跽跪
作者:衔香      更新:2023-01-23 07:33      字数:4192
  这一幕骤然闯入眼帘,陆缙倏地停步。

  他知道妻子身段姣好,但上一回圆房时熄了灯,并未亲眼见过。

  雪白的背,纤细的腰,莹白如玉,靡颜腻理,即便只是个背影,也极具冲击力。

  水珠还在往下滑,汇成了一股,顺着她的肩窝缓缓往下滑,过了后腰,再往下……陆缙瞥了一眼,喉结微动。

  一松手,放下了帘子,才挡住了迅速翻涌上来的绮思。

  “抱歉。”他声音低沉。

  江晚吟被他看了一眼,脸颊瞬间烫的发红。

  “天气热,不宜泡太久,当心头晕。”陆缙定了定心神,隔着帘子告诫道。

  “马上便来。”江晚吟低低的答应。

  然经过了那一眼,陆缙此刻如同焚身。

  他转身离开,让女使上了凉茶。

  一盏茶饮尽,却未能驱散热意,他松了松领口,又让人大开了窗,负手而立。

  两扇窗洞开着,夜风阵阵的拂过,那股猛然激增的热意才被压下去一点,然眼底依旧是暗的。

  比窗外浓黑的夜色还要深上几许。

  匆匆一瞥,怎么都淡不下去。

  净室里,江晚吟见陆缙离开,朝窗边看了一眼,只见江华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也好,省去了尴尬,江晚吟双手撑扶着桶壁休息,经过刚刚的惊心动魄,已经有些累。

  尤其,方才陆缙那一眼,仿佛要将她钉穿,又裹挟着层层的热意,江晚吟隐约猜到今晚恐怕不好捱,便是再冷静,亦是难免涌起心慌。

  她磨蹭了一会儿,才披了衣出浴。

  女使已经默契地铺好了床,熄好了灯,屋子里黑沉沉的,只有窗边透着一点微光。

  陆缙正站在那里,负手而立。

  见她出来,他微微侧目:“过来。”

  声线清冽,极为悦耳。

  但眼底却黑沉沉的,仿佛罩上一层阴翳,让人看不分明。

  虽不知做什么,江晚吟拢了拢衣襟,还是过去。

  等她站定,陆缙又示意了她一眼,让她站到窗前。

  江晚吟疑心他是要她看什么,便虚虚扶在窗沿上,顺着他的眼神往外看了看。

  今夜无月,窗外也是一片漆黑,远处,只能看见层层的屋脊和重重深门,近处,则只看到院中有一丛草木,被夜风拂过簌簌的晃着。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他为何要她站在这里?

  江晚吟生疑,正想回头问问他时,一只宽大的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腰,猛地将她按在了窗沿上。

  江晚吟意料不及,只听见耳边几声沉闷的喘,头皮微微发麻,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然而她没料到会那么急,那双扶在她腰上的手骤然将她的下裳撕开,紧接着,更沉的身体便猛地压了上来。

  江晚吟脖颈一仰,双手抓紧了窗沿。

  原本平静的夜,倏然刮起了一场酝酿许久的狂风。

  守在内室的女使原本还站在榻边,等着替他们落帐,等了好一会儿,再一看,不远处窗边的两道黑影不知何时已经影影绰绰的叠成了一道,脸颊瞬间滚烫,于是小心地放好了帐子,贴着墙壁低着头出去,轻轻替他们掩上了门。

  外面已经起了霜,星河迢递,草虫呦鸣,里面却仿佛在烈日下,汗流浃背,纠缠不息。

  榉木的窗子微微晃着,质地极为硬,夜风拂过林梢,竹露清响,吹的窗底也染了霜,泛起潮意时,江晚吟玉臂生凉,双腿渐渐站不住,陆缙方抱了她回去。

  到了帐内,又是一场疾风骤雨,无穷无尽,无止无休。江晚吟模模糊糊只觉得,陆缙今晚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越是沉默,越是逼人。

  虽害怕,但正如孙妈妈所说,今日对陆缙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夫妻亲近,如此欺骗他,江晚吟亦是心怀愧疚,便只抓紧了枕头,阖着眼忍着,任他为所欲为。

  然而一想起裴时序,江晚吟到底是忍不住,等陆缙将她放开时,方发觉她不知何时已是满脸的泪。

  此刻那股激增的热意纾散后,陆缙支着手臂,略有些头疼。

  他一贯自诩稳重,碰到她时,却屡屡失控。

  他双手穿过她汗湿的额发,再往下,手掌一抚,发觉她的膝微微蜷着,似乎极不舒服,便伸手一按,果然,江晚吟立即皱着眉嘶了一声,眼皮也睁了开。

  “怎么不说?”陆缙手掌顿住,转身便要女使点灯,打算亲自看看。

  江晚吟连忙抱住他,她嗓子已经哑了,这时候便是说些话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只说:“没什么,不用看了。”

  “不疼?”陆缙又问。

  江晚吟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她方才哭不全是因为膝,更是因为今日是裴时序的祭日。

  于是摇摇头,坚持不肯点灯。

  陆缙也没勉强她,只当她怕羞,将她圈在怀里,帮她揉着膝。

  趁着夜色,江晚吟才敢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又忍不住伸手顺着那侧脸摸上去,一点点描摹。

  陆缙生的真的极好,下颌流畅,高鼻深目,平时看起来难以亲近,但此刻,情-事过后,肩背上带着薄汗,却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江晚吟指尖停在他的肩上,心念一动,忽然问:“你,能亲亲我吗……”

  陆缙倏地沉默。

  江晚吟话一出口,后知后觉发现把心里对裴时序的话说出声了。

  她曾悄悄看过旁人在灯会下拥吻,吻的难舍难分,一直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但裴时序分外守礼,连牵她的手都觉得是亵渎,自然不可能在成婚前吻她。

  而陆缙,即便是亲密到与她一体时,也不曾吻过她。

  她心生后悔,又改口:“我不过随便说说,你不答……”

  话没说完,陆缙却低下头,在她唇上点了一吻。

  江晚吟脑袋一懵,空空如也。

  第一反应是,原来他的唇也这样软。

  又想,若是裴时序还在,他吻她的时候应当也便是这种感觉吧。

  然陆缙却不会像裴时序那般规矩,浅尝辄止后紧接着继续捧起了她的脸,用力揉开她的唇瓣,深深吻了下去。

  细细密密,仿佛春夜的一场雨,江晚吟双手慢慢攀上他的肩,揉皱的衣服被往上一推,又堆了起来,他依旧强势,然江晚吟却不像前两回,她之前只觉得难捱,此时微微失神,却多了一股说不明白的滋味……

  这一晚又到深夜。

  江晚吟出门的时候,江华容竟还没睡,衣着鲜妍,站在她必经的廊庑上不知等了多久了。

  那样子有几分凄凉,江晚吟忽然很好奇,这个长姐生的究竟是何病,竟愿意生生把自己的夫君推出去。

  然一见到她,江华容却一扫落寞,眉尾微挑:“三妹妹,你可知今夜险些便瞒不住了,我知道,你并不情愿,让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做这种事着实是为难了,但你我如今在一条船上,我若是出了事,你以为郎君会留下你?”

  江晚吟从未想过留下,只说:“阿姐想多了。”

  “你知道便好,千万莫要仗着郎君对你有几分贪恋便生了异心,要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对你,全是因为你扮的是我,是他的正妻,倘若你只是一个庶女,他甚至未必会多看你一眼,你明白吗?”江华容又敲打道。

  江晚吟抿了抿唇:“阿姐不必多言,何况,我早已心有所属。”

  江华容先前最担心的便是江晚吟夜夜承-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乍一听她这么说,追问道:“是谁,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过?是京中哪家的公子?”

  “他不在了。”江晚吟只低低地道。

  江华容忽地明白了,怪不得她今晚一个悄悄出了门去放河灯,想来,怕是祭奠的便是这位。

  伤心至此,恐怕情分极深,一时难以忘怀,自然也不会对陆缙生出妄念。

  江华容拉过她的手,难得多了一丝真意:“这样的日子,也是难为你了,其实你只要提前跟我说,我自然会想办法替你挡着,明白么?”

  江晚吟嗯了一声,却不想再多说,裴时序并不喜欢上京,他同他母亲当初便是从这里南下的,若不是为了提亲,他一生恐怕都未必会来。

  江华容瞧见她垂着头,情绪低落,摆了摆手便让她下去休息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江华容隐约想起,那个姓裴的死了也三个多月了,她做贼心虚,头七尾七甚至百日都未曾祭拜过,现在回想起来,今晚这样的险状说不准便是他的冤魂作祟。

  越想越觉得寒凉,于是江华容睡到一半从梦中惊醒,叫了孙妈妈来,叮嘱她明日记得私底下烧些纸钱去。

  与她们二人相反,陆缙这一夜睡得极好。

  昨夜他又想了想,妻子那般躲着他,后来连一个吻都问的小心翼翼,恐是他素日太过冷淡,让她心冷了。

  故而今日对着妻子和煦了许多。

  江华容着实受宠若惊,但当看到女使在打扫窗沿时,她眼皮跳了跳,颇有些难以置信。

  “今日是不是该去向母亲请安了?”

  更完衣,陆缙忽然问道。

  江华容习惯了他的沉默,被他主动搭话,还是颇为欣喜的,只说:“是日子了,母亲体谅我,不必日日晨昏定省,只逢初一十五的时候去一趟,今日刚好是初一。”

  “我今日无事,同你走一趟。”陆缙又道。

  “那自然更好,婆母这两日身子不好,有郎君在,想必婆母也能多用些饭。”江华容这回是真心笑了,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门。

  立雪堂

  因着身子有恙,陆缙同江华容到的时候,长公主尚未起,于是他们二人便暂且在花厅里等一等。

  这时候的确是有些早,除了他们,也只有家塾里坐满了人。

  长公主爱热闹,这家塾便设在了她的园子里,因是夏日,今日学的又是跽跪,王嬷嬷便领着一群小娘子去了不远处的水榭里。

  水榭里安置了整整一排的蒲团,年轻的小娘子挨个站着,个个容貌上佳,江华容远远地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她知道,这些小娘子们都是长公主为陆缙预备下的。

  她出身本就不高,若是再无子,往后这后院恐怕是少不了人。

  然而在那么多出众的小娘子中,不论容貌,身段还是仪容,江晚吟依旧是最拔尖的一个,一眼望过去,美的十分惊心夺目。

  便是连陆缙都多看了一眼。

  倒不是因为太出众,只是那张脸,实在太熟悉。

  那群小娘子亦是存了心思,按照王嬷嬷的话,一个个屈膝往面前的蒲团上跪,腰身绷直,双腿后并,抬起头来时却偷偷地瞥着立雪堂的方向,秋波荡漾,希望能博得几分注意。

  经过了昨晚,江晚吟膝盖尚且在疼,并不像那些小娘子一样跃跃越试,她望着面前的蒲团,又看看不远处的陆缙,生出了几分惧意。

  然而还是轮到她了,不得已,她只能像其他小娘子一样,缓缓屈膝往下跪。

  膝盖猛地跪上去的那一刻,江晚吟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

  她连忙忍住声音,想遮掩住。

  偏偏身旁的小娘子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直接热心肠的撩起她膝面上的裙看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讶的叫了一声:“你膝盖怎么了?”

  这一声,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不远处的陆缙,一回眸,亦是目光沉沉盯住了她的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