事都对赵婉儿有利，他不免怀疑。

  没有错过赵文的眼神，赵婉儿腰弯得更厉害，额头也开始冒虚汗，手紧紧地握住门框，好似整个人都靠着门框才没倒下去，她垂眸低声乞求道：“爸爸今天可以帮我买菜吗？我今天睡了一天，没买菜，现在也浑身没劲，可能买不了。”

  怀疑的小火苗就这样被掐灭了，也不枉赵婉儿往自己脸上敷热毛巾，烫得她皮都快掉了。 赵文没有忘记赵婉儿早上“烧”得有多严重，连床都起不来的人又怎么出去散播谣言呢？

  没再关注赵婉儿，赵文随口敷衍道：“今天不买菜，将就吃。没菜就去下点面，不想吃面点外卖。”现在他那里有心情买菜，去菜市场给人当猴子看吗？

  看吧，赵婉儿盯着赵文，眼神诡异。你没李春华重要，不是吗？即便病重，在李春华的事面前你依旧不值一提。所以，一视同仁吧，那一点慈父心一点也不值得留念哦。你要什么呢？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金钱，地位，爱人，孩子，家庭，你要什么？只要你敢说，我就都能给你，用抢的，偷的，骗的，都给你哦。

  赵婉儿脑子里传来一道温柔而懦弱的声音，和赵父出奇的像。

  “你要什么？”赵婉儿没有听清。

  “爱人，我要爱人。”那人大叫出声，声音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切，似乎用尽了一辈子的勇气。

  “哦。”赵婉儿勾起嘴角，“爱人？要几个？男的女的？或者荤素不忌？”

  被赵婉儿的话吓到，那道声音有些抖，断断续续地说道：“不用，不用，一个就好。”

  大概是二人真有几分相似之处，赵婉儿对这个人出奇的温柔，竟还起了开玩笑的心：“一个人，确定不多要几个？爱人这种东西，多尝试几个呗。”

  “不用，不用。”那人有些害羞了，道：“我就要一个，就要方言，其他人我都不要。”

  “方言啊。”赵婉儿拖长了声音，语含笑意，“迟早是你的。说不定都不用我出马，他就自己找上门了。”

  “嗯。”那声音应了一声就消失了，把所有事全权交给了赵婉儿。

  发觉原主彻底沉睡，赵婉儿瞬间敛了笑意，苍白的脸上晦暗不明。

  刚才她的脸色苍白额头冒冷汗并不是装的，那是原主在她识海里挣扎，抗议她如此对待赵父。赵婉儿来做任务时本来就受了伤，距离魂飞魄散也就一步之遥。因而即便原主这样一个普通人也能在她的识海里掀起风浪，害得她痛不欲生。

  一切也不过是因为赵父早上出门前那一份小小的关心罢了。就这么一点好处，竟惹得原主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抗议赵婉儿的行事。

  “蠢货。”赵婉儿低声咒骂一声。“如果不是压不住，谁乐意搭理你。”没错，赵婉儿就是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人。她打心眼里看不起原主，刚才的温柔也不过是让她配合自己的手段罢了。毕竟以赵婉儿这样的状态，强来大概是不行的。

  活了几千年的赵婉儿，学白莲花学了几百年的赵婉儿，从污泥坑里滚出来的赵婉儿，对人心的揣摩不可谓不准。按她的行事，除非是自己不想迎合原主的意愿，否则任务结束让原主满意对她来说很简单。倒没想到出门不利，第一个宿主就如此愚蠢。

  赵婉儿走一步看三步，早就看透那些裹着蜜的好意后面是悬崖万丈。你以为他的好是在乎你，实际不过是顺手而已。你为了这份好交出软肋，就不要怪有一天他为了自己真正重视的人捅你一刀。自己看得远，奈何有个猪队友扯后腿，还把两人带着往坑里走。若不是还要靠做任务赚功德来疗伤，赵婉儿真想撂挑子不干了。这样的宿主再来几个，怕是功德还没赚到她就被弄得魂飞魄散了。

  这边赵婉儿把原主嫌弃了个透，那边李春华也恨毒了赵婉儿。回家就是一个晴天霹雳，把李春华吓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和赵文一样李春华第一想法也是这件事情是赵婉儿说出去的。即便赵文解释了，李春华依旧不依不饶，她需要一个憎恨的对象，而赵婉儿再合适不过了。

  就这样，在李春华的冷嘲热讽中赵婉儿又过了两个星期。当然，李春华本人更不好过，天天被人说三道四，被扒皮扒了个底朝天。时间长了李春华竟破罐子破摔，拿出了当初做小姐的脾气，越发泼辣，越发没脸没皮，名声也越来越差。

  饭桌上李春华越骂越难听，赵婉儿皱眉，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她放下碗，盯着李春华的肚子，道：“我觉得阿姨还是积点口德吧。指不定那天就遭报应了。”

  被赵婉儿看得毛毛的，李春华不自觉地捂住了肚子——最近她和赵文正在备孕。

  “真的，指不定那天就遭报应了。”赵婉儿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