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作者:从温      更新:2023-01-18 17:25      字数:5522
  “仙子,这里离大城太远,魏留声没有买到什么像样法衣,只有先委屈仙子穿这个了。”小姑娘一脸愧疚这么说。

  年朝夕接过她手中包裹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件红白相间留仙裙,是件凡衣,但比她身上这件又是血又是泥衣服好多了。

  那小姑娘还递给了她一面镜子,说是让她打理仪容。

  说完,小姑娘贴心走了出去,还给她带上了门,一群少年少女在外面处理魔躯尸体,给她留出空间打理仪容。

  此刻天已经亮了,昨夜滂沱大雨也停了下来。

  年朝夕隔着门,听见那个叫魏留声少年十分快乐地说:“我就说鬼节容易沾染晦气吧,人族多久没见过魔物,这么巧就让咱们碰上了,还好碰见了人美心善仙子救了咱们。”

  年朝夕听得忍不住一笑。

  那少年怕是不知道,救了他们“仙子”正是昨夜重返人间一只孤鬼。

  少年话音落下,那小姑娘斥责道:“孟浪!快别胡说八道了!这里离咱们年小战神墓这么近,一般应当是没魔物敢靠近,这事不简单,回去之后一定得告诉魇姑姑。”

  少年道:“可是现在魔族不是已经和咱们……”

  后面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小了下去,年朝夕没听清,但也没去深究。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忍不住想那小姑娘口中“魇姑姑”。

  昨夜,能打听都被她从他们口中打听出来了。

  在那群少年少女口中,他们魇姑姑是杜衡书院山长,为人不苟言笑,深居简出,但对学生们却是一等一好,虽是妖族血脉,但在月见城却是十分被人尊敬。

  他们说着他们心中“魇姑姑”形象时,年朝夕心中浮现却是一个怯生生小姑娘身影。

  那小姑娘被她捡到时还是一个化形都只能化一半魇兽,被当成稀罕物卖到了奴隶市场上。

  一个元婴修士看上了她血脉,买她回家当炉鼎。

  出了奴隶市场,那小姑娘看到了被众多高手护卫着出来闲逛解闷她,不知道哪里来勇气,扑到她身前,让她救救她。

  当时年朝夕一边让人挡住那修士,一边问她:“那我要你有什么用啊?”

  小姑娘支支吾吾了半晌,说:“我、我能让你做美梦。”

  为了这句话,年朝夕直接动手抢人。

  她年少气盛,为了和一个元婴修士抢人,差点儿砸了拍卖场。

  第二天父亲下属们就纷纷劝谏到了父亲头上,让他约束女儿,否则不利于他声望。

  她父亲直接说,修真界又没有皇帝,他要声望做什么?

  后来小姑娘跟在她身边,她简单粗暴给人取名叫“魇”。

  在年朝夕印象中,魇儿独自一人时性格一直十分胆怯,只有在她身边时,知道有人撑腰,倒还活泼些。

  她曾一度觉得魇儿是不是得了应激性创伤心理障碍。

  一直到她死之前,魇儿都是连化形都没掌握全状态,但凡情绪激动一些,无论是喜是悲,脑袋上两只白生生角都会冒出来,控制不住。

  上战场前,她让魇儿为她着甲,临走之时,魇儿拉住了她衣袖,眼中仓惶藏都藏不住。

  那时候,年朝夕很怕她死了之后,这傻丫头在外面根本活不下来。

  所以她让他留在这里等她。

  只要她还留在月见城,这座城有她恩惠、有几百燕骑军,魇儿身上有她标签,好歹能活下去。

  可没想到,魇儿留是留了下来,一留却直接留成了杜衡书院山长。

  年朝夕根本没办法把自己记忆里怯生生小姑娘和那些少年少女口中高冷寡言实力深不可测杜衡书院院长联系在一起。

  魇儿,魇姑姑。

  好家伙,她一闭眼一睁眼,魇儿直接长了一辈。

  那丫头……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年朝夕没办法问更多东西,因为那群弟子虽然单纯了些,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更重要是,昨天那受重伤小姑娘是魇儿认下弟子,她比旁人更警醒一些。

  那小姑娘体质有异,昨天夜里还是一副重伤模样,今天早上就已经能活蹦乱跳给她送衣服了,化神期高手都恢复不这么快。

  年朝夕估量着她应当是有妖族血脉,毕竟只有妖族才拥有这么强悍肉身。

  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魇儿才收了她当弟子。

  年朝夕边想边给自己换好衣服,那身遍是血污衣裙直接被她给埋进了尚未熄灭火堆里。

  她现在连自己怎么复生都没搞清楚,谨慎一些,最好还是别留下太明显痕迹。

  换好衣裙,她想了想,又翻开了那小姑娘留给自己铜镜。

  下一刻,她被自己给惊了一惊。

  镜中少女猫眼微微上挑,肤白唇红,容光艳艳,是一种浓烈到极致长相。

  年朝夕:???

  她抓着镜子手抖了抖,险些以为镜子里不是自己。

  她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长相,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但问题是,这镜子里面人粗略看过去,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是她。

  重生之前年朝夕,眉宇之间总是萦绕着一股沉重病气,脸色是不正常苍白,唇上总是没有一丝血色,明明五官都是上乘,但却是一种寡淡至极长相,被那股病气压暮气沉沉。

  过于苍白颜色总是压不住那股病气,让人一眼望过去时,只觉得这是个体弱多病病美人,再回想时,却会觉得眉眼疏淡。

  但此刻镜子中人,眉眼分明还是原来眉眼,那股沉重病气却一扫而尽,肤色白通透,唇珠红诱人,泛着些微棕色眼睛比上乘宝石还耀眼一些,略微有什么表情,眼神灵动起来,那上挑猫眼便透露出理所应当般高傲来。

  仿佛一夜之间,原本压抑着她什么东西彻底远去,她五官如同照见阳光玫瑰一般,一夕之间怒放开来,开得灿烂至极、轰轰烈烈。

  没了那股病气,每一个五官仿佛都将自己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组合在一起,成了一张浓烈又慵懒脸。

  五官还是原本五官,年朝夕却不是原本年朝夕了,若是重生之前她和此刻她擦肩而过,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走过去人是自己。

  简而言之,就是高配ps版她自己。

  昨夜魇儿那小徒弟一见面就叫她仙女,她原本还觉得那小姑娘客气,可此刻说句不要脸话,她都想管镜子里面自己叫仙女。

  重生一次,长相差距还能这么大吗?

  年朝夕略微沉吟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身体轻盈,四肢有力,丝毫没有重生之前那股常见沉重阻塞之感。

  她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昨夜大雨倾盆,若是重生之前她,身体很容易被湿气影响,常常会觉得沉重疼痛,可昨夜她淋了一路雨,非但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能在没有什么灵力情况下提剑杀了一群魔躯。

  昨夜她提剑时候,轻灵没有一丝阻塞之感。

  淋了雨之后,她原本还怕一早上起来发烧起热,可是现在,她精神好不能再好。

  ……仿佛一夜之间,那困扰了她半生病痛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年朝夕意识到什么,伸手为自己把了个脉。

  脉搏跳动之间,一下一下,强劲有力。

  年朝夕愣了半晌,就这么站在半熄灭火堆旁,一下一下感受着自己脉搏跳动。

  半晌,她突然伸手捂住脸。

  片刻之后,低低笑声从她唇齿间泄露出来。

  她原本以为这与她相伴而生病痛会伴随她一生,一直到被她带进坟墓里。

  可一朝生死,折磨了她半辈子病痛随之远去。

  她活了,而且从此以后,可以健健康康、肆无忌惮活下去!

  年朝夕突然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穿着红白相间留仙裙,一头墨发被随意绑起,站在破败庙门之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年轻少年少女们尽皆抬头看了过来,一时之间都看愣了。

  魇儿那小徒弟原本正和一个年纪更小女孩偷懒讲着故事,讲着讲着抬头一看,顿时连自己讲得是什么都忘了。

  那小姑娘拍她手臂:“师姐师姐,你继续啊,那战神……”

  她话没说完,一抬头,也愣了。

  年朝夕听见“战神”两个字,看了过去。

  随即她径直走了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下意识地回答:“念溪。”

  年朝夕突然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她低声问:“哪个xi?是夕阳夕,还是山有木兮兮。”

  念溪摇了摇头:“都不是,是溪流溪。”

  年朝夕又问:“你魇姑姑为你取吗?”

  念溪点了点头。

  年朝夕愣了片刻,突然笑了出来。

  臭丫头,念夕就念夕,为自己徒弟取名,还避她讳做什么?

  年朝夕伸手拍了拍她头:“很好听。”

  念溪像是受到了鼓励一样,问道:“仙子叫什么啊?”

  年朝夕一时间沉默下来。

  对啊,她得想想自己叫什么。

  年朝夕这个名字暂时不能用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复生,现在体内灵力又还没恢复,万一有人知道年朝夕死而复生了,有心人若是想做些什么,她连反抗余地都没有。

  那不叫年朝夕,她要叫什么呢?

  他们一口一个年小战神,推崇备至模样,年这个姓暂时也不能用了,以免他们联想到什么。

  年朝夕莫名想到了雁危行。

  她还记得,在她死之前,余光曾看到雁危行拼了命一般往她方向冲。

  她不知道自己看到是真还是死之前产生幻觉。

  于是她开口道:“我姓……雁。”

  “雁夕夕。”她笑着说。

  然后在心里小声道,抱歉了雁道君,情非得已,借你姓一用。

  面前少女听到她名字,很惊喜“哇”了一声。

  她喜悦道:“年小战神本命年朝夕,仙子和她都带个夕字诶,果然厉害人连名字都有相似。”

  年朝夕欲盖弥彰:“夕本来就是常用字吧,我名字挺大众。”

  话说完,她意识到了不对。

  按理说,念溪名字带“溪”,她听到她说出名字,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雁夕夕”和她名字差不多,都有一个“xi”吗?

  第一时间想到居然是年朝夕。

  她试探性地问道:“年……年小战神很有名吗?”

  问出这句话之后,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被迫听那小姑娘吹了两千多字年小战神如何如何。

  简而言之,那姑娘师父魇儿是个年朝夕吹,她不仅吹年朝夕,还带着整个杜衡书院一起吹年朝夕,所以现在整个杜衡书院弟子全是听着年朝夕故事长大。

  年朝夕很想问一句她能有什么故事。

  她很怕魇儿那丫头为了吹她给她编出什么故事来,所以一时间居然连问都不敢问。

  而且据那小丫头说,现在民间居然有供奉女武神像,连女武神神祠都有,而且还不止月见城有。

  没错,女武神说就是她。

  小姑娘前面说得她还听听,毕竟魇儿真是那种会一心一意吹她人,但后面说她压根就当他们是滤镜太厚了。

  当年她父亲血战百年,一人压制了整个魔族,他死后名声大到几乎每个村落都供奉战神像辟邪。

  而当初她借了恶蛟力量打魔族,还只能和魔尊同归于尽,怎么可能会有人供奉她。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完,然后转移话题,问出了自己最开始目。

  “你刚刚和你小师妹讲故事,说是战神吗?”

  念溪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然后一笑,说:“是战神图谱啦,年小战神死后整个修真界因为战神图谱斗了百年,修真界格局都大洗了,最近这些年才渐渐平定下来,仙子看起来比我年长,说不定还经历过呢。”

  说着她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也不看看战神图谱是谁,为了人家留下来遗物斗了百年……”

  她后面还嘟囔了什么,年朝夕已经听不清了。

  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战神图谱不是早已经被她收进了识海,随着她死一起消失了吗?

  怎么回事?难不成她死后,那战神图谱还能从她识海中再出来?

  她赶紧检查了一下识海。

  那战神图谱还在她识海中躺着。

  年朝夕:“……”

  战神图谱就在她识海里,所以你们争了百年,争是什么?

  争了个寂寞吗?

  还是说小说剧情写得是她死后修真界为了战神图谱斗了百年,所以在她战死之后,不管这世上有没有战神图谱,他们都得斗一斗?

  难不成这世界还有见鬼剧情推动?所有人必须完成剧情?

  她赶紧问道:“那是谁得到了战神图谱?”

  念溪:“据说是……牧允之。”她说到牧允之时,嘴角微微下撇,一副很反感样子,也没有叫城主。

  但年朝夕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在想,牧允之,你知道你自己得到了个寂寞吗?

  然后她注意到她用词:“据说?”

  念溪漫不经心点了点头,语气越发反感了:“沈退和牧允之反目成仇那天,沈退亲口说,战神图谱在牧允之身上,但谁都没见他用过,这都是几十年前事情了,我也只是听人说。”

  沈退……和牧允之反目成仇?

  这两个利益共同体,还有反目成仇那一天?

  沈退说……

  所以,战神图谱之争,到底是不可逆剧情呢?还是有人设局呢?

  ……

  年朝夕顺着记忆中方向,不紧不慢往自己坟墓方向走。

  关于战神图谱之类东西,她问那群少年少女已经问不出更多了,他们到底是来祭拜“她”,闲聊完后,眼看着天晴,几个人立刻准备启程去祭拜。

  但年朝夕哪里能让他们就这么去祭拜。

  她昨天刚在自己衣冠冢旁复生,她那个坟墓有没有被她弄出来什么可疑痕迹都不好说,万一被他们发现了什么,来个“战死战神之女死而复生”,那乐子可就大了。

  她哄了他们说祭祀东西昨夜沾染了魔躯血气要重新买,几个人深信不疑。

  于是她便让他们重新去买祭祀用品,自己在破庙里等着他们。

  他们一走,年朝夕转头就去找自己墓。

  昨夜雨下这么大,她一路胡乱走,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被埋在了哪儿。

  但她后来想,既然她被葬到了新野,那说不定会被葬到父亲墓地旁。

  她不知道自己墓在哪里,但她知道父亲在哪里。

  顺着记忆中方向,她找到了父亲墓碑。

  而在父亲墓碑不远处,就是雨夜之中她曾看过一眼,她自己墓碑。

  年朝夕先快步跑到父亲墓碑旁,有些开心道:“父亲,惊不惊喜?你女儿我又活了!”

  说着她伸手为墓碑上擦去灰尘,嘟囔道:“您老人家倒是也给我一个惊喜啊,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我可都盼着您回来呢?”

  墓碑自然不会给她回应。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墓碑,什么也没说。

  片刻之后,她低声笑了笑,道:“不能陪您了,改日再找您闲聊吧。”

  她转身,走向自己墓碑。

  昨夜大雨,她又是刚刚复生,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

  然而这一次,她还没靠近自己墓碑,就看到她墓上分明有被动过痕迹。

  她心中一凛,快步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走近,路边深深草丛却突然传来了淅淅索索响声。

  年朝夕一惊,立刻转身,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

  深草微动,片刻之后,突然从里面站出一个人来。

  那人玄色衣裳破碎,浑身上下伤口和血迹混杂,比昨夜年朝夕还狼狈。

  他为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年朝夕正想说什么,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年朝夕,神情茫然。

  刹那间,年朝夕随手顺来剑都掉在了地上。

  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