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啊,你说要做直播，妈妈给你找了几个帮手。你什么时候有空见见他们啊？”

  吃早饭时，秦无双听到妈妈这么说,脑子都是懵的,“妈,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直播？”

  秦凤英一愣，探手摸了摸她脑袋,又碰了碰自己的,“不发烧啊。”

  秦无双不明所以,“怎么了？”

  秦凤英左看看右看看,女儿昨天接着她谈了一下午,甚至连睡觉时都还在嘀咕,恨不得挂她身上,这怎么一觉醒来，完全不记得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

  秦无双挠头,“没有啊。”

  秦凤英看着女儿真挚的眼神，她女儿打小就听话，半点不淘气,没道理年纪大了，反倒叛逆起来了。

  “你昨天说要去旅游？”秦凤英试探问。

  秦无双脱口而出,“去上海。”

  秦凤英眼睛一亮，“你没忘啊？”

  秦无双怔住,她怎么会突然想去上海？上海工资高，适合去工作，但是到处都是楼房，不适合放松心情，她为什么会想去上海？她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秦凤英见女儿不对劲儿，示意女儿快点吃早饭。

  秦无双囫囵着吃完早饭，在妈妈的生拉硬拽下去了趟医院，做了脑部ct。

  医生看了片子，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比如说她昨天做了哪些事情。

  秦无双回答完毕后，医生给了结论，“她应该是犯了短期记忆散失症。不过她不严重，只丢失一天记忆。”

  虽然只有一天，但是秦凤英着急，“为什么会失忆？她没出什么事啊？没有出车祸，没有撞墙。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失忆呢？”

  “兴许受了什么刺激？”

  秦无双立刻否定医生的猜测，“我没受刺激。再说了，也没什么事情能让我受刺激啊？”

  秦凤英也跟着点头，算是附和女儿的话。

  医生解释不出原因，“结果就是如此。理由太多，可能是还未发现。”

  这说了等于没说，秦凤英问不出理由，又带女儿去别的医院，得出来的结果一样。

  秦凤英问女儿，“你真想不起昨天为什么回家吗？”

  秦无双挠头想了半天，老实摇头。

  “昨天你说了什么话，也不记得了？”

  秦无双依旧摇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秦凤英无奈，“真是见了鬼。”她打量闺女，“那你毕业打算做什么呀？”

  秦无双捏捏下巴，“直播+刺绣，我觉得这个创意不错啊。很有前途。”

  秦凤英见女儿想不起来，也就没让她继续想，“那成，我带你去见人吧。趁着年轻想搞事业就好好搞。要是缺钱就跟妈说。妈支持你。”

  秦无双抱着她肩膀，“妈，你太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秦凤英拍拍女儿的脑袋，“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

  转眼过去四年。某一天下午直播结束后，秦无双下播后，正在卸妆，失去的记忆像潮水般浮现在她脑海。

  送走同事们，她回到服装厂的小洋楼。

  这小洋楼是她妈妈建的，因为疫情，更方便妈妈处理事情。算是殊途同归了。

  以前苏锦绣住的房间，现在是妈妈在住。秦无双依旧住的是自己房间。

  她躺到床上，看到自己买的冰墩墩，“阎王！！小鬼王？？”

  她叫了半天，没有反应，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忘了给阎王烧香了。她打开书房，看着桌子上空空如也。对了，阎王雕塑还没买呢？

  秦无双赶紧去买了一个。

  收快递时，秦凤英还有些无语，“你祭拜阎王干什么？那么吓人。”

  秦无双笑笑，“我烧着玩儿！兴许真有鬼呢。”

  秦凤英被她逗笑了，“你还信这个？烧几柱香可以，不能迷信。”

  秦无双点头。拿着雕塑匆匆回了楼上，给他烧了一柱香。

  阎王依旧是臭着一张脸，由于变成了成人横样，那脸黑得跟鬼底似的，也没有以前可爱了。

  秦无双暗自猜测地府出了事，他是不挨了酆都大帝的处罚，所以才变成小孩模样。

  阎王似是知道她所想，阴阳怪气起来，“我那是法力低微，才不得不变成小孩。我可是让你妈起死回生，她居然不敬我？”

  秦无双好笑，“你就别怪她了。她又没亲眼见过鬼神。你不是说要送我去民国吗？什么时候？”

  阎王定定看着她，“我只能送你回去一天。你想去哪个时间段？”

  秦无双想了半天，如果去2000年，她埋的古董应该能值不少钱。可是她也不缺钱啊。她想见见她的老朋友。

  她想了想，“我要去改革开放第一年，1978年。”

  阎王挥了挥手。

  秦无双再次回到了民国。以前她都是带着工厂，这次却只是她一人。

  面前是那座巍峨的山，不远处的山脚站着一个人。周围零星站着几个百姓，分不清他们是来旅游，还是进山采药。

  秦无双想着这一天该如何度过，恰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请问你是秦无双小姐吗？”

  秦无双愕然，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认识她的人应该认不出她了吧？

  毕竟几十年过去了，她依旧还是这张脸。

  她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纪二十多岁的姑娘正侧眸冲着她笑。

  她长相秀气，笑容有几分腼腆，是个朴实的农村姑娘。

  秦无双点头，“我是。你是？”

  姑娘眼里迸发出惊喜，三两步跨上前，“我外婆是苏锦绣，她说你有一天会到这山上。每一年都会过来碰运气。但是她年纪大了，走不了远路，就让我跑一趟了。我以为外婆年纪大了，糊弄我。可谁知……你真的跟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这是秦无双办理户籍照时，去照相馆拍的。当时多了几张，就送给了苏锦绣。没想到她一直收到现在。

  秦无双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她的脸，但姑娘好像没有想要她解释的意思，而是邀请她去探望她外婆。

  “我外婆年事已高，医生说她活不过半个月。”

  要搁以前，秦无双肯定会警惕这是个骗局，但是现在么？她只会在这儿待一天，去见见也好。总归是故人。

  秦无双跟着姑娘一块去了医院。

  这姑娘姓周，不是苏锦绣亲生外孙女，苏锦绣一身未婚，在陕西时收了一位姑娘当徒弟。

  她到医院时，没有见到苏锦绣的徒弟，对方正在厂里工作。

  “外婆！你快看看谁来了？”周姑娘是个爱笑的性子，推开那道门，迎秦无双进去。

  这医院无疑是简陋的，一间十平米的房间，摆了六张病床，男女都有，只有帘子隔开。

  秦无双走进去，看到躺在床上的苏锦绣，按照年纪，她应该88岁了，名副其实的老人家。

  她满头华发，脸上长着一道道皱纹，眼睛也是浑浊的，看到秦无双时，那双眼睛似是找到了光亮，她握住她的手，用颤抖的声音哭泣着，“东家？我又见到你啦。”

  对秦无双而言，找回这几年的记忆后，她们好像是昨天才分开。可是对苏锦绣而言，她们已经相隔41年。时间一点点流逝。难得她还记得她。

  秦无双回握住她的手，“你还好吗？”

  苏锦绣点头，“好着呢。东家，你教我的双面三异绣，我找到了传人。一直给国家做贡献哩。”

  她语气是难以掩饰的自豪，秦无双很肯定地点头，“多谢你。辛苦你了。”

  苏锦绣摇头，“不辛苦。”

  她拉拉杂杂说着这些年她的事情。多数是关于战事的情况。她没有参与战争，但是她在准备后勤工作，许多事情都是知道的。

  苏锦绣说到这里，她握住秦无双的手开始颤抖，“东家，那些孩子全都牺牲了。”

  秦无双先没明白她的意思，直到苏锦绣说他们都学了飞机，她才恍然明白。

  她说的孩子是福利院的孩子，这些孩子许是从她口中听说了飞机的事情。所以去国外报的都是飞机专业。

  有些是制造飞机，有些是飞行员。当飞行员全部牺牲，就连教官都得上，更不用说造飞机的人。

  “他们全都牺牲了。他们给范妈妈留了遗书。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每年的年夜饭，跟你一块吃饭。”

  秦无双眼泪再也忍不住。他们在她眼里一直是懵懂的孩子，他们还那样年轻，可是就这么没了……

  两人哭了半天，周姑娘也在边上安慰她们半天，“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咱们没有战争了。”

  是啊，没有战争了。秦无双抹抹眼泪，“他们在哪儿呢？我想去祭拜他们。”

  “在列士陵园。”苏锦绣让周姑娘明天带她去探望。

  秦无双问了地址，打算待会儿就去。

  苏锦绣又说起苏望亭，“他一直给我们捐献物资。他在港城开的工厂生意不错。但是也因为一直捐物资，错过发展。机会被别人抢了。直到抗战胜利后，不需要那么多钱了，他的工厂才有了起色。”

  抗战胜利后，她依旧担任铅笔厂的厂长。有一份稳定工作，将孩子养大。

  “我的生活太无聊了。”苏锦绣继续道。

  秦无双想起两人，“小华和小乐呢？”

  “他们参加了革命，小华一直撑到革命胜利，调到四川当局长了。小乐牺牲了。”

  秦无双跟她聊了两个小时，直到她精神不济才离开。

  秦无双从周姑娘那儿问到烈士陵园的地址。这是她真实世界所在的城市，坐火车只要四个小时就能到。她到百货大楼卖了自己的手表，换了300块钱，买了黄菊花送到陵墓前。

  后面刻着烈士们的名字，秦无双从中找到一些熟悉的名字。

  她摸着墓碑，跪在陵墓前，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同志？你没事吧？”

  她哭得不能自已时，有人拍拍她肩膀，秦无双吓了一跳，身体瑟缩了下，扭头看去，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他定定看着她，突然一怔，“原来你真的来这儿了？”

  秦无双犹如见了鬼，“你是？”

  “家父苏望亭。”

  秦无双点头，“他好吗？”

  男人沉吟良久，“家父去年病逝。”

  秦无双一怔，这是她不知道的，苏锦绣也没提及，看来她也不知道。她有些歉然，“抱歉，我……”

  “没关系。”男人似乎很通情达理，“我父亲临走的时候，一直握着您的照片。”

  秦无双有点尴尬，“那你母亲？”

  男人见她误会，忙摇头，“我没有母亲。我是父亲收养的孤儿。”

  他将黄菊花献到陵前，这才开口解释，“我爸前年就回到祖国，在这儿祭拜了烈士。他让我每年都要过来祭奠。这些人真的了不起，要没有他们的英勇献身，就没有现在的华国。”

  这无疑是个爱国的好孩子。苏望亭教得很好，秦无双只要一想起这些牺牲的人，她的心脏就一抽抽地疼。

  男人祭拜后，原本还想请秦无双去休息，她拒绝了。

  他叹道，“这次回来，我也是秉持父亲遗志，给祖国投资，他说这是您希望的。对了，您让他经营的金店，在港城开了十三家分店，我带你回去办手续吧？”

  秦无双摇头拒绝了，“这些金店就留着投资祖国吧，我用不着。”

  男人张嘴还想再劝，秦无双却摆手，“我想留下来陪陪他们。”

  男人点头，转身走了。

  秦无双在烈士陵园待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她的时间没有了，她才出了陵园，写了几封信寄到博物馆。希望一直埋藏在地下的古董能够重现人间，博物馆又能多一个镇馆之宝。

  “无双？无双？你快醒醒！”妈妈的声音醒起。秦无双眼开眼睛，入眼就是妈妈担忧的眼神。

  秦无双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睡在房间。她揉了揉脑袋，记忆还残存在她脑海里。她握住妈妈的手，“妈，我明天要去陵墓看看？”

  秦凤英一怔，“啊？”

  四年前，女儿说要去上海旅游，在那边看了夜景，然后就回来了。

  秦凤英有些担忧，“你要去哪边的陵墓扫墓？谁死了？”

  “就是本市的陵墓。”秦无双抿紧嘴唇，“我想去看看英雄事迹。他们死的太可怜了。”

  秦凤英不明所以，但也没有阻止女儿。想去就去吧。

  秦无双独自开车，来到陵墓。两个时空，同样的烈士陵墓，她在花店买了两束菊花，静静走上台阶，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松柏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她慢慢走到陵墓墓碑后面，看着上面的名字。

  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印入眼帘。那些孩子的音容相貌好似浮现在她眼前，秦无双忍不住红了眼眶。

  为什么这些人还是死了？

  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你没事吧？”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秦无双擦了擦眼泪，仙头看去，整个人微微一怔。

  她控制不住失声叫了一声，“苏望亭？”

  男人看着她，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自己的脑子，她……原来她不是那个世界的人，怪不得她不会老。

  秦无双脑子糊涂了，苏望亭怎么会在这个世界？她捏紧上衣口袋的冰敦敦，脑海疯狂呼叫“小鬼王”，他没有出现，但是她脑海却浮现一段话，“我把他的魂魄给引到这个世界了，把他前世的记忆也复苏了。咱俩两清了。以后你要多多给我烧香。”

  秦无双看着苏望亭忍不住笑起来。

  她眼里含着泪，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的灿烂。他耳尖通红，颤颤巍巍伸出手，她用力回握。

  夕阳余晖，留下两道侧影。：，，