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可虽然有苏祁的电话,但他们联系得很少。

  一来怕打扰苏祁学习，二来苏祁在那边是住别人家，电话大概率不是他接的。次数多了,她担心别人会厌烦。

  时间门久了,有没有电话其实差不多，只不过心里有个念想,她知道他们并没有完全失去联系,但没必要的时候不会再联系。

  她虽然不知道苏祁是什么想法，但她知道如果喜欢一个人，会迫不及待地跟他联系，就像隔着千里之遥她会忍不住想给苏祁打电话，问问他最近怎么样,学习和生活顺不顺利,到了那边有没有遇到有趣的同学。

  所以她也知道，苏祁并不喜欢她。

  他给她希望,不代表他们之间门就有希望。

  清明节，苏祁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一趟雾城。

  临行前,他想着从座机的通话记录里找到黎可的号码，告诉她一声，却发现号码太多,他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是她。

  原来两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一直都是她主动联系他,他竟没存过她的号码。

  苏祁自认为是个不太重感情的人,当初把号码给她几乎是鬼使神差,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起初他也以为不过是个号码而已，就算给了她也代表不了什么，可自从来到深城，他开始频繁做梦,梦到的都是同一个人。

  女孩总是笑盈盈的漂亮脸庞，元旦晚会上宛若仙灵般的翩翩起舞，还有她叫他名字的声音，温柔绵软，听见的时候就像一把羽毛轻扫在他心口。

  梦里她的脸总是很清晰，每一道声音也犹在耳边，就好像他们从没分开过一样。

  早上，黎可还睡着，听到床头妈妈温柔的声音：“小可，早饭给你热在保温箱里，起来记得吃。”

  黎可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咕哝道：“爸爸妈妈要出门嘛？”

  “今天清明呀，去给你外婆扫个墓。”黎栀帮她掖了掖被角，“你接着睡，妈妈出去了。”

  “等一下妈妈……”黎可眼睛都没睁开，拉住黎栀的袖口，“等我，我也要去。”

  黎栀有点意外：“你也要去？”

  两个孩子学习辛苦，平时都没怎么睡好过，放假难得可以睡懒觉，黎栀和谢南忱有什么事都不会让他们放假早起。

  黎可揉了揉眼睛，睁开，似乎是很奋力地保持清醒：“唔，妈妈等我一下，我很快起来。”

  “行，那我让爸爸给你把早餐拿出来。”黎栀摸摸她脑袋，“你先洗漱，一会儿下来吃。”

  “嗯。”

  本来也是想睡懒觉的，可一听说爸妈要去扫墓，她脑子就瞬间门清醒了。

  苏祁说过他清明节会回来，去看他爸爸。

  如果她也去墓园的话，说不定就能碰到。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苏祁从爸爸的墓地下来，去管理处交了50块钱，墓园今晚会给爸爸的墓点上长明灯。

  他时间门不多，晚上就走了，虽然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门能在雾城逗留，但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居然没有一个他一个容身之所。

  苏祁去淮宁路的书店坐了一会儿，下午在附近的美食城吃饭，吃的还是鸭血粉丝，再晚点的时候，他回了趟学校。

  学校假期没有人，他已经不是本校生，也进不去了。

  继而觉得有些自嘲。

  他似乎是下意识地在寻找和她有联系的地方，才发现他们之间门的联系那么少，想找她的时候，根本就无处可寻。

  去高铁站前，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趟补习班。

  这家补习班很贵，普通班就要几千块，他上的那个要两万，用光了妈妈积攒一年的积蓄。

  那时他想着，将来一定要赚更多的钱去回报妈妈，可上天没给他机会。

  妈妈也用她怨恨了十几年的方式离开了人间门。

  在马路上救了一个小孩，自己却死在车轮下。

  她和爸爸其实是一样的人。

  “苏祁？”

  听见有人叫他名字，苏祁下意识转头，居然看见了裴越。

  裴越是过来拿资料的，也没想到居然会遇见苏祁，有点意外地笑了笑：“你回来了？”

  “回来给我爸扫个墓，一会儿就走了。”苏祁也笑，哪怕很久没见，两人依旧是朋友间门的熟稔。

  裴越正要说什么，苏祁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接通后他说了声好，就挂断。

  “你小子，连个电话都不留，走得倒干净。”裴越拿出手机，“号码报给我。”

  苏祁没解释，报了串数字。

  手机是昨天才买的，用的刚发下来的奖学金，想的也是联系她能更方便，结果造化弄人，他找不到她的号码了。

  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所以让他遇到了裴越。

  裴越给他打过来，两人互相存了对方的号码，裴越问：“微信也是这个号？”

  苏祁点头：“嗯。”

  裴越找到他微信，两人加上后才道别。

  苏祁去高铁站，裴越回家。

  黎可自从去墓园回来，情绪就十分低落。

  虽然原本就没报多大希望能遇见他，可真当希望落空，心里还是难受得不行，就像灵魂被挖去了一块，整个人失魂落魄。

  随便扒了几口晚饭，她就借口上楼写作业，把自己关进房间门。

  她倒是真在写作业，只不过一个小时才些了三道选择题。

  后来手机响，班上同学在群里唠嗑，她就彻底没心思做题了。

  黎可一般潜水窥屏，偶尔发个表情包，但也算是转移了一部分失落情绪，心里变得好受了许多。

  后来屏幕角落出现个红点，她便退出班级群，看是谁发来的信息。

  居然是静默许久的物理竞赛小组群，裴越那个群。

  一分钟前他加进来一个新人，还发了条消息：【终于凑齐了，不容易。】

  大家一锅粥激动起来。

  【这谁？】

  【卧槽，这谁？】

  【不会吧不会吧？我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苏祁？】

  黎可心里慌乱地跳着，手指微微发颤，短短几秒钟掌心被汗液浸湿。

  苏祁在群里打了声招呼，便没再多说别的。

  黎可收到他的好友申请。

  她毫不迟疑点了通过，当收到他下一秒发来的问候时，才后知后觉有点恼。

  是对于心上人莫名滋生的小情绪，连带去墓园没有见到他的小情绪也一并算在他身上。

  她没有及时回消息。

  这是苏祁第一次主动，他主动加她微信，却让她想起之前自己的无数次主动，都像是一颗激动的石子跳入静谧无声的海，被淹没，被吞噬，然后消失。

  苏祁：【不在吗？】

  黎可又等了几秒，才回一个字：【在。】

  苏祁发过来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手机号，以后可以常联系。】

  黎可：【哦，好的。】

  她心想微信难道不是更方便？

  而另一边，苏祁意识到自己说了些傻话，亦或是整个智商都有点不太在线。

  从今晚在群里看见她，发过去那个好友申请，他脑袋就变得有些迟钝，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自己。

  用一个很矫情的词语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近情情怯。

  他知道，他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配得上她。

  他没有好的家世，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要怎样才能配得上那么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

  但他还是舍不得跟她断了联系，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明知道自己会死，却还是忍不住对药物的渴望，哪怕只有一丁点渺茫的希望。

  渐渐地，黎可会问他不会做的题目，会抱怨最近遇见的糟心事，也会向他分享开心。

  苏祁看着，偶尔会回应，偶尔也表达。

  两人像网友那样相处着，但彼此都有默契的感觉，他们并不是普通网友。

  没有什么网友会每天互道早安和晚安，会连情人节和七夕也要问候。

  高二暑假的七夕，苏祁从深城寄给她一盒贝壳和海螺，说是他参加班级活动时亲自在海边捡的，还有一张海边日出的照片。

  但苏祁没说的是，为了那张日出，他四点起床，一个人去的海边。

  黎可把海螺放在耳朵旁，仿佛能听见海浪翻涌的声音。

  来自千里之外，他也曾听过的声音。

  高三下学期，苏祁问黎可要考什么大学，裴越已经决定去剑桥，offer拿到了。

  苏祁问她你要出国吗？

  黎可看着视频里少年璀璨而深邃的眼睛，双手托腮，笑了笑：“如果我要呢？”

  黎可看见他嘴唇动了动，眸子里的光暗淡了些，却还是浅浅笑着：“出国挺好的，你和你哥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违心话。

  黎可几乎从他眼神里读出这三个字。

  “好什么好啊？我哥那成绩出国回来是高材生，我就是野鸡大学镀金。”黎可哼了声，“我才不去呢。”

  有些富二代无论学习怎么样，都被父母花钱送出国镀个金。黎可觉得没必要，除非像裴越那样不靠家里一分钱，拿到全奖的offer。

  况且，她不想和苏祁离得更远了。

  于是她果断说出自己的决定：“我去帝都的舞蹈学院。”

  苏祁笑了笑：“好。”

  高考结束，苏祁填的第一志愿是帝都的清大，其余志愿也全在帝都。

  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无论如何，他要去帝都。

  高三那个暑假，黎可跟着裴越去了英国，想看看传说中的剑桥，裴峻熙也跟着去了。

  那桩娃娃亲所有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

  裴峻熙喜欢长发飘飘的有书卷气的女孩，暗恋他们大学系花，却亲眼目睹女神接受了班长的玫瑰，说想找个地方治疗情伤。

  所以裴越带他来了。

  裴峻熙坐在小船上吟诵那首《再别康桥》，情绪饱满，抑扬顿挫，然而怎么看都是一股中二气息。两岸的外国学生都在看他，黎可觉得丢人，恨不得跳到河里去，假装不认识他。

  完全没有学习压力的高三暑假过得很开心，除了她依旧没见到苏祁。

  苏祁留在深城。

  照顾他的那户人家女儿要中考了，成绩不太理想，苏祁答应帮忙补习。

  直到远在深城的苏祁微信收到一张照片，裴越发来的。

  剑桥大学的绿草坪上，黎可睡着了，脑袋靠着一个男孩的肩膀，脸色平静又安详。

  苏祁知道那个人，在她朋友圈见过。

  那是她的青梅竹马。

  这些天玩得有些累，回去前一天便没到处跑了，就在学校里随便逛逛，晒晒太阳，看看风景。

  午后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困意袭来，黎可忍不住脑袋往下垂。刚要美美地沉入梦乡，突然脑袋被人推了下，那人没好气道：“别把口水流我肩上。”

  裴峻熙满脸嫌弃，黎可也不示弱，表情更嫌弃地擦了擦刚才碰到他肩膀的额头，仿佛上面带了什么细菌：“你才流口水呢，你睡觉还打呼，恶心死了。”

  裴峻熙啧了声：“哪个男的睡觉不打呼？”

  “我爸就不打呼。”黎可指了指对面看手机的裴越，“我哥也不打呼。”

  “那我也没天天打呼，偶尔，你懂不懂偶尔？”裴峻熙神气扬扬的，“就知道你不懂，学渣。”

  裴峻熙虽然从小调皮捣蛋，但脑子聪明，也不偏科，轻轻松松考了个985大学。打算过两年出国读研，还信誓旦旦要来剑桥找裴越，黎可说他做梦。

  裴峻熙是学医的，跟她科普了一大堆关于打呼的理论，告诉她这是可以治好的，只不过他忙着救死扶伤，没空管自己。

  黎可嘲笑他课本都没学完，救死扶伤个屁。

  裴越由着这两人唇枪舌战，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玩手机。

  微信对面是苏祁，他刚刚敲下一行字：【后天中午12点到雾城机场，过期不候。】

  黎可最后一晚没太睡好，临近出行总是会焦虑，于是在飞机上睡了一路。

  国际航班时间门长，睡得头晕，飞机降落的时候才醒，裴峻熙嘲笑她跟猪一样，黎可也没精气神怼他。

  下飞机取完行李，裴越和裴峻熙说去个厕所，让她出航站楼先拦个车，黎可便去了。

  整个人晕乎乎的，走出航站楼大门，被中午的阳光一照，连幻觉都出来了。

  她居然看到了苏祁。

  黎可自嘲地扯了扯唇，心道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人家在深城给小妹妹补课，可没想她想出幻觉。

  继而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幻觉也太真实了些，还会动。

  幻觉里的人正在朝她靠近，白色衬衫，黑色运动裤，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浴着阳光朝她走来，挺拔的身形逐渐遮挡住她面前的光线。

  他比记忆中更高了些，她的视线不到他领口，约莫在第二颗纽扣的位置，还是第三颗。

  黎可还在用眼睛衡量着两人的身高差距，一没留神，就被淡淡的白茶香裹了满怀。

  还在幻觉中的少年，或者已经能称之为男人，坚实的臂膀将她紧紧环住，摁在他热烫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