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作者:枕山海      更新:2023-02-13 02:51      字数:3876
  第二天醒来,瑞雅惊讶地发现窗外的树林遭遇了一场惨烈的风暴,每棵树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甚至有些地方的草皮都被掀没了,露出黄扑扑的地坑。

  知道山中的气候比较反复,却也不知道会到这种程度。

  还好沃特雷农场离那片树林有点距离,不然她可能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被碎玻璃扎死。

  “奈亚,今天感觉怎么样?”房间另一头的人睡得像只死猪,她走过去轻轻摇了两下,看到对方脑门上的包已经消了不少,脸蛋上的小口子也开始结疤,那个老医生坑是坑了点,医术倒是还不错。

  “唔。”和真·大侄子在外面打了一晚上的某位慢慢睁开眼,一脸疲惫:“好困啊姐姐,我再睡会儿。”

  “那你就好好休息一天吧。”瑞雅本打算今天下午就启程返回康科特,但奈亚这副模样实在不适合长途旅行……不对,她不是打算在半路把这个爱哭鬼丢下吗?干嘛这样关心对方。

  在楼下看到了拉维妮娅,女孩冲其点了点头,魂不守舍的少女却并未理会,只是怔怔地望着远方的山顶。

  不管她之前做了什么,到底现在是孕妇。瑞雅想,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把她那条掉到地上的披肩捡起来,盖到她的肩上。

  “啊,是你呀。”重新变得忧郁的她说,目光只在女孩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又看向了那座高高的山峰:“你去过那里吗?”

  “没有。”瑞雅感觉到了奇怪,她才来敦威治不到一天,怎么可能去过对方口中的地方。

  “这里的人都说,那是撒旦的巢穴。至于外面的人,你知道么,他们都说敦威治飘荡着无形无影的鬼魂——也许他们说的是曾经的我,也许他们在暗指我还未出世的孩子。有时候,当犹格·索托斯躺在我的身边,我能梦到一些未来的事。今年的圣烛节就是这两个孩子出生的日期,在那日的凌晨,长夜将逝但黎明又才只露出半张脸、整个世界被光和暗同时抛弃,敦威治的狗会一齐叫起来,以向世人宣告他们的到来……”拉维妮娅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将身边的女孩当成了一个能够倾听自己心中苦闷的摆件:“可有些时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躺在我身边的不是我的丈夫。他被魔鬼寄居了,浑身都散发着可怕的气息。他像是随时都会杀了我,却又和我一起待到了现在。”

  瑞雅没多少安慰孕妇的经验,不过就对方目前的表现来说,她怀疑这是产期抑郁症的先兆。

  耐心地又陪了对方一会儿,她劝说拉维妮娅到房间或是壁炉前的老沙发上休息。反复好几次后少女才终于松动了双腿,在她的搀扶在慢慢地挪去客厅。

  看起来,对方在窗前站了很久。瑞雅想,回忆了一下拉维妮娅昨晚的打扮,有些惊恐地想着对方该不会是在这儿站了一整晚,顿时对不知道去哪儿的索托斯火冒三丈。

  就知道,大部分男人都是不可靠的!

  拳头捏得咔吱响,她决定替可怜的拉维妮娅教训一下拉托提普先生的亲戚。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索托斯从外面回来了,满是马赛克的身体看不出表情,但瑞雅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沙发上的拉维妮娅已经入睡,女孩便没有在这里和人吵架,冷着脸和对方一起出去了,途中经过了沃特雷农场的后院,牲畜栏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稻谷和干草,墙上还爬满了真菌,看上去有很久都不曾使用过了。

  脑中闪过一丝疑惑,她记得自己在昨晚听到了家畜的叫声,难道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可附近并没有其他的房屋。

  打开后院的围栏出去,瑞雅迫不及待地开口,对着索托斯就是一顿输出:“你昨晚去哪儿了?你知道拉维妮娅在楼下站了多久吗?为什么不陪在她身边?你是不是后悔结这个婚了?”

  像是被她问住了,索托斯看了看她,圆圆的头部转来转去,仿佛在暗示他内心的纠结。

  “快到了。”用一个话题岔开先前的问题,他伸出一只依旧满是小方块的手臂,指了指前方:“那里就是我们……家族的墓园。”

  在墓地大吵大闹是很不礼貌的,瑞雅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眼,愤愤地闭了嘴,打算过会儿再探讨这个问题。

  一块块石碑散步在眼前的土地上,拉托提普的家族并不信仰天主,只用一方石头刻着墓主人的名字。索托斯带她穿梭在大大小小有老有旧的石碑间,片刻后在其中的一块钱停下,虽然没有张口说什么,但上面的刻的字正是“奈亚拉托提普”。

  瑞雅的心情顿时变得和清晨的拉维妮娅一样忧伤,她望着这块青灰的碑石,因为埋在下面的人才死去不久,周围放了一圈鲜花,大约是家族里的其他人来祭拜过。

  在没有正式看到对方的坟墓前,“拉托提普先生意外身故”在她的闹钟模模糊糊的,仿佛只是无良小报上一两句捕风捉影的传闻;只有真正站在这里了,才真切地感受到一位朋友已经离开了她。

  当然,她不知道是,下面埋葬的其实不是她想见的人,而是那个冒充万物归一者的,她眼中的“索托斯先生”。

  事情回到正规的时间太晚,已经发生的许多事又无法挽回,最终就只能这样继续错位下去。

  瑞雅没有买鲜花来,她从随身提着的行李箱里拽出了一条围巾,在似有若无的北风中系到石碑的上面,代表着自己对这位朋友的追思。

  继续凝视了好一会儿上面的字,她转身道:“走吧。”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感谢索托斯带她来,却又不可避免地为农场中的拉维妮娅生气,最终便只说了个轻轻的“谢谢”。

  “姐姐。”转身时,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在女孩的视线里,奈亚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副拐杖,用一种十分喜感地姿势奔向了她。

  “你出来做什么?”瑞雅忍不住先斥责了他一句,就山坡这高度,要是出个意外摔下去,自己大约能亲历一场百年前的葬礼。

  “来看看我的朋友,”奈亚一本正经地说,“姐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瑞雅只好又在墓园多停留了几分钟。

  “姐姐的朋友看上去很年轻,他是怎么去世的?”回去的路上,某“人”明知故问道:“真可惜,姐姐千里迢迢地来看他,一定很喜欢他。”

  好端端地怎么又这样说?瑞雅瞥着他,再次强调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吗~”故意拖长了声音,奈亚眨了眨眼,状似无意地问:“那他为什么没有陪姐姐一起来?”

  话音才落,另外的两双眼睛都看向了他,一个感觉到些许的尴尬,另一个则是充满了杀人的。

  “呃,他——”这个问题本可以不解释,但瑞雅还是开了口:“他有要紧的事要处理。”

  “是吗?”咚咚咚地撑着拐杖,奈亚对扮演“残疾人”乐在其中:“要是我的话,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陪着姐姐一起出远门。”他笑嘻嘻地看了格外沉默的索托斯一眼:“毕竟这个世界可是很危险的。”

  因为马上就要不道德地丢下他跑路,瑞雅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三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回到了农场,拉维妮娅还在沉睡,索托斯则从门外拿来了自己早上出去购买的工具,到二楼去拆房子。

  他说,为了迎接那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拉维妮娅想要把二楼的几个房间打通。

  真是别开生面的迎接方式。瑞雅看了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奈亚,心想这样可不行,对方要是一直和自己待在楼下的话,她还怎么悄无声息地跑路。

  带他会瓦尔登湖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自己,尤肯定也不会乐意,何况这人还一门心思地粘着自己。

  “姐姐,你在看我吗?”奈亚问,冲着她笑了笑,自言自语般的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想那个没陪你来敦威治的心上人。”

  “不想好好聊天可以闭嘴。”瑞雅推了推他,想坐到别的地方去。

  “别走嘛,姐姐。”胳膊被大力拉住,她惊讶于这人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明明手腕和手掌看上去都细细的。她说了句“放手”,对方却凑得更近,还从口袋里拿出了几枚硬币:“误入歧途的时候,我学过点占卜的本领,姐姐要不要试试,看看你那个心上人在哪里。”

  “我都说了他有要紧的事。”

  “但你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对吧?”中年人笑道,使出了这个身体的拿手本事:“试一试嘛,试一试又不会吃亏。”

  瑞雅看着他,冷漠地说:“一般情况下,这种语句的话要反着听。”

  奈亚:“……”

  “占卜?”今天的拉维妮娅反应总是慢半拍,在两人陷入沉默后才道:“那你说说看,我的孩子会在多久之后出世。”

  将硬币在手中一抛,那些版面各不相同的圆片露出了命运的一角。奈亚用手拨弄着它们,说:“不久后的圣烛节。”

  圣烛节,纪念圣母玛利亚行洁净礼的日子,二月初二,而现在已经是一月的末尾。

  也就是说,腹部仍是平平的拉维妮娅,几天后就要生产,这怎么可能。

  瑞雅觉得奈亚是在胡说八道,尽管在清晨的癫狂谈话中,心事重重的少女的确说过自己梦到这个孩子会出生在圣烛节,但她以为那只是对方的呓语。

  “那,”拉维妮娅来了兴致,“你能知道他们的性别吗?”

  “当然。”奈亚继续用简单的手法抛掷着那些硬币,片刻后得出了答案:两个都是男孩,一个更像父亲,一个更像母亲,他们都是犹格·索托斯的孩子。

  沉默了那么一瞬,拉维妮娅笑了起来:“谢谢你。”

  她站起来,往后院去了。

  “那么,姐姐想不想也试一试。”奈亚卖力地推销着自己,“你看,我算得还是挺准的。”

  哪里准了,拉维妮娅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呢。瑞雅想,点了点脑袋:“他叫所思·尤。”

  “果然是东方人。”对方道,那些金灿灿的硬币在两人的眼前飞起落下,不约而同地以雕刻着复杂花纹的背面示人。

  没法从它们身上看出地名和方位,女孩好奇地问:“他现在在哪里?”

  奈亚没说话,她觉得是编不出来了,毕竟马萨那么大,她除了名字也没给出其他的信息。

  “姐姐,你确定他是叫这个名字吗?”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她,眼里的情绪复杂无比:“他好像,这个所思·尤……就在我们身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