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作者:折秋簪花      更新:2023-02-07 10:56      字数:10483
  翌日一早,胤礽收拾的清清爽爽的走出帐子,不远处传来一阵哼哈之声,听的人热血沸腾。

  “太子爷!”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胤礽,随后连忙行礼。

  “太子爷!”

  “太子爷。”

  ……

  胤礽忙抬了抬手:

  “诸位免礼,孤只是来看看。”

  胤礽这话一出,立刻有将士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兴致勃勃道:

  “太子爷,咱们练的如何?!”

  “吾等一直不敢懈怠,擎等着杀郑军一个屁滚尿流哩!”

  大概是胤礽一来的风趣言谈和昨日的三枪重伤冯锡范的壮举让将士们都觉得胤礽分外可亲。

  胤礽也没有丁点这么大孩子该有的怯场,反而是落落大方道:

  “这倒是问住孤了,若是孤说好,诸位心得意满,岂不是限制诸位日后发展。

  若是孤说不好,诸位之辛劳孤历历在目,实在是不能说违心之言啊!”

  胤礽看似句句没有肯定,可是句句却让人心里舒坦,众人哄笑着:

  “没关系,咱们就想听听太子爷觉得咱们昨个如何?可是分外英武?”

  “就是就是!咱左边一剑一个郑军,右边一枪扫落一船!哼哼哈嘿!”

  胤礽只是笑眯眯的听着,随后索性直接捡了一旁的干净石板坐下:

  “既然诸位说起昨日之事,那孤正好说说孤的想法,此乃孤一家之言,如有问题,诸位皆可直言。何柱儿——”

  胤礽一抬手,何柱儿连忙带着两个侍卫抬了一张长条案过来,那上面放着胤礽昨夜连夜做出来的简易沙盘。

  万正色听到消息赶来,正巧看着沙盘上胤礽摆放的模型,顿时眼睛一亮,他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认真的听了起来。

  “诸位且看,这是昨日我们与郑军交战的海域,孤与郑军头船在此交战,此时郑军船队如伞翼张开——”

  胤礽撒了一把红豆,用长木棍拨成伞状,随后又撒了一把绿豆道:

  “而我军乃是平行并进,此时若是诸位化整为零,从这里——”

  胤礽点了点伞尾至伞尖的地方,那两条斜斜的翼线,眸子微垂:

  “若是从这里突进,挨个击破!此时郑军内部已经乱作一团,内外夹击之下,郑军的大部队必不会来得及逃窜!”

  然而清军又是怎么做的呢?

  船上的将士都不善水战,所以船只铁锁相连,并进推入,让本来呈伞状的郑军得以以最快的速度将头船包入,随后安安稳稳的护住头船逃窜。

  而清军又受限于阵型,追的气势汹汹,然而却只是刮破了点儿郑军的油皮。

  胤礽话音落下,整片空间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万正色面红耳赤,抓耳挠腮:

  “太子爷有所不知,吾等随为水军,但是有绝大多数的将士非当地人士,并不识水性。

  而郑军自幼长在水边,海底哪里有礁石,哪里有珊瑚想必他们都能摸的清清楚楚!

  咱们没法比也比不了啊!这铁锁连船乃是臣想出的法子,您若是要怪罪,臣一力承担便是!”

  万正色已经跪习惯了,这会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胤礽却摇摇头,只道:

  “孤若是要罚,不会留过夜。不识水性那就学,不通阵型那就练,没道理区区一个琉球能练出一支优秀的水军,我泱泱大国却没有一支能乘风破浪的水师!”

  “是!”

  胤礽说完,扶起万正色回了主帐,不多时姚启圣也来了。

  姚启圣来时已经听人说了胤礽说过的话,这会儿看了万正色一眼,装作轻松的哈哈一笑:

  “给太子爷请安!臣年纪大了,几杯黄汤就差点起身不得,实在不该!”

  胤礽却没有怪罪什么,只是笑笑道:

  “姚总督姗姗来迟,该知道的想来都知道了吧?”

  姚启圣连连点头,看胤礽没有说话的意思,他迟疑片刻,才道:

  “太子爷今日所说之问题,臣亦深有感触,攻琉之战臣打了两年,每每关键之时让郑军如滑鱼一般逃窜,耽搁军机,浪费人力,物力,财力数不胜数,臣何尝不心痛?至于万提督……”

  姚启圣话未说完,万正色便老老实实道:

  “让臣带兵打仗,甭管水战陆战,只消给足了炮弹,臣定轰他娘的屁滚尿流!可是这操练水师,臣不行,特别不行。”

  万正色何尝不知道水师的短板在哪里?可是他无能为力。

  胤礽认真的听着,随后看向姚启圣:

  “姚总督,你可有话说?”

  姚启圣沉思片刻,随后道:

  “以臣与郑氏大军作战之经验来论,太子爷所说不无道理,水师操练,迫在眉睫。

  而今太子爷想要得一练兵能臣,臣这里正好有一人选,臣以为,内大臣施琅可行。”

  这是姚启圣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早在去岁原水师提督杨捷乞骸骨后,他在写给康熙的信件中,便有意请康熙派施琅前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然而,皇上派了万正色来此。

  万正色骁勇善战,但一人勇不是勇,万人猛,如山倾。

  姚启圣要的是一支凶猛的水师,助自己如大山倾倒般彻底镇压琉球!

  “施琅……”

  胤礽记得这个名字,更记得攻下琉球之后,施琅威名远扬,成就侯爵之尊,反倒是姚启圣……抑郁而亡。

  “你确定要举荐施琅?”

  胤礽不由看向姚启圣,熟不知姚启圣早就在这两年间盯上了施琅,只是碍于康熙一直不放人。

  姚启圣听了胤礽这话,以为太子爷听进了自己的话,当即将施琅的经历功绩仔仔细细的给胤礽介绍了一遍,胤礽一边听,一边托腮想着:

  就是现代那些热情的推销,怕也是不过如此了。

  姚启圣的态度之热情,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胤礽最终微微点头:

  “好,此事,孤记下来。”

  随后,胤礽看向一直低着头的万正色,叹了一口气:

  “万提督。”

  万正色身子一僵,随后抬起头,拱了拱手,豁达道:

  “太子爷不必多说,咱们福建人最是讲究顺势而为,为了安邦定国,谁来不都一样?”

  胤礽面色一肃,起身扶起万正色:

  “万提督放心,你的想法孤都知道,来日必将让你亲眼得见这万里海域,海波平之!”

  ……

  康熙收到了两封信,这两封信一前一后的寄了过来,前者是康熙特派跟随胤礽的侍卫将胤礽身上发生之事的记录。

  后者,就是胤礽要人要钱的信件了。

  康熙第一个翻的就是胤礽的,只是这薄薄的信封里,一张写着要施琅,一张写着要银子。

  康熙抖了抖信封,悲催的发现……他的小太子只言片语都没有给自己留!

  “这个臭小子!在宫里时还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出了宫就成了散财童子!”

  康熙磨了磨牙,随后这才翻开侍卫送来的信件,那厚厚一沓,一看就很详细。

  而康熙也从这沓信纸中仿佛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那自幼被娇养长大的小太子,沿路颠簸受苦,食不下咽,语言不通。

  好容易到了福建,却可怜兮兮的连个驿站都没有。

  后头被姚启圣捡(……)回去,还被那主和的万正色为难,哪怕最后找回场子,康熙还是恨不得立时飞去福建帮儿子主持公道。

  这事儿完了后,康熙看到胤礽竟然胆大妄为的自己孤身和郑军头船对打的时候,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扣下信纸,声音干涩:

  “梁九功,水!”

  梁九功几时见过康熙这样,吓得一刻也不敢耽搁,给康熙送来了一碗水,康熙喝完定了定神这才敢往下看。

  等看到胤礽被箭指着的时候,康熙几乎将整张信纸捏皱。

  等看到胤礽连射三木仓连冯锡范重伤时,康熙眉开眼笑。

  等看到胤礽见地不俗,一针见血海战之时的问题时,康熙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只是,康熙自个是爽了,梁九功却是被吓得都要哆嗦起来。

  皇上一会儿震怒,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大笑,莫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

  等康熙像是看话本子一样看完了胤礽的福建初行后,用手将一页一页的信纸抚平,这才压在自己的桌案边,已备自己时时翻看。

  只是,之后康熙觉得只有自己看着不够好,于是特意让曹寅过来——

  “奴才曹寅,给皇上请安,皇上……”

  “行了行了,不要多礼了!来,你来看看这个,完了给朕写个话本子出来。”

  曹寅:“……”

  皇上,您还记得奴才是侍卫不是书生吗?qaq

  康熙可不管曹寅如何,简直如同一个不讲道理的甲方爸爸,甚至吝啬于让曹寅将原稿带走,而是让他去隔壁抄录。

  梁九功看着欲哭无泪的曹寅,心里却羡慕不已:

  瞧瞧人家曹大人,有这一手本事,太子爷用他,皇上也用!

  等曹寅抱着书信去抄写了,康熙这才起身将自己原先拟好的一道圣旨取出来,丢进了燃烧的火盆:

  “……兹,令康亲王坐镇福建水师……”

  熊熊烈火将那些墨字尽数吞没,很快,那道圣旨被烧成了一捧黑灰。

  夜色朦胧,康熙叉着手撑在御案之上,食指抵在唇上,久久不语,过了好半晌,康熙这才铺纸提笔,梁九功磨的墨都要干了,康熙仍看着那句“吾儿保成亲启”发呆。

  “皇上?”

  梁九功硬着头皮唤了一声,康熙这才猛的回过神,随后康熙直接丢开笔,冷哼一声:

  “保成这小子连句话都不给朕留,偏偏这边一句万提督尽忠职守,可堪大用,那边一句施琅练兵有度,给儿子送来可好,那朕成什么了?

  朕给他写信?写个屁的信!自古以来,都没有老子巴巴给儿子去信的!”

  梁九功看着康熙像是跳脚的霸王龙,深受其害的低下了头,流着冷汗,但没过多久,康熙发作一通,冷声道:

  “杵那儿作甚?还不磨墨?!”

  梁九功:“……”

  好嘛!

  他倒要看看皇上是不是要给太子爷写个都是屁的信!

  康熙自然不会给胤礽那么写,只是用很艺术的手段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胤礽连问都不问自己的抗议,然后殷殷的叮嘱自己的宝贝儿子不要怂,什么都有汗阿玛在,啥都管够,就是甭委屈了自己!

  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太子差点住了跟破庙似的驿站,康熙心都要碎了!

  随后,康熙才敷衍的写了一句,施琅随后送去,至于万正色改为陆路提督,调任文书随后发出。

  康熙足足写了十页纸,这才将自己的思念之情勉强倾诉了十分之一,遂恋恋不舍的着人发出。

  然而康熙这信才发出去没有多久,康熙就收到了胤礽让人千里迢迢送回来的芒果。

  “咦,这是何物?”

  康熙轻轻捏了捏,只觉得这黄色的果子柔软无比,稍一用力就滴出了几滴水来。

  “此果自带异香,触手柔软,这是观赏之物?”

  康熙暗暗想着,梁九功眼尖的看到筐子下压着的一张白纸,立刻道:

  “皇上,这有一封信!”

  康熙看着上头那熟悉的“汗阿玛亲启”的五个大字,一下子心都柔软了。

  “朕就知道,保成还是记挂着朕的!”

  康熙沾沾自喜的说着,梁九功都要没眼看了。

  您看太子爷说正事那封书信时可不这样啊!

  随后,康熙打开信封,就看到上头胤礽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汗阿玛,芒果要剥皮吃呦!”

  康熙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胤礽竟然真的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给!他!留!

  “这臭小子……”

  康熙气的暗骂了一声,但脸上的笑容却掩都掩不住。

  完事儿后,康熙动作生疏的剥开了芒果,咬了一大口:

  “啧,真甜!”

  儿子送的水果就是甜!

  与此同时,胤礽估算着自己的芒果也该到了,心里不由偷笑。

  想必汗阿玛看到自己的书信后,定是要闹了。

  只盼着芒果能哄好汗阿玛吧!

  最重要的是,施琅给他送过来啊喂!

  ……

  琉球,延平王府内,一片惨淡。

  郑克塽守在冯锡范的床边呜呜咽咽的哭泣着,他看向一旁的大夫追问着:

  “大夫,冯侍卫他,真的救不得了吗?”

  “王爷,冯侍卫受伤太重,那弹丸已经深入肌体,哪怕是最厉害的麻沸散也不足以撑到弹丸取出,更不必提弹丸取出后尚需止血良药啊!”

  救,自然是能救。

  可是没有药的大夫,也不过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郑克塽狠狠的擦了擦脸上泪水,他低低道:

  “本王记得,清军之中,有数种奇药,可止疼,可止血……”

  旁边的侍卫不由道:

  “臣等虽略有耳闻,可是清军若是没有死透,定会将身上的奇药用尽方才咽气。”

  年幼的延平王听了这话,身子颤抖着,须臾后,他颤声道:

  “来人,组一支船队,奇袭清军,无论如何也要为冯侍卫带回奇药!”

  “王爷!这不妥当!”

  侍卫不赞同的说着,想起往日冯侍卫逼迫王爷之时所做的一切,提醒着。

  可是郑克塽却红着眼圈,咬紧牙关:

  “够了!冯侍卫,他是因本王受此重伤,本王义不容辞!”

  郑克塽看着冯锡范面如金纸的躺在床榻之上的模样,心痛的几乎难以呼吸。

  冯侍卫他说会保护好自己的,他确确实实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这一刻,郑克塽几乎忘记了冯锡范当初是如何逼迫他的。

  他只知道,清朝太子的枪都被冯侍卫受了,冯侍卫在替他受罪!

  郑克塽并不知道,因为他对于冯锡范的依赖,胤礽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冯锡范。

  年少的人,总是一腔孤勇的,为着自己坚持,坚信的一切倾尽全力。

  “报——港口遇袭!”

  胤礽方收到了康熙寄来的信件,万正色被平调陆路提督,这对于万正色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

  而姚启圣也因为施琅的到来,心中激动不已。

  他盯了许久的萝卜,终于要入坑啦!

  正在众人一片欢心的时候,一个小兵的禀报让屋子里顷刻凝上了一层冰霜。

  “到底发生什么了?可有人员伤亡?”

  胤礽急急问道,那小兵立刻道:

  “回太子爷话,郑军的一支船队趁着晨雾之时攻入港口,劫掠了三人离去,并未多做停留!”

  没过多久,三个士兵的尸身被人从海岸上捞起,胤礽与姚、万二人一同前去,姚启圣本不欲胤礽过去:

  “太子爷千金贵体,若是被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胤礽却一脸坚持:

  “他们是我大清将士的尸身,岂会冲撞了孤?”

  三具尸身被一字排开,并排躺在沙滩上,胤礽踩着沙子过去,他出来的急,脚上是千层底,沙子顺着鞋口涌进去,柔嫩的脚趾被沙砾硌的生疼,但他仍面不改色。

  “他们是如何遇害的?”

  胤礽的声音有些沉重,守在这里的兵将忙道:

  “回太子爷的话,他们……是被淹死的。”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沉默。

  胤礽沉默良久,看着那滔滔大海之上,隐约可见轮廓的岛屿,低声问:

  “若是郑军,可会如此?”

  半晌,姚启圣艰难开口:

  “不,不会。”

  胤礽闭了闭眼,随后又道:

  “他们身上可有少了什么?”

  “少了,少了您赐下的止血丹丹粉!也不知是被浪花卷走,还是……”

  “是延平王。”

  胤礽低低的说着,如同喃喃自语一般:

  “所有人都说他是皮影戏的影人,真正唱戏的是他背后的冯锡范。可今个孤看他倒也不是一点胆气都没有,都敢在孤的眼皮子下抢孤的人!”

  “臣等无能!太子爷息怒!”

  姚启圣,万正色带头跪了下来,胤礽脸色冷冽,他凝视着那远方的陆地,深吸一口气:

  “来人,驾辞云。”

  胤礽一声令下,带来的侍卫队中立刻有二十人站了出来,随后两两一组上了辞云战船。

  胤礽随意捡了一艘上去,直接道:

  “开船,目标琉球!”

  “太子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太子爷,待咱们的水师练起来,一定可以,一定可以打垮他们!”

  “等水师练起来?”

  胤礽嗤笑一声:

  “挨打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今朝郑军打我们一次,我们无动于衷,之后他就敢打我们无数次!孤可不想不能安枕!”

  “可是,您千金贵体,如何可以涉险?!”

  “不劳两位操心,孤不会置自身于不顾,你们且等着,孤……请你们看一场烟花。”

  朗朗白日,怎么会有烟花?

  姚启圣和万正色面面相觑一番,随后死乞白赖的跟了上去,这个说:

  “太子爷都要以身犯险,臣等自当陪同。”

  那个又说:

  “太子爷请看烟花,吾等定要好好捧场!”

  胤礽回看他们一眼,微微一笑:

  “好!一起去!”

  蔚蓝的大海之上,洁白的浪花一朵压一朵,几只木船似随波逐流一般,颠簸着朝远处的岛屿行去。

  高高的瞭望塔上,有守卫远远看到了这只看起来并不强大的船队。

  “清军来了!敌袭!”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岛上架起无数的弓箭,炮弹,做出了攻击的准备。

  胤礽带着十艘辞云战船行至附近,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举起旗子:

  ‘开炮!’

  看到旗语,两两一组的侍卫毫不含糊,不知道他们碰到了战船的哪里,随后十门黑洞洞的大炮炮口架起。

  旗子落下,炮弹填入,点火——

  “轰!”

  “轰!”

  “轰!”

  炮弹落地后炸起的烟尘成了白日里仍清晰可见的烟花,一朵一朵的在眼前的小岛上炸开。

  “地龙翻身了?!”

  “地龙翻身了!!!”

  岛上的居民慌作一团,兵将随后赶忙拿起炮弹,轰了出来,以做反击。

  却不想,辞云战船在海上如同一条敏锐的游鱼,飞速的退了回去。

  正好退至大炮的射程之外。

  没过多久,船队又不紧不慢的飘过来,如是又是十炮。

  如是三趟之后,郑军的炮弹回回落空,兵将填炮弹还击的动作都已经变得缓慢。

  胤礽这才装作在船上翻找,拿出了从系统兑换的大喇叭,道:

  “今日尔杀我大清将士三人,孤还尔三十炮,如有下回,百倍奉还!”

  随后,胤礽一扬手,带着船队大摇大摆的离去。

  延平王府内,郑克塽本来正在紧张的等候冯锡范取铅丸,可是突如其来的三十声炮鸣吓得他赶忙躲到了院子里。

  等到下人来寻,他竟抱着石桌腿,瑟瑟发抖,一点也不见当初敢去清军大部队抢药的果敢。

  “发,发生什么了?”

  郑克塽狼狈的扶着发冠,脸色苍白的被人扶着,侍卫道:

  “王爷,是清朝太子带人来寻仇了。”

  “寻仇?”

  郑克塽一脸茫然:

  “本王不是让你们只取药,不伤人吗?”

  侍卫低下头,过了许久,才道:

  “或许,是属下错估了清军的水性。”

  郑克塽听了这话一下子急了,在院子里团团转着: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他们是不是要打来了?完了完了……”

  侍卫连忙道:

  “没有,没有打上来,清朝太子带着一支速度奇快的船队,发了三十炮后就走了。”

  侍卫学着胤礽的语气,将胤礽的原话复述了一通,郑克塽这才拍着胸口,小口小口的吐出一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

  侍卫看着这样的郑克塽有些一言难尽,正在这时,大夫走了出来:

  “王爷,冯大人醒了。”

  郑克塽立刻两眼一包泪的冲进去:

  “冯侍卫——”

  冯锡范这次取弹是完完全全被疼的清醒的,麻沸汤在取完第一枚铅丸的时候就已经功效尽失。

  等到第二枚时,冯锡范原本重伤昏迷的状况直接被疼的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再加上止血丹自带奇效,大夫一边取,它一边凝结伤口,每一次取铅丸都要撕裂伤口。

  偏偏铅丸表面无比圆滑,是以并不是大夫一下子就能取出来的。

  冯锡范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彻彻底底被疼的精神了。

  此刻,冯锡范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沁出,已经足足擦拭了十条帕子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等冯锡范看到哭的不能自己的郑克塽,生生将到了舌尖的“蠢货”二字给咽了下去。

  郑克爽如何能不是一个蠢货?

  想那清朝太子离得那么近,他的第一时间竟然没有下令让人抓捕他,反而让人看着清朝太子就那么大摇大摆,如鱼入大海一样的回到了清军的船队!

  自己的伤全都白受了,这让冯锡范如何能不怒其不争?

  可是,如果说郑克塽愚蠢,可他又没有愚蠢的令人发指的地步。

  最起码,他还知道去清军那里找来奇药救了自己。

  这会儿,冯锡范看着郑克塽那如小白羊,一样怯生生却又饱含依赖的眼神,冯锡范默了默,心中的火气不由降了降。

  “王爷来了?怎么灰头土脸的,臣不在这些日子,应该不会有人在逼您做您不喜欢的事了吧?”

  郑克塽想要扑过去,抓住冯锡范的袖子好好哭一哭。

  可是看着冯锡范胸前那几乎可以打湿整件长袍的血迹,郑克塽又怯怯的停在了原地,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兔子似的,要哭不哭:

  “冯侍卫可算是行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本王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郑克塽抽抽噎噎的走过去,坐在床榻边,像是一个依赖长辈的孩子一样,乖巧的将这些事发生的事全都一一如实到来。

  等冯锡范听到这次因为给自己取药之事,导致清军死了三名兵将。

  于是,大清太子直接带着人将大炮打到了自家门前的时候,他整个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终于没有忍住一巴掌拍在了床板之上。

  “荒,荒唐!一群废物!废物!”

  郑克塽被冯锡范的动作吓得手足无措,只敢呐呐的说:

  “冯,冯侍卫,伤口,伤口裂了!”

  冯锡范冷冷道:

  “伤口裂了会自己好,可是我军的士气没了,又该怎么办?!”

  郑克塽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此事……本王是想要先救冯侍卫你的,只是本王没有想到,没有想到那些大清的水军竟然如此不识水性,不过数里的距离他们竟然游不回去!”

  造成这个乌龙,郑克塽也不想看的,可是事已至此已无回旋的余地。

  冯锡范厌恶的看了郑克塽一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大清太子的三十枚炮弹,像是一记凶狠的巴掌,隔空便抽的郑钧的气势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冯锡范气的剧烈的咳嗽了两下,随后连忙捂住了自己的伤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靠在床头上闭着眼睛,过了好久这才尝试分析道:

  “那只奇怪的船队应当荷载炮弹有限,否则清军也不至于和我,我们一直纠缠。

  这一次,只是来自于清朝太子对我们的警告罢了。下一次,不,没有下一次!有这样的船只,有这样的炮弹……我们必须想办法破局!”

  冯锡范只觉得自己自从中弹以后,整个身体就像是漏风的破口袋一样。

  冯锡范一闭眼,就想起当日胤礽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的心恨的滴血。

  “王爷,为今之计,我们只有破釜沉舟……”

  郑克塽听到冯锡范这样说,下意识的抖了抖身子。

  上一次,冯侍卫这么说的时候,还是要自己身先士卒的冲在队伍的最前列,那这一次他又要做什么?

  郑克塽只觉得自己心中万分迷茫,他之所以救下冯锡范,便是因为自从冯锡范倒下后,自己六神无主,无所依靠。

  可这会儿,将冯锡范救下后,冯锡范阴狠霸道的言行却让他畏惧不已,他竟不知道是六神无主可怕还是畏惧不已更可怕。

  冯锡范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分外的苍白,他看着郑克塽那畏畏缩缩的神态,不由的想起清朝太子屹立船头时,那坚毅淡然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万分失望。

  “王爷,清朝太子今年才七岁,可他却临危不惧,镇定自若……您,也该长大了。”

  郑克塽听到这里不由睁开了眼睛,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水,就这么怔怔的看向冯锡范。

  他不知道冯范西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冯锡范说出这话后,又自嘲的笑了。

  要是王爷真的长大了,第一个害怕的又该是自己了吧?

  清朝太子多智近妖,自己与他必将有一战!

  随后,冯锡范放下这事儿不谈,招手示意郑克塽侧耳,他用气声在郑克爽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郑克塽听罢冯锡范的计谋之后,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冯侍卫,这不成!这真的不成!此举有伤天和,倘若,倘若真的成了,届时必将浮尸百里,流血漂橹,你我都将是这世间的罪人!”

  冯锡范听了郑克塽这话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要把肺都要咳出来。

  冯锡范才摸了一下唇边的血丝,眼中带着嗜血的红光:

  “而今,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王爷还要如此优柔寡断吗?”

  “可是……”

  “还是说,王爷觉得清朝太子这隔空抽来的一巴掌抽的不够疼,不够重?还想让他再继续这样折辱我等?!

  要是以后他有什么闲情逸致都来晃荡一圈,届时臣看这仗也就不用打了,直接敞开大门将他迎进来便是?到时候,王爷若要在他脚下俯首称臣,摇尾乞怜,臣绝不阻拦!”

  冯锡范说完这话,直接拂开郑克塽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哪怕因为伤口撕裂扯到他脸色一白,但冯锡范也没有多置一词。

  郑克塽被冯锡范甩开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了主心骨一样,那样失重一样的迷茫感,让他下意识冲过去,紧紧的抓着冯锡范的袖子,脑子一热,哭哭啼啼的说道:

  “好!好!好!本王答应,我们这就让人去办!冯侍卫你不要生气!你不要生气!”

  冯锡范这才微微颔首,冲着郑克塽浅浅一笑:

  “王爷真是长大了。”

  郑克塽哽咽了一下,也冲着冯锡范傻乎乎的笑了笑。

  冯锡范淡淡看了一眼,默默想着,真蠢啊。

  胤礽带着船队回城后,本该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可是看着沙滩上那三个人形的凹陷时,胤礽不由目露伤感。

  那是那三具尸体被抬走后留下的痕迹。

  要不了多久,等海风一吹,潮汐一来,沙滩上的痕迹便会被吞噬的一无所有。

  大海无情,就像它吞噬掉的无数生命一样。

  可是,明明,明明这些兵将是很大几率活下来的方法的。

  清军一向善陆战而不善水战,但这未尝没有从未有过针对性训练的原因。

  胤礽在这一刻,从没有那样期盼过施琅的到来。

  而施琅是在三日后单骑而来,施老如今年岁已经不小了,他看着脸圆额宽,是一种很有官威的长相。

  只是,或许是因为施琅这些年在京中留任内大臣的生活并不美满的原因,他的脸上带着枯黄,眉心时时皱着。

  哪怕是在看到胤礽后,施琅强迫自己眉开眼笑时,也依然能清楚点看到他脸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臣施琅,叩见太子爷,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平身。施大人来的正好,孤正好有事要与你相商。”

  胤礽并没有多做耽搁,而是将那三人溺水而亡的事告知施琅,随后,他看着施琅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堂堂水师兵将,有朝一日竟然因溺水而亡,孤都不知这是悲哀还是耻辱,不知施大人可有法子一雪前耻?”

  胤礽目光灼灼的看着施琅,他期待施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