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改错字)
作者:折秋簪花      更新:2023-02-11 03:15      字数:10290
  胤礽虽然满腹疑窦,可是现在的第一要务却是眼前这些小家伙的生命。

  在胤礽挨个为猫咪检查的过程中,发现它们有的毒轻,有的毒重,不由有些惊奇。

  按理来说,这些猫咪所中之毒,若不是胤礽那神乎其神的丹药,以它们那小小的身体,完全无法析出毒素,最后只能横尸遍野。

  但是胤礽却意外的发现,这里面有大部分的猫咪竟然有过排毒!

  在等待何柱儿抓药归来的过程,胤礽走遍了整个破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小萌物的存在,那原本破败的庙宇,此刻也变得静谧而美好起来。

  胤礽最终在一颗皂荚树下站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小家伙可以保留一条小命了。

  皂荚有催吐之效,这会儿正是皂荚快要成熟的时候,这些猫儿也是精灵的很呢。

  胤礽不由莞尔一下,然后被不知何时窜上枝头的乌云踏雪拨下一枚皂荚,砸在头上。

  翠绿的皂荚并不沉重,就像是一片落叶一样,但随后胤礽佯装生气的点了点树桠上的乌云踏雪:

  “小坏猫!”

  胤礽说完,乌云踏雪像是知道自己做了坏事一样,咪呜咪呜的在胤礽腿边讨好的蹭啊蹭。

  胤礽随后直接一弯腰,一把捞起了乌云踏雪:

  “可算是抓到了!”

  乌云踏雪连忙舔了舔胤礽的脸颊,讨好的软绵绵的叫了一声,胤礽这才展眉一笑:

  “罢了罢了,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这事儿就此作罢!这么可爱的猫咪,怎么会有人忍心下此毒手呢?”

  胤礽不能理解,而且他很快也没有遗憾这件事的心情了。

  没过多久,音容就听到合着唱着,嗓子高声呼喊着:

  “主子您在何处?奴才回来了!”

  胤礽连忙应声而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何柱儿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他还带了一条——年纪不小,头发都白了的“尾巴”。

  “这位是……”

  胤礽犹豫着,看向何柱儿身后跟着的那位老者,有些疑惑。

  何柱儿连忙解释道:

  “主子,这位是城中医馆的大夫,林老大夫,在这里很是有名哩!林老大夫刚才见奴才抓了那么多的解毒药,心中十分的担忧,奴才又劝不下,只能让他过来亲眼瞧一瞧了。”

  这小老头别看现在沉默寡言的厉害,刚才何柱儿去抓药的时候,他一听何柱儿什么药,整个人眉头都要皱了起来。

  “小兄弟,你这道解毒方不知是哪位高人的手笔,这里头的大毒之物,可不能随意乱用!

  你若是执意要在老朽这开方抓药,那老朽舍不得要跟你走上一遭了!”

  何柱儿当时心里也起了嘀咕,也不知道这林老大夫是怎么想的,别家医馆坐诊开方,只管赚钱,偏这位林老大夫,颇为与众不同了些!

  然后何柱儿才在周围人的口中得知,原来这位林老大夫之所以能在这里屹立这么久,就是因为那一份不会随意对待每一个病人的医者仁心。

  要知道,当初南边巷子里有一户人家,只有书生和他的娘子居住,夫妻一人生活清贫却也幸福。

  后来,那书生的娘子难产而亡,书生当晚便去林老大夫的医馆,想要抓上一两□□,说是要用来药老鼠。

  可是林老大夫是什么人?他一听这话,就知道那书生生了死志,当即便将手上的事儿搁下,绞尽脑汁与那书生谈心,开解。

  等到最后,那书生果真开口说,他是因为娘子的早逝,只觉此世无望,所以这才一时想不开。

  在林老大夫的劝说下,书生抱着他那年幼的孩子决定好好的活下去。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林老大夫用自己细心对待每一个病人,不知道挽回了多少生命。

  胤礽从何柱儿口中得知了林老大夫的事迹后,心中也升起了一钦佩:

  “既是如此,那便请那位老大夫一道进来吧,孤也想见见这位老大夫。”

  林老大夫被何柱儿请了进来,他一直低垂着眼眸,看上去极为守规矩,只是当他从破庙门口走进来的那一瞬,便一直沉默着。

  等林老大夫看到自己面前只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少年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胡子抖了抖,拱手一拜:

  “林某不知这位小兄弟所需解毒药药材之缘由,故而冒昧来此,还望小少爷莫怪!”

  林老大夫听着口音并不全然是当地人的模样,一口官话也说得颇为流利,胤礽也回以一礼:

  “老大夫您言重了,这解毒药方中还有些大毒之物,您心中担忧也是应该的。”

  胤礽客客气气的模样,让林老大夫也觉得心中舒服,这会儿他摸了一把自己雪白的胡子,看着院中有一口没一口喘着粗气,如同被这口气吊着命的猫儿们顿时就明白那解毒方的用处,于是林老大夫不由感叹道:

  “人都说医者仁心,可今日老朽见了小少爷,才知道何为真正的仁呐!”

  世人皆说自己如何如何仁慈友善,可是又有多少人愿意在这些口不能言的小生物出现困难时伸出援手呢?

  不管是金钱,还是随手的帮助。

  在这世道,简直少的可怜。

  “老大夫言重了。”

  胤礽客客气气的与林老大夫说着话,林老大夫对于胤礽的印象也极为不错,这会儿见到胤礽态度颇佳,又生得玉雪可爱,忍不住关心的说道:

  “小少爷,不知道您拿出来的那道解毒方可是家中之物?依老朽愚见,那上面的药材于人来说是一道良药,可若是对于这些小家伙来说,却不一定是。”

  林老大夫难得见到这样赤子心性,连一群猫儿的存亡都放在心上的少年,忍不住呵护。

  万一这些猫儿没有救下,那对于这少年郎来说,岂不是一辈子都过不去都坎儿?

  胤礽认真的听着,他点了点头:

  “此事我亦知道,这剂解毒方,我会稀释给这些猫儿们服用的。”

  “稀释?”

  林老大夫听了胤礽的解释后,仍然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小少爷此言有理,只是这稀释又应该做到什么程度,您怕还是头一遭吧?”

  胤礽对于有些唠唠叨叨的林老大夫没有觉得冒犯,这会儿只是微微一笑很是自信的说道:

  “这件事那您老可就瞧好吧!”

  胤礽说完,随后直接让何柱儿将药材给了自己,用系统探测了一番后,这才上了马车开始炼丹。

  而胤礽写给何柱儿的解毒方乃是古往今来各个解毒方杂糅在一起的产物,所以里面有些药材的剂量看上去有些不妥当。

  但胤礽那些医书并不是白看的,这会儿他略略一沉思,对着那一大堆的解毒药材进行挑挑拣拣,最后这才确定了一副药。

  炼丹的过程一如既往的枯燥乏味,胤礽像是吃糖豆一样的,将那些药材送入了口中。

  等一颗散发着莹莹绿色,生机勃勃的丹药出现的那一刹那,其所带来的丹香,弥漫在了空气之中。

  离得近的几只猫啊,已经在嗅到了丹香后,自行的爬了起来,这会儿正歪着小脑袋,东张西望的看着。

  它们似乎有些不解,自己怎么突然就好起来了呢?

  “主子!”

  何柱儿看到胤礽时,一脸惊喜,他可算是等着主子了!

  这一回主子炼丹的时间有那么一丢丢长了。

  同时,胤礽也一眼看到了,那在廊下蹲身用沿着为猫咪们针灸的林老大夫。

  等看到胤礽终于走了过来,林老大夫这才慢吞吞的吐出一口气,站起来让到了一边,声音还带着一丝疲倦:

  “小少爷来了,方才这些猫儿老朽已亲自检查过,它们都曾用皂荚催吐过,虽然保住一条命,但如今体内仍有毒素淤积。

  老朽已经给几只中毒极为严重的猫儿行针,若是您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否等上两日,老朽亲自来帮这些猫儿……”

  林老大夫还是不忍心这初出茅庐的小少爷受到挫折。

  胤礽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捧着一小碗茶水,俯身蹲在了那些整整齐齐排列着,双眼无神,气息恹恹的猫猫旁边。

  “我可以救它们的。”

  胤礽随后伸出一根白嫩的中指,在茶碗里轻轻一点,随后将指尖凝着的那颗水珠弹入了一只猫一的口中。

  林老大夫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儿戏的厉害,那不过就是一杯水而已,难不成竟是观音菩萨玉净瓶中的琼脂仙露不成?

  林老大夫想到这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后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那刚才还气息奄奄,喘气颇粗,好像下一秒随时会断了呼吸一样的猫儿,伴随着那滴水珠咽下去后,整个猫儿的眼中立刻有了光泽。

  一个呼吸间,它这会儿已经缓缓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它它它它竟然站了起来!”

  林老大夫几乎震惊的语无伦次,一双眼睛差点没有瞪出来了。

  何柱儿对于这事倒是见怪不怪,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得意的说道:

  “嘿!这回那猫儿怕是真的搬到了天降神兵呢!”

  何柱儿话音落下,忍不住去追随乌云踏雪的身影,随后,他就在不远处的皂荚树上看到了那黑咕隆咚的身影。

  只是这会儿乌云踏雪那双黄亮的眼珠子已经瞪得和玻璃球似的,一张嘴无意识的张开,这还是何柱儿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在一只猫的脸上感受到了震惊的情绪。

  “哈哈哈,太子爷,你看它——”

  胤礽按着何柱儿指的方向看去,随后就被乌云踏雪那副呆萌的表情给逗笑了。

  不多时,胤礽身边已经被猫儿围满了,有力气行走的,这会儿都挤在胤礽的身边,胤礽用小手挨个点了水滴,弹入它们微张的嘴巴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胤礽身边的猫圈一直在不断的更新换代。

  林老大夫这会儿人都麻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才那多次一局的教导之言,只觉得脸热的厉害,这会儿用袖子遮了遮脸,不由汗颜道:

  “老朽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方才多言于此,还望小少爷莫怪!”

  胤礽这会儿已经给最后一只大橘猫喂完了解药,这会儿站直了,身子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脊背,将已经空空如也的茶碗交给了何柱儿,这才对林老大夫说:

  “老大夫此言差矣,自古学无止境,我亦有许多不足,方才还有劳您为我掠阵,我才能安心炼丹。”

  “丹?”

  林老大夫顿时惊讶了一下,听方才他见到的只是一碗水,而且是一碗无色无味的水。

  胤礽笑了笑,没有说话,那大夫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这位小少爷家中的不传之秘,当即也很有界限感的不再开口。

  只是,随后林老大夫想起那道不合常理的解毒方,便不由开始和胤礽论起医道来。

  而胤礽那么多的医书也从来不是白看的,这会儿说起自己此前的思路,那叫一个井井有条。

  林老大夫实践颇多,但是医书储备如何能比得过皇室藏书阁,这会儿与胤礽的交谈一会儿倒吸冷气,一会儿又赞不绝口,一会儿又眼睛一亮。

  没过多久,林老大夫看着这个年纪小小的少年郎,抚着胡须的手已经忍不住微微颤抖。

  如果是由此佳儿传承他的衣钵,那他这辈子也怕是死而无憾了。

  只是,这少年谈吐不凡,气质不俗,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让林老大夫扼腕不已。

  一老一少坐在院中的石几之上,皂荚树随着一阵清风拂来,发出一阵叶子哗啦啦的声音,

  不知何时何柱儿已经张罗好了一壶好茶和几盘当地的点心,这会儿伴随着茶叶的清香与食物的香气,林老大夫看着言笑晏晏的胤礽,心里的评价不由更上一层。

  主子年幼却有礼端方,仆人忠心却妥帖细致,怕也只有那些王公贵族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孩子吧。

  随着胤礽的解毒,数百只的猫儿已经重获新生。

  可是,这一回这些猫没有一只离开破庙,要么在胤礽的不远处打打闹闹,装作无意间从胤礽的身旁滚过,狠狠的在胤礽的鞋面上蹭一下,留下自己的气息。

  要么,就大大方方地凑过去,在胤礽的膝盖上趴下来,大大咧咧地想要睡上一觉,但很快就会被同伴们威胁的“咪呜咪呜”的声音给吓跑。

  于是,胤礽腿上的猫儿不停的在长出来,又不停的换猫。

  一时间,那叫一个热闹。

  而这里头,那只乌云踏雪才是最绝的,人家像是老大一样牢牢的占据着胤礽的肩膀,这会儿正慢条斯理的舔着爪子。

  就连胤礽也不由奇怪——,以自己如今这稚嫩的身躯,这只猫儿是怎么能做到,抓着自己的衣服不弄伤自己,还能蹲得那么牢的。

  嗯……这真是一个难解的题。

  胤礽和林老大夫说着医道方面的话题,也听着林老大夫说起自己行医之时遇到的种种疑难杂症,一人倒是收获颇丰。

  “对了,林老大夫,您在此地时间不少,不知您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极为讨厌猫儿的人?那人,或许家中颇有些钱财,权势。”

  林老大夫听胤礽这么一问,就有些迟疑,他看着胤礽忍不住道:

  “难道小少爷认为,这一次猫们中毒,乃是有人刻意为之?”

  “林老大夫,这一次这些猫都种的是同一种毒,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投毒,我实在是想不出旁的理由。

  只是,这些猫儿好端端的活着,又勤劳的捕鼠看家,我实在不知道为何有人会这么恨它们,恨不得将这座城的猫儿都赶尽杀绝。”

  此地并不富庶不少,但却多蛇鼠,不少人家一家养不起一只猫,所以都是一条街养一两只罢了。

  而今这数百只猫儿聚集在这里,没有一城之数,也有半城了。

  林老大夫方才只是在惋惜这些猫儿遭遇不幸,这会儿听胤礽一细说,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事不敢深思,若一细思,这些猫一定早就被暗中智人盯上了!

  “可是,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对这些口不能言的猫儿下手呢?”

  ……

  “咳咳,咳咳咳,那件事可是已经办妥了?”

  冯锡范坐在郑克塽特意让人制作的轮椅之上,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要将肺都要咳出来了。

  明明是金秋送爽之时,可是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冷得厉害,透骨的冷。

  以至于往日喜欢在秋高气爽之时跑马的冯锡范,现在连丁点海风都吹不得,只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

  听大夫的意思是,自己当初中的那两枪,因为失血过多,让自己伤了根本。

  冯锡范这会儿整个人满面阴郁,如果说以前的冯锡范看着是那样的强大狠辣,让人打心眼的望而生畏。

  那么,此时的冯锡范就像是一条潜藏在黑暗之处的毒蛇一样,让人与他对视后便不由毛骨悚然,炸鸡一层鸡皮疙瘩。

  “回,回冯大人的话,我等一个村子,一个巷子挨个一路走去,亲眼见着那些猫吃下了毒鱼。待我等归来之时,已是百里不闻一声猫叫。”

  冯锡范听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看着内陆的地方,唇角的笑容很快又压下。

  “好,你做的很好。去领赏吧!”

  冯锡范看着那人欢喜的离去,心里有些恹恹的,没过多久,郑克塽便走了过来,满心依赖的靠在了郑克塽的身边:

  “冯侍卫,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本王害怕……”

  冯锡范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郑克塽,就像是在准备毒汁的眼镜蛇一样。

  郑克塽不由坐直了身子,怯怯的看着冯锡范:

  “冯侍卫,本王……”

  冯锡范一巴掌拍在了轮椅的椅臂上,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满眼失望的看着郑克塽:

  “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做?王爷,如今臣因为清朝太子困顿于这方寸之间,此仇不报,臣死不瞑目!

  况且,当初泱泱大明,都因一场浩劫四分五裂,这一次,臣只不过是效仿当初!”

  鼠疫。

  这个被称为压垮大明最后一根稻草的灾难,让多少人刻骨铭心。

  郑克塽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隐约记得冯侍卫当初以家国大义,告诉自己一定要与清廷死战。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因为一腔私怨,不顾身后千古骂名,这个不顾一峡之隔百姓生死的冯侍卫……第一次让郑克塽觉得畏惧不已。

  “可是,本王害怕……”

  郑克塽机械的重复着这句话,却被冯锡范粗暴的打断:

  “够了!王爷您哪一回不害怕?哪一回又不是臣在逼着您走下去?倘若不是臣逼着您走下去,如今您又岂能安坐王位?这一回,您就像往常那样听臣一次吧!”

  冯锡范整个人都麻了,每回听王爷说自己害怕,他就觉得没有什么好事。

  上一回,他就在王爷一口一个本王害怕中迎战清朝的太子,最后不幸身中两枪。

  这一回,冯锡范一想到这件事就不由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自己的脑海中。

  郑克塽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年轻稚嫩的延平王看着往日自己身侧权柄在握,如同猛虎一样的冯锡范此刻面沉如水,困坐于轮椅之上的模样,他突然抚了抚胸口,站直了身体。

  原来当自己站直了之后,此时此刻被困在轮椅之上的冯锡范,冯大侍卫,也才只到自己的下巴。

  郑克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看着冯锡范那黑发中夹杂着银丝的发顶,眼神第一次变得淡然起来。

  “……本王,知道了。”

  郑克塽说完这话后,被立刻转身离去。

  而这一次他的离去,冯锡范根本来不及抓住他,郑克塽几乎脚步轻快又匆匆地走出了冯锡范的房子。

  在看到天光的那一瞬间,郑克塽不由热泪盈眶,他只觉得心头一清,脸上顿时洋溢起了轻松的笑容。

  然而这轻松只有一瞬,很快郑克塽就将自己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他想起冯锡范的盘算,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后,郑克塽招了一队侍卫朝王府外走去。

  自由的滋味是那样的甘美,郑克塽眼中闪烁着光芒,离开了这延平王府,缓缓朝远处行去。

  但没过多久,郑克塽的步子越来越慢,他看到了成群结队,面黄肌瘦的百姓。

  他们有的人在卖儿卖女,有的人在自卖自身,有的人麻木的坐在路边。

  突然!那身影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朝着不远处的大石块冲了过去。

  “碰”的一声,就像西瓜摔碎在了地上一样,炸开了无数鲜红。

  “我儿冤啊!老天爷你开开眼——”

  郑克塽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他忍不住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嘴唇颤抖:

  “死,死人了!”

  郑克塽长到现在,第一次见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终结。

  他上过战场,可是他从不知人在绝望之时,会是这样可怕。

  “又疯了一个,死了也好,死了就没有这么痛苦了……”

  “是啊,他的爹娘都饿死了,唯一的女儿也被人从睡梦中带走,找到的时候只剩下累累白骨,人可不就是疯了吗?”

  “饿啊,什么时候才能吃一顿饱饭?”

  “……”

  郑克塽只觉得那些声音就像是一只只蚊子一样,飞到自己的耳边,发出嗡嗡的声音,让自己心烦意乱却又无法忽视,郑克塽几乎连滚带爬的又原路返回。

  “去,去,查查王府现在有多少粮食,为什么城外的百姓那么可怜却没有人施粥?”

  郑克塽催着管家去查验库房,没过多久,管家回来了,但是管家带来的消息却让郑克塽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在说什么呀?王府怎么可能没有粮食?”

  管家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此前先王举兵之际,以王府的名义,重征三年,今年是最后一年。

  而先王所得前两年之钱粮皆已用于军中,然先王功败垂成,如今王府都是靠的老先王留下的底子,方才能供得起王府的气派。”

  管家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在了郑克塽的心上。

  但郑克塽很快就悲哀的发现,他得知此事后第一个想法,却是去找冯锡范商议此事,

  却没想到,他在找冯锡范,冯锡范也在找他。

  “冯侍卫,城外的百姓都已经饥饿到易子而食,你有什么办法吗?”

  “王爷,臣决定了,这一次我们必要效仿先王重征三年,势必磨练出一支精兵强将的军队!”

  郑克塽和冯锡范说完这话后,看向彼此,皆忍不住都沉默了。

  冯锡范听了郑克塽的话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看向了郑克塽:

  “王爷在向那些平民百姓说话,今日是何人撺掇的王爷出去的呀?”

  冯锡范这话一出,不怒而威,便是冯锡范身后跟着的众人连忙跪下,连声称着不敢。

  就是郑克塽也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他壮着胆子说道:

  “是本王,是本王自己想要出去的,却没想到有一人因其女被人所食,丧失生志,活活碰死在本王的面前。

  他们,他们都是本王治下的百姓啊,冯侍卫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一救他们吗?!”

  郑克塽忍不住这样的说着,可冯锡范却觉得讽刺异常,这位年幼的郡王怕是还不知道他口中的救,那是要钱要粮的。

  岂是能凭着他红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磕绊,就可以的呢?

  “王爷说笑了,那些普通百姓天生就有着供养王室的义务,他们生来低贱,总是要使些手段,才能乖顺。”

  “可是,他们,他们真的被饿得很惨,冯侍卫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救一救他们吗?”

  郑克塽仍然想要争取一一,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对于此时的冯锡范来说,民心已经不重要了。

  冯锡范眉眼低垂,眼尾上挑,随后,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向郑克塽,那里面的情绪阴冷绵绵:

  “王爷,不要让臣再说第一遍了。重征,迫在眉睫,四周都是一片汪洋,哪怕再如何他们也不敢反。这,是我们的便利。

  王爷若是实在怜惜你那些可怜的臣民,那还请王爷认认真真的打好这一仗。

  只消这一仗结束,只消抓住清朝太子,届时便是与清朝皇帝划江而治也未尝不可!到那时,那鱼米之乡,足够王爷您好好的发一发您的善心了!”

  冯锡范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分外的偏执症客人,在那样的眼神逼视之下,郑克塽步步后退,随后他立马磕磕巴巴的说道:

  “是是是,本王知道了,本王知道了!那不知冯侍卫的计划准备于何时开始?”

  “再等等,等到……那些老鼠疯狂肆虐的时候。”

  老鼠的繁殖能力远非寻常,一旦没有了天敌的敌对,那些老鼠顷刻之间,便能生下一窝又一窝的幼崽。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1

  等到那时,所有的埋伏都只待爆发!

  郑克塽嚅了嚅唇,想要说,那里的百姓曾经也有着与他们此时所立之地,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若是,真有那么一遭,他们又如何还有脸面去见岛上的百姓呢?

  可是,郑克塽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说什么冯锡范也不会听的,所以他只能垂下来眼皮,咬紧了嘴唇。

  莫名的,他脑中突然想起了一道杏黄色的身影,他屹立于头船之上,没有人逼迫,却有两员猛将为其压阵,无数大军为其率领。

  他那样的年幼,却又那样的令人羡慕,明明都是幼主,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直饱受耻辱,又为什么他可以被人那样的拥戴?

  郑克塽想不明白,他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

  胤礽自从那日与林老大夫相谈甚欢之后,也终于对自己这段难得的度假时光找到了目标,他要跟随林老大夫去坐诊!

  这要是放在前世,若有人告诉胤礽,他有一日会喜欢上行医的感觉,胤礽一定会将那人赶出去,并责令他不许再妖言惑众。

  可是,这一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开方式不对的缘故,胤礽觉得那救下一条生命的成就感,已经都远远大于了自己当时对于皇位的渴求。

  “呦,小金大夫来了?”

  “小金大夫倒是日日勤勉,我家那小子要是有您一半就好了!”

  胤礽这些日子一直钻在林老大夫的医馆里,因为他在现代见识不俗,又有整个皇室图书馆医书的供给,一时之间竟然直接在民间爆火。

  这会儿,胤礽艰难的在人群里行走着,但是他面上含笑,嘴巴极甜那幅白嫩可爱的模样,逗得不少百姓都喜欢的紧。

  要不是因为何柱儿护得紧,只怕都有人要伸出手来,在那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捏一下呢。

  胤礽好容易才挤进了医馆,连忙揉了揉自己笑的都有些僵硬了的脸蛋,有些幽怨。

  自己就不应该用乖巧少年郎这个人设!

  以至于大家都觉得他像是一只绵软的小兔子一样,谁都想来撸一把。

  “嘿,是百岁!”

  何柱儿看着懒懒散散蹲在一光桌上的乌云踏雪,不由叫了一声。

  百岁,长命百岁是也。

  这只乌云踏雪当初绝处逢生之后,便也赖上了胤礽这个天下第一富有的饭票,连带着自己的同伴们在胤礽身边那叫一个连吃带拿。

  不过鉴于一群猫儿肆虐的影响不大好,在胤礽和百岁商量后,每每都是百岁这个老大出面要吃要喝。

  胤礽这会儿都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应该是来替他的猫子猫孙来向我们讨吃的,去给他们送些食物吧,我这里不需要人。”

  何柱儿一听,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左右周围埋伏着不少护卫,出不了什么事儿。

  何柱儿离开没过多久,胤礽便迎来了自己今天的第一个病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两三岁大的孩子,被他的母亲抱了过来,母子两人都穿着一身补丁落补丁的衣裳。

  胤礽只抬眼看了一眼,就发现那孩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是随时会喘不上气一样,连忙让母子两人坐了下来。

  “林,林老大夫不在吗?”

  妇人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对于胤礽有些不大相信,毕竟胤礽这年纪实在有些太小了。

  “林老大夫去里面给另一位病人针灸了,若是您不着急,可以从旁等一等。”

  妇人有些犹豫,但随着身后之人的催促,她硬着头皮说道:

  “我儿近来有些气喘,说不出话,还请小大夫开一些止咳润肺的药来。”

  胤礽却摆摆手:

  “不急,我起来看看病人”

  胤礽让那妇人将她的孩子抱好,望闻问切的手法一通问了下来,随后目光落在了那孩子的脖子上,微微一凝。

  “这孩子是天生脖子如此粗壮吗?”

  胤礽状似不经意的一问,也将目光放在了那妇人的身上,随后,胤礽便发现那妇人脖子比这个孩子还要粗壮一些。

  说句不客气的话,女子颈部柔美的线条在妇人的身上已经都消失殆尽。

  妇人还不明白胤礽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的想了想:

  “不是的,难道这样不好吗?那些吃不起饭的孩子大都是脖子细细的,脑袋大大的,我儿这样……”

  “夫人所说的那样的孩子,乃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只是我观令公子似乎有些不同。”

  胤礽和妇人说话的间隙,林老大夫也施针结束,走了出来,他看到胤礽面前坐着的这对母子也是不由眼神凝了凝。

  “金少爷,这是……”

  “林老大夫也看出来了?”

  胤礽对于这个病症的了解还是从现在开始,毕竟在京城那样复苏的地方,这种病症几乎不存在,更是不可能有患这样疾病的人出现在胤礽的眼皮子下面。

  “这是,瘿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