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第 123 章 追悼会设在景山殡仪馆……
作者:青雨梧桐      更新:2023-03-30 12:28      字数:10992
  追悼会设在景山殡仪馆。

  吴晓梦没经历过这些,多数事情都是邓萍和陆湘在操办。

  讣告张贴在家属院大门口,陆邦良以前的老上级,老同事几乎都住在家属院里,不管这些人来不来吊唁,讣告是应该张贴的。

  陆韫还往监狱跑了一趟,当面告知陆建国陆邦良去世的消息,后来吴晓梦挺陆韫说,陆建国在得知陆邦良百年之后,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掩面痛哭起来。

  他是陆邦良唯一的儿子,要扛幡,几个老领导考虑到当年陆邦良的政绩,如果他去世之后,连唯一的儿子也不能保取候审来扶灵,那未免也太叫人寒心。

  加上陆建国是贪污犯,也不是死刑犯,请假是可以的,于是陆建国在入狱四年后,终于在亲生父亲过世时,获得了五天假期,来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陆建国的请假手续还是陆韫帮忙办的,在陆邦良过世的第二天,陆建国就现身在陆邦良的灵堂上。

  邓萍见到陆建国,时隔数年,再深的仇恨都随着时间淡化了,况且如今两人已是如此光景,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抹泪。

  陆建国愧对邓萍,他垂着头,只是说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陆洋显然没忘记这个父亲给她带去的失望,连见面都不肯,只是远远地站着。

  有很多老上级老领导来吊唁,看向陆建国的目光都格外复杂,陆建国悔不当初,恨不得将头埋在脖子里去。

  他当初一念之差,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更是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陆建国比当年苍老、清减许多,两鬓斑白,显然他在狱中过得也不好。

  张玉兰他们得到消息,也从乡下赶了过来,在灵堂前支起一大片帐篷,里面摆了八仙桌,手搓麻将摆在上面,供来吊唁的人消遣时间。

  吴晓梦负责接待娘家人,她没将消息告诉别人,只有张玉兰他们得了消息。

  邓萍想拉着女儿过来叫一声爸,奈何陆洋怎么都不肯,邓萍只好去拉两个孩子,“总得让外公看看她们吧?”

  陆洋一把将宁宁抱起来,“别让他教坏了宁宁!有什么好见的!”

  她不管可可,邓萍最终也只能将可可带到陆建国面前。

  陆建国只是看了可可一眼,他没忘记可可是怎么来的,对可可也说不上亲热,只是说了几句话。

  陆建国想看看陆韫家的三个孩子,他听邓萍说了,二胎是龙凤胎,他想见见,可惜吴晓梦他们没有带孩子过来。

  陆建国虽然来了,可他身份尴尬,不便招待客人,陆湘也出走二十年,很多人都不熟悉了,接待参加追悼会的客人的任务,就落在了陆韫的头上。

  邓萍左看右看,看不到安盛平,问陆洋,“盛平去哪里了?他单位不是批了几天的假吗?怎么没看到人?”

  陆洋冷冷地说道:“他回家接他爹妈去了。”

  邓萍一愣,随即赞同道:“你爷爷过世,他爹妈是该来一趟。”

  陆洋不满地说道:“来就来了,知道这里这么忙,还要人回家去接,他们不来更好呢,真是麻烦!”

  邓萍轻声呵斥她,“洋洋!那是你公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陆洋撇撇嘴,“什么公婆啊,我可不承认!”

  邓萍没好气地说道:“你跟盛平结婚这么几年了,那还不是你公婆?你妈我是大学教授,你这样没礼貌出去丢的是我的脸!”

  陆洋不耐烦听她念叨,转了话题说道:“妈,你要搬回陆宅去住吧?现在爷爷都过世了,陆宅空着还不是空着,陆韫他们有这么多房子,住得过来吗?”

  邓萍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她毕竟在陆宅住了二十多年,玫瑰园还是没有那里方便,以前房子卖给了别人没有办法,现在都已经要回来了,她还是想去那边住。

  陆洋低声说道:“我听安盛平说,刘江河被查了,估计要落马了。”

  “怎么?”邓萍追问。

  “这还用说,当年那房子他们可是出了二十万买,刘根全可是老农民出身,家里能有多少底蕴,随随便便那么张扬拿二十万出来买房子,没人查也就算了,一查还不是一个准?他在卫生局不知贪墨了多少好处呢。”

  邓萍还真不知道这回事,愣了愣才说道:“也是你小姑,坚持要查钱的来源,估计你小姑一早就知道了钱不干净。”

  陆洋冷笑,“当年我就怀疑刘家的钱不干净,让安盛平去举报,安盛平贪生怕死,怕得罪人不肯去,不然我们早就将房子拿回来了。”

  邓萍听她这样说,警惕地说道:“洋洋,你现在可别打那个房子的主意,你哥都已经拿了十五万给你,协议都已经写好签字了。”

  那笔钱陆洋都已经花光了,她当然没有打这房子的主意,她是想让邓萍搬回去住,那她就可以跟着邓萍一起住进去了,房子还是陆韫的,她暂住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陆洋这次办的英语培训班汲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走高端路线,而是走的平价路线,虽然现在城里已经有了一家英语培训机构,但是这么大的蛋糕,对方也吃不下,她利润还是不错的,一个月能挣个几千块。

  邓萍和陆洋说了几句,就过去招待张玉兰他们了。她现在可得捧着吴晓梦,今时不同往日了,亲自出面招待亲家,一点架子都不敢摆。

  还要当着张玉兰他们夸吴晓梦懂事,“逢年过节都要给我买衣服,又孝顺又懂事。”

  张玉兰之前面对这个亲家的时候心里还会发憷,现在女儿能挣这么多钱,她腰杆子也硬气,笑道:“晓梦孝顺这方面真是没得说,逢年过节给我买衣服,我都问她,给婆婆妈买没有,她都是买两份的,两个妈,一人一份。”

  中午十分,安盛平带着他爸妈出现了。

  陆洋将宁宁养得太娇气,人多的地方就不肯下地,陆洋抱得手都酸了,总算看到安盛平的影子,直接忽略他爸妈,当头就呵斥,“安盛平,你死哪去了?没看到这里这么忙,也不知道帮忙,不知道是去哪里快活回来。”

  安盛平的父母脸色倏地就黑了。

  “洋洋,快来见见爸妈。”安盛平忍着怒气,对陆洋说道。

  安父安母的目光被宁宁吸引,伸手想抱她,宁宁双手抱住陆洋的脖子,当然不肯叫这两个陌生的爷爷奶奶抱。

  “妈妈,他们好脏啊!”宁宁一边说,一边用手捏住鼻子。

  幸好宁宁是用英语说的,安家父母听不懂,安盛平好歹也念过大学,听见女儿的话,脸色越发难看了。

  宁宁就是个小孩子知道什么,这些肯定是陆洋教的。

  陆洋将安盛平的话当成耳边风,直接对公婆不理不睬。她反而瞪了安盛平一眼,骂道:“安盛平,轿车买在你名下,你就真当是你自己的了吧?成天开车去接些莫名其妙的人,要不是你有驾照,方向盘你都别想摸一下,把车钥匙给我!”

  今天来吊唁的还有安盛平的同事和领导,即使怒火直冲天灵盖,安盛平咬着牙,脸部肌肉线条都凸出来了,他也没有爆发,而是领着安家父母来到了张玉兰他们这边。

  邓萍远远就看到了安父安母,她同样没有迎上去,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张玉兰他们也就算了,吴晓梦自己有本事,事业做得大,说出去她也脸上有光,安盛平的父母呢?就是老农民,老实巴交的。

  邓萍心里叹了口气,一儿一女,谁的婚姻都不是她满意的。

  “哎呀,盛平呀,大老远的,你怎么将亲家接上来了啊,害他们跑这么一趟。”

  邓萍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将安父安母往棚子领,让他们坐在棚子里喝茶,“我在这陪着他们就行,盛平啊,现在就你大哥一个人在忙,你也去帮帮忙。”

  安盛平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邓萍陪着安父安母坐了一会儿,帮忙的人来找她要东西,邓萍就急匆匆地走了。

  等安盛平忙完回来,看到他爸他妈就那样干巴巴地坐在棚子里,连口热茶都没喝上,而答应他会好好照顾他父母的邓萍此时也不知去向。安盛平僵硬地站在棚子外面,看着他父母坐在棚子里张望着那些有钱有势,衣着光鲜的人,而他父母还穿着前年他给买的衣服,即使不算旧,在这样一群人中间,看着寒酸极了。

  而邓萍正对着一对中年夫妻说话,将对方安顿着坐下来,捧上两杯热茶。

  怒气爬上安盛平的脸,将他脸颊脖子都染得通红。

  安父很快就注意到了儿子,“盛平!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安盛平这才稍微恢复平静,张罗着去给安父安母倒茶。

  “不渴,我们不渴,你快休息一下。”安母心疼儿子奔波劳累,让他歇一会儿。

  安盛平将茶水倒过来,也没坐下,直接走到了陆洋那边去。

  宁宁下了地,趴在陆洋的腿上。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抄起,惊吓之下就要哭闹。

  “不许哭!”安盛平低声喝斥。

  宁宁回过头一看是爸爸,稍微平静下来,但是也不肯让他抱。

  安盛平抱着宁宁就走,也没跟陆洋打招呼。

  陆洋愣了愣看到安盛平是朝他父母走过去,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起身就追了上去。

  安盛平已经抱着宁宁到了安父安母身边,他强迫宁宁叫人。

  宁宁本来就被惯得十分娇气,撅着嘴不肯叫人,安盛平双耳还红着,他忍不住拍了拍宁宁的后背吓唬她,“让你叫爷爷奶奶!”

  宁宁张嘴就哭起来,“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宁宁!”陆洋随后赶来,看到安盛平竟然动手打宁宁,瞳孔一缩,伸手就要去抢回女儿,一边骂安盛平,“安盛平,你发什么疯!”

  安盛平不肯将女儿给她,依然强迫宁宁叫人。

  安父安母见宁宁不肯叫人,也不想强迫孙女,都劝安盛平,“宁宁还小,她不叫人就不叫人,你快别吓着她了。”

  安盛平一张脸更加的冰冷,他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就得这么个孙女,宁宁却不肯认爷爷奶奶。

  而此时,愤怒之极的陆洋一巴掌扇到安盛平脑后,“你发疯发够没有?”

  没曾想安盛平一把将宁宁塞到安父手上,扭身就重重地甩了陆洋一耳光!

  丧乐都盖不住这道清脆的巴掌声,陆洋被这巴掌打得口腔出血,麻木的疼痛过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安盛平打了。

  当年安盛平将她毒打了一顿,两人大半年才和好,后来安盛平就没再对她动手,今天众目睽睽,竟然又敢打她!

  陆洋倏地失去了理智,尖叫着扑上去抓安盛平的脸。

  等吴晓梦他们闻讯赶过来,安盛平脸上几乎已经没一块好肉,而陆洋衣服也被撕烂,眼睛也肿了一只,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嘴角还流着血。

  宁宁被吓得哇哇大哭,安父安母拉扯着安盛平。

  邓萍傻眼了,之前不管怎么闹,那只有自家人闹。今天这些宾客都是看在陆邦良生前的脸面来吊唁的,陆家人却在追悼会上闹了这么一出大戏,她头一昏,差点当场晕倒。

  陆洋在跟安盛平互殴的过程中,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上来劝架就已经后悔了,她再任性,脸还是要的,只是那个瞬间气得失去了理智,如今眼看人已经这么多,她从安父怀里抢过宁宁,抱着就走。

  安盛平顶着一脸的伤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他单位领导训斥。

  “小安同志啊,有事好商量,怎么能动手呢!”

  邓萍捂着脸,已经不想过去了。

  陆湘倒格外淡定,“年轻人小打小闹,没事了,让大家受惊了,快请喝杯茶,都坐吧,坐吧。”

  陆韫过来的时候,陆洋还没走,她看了陆韫一眼,那眼神似乎是想让陆韫替她出头,上一次安盛平动手打她,陆韫将安盛平揍得两天走不了路,可今天他却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去忙自己的去了。

  陆洋心寒极了。

  吴晓梦也没凑过去,她还不让父母凑过去看热闹,“没什么好看的,太丢人了。”

  当年陆洋可以说是年轻不懂事,这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竟然能在这样的场合和安盛平大打出手。

  后面吴晓梦才知道是安盛平先动的手,她也没心情去追根问底,去替陆洋出头。

  陆洋抱着宁宁冲出了殡仪馆,她一身的伤痕,又抱着孩子,看上去像是个柔弱无依的单亲妈妈,这里出租车也很少,陆洋抱着宁宁在路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出租车。

  一辆皇冠停在了路边,车窗被人从里面摇下,一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他对陆洋说道:“需要帮忙吗?”

  陆洋扭头看去,竟是那个她最不愿想起的人,他如今看上去和当年大不相同了,浑身名牌加身,头发用摩丝竖得整整齐齐,看上去比当年更加年轻帅气。陆洋愤愤地扭过头,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样狼狈的时候碰见这个男人。

  林峰的大姑过世了,也是在景云殡仪馆开追悼会,这几年政府出台新政策,不允许土葬,只能火葬。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陆洋,她身材比当年臃肿不少,头发散乱,看上去好像是刚和人打了一架。

  林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她怀里的女孩,这个女孩看起来才一两岁,并不是当年陆洋怀的那个。

  可他花钱找人查了,陆洋当年确实在医院生下了一胎,是个女儿,快四岁了,月份和当时对得上,他怀疑那个女孩就是自己的孩子。

  陆洋本来不缺孩子,只是他的三个孩子如今都很叛逆,不听话,当年是他一心求学,没时间管孩子,才导致这几个孩子如今这样叛逆,如果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地培养孩子,所以他想弄清楚,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陆洋不想理林峰,可她又不想抱着宁宁在这阴深的殡仪馆门口待着,宁宁还嚷着饿了,在林峰盛情邀请下,她最终还是坐了上去。

  一上车,她就注意到了林峰放在方向盘的手上戴着的是一块劳力士的手表,这手表当年陆建国也有一块,一块就要好几万,林峰如今真是发达了,戴几万的表,开三十多万的车,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一点不假,林峰这个样子,哪里还能看到当年的穷酸样。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林峰扭头看向她,脸上带着微笑,“别紧张,就当我们是许久不见的老友,你不是在国外长大的吗,这方面应该比我更看得开才对。”

  他不问还好,一问,陆洋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淌,当年要不是怀了林峰的孩子,她怎么都不可能嫁给安盛平这个泥腿子的。

  相比之下,林峰也是泥腿子,但是林峰长得高大帅气,起码不像安盛平那样不懂情趣,又矮又丑

  下午,吴晓梦先回家了,家里还有孩子,她不能在这守夜,陆韫要守夜,这几天估计都不能回家。

  她先将张玉兰和

  吴建国送回了玫瑰园。

  他们都还没吃饭,张玉兰留吴晓梦吃饭。

  来娣和招娣两姐妹带着弟弟在家,已经炒了饭吃了,吴晓梦将她们送去学习舞蹈,两人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就是来娣年纪大了一点,再练基本功就很辛苦,好在两人都很能吃苦,两人在家也在练功呢。

  小吴荣已经上幼儿园了,他小时候长得像生父,如今长大了一些,弱化了朝天鼻,性格乖巧,深得吴建国夫妻的喜爱。

  吴晓梦对父母的敬佩之处也在此,明明都知道小吴荣不是吴家的孩子,还能将吴荣当成亲生孙子一样对待,他们的心胸就是吴晓梦也自愧不如的。

  好在小吴荣也没有辜负爷爷奶奶的善良,他们一进门,小吴荣就跑来跑去,帮他们找鞋子换。

  家里也干干净净,家里卫生都是两个女孩打扫。

  吴晓梦简单地询问了两孩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得知她们都非常用功,学习一直保持在上游就放心了。

  她不想留下来吃饭,但张玉兰却有话要问她。

  吴晓梦急着回家看孩子,“妈,有话你直说,我还得回家照顾孩子呢。”

  张玉兰拉着她坐上沙发,小声地问她,“能富和张丽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吴晓梦一愣,还以为张玉兰是知道了张丽打胎的事情,觑着她的脸色,“知道一些,阿怎么了?”

  “他们是不是感情不合了?”张玉兰问。

  吴晓梦摇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张玉兰咦了一声,“这就奇怪了,既然没有感情不合,怎么结婚这么久,都三年了,还没有孩子呢?能富今年都二十四了!”

  听到这里,吴晓梦松了口气,看来张玉兰并不知道张丽打胎的事情,于是劝她说道:“妈,年轻人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能富他们心里有数的,或许是现在工作太忙了,以后再生。”

  “能富还年轻,张丽可不年轻了,张丽结婚的时候就二十六,马上都要三十了,那女人过了三十岁,还能生孩子吗?”

  吴晓梦笑道:“那外婆生了这么多孩子,一些孩子不也是三十岁之后生的吗?谁说女人过了三十岁就不能生孩子了?”

  张玉兰还是愁容满面,“他们早点生孩子,我还能帮他带一带,要是过几年再生,那时候我都老了,谁帮他们带孩子?张丽跟她娘家那边的人都不来往了,你也知道。”

  吴晓梦站起来,“张丽他们现在这么有钱了,还怕生孩子找不到人带?到时候请个月嫂就行了。再说了,你现在要带招娣他们三姐弟,哪还带得过来。”

  等吴晓梦走了,张玉兰越想越不高兴,抓起电话给吴能富打了过去。

  今天吴能富在家休息,刚好接到。

  “张丽在家没有?”

  得到否定回答之后,张玉兰开门见山地催他生孩子,“你现在是在帮人家养孩子,妈说句实在的,那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那就是养不熟,不管你花多少心思,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还是听妈的,赶紧生一个,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生一个。”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就是担心吴能富想岔了,将张丽那三个孩子当亲生的养,不生自己的孩子了,那怎么能行呢,养儿防老,别人的孩子能不能防老都还是两说呢。

  若是以前,吴能富听到这样的话,肯定是要反驳的,可如今他实在是反驳不出来了,他想起吴晓梦跟自己说过的话,他对张丽那三个孩子依旧会尽到责任,可他也要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就算他生了自己的孩子,对张丽的三个孩子,他依旧不会厚此薄彼,一样对待。

  可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即使是圣人也无法改变。

  挂了电话,吴能富坐在沙发上。他和张丽结婚的时候,她的三个孩子都已经陪她吃了几年的苦,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除了最小的汪月月,另外两个男孩都养成了警惕的习惯,对他这个外来人,即使已经经过了几年的相处,即使表面他们已经是一家人,可吴能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有隔阂,这不是能富的错,也不是孩子的错,这就是人性。

  张丽下午回家,吴能富还抱着手坐在沙发上,家里不见月月的身影,张丽问他,“你忘记去接孩子了?”

  吴能富这才想起来,自己搞忘记去接孩子了。

  他连忙站起来,“我忘记了,我马上就去。”

  没想到张丽脸色顿时沉下来,她看了看手表,“这都已经五点半了,月月五点钟就放学了,没人去接她!”

  吴能富一下午都在思考这件事,忘记注意时间了,他连忙道歉,“对不住,我真忘记了。”

  他回房间拿钥匙,等出来的时候,入户门已经关上了,张丽自己去接孩子了。

  他愣了愣,还是追了上去。

  两人平时都要办事,吴能富之前买的车子放在苏城开不过来,他们在广州又买了两台车代步,一人一台,吴能富赶到车库的时候,张丽已经发动车走了,他开着车,跟张丽一前一后地出了小区。

  月月已经在学校等了快五十分钟,别的小朋友都已经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她坐在老师的办公室等着。

  “月月,你爸爸妈妈是不是有急事忘记来接你了呀!”

  汪月月摇摇头,她妈妈非常忙,都是爸爸来接她,可今天爸爸也没有来,她突然想起哥哥曾悄悄告诉她的话,爸爸对他们的好或许都是表面的,或许爸爸是看中了妈妈的钱,才跟他们组成了新的家庭。

  可月月总觉得爸爸对她很好,只是她也知道这个爸爸不是她的亲生爸爸,她时刻记着哥哥的话,不能跟他太亲近。

  张丽车都还没停稳,就急匆匆地冲下了车,一口气跑到了月月的班级,一看里面都没人,连忙朝老师办公室跑去。

  “月月!”

  月月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妈妈!”

  看到月月好端端地站着,张丽才松了口气,对着等待的老师不停地道歉,“真的对不起,老师,连累您等了这么久”

  等吴能富走进学校,张丽已经牵着月月走出来了。

  吴能富看向月月,“对不起,月月,爸爸忘记来接你了。”

  月月看了他一眼,露出个浅笑,“没关系。”

  月月越是懂事,吴能富就越自责,他看向张丽,张丽表情淡淡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如果吴能富一下午在忙也就算了,他分明就好端端地在家里坐着,这样都能忘记来接孩子吗?

  可吴能富这几年对他们娘几个的好,她也记在心里,不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给能富定死罪,于是她脸色稍霁,“回去吧,幸好有老师陪着她等。”

  吴能富独自开着车跟在后面,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进了小区。

  沉默地到了家,汪星星和汪明明已经回来了,从家里保姆那已经得知了吴能富忘记去接月月的事情。

  虽然没有人对此说什么,可他们的眼神让吴能富有些不自在,好像他是故意不去接月月一样。他在心里安抚自己,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晚上躺在床上,吴能富想起白天张玉兰打的那个电话,还是决定要尽快生个孩子。

  两人躺在床上说话,说到了陆邦良过世的事情,“他们不办酒,就开追悼会,我们人不能过去,也应该表示表示。”

  张丽问:“那我们是汇款过去,还是让爸妈代替送一送?”

  “汇款就不必了他们这几天也忙,明天晚上我给二姐打个电话慰问一下吧。”

  张丽嗯了一声,“明天我也打个电话。”

  “你现在负责电视购物这一块?”

  张丽又嗯了一声,白天忙了一天,好不容易睡下来,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得睁都睁不开。

  吴能富的手伸了过来,她知道他的想法,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可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吴能富趴在上面,不多时就发现张丽已经没了反应,仔细一听,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已经睡了过去。

  吴能富倏地失去了兴趣,从身上滚了下来,瞪着天花板。

  也许是那天出了洋相,后面的两天,陆洋两口子都没再出现。听邓萍说,安盛平收拾了玫瑰园的东西,已经搬回了小金路。

  第三天,吴晓梦两口子还没出门,突然电话响了,是邓萍打过来的。

  “阿韫呢,他出门没有?”

  听到邓萍的声音有些着急,吴晓梦立马说道:“还没有呢,正准备出门了。”

  “赶紧让阿韫过来,出事了。”

  吴晓梦挂了电话,邓萍在电话里又没说清楚是出了什么事,连忙催上厕所的陆韫,“老公,快点,妈刚刚打电话过来,说出事了。”

  陆韫还以为是陆洋又跑去那边闹起来了,两口子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殡仪馆。

  现场一切都很平静,他们想象中的画面都没有出现,吴晓梦怀着疑问找到了邓萍,“妈!怎么了?”

  邓萍撑着笑脸迎送宾客,看上去并不像出事的样子,可她在电话里说的话又那样着急,等陆韫他们真的赶到,她又好像不急了,先将宾客送走。

  等人一走,她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带着吴晓梦和陆韫走进了家属棚。

  一走进去,看清里面的人,吴晓梦就知道为什么邓萍要这样着急打电话了。

  棚子里除了陆湘,陆建国,还有两个人,吴晓梦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竟是几年前见过的邓霞,她身边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那男孩和当年模样差不多,只是个头长高了。

  竟是陆建国的私生子,陆超。

  邓霞穿着一件深色的旗袍,妆容精致,看着比她真实年龄小十岁,谁能想到两三年前她还落魄得只能带着儿子上门求助,她似乎也很尴尬,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

  面对面沉如水的邓萍,陆建国还试图解释,“阿萍,你是懂事之人,超超也是爸爸的孙子,他百年,超超无论如何,也要来送爷爷一程的,这么几年过去,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邓萍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外面还有没有离开的宾客,陆洋前天才闹了个大丑,今天若是她将事情嚷出来,只会让陆家越发没脸,她压低了声音骂道:“陆建国,也只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能说出这种话来。”

  邓霞知道来会是什么尴尬情形,可她不得不跑这一趟,如果不跑这一趟,她儿子永远都顶着私生子的名头,过不了明路,如今他们已经衣食无忧,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让陆超认祖归宗,不要以后长大了,他的出身成为他的污点。

  陆建国今天将陆超母子带过来,也是存着这个心思。

  邓萍压低声音,她厌恶地看了陆超一眼,连亲子鉴定都不必做,这个孩子一看就是陆建国亲生的,陆韫跟陆建国长得不像,这孩子跟陆建国却有八分像,她知道稚子无辜,可就是忍不住发火。

  “公爹他有长孙扶灵,你就应该好好地待在监狱里不要出来!也就是那些人看在公爹在世的脸面上才会允许你出来送送他老人家,可谁能想到你出来竟然是来给他老人家丢脸来的,将私生子都给带来了!”

  陆建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愿意听到邓萍当着陆超的面骂他是私生子,他已经长大了。

  陆超还记得这些人,当年妈妈带着他去玫瑰园求他们收留他,那种屈辱深深地刻在了幼小的他心灵上,今天妈妈死活要带着他来,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对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心知肚明,他和这些人一样,也深深地恨着陆建国,是他让他妈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陆超甩开妈妈的手,猛地往外面冲去。

  邓霞一个没拉住,竟让陆超甩开了,等她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

  陆建国愣了一会儿,也追了上去。

  吴晓梦和陆韫都万万没想到,邓萍口中的急事竟然是这件事,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管这事。

  陆湘一直气定神闲地坐着,她早就从邓萍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她不明白为什么邓萍不选择离婚,而是选择让陆建国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她。

  邓霞追得慢了,不多时就追丢了,陆超在这个阴森的殡仪馆失去了踪迹,吓得她几乎晕厥。

  到这里,陆建国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到底对不对,可机会只有一次,过了明天,他就必须回监狱去了。

  “霞儿,别担心,我去找找!”

  邓霞一把将陆建国推开,当初她愿意跟陆建国是因为他位高权重还有钱,能养活她,现在呢,他不过就是个蹲监狱的糟老头,邓霞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而她之所以还愿意让陆超认祖归宗,是因为陆家其他人,陆韫两口子都是大老板,陆湘更是马来西亚的大商人,这些对陆超都是非常好的资源,所以她今天才会过来。

  邓霞他们找了很久都么找到陆超,邓霞脸都吓白了,找了个电话给女婿打了过去,如今的女婿就如同当初的陆建国一样,都是她的依靠。

  徐之书很快就驱车赶了过来。

  他前天才来吊唁过,实在不知道岳母怎么会带着孩子来这里,他最开始以为岳母是来吊唁旁的亲戚,他也不认识陆建国,没见过面。更不知道陆建国就是陆超的亲生父亲,对这个事实,邓霞母女一直瞒得死死的。

  “之书啊,超超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都找了快一个小时了,这里人生不地不熟,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啊!”

  儿子就是邓霞的命,到处都找不到孩子差点将她逼疯了。

  陆建国提议道:“我们回去,让阿韫他们帮着找,人多力量大,不然靠我们,这么大的地方,找人不容易。”

  徐之书跟着陆建国他们往灵堂走,一直走到陆家这边来,他才反应过来,而在知道陆建国就是陆韫的亲爸之后,更是吃惊不小,他知道陆建国在坐牢,怎么突然出来了?

  之前邓萍想方设法地瞒着徐之书,不让他知道陆超不堪的身世,如今他和赵洁孩子都生了,就算知道已经不打紧了。

  于是她也不再避讳,她现在甚至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陆超和陆家的关系,这样一来,陆韫他们就不能不管亲弟弟。

  她这是为陆超打算,如果没有一些有钱有地位的亲人,陆超以后的路会难走很多。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陆建国吩咐陆韫他们一起来找人,却被陆韫拒绝了,“我还有正事,没时间去找小孩,如果小孩走丢了,你们可以报警。”

  陆韫看向徐之书,又看了一眼邓霞,他猜出是邓霞让徐之书过来的,这个时候也不方便打招呼,于是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陆建国没想到陆韫会拒绝得这样干脆,怒道:“阿韫,超超是你的亲弟弟,这是事实,你不想认也得认,以后你还要多多照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